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瓜瓜12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1订亲   陶府有三女,大春二春和三春,大春嫁给富商胡耀祖,二春嫁了地主黄万财,三春是陶员外和夫人的老来女。   十五年前陶夫人年近四十,眼看二春都要出嫁了,肚子再也没有动静,和陶员外烧香拜佛积德行善,别无他求但求一子,二春出嫁那夜,夫妻二人一时感慨床笫间恩爱了一回,不想就怀上了,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是个丫头,陶夫人哭得痛断肝肠,悔恨自己嫉妒成性,没有早些为夫君纳妾,出了月子就着手张罗,陶员外得知后摆手阻止:“女儿就女儿吧,命里无子莫强求,想我幼年行乞,年少时因缘际会经商发家,已是超出所求,此生有夫人和三个女儿足矣,莫要再提纳妾之事。”   只是万贯家产无人能继,打小将三春做儿子来养,去店铺里牵着她小手,三春耳朵里听得都是生意经,过了十二岁就坐阵府中帮父亲理帐,算盘拨得叮当响,账本里任何蛛丝马迹休想逃过她的眼睛,各个铺上掌柜莫不怕她,全心打理生意不敢有丝毫怠慢藏奸。   今年三春过了十五岁生辰,隔三差五有媒人上门提亲,陶员外夫妇知道女儿性子,也不敢拍板做主,中意的就记下回头跟三春商量,谁料三春这个也不行那个也摇头,过了几个月,都知道陶府三小姐挑剔,上门的人就少了,陶夫人一着急,把三春堵在书房里苦口婆心:“三儿啊,这几个月来,别说是太康县,就是青州府里,殷实些的人家都来遍了,这名声一出去,若是没有媒人再敢上门,你这终身可就难了,三儿啊……”   三春埋头在账本中,葱管一般的手指拨打着算盘珠子,对陶夫人的话充耳不闻,陶夫人只得上前摁住她手,三春抬起头来,修长的细眉微微蹙着,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扑闪着轻叹一口气,娘亲还真是会挑时候,知道自己看帐时最厌有人打扰,为了尽快打发她走也只能给个痛快话,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了笑容:“娘亲要说什么?长话短说可好?”   陶夫人额角的筋跳了几跳,合着刚刚说的话她压根没听见,一咬牙说道:“好,就一句话,三儿到底想要个怎样的夫婿?”   三春埋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微颤,一贯清脆响亮的声音抵到几不可闻:“识文断字腹有经纶的,有功名最好。”   陶夫人额角的筋跳得急了些:“识文断字是好事,可这有功名的,哪能看上我们这样的商贾人家。”   三春两手的手指绞在一起:“没有功名,至少也得是个秀才。”   陶夫人额角就觉有些疼:“人都说酸秀才酸秀才,三儿啊,常言道物以类聚,成亲要门当户对才好,嫁个家境殷实的一辈子衣食无忧,爹娘也好放心。”   三春又埋头到账本中再不说话,陶夫人扶着额角急急去找陶员外,陶员外正在廊下逗着那只心爱的画眉鸟,鸟儿在笼子里蹦跳着唧唧啾啾的,似在跟他对话,陶员外乐得哈哈大笑,陶夫人过来一扯他袖子:“出大事了,还有心思逗鸟,三儿出嫁后,看你还能这么自在。”   陶员外随夫人坐在廊下木墩上:“有三儿在,能有什么大事,再说了,就算三儿出嫁了,也准能把府中的事务交待好,自从前年冬天犯了一次嗽疾,三儿就再不肯让我操半分心。”   陶夫人揉揉额头:“你不知道三儿的心事,唉……”   陶员外听夫人一说,捻着胡子说道:“三个女儿里,三儿是最有主意的,她既这么说,想让她顺利嫁出去,只能顺着她,这些年因在地方上募捐较多,乡亲们都叫我一声员外,可是商贾依然是商贾,有功名的自不用说,就是富庶人家的秀才都不会跟我们结亲,只能嫁个穷秀才了,反正我们不缺银钱,到时候多资助些就是了。”   陶夫人沉吟着眼睛一亮:“要不找个无父无母的或者家里兄弟多的,入赘到我们家来,这样也不愁无人继承家产。”   陶员外摇头:“三儿那样要强的性子,哪能忍得自家夫婿久居人下,算了算了,家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,若是我们没了,由着女儿们处置就是,入赘这话万不可跟三儿提起。”   陶夫人一声叹,带了厚礼坐了轿到了媒婆花二姐家中,拜托她为女儿寻亲,花二姐看太康县首富陶夫人登门,自然受宠若惊,只是听到她的话也犯了难,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可不好找,就算成了,日后也难免夫妻有隙亲家不合,见陶夫人坚持,带来的礼物又厚重,只能点头说试试看。   陶夫人的花轿出了花二姐家巷子,迎面来了一位衣衫破旧的汉子,急惶惶的差点与轿夫装上,轿夫急忙停住脚步,陶夫人在轿子里被颠了一下,掀开轿帘往外看,贴身仆妇翠姑一叉腰,横眉冷对着那汉子挡住他的去路,陶夫人温言说道:“一看就是有急事,赶紧让人家过去就是。”   翠姑这才让开,那汉子躬身一揖陪了不是快步往里走去,到了花二姐家门口压下心头急火轻叩门环,花二姐刚送走贵客,看着一盒子珠宝眉开眼笑,听见门响忙收到柜子里锁好,出来拉开门闩,一看那汉子脸就有些沉,那汉子陪着笑脸叫了声表姑,花二姐侧了侧身子说了声进来吧。   汉子进了堂屋站着搓着手局促说了来意,汉子叫裴延庆,是花二姐快出五服的堂侄子,因裴家老爹死得早,两家甚少来往,此次因裴家老娘肠胃中了风毒泻血不止,裴延庆求了县里有名的郎中去为母亲诊脉,说是服食何首乌即可,裴家是佃农,能吃饱饭已是万幸,哪有银子去买贵重的何首乌,裴延庆是个孝子,眼看娘亲卧病在床痛苦呻吟,拧眉想来想去,想到还有一个做媒婆的表姑,只能来求求她碰碰运气。   花二姐喝着茶转了转眼眸,常言说得好救急不救穷,这何首乌吃个一两日是治不好病的,少说也要月余,就算一日二两,一月下来也要上百两银子,他们家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还不起,笑了笑说道:“延庆啊,不是表姑不帮忙,表姑这一家老小,只是勉强能吃饱穿暖,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能借给你。”   裴延庆忙跪下磕头:“表姑有多少借给侄儿多少,哪怕几两也行,回头侄儿连本带利一并还上,表姑家有什么活儿要侄儿做的,一定随叫随到,延晖从小喜爱诗文,前年过了童子试进了县学,若是明年乡试能中个举人,他的俸禄全给表姑。”   花二姐一听睁大了双眼,裴家出了秀才,她倒是听娘家人提过此事,不想就是家族里最穷的这家,好象堂哥出殡时,还抱过那个虎头虎脑眉目俊秀的孩子,就是他吗?不过这中举人嘛,花二姐想笑,能得秀才已是祖宗积德,中举只怕是痴人说梦。她摇着头打开柜子拿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递给延庆:“既是堂嫂有病,这算是我一番心意,就不用还了。”   延庆千恩万谢说一定还,花二姐打发走他,心说知道你们也还不起,家里本来就穷,再养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秀才,这日子……锁柜门时瞧见陶夫人送来的那个珠宝匣,心中一跳追出门去。   第二日一早,陶夫人听见窗外枝头喜鹊在叫,抬头看时翠姑带了花二姐进来,花二姐坐下笑说:“夫人,我这是报喜讯来了。”   陶夫人一喜,听见她说:“是一个佃农家的孩子,今年十六,如今在县学中苦读,爹爹早丧家里还有娘亲和兄嫂侄子侄女,昨日他家兄长亲口应了亲事,愿意与陶府结亲。”   陶夫人忙让翠姑请了陶员外过来,陶员外沉吟问道:“家境贫寒倒没什么,只是这家人性情如何?”   花二姐笑道:“出了名的老实人,我这堂嫂性子软弱,一辈子没跟人有过口舌是非,老大的媳妇吃苦耐劳孝顺和善,延晖更是不错了,家里这么穷苦还胸怀大志……”   陶员外笑笑,可能是胸怀大志也有可能是好逸恶劳,心里打定主意,让翠姑拿了二百两银子给花二姐,亲事成了另有重谢,花二姐喜滋滋走了,昨日她追上延庆好说歹说,延庆都不肯答应,说是要问问延晖愿不愿意与商贾结亲,花二姐拿出五十两银子,延庆依然摇头,她一狠心加到一百两,延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迟疑着答应了亲事,如今陶府给了二百两,加上昨日的珠宝,若是亲事成了,这三五年都不用动嘴跑腿了。   午后陶员外坐轿去了县衙,答应县令为县学资助一年廪膳,县令一高兴,招教谕过来陪着陶员外,陶员外隔着窗户顺着教谕所指方向看过去,一位温和端方的少年书生正在写字,身量高瘦,衣衫虽旧一尘不染,看了半晌随教谕去了厅堂坐下,细问裴延晖人品学识,教谕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。陶员外才放下心来回府和三春细说,三春红着脸搓着衣带说:“一切由爹娘做主就是。”   2延晖   邻居吴大娘进城探望亲戚,给裴捎来口信说裴老娘病重,裴延晖忙向训导告了假,到了大门外听到晚饭的钟声,又折回去盛饭,拿了葱油饼就走,厨子追着喊说既是不要清粥小菜,葱油饼可多给两个,他欣喜笑着拿在手中到无人处用纸包了揣在怀里,葱油饼的热气隔着几层纸,烫着他的心口,因惦记娘亲的病,心突突跳着走得飞快。   街市旁有卖糖莲子的小贩,他摸出一个月前过来时哥哥给的两个铜钱,包了一小包糖莲子,二十里路程走得汗流浃背,到家门口时天已黑透,推开门挨个喊着娘亲小虎囡囡哥哥嫂子,小虎和囡囡冲出门来,一左一右抱着他腿,他抚着他们的头顶拿出那包糖莲子,小虎和囡囡蹦跳着吃去了,哥哥站在门口憨笑,嫂子一反常态地没了厌弃,也冲他笑着说:“延晖回来了?”   他答应着进了屋,娘亲靠坐在床上,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,苍白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叫着晖儿,他鼻子一酸跪在娘亲面前,回头说:“哥哥,我不去县学了,我回来跟你一起下地干活,一起侍奉娘亲。”   哥哥没有若往常一般训斥他,只是叹了口气,他掏出怀里的葱油饼递给娘亲:“娘,还是热的,快吃吧。”   裴老娘接过来吃得香甜,嫂子端了饭菜进来说:“延晖还没吃饭吧?”   延晖这些年早习惯了嫂子一张冷脸,今日这么热情倒有些不适应,他答应着坐在桌前拿起筷子:“葱油饼正好五个,家里一人一个。”   他喝了几口玉米粥,回头一看娘亲手里拿着半张饼睡着了,小声问道:“哥哥,娘亲得的什么病?可找郎中看过了吗?”   裴延庆坐在他对面小心说道:“是肠胃中了风毒,泻血不止,郎中说每日服食二两何首乌就能好。”   延晖停了筷子眉拧在一处,这么贵重的药材家里怎么能卖得起?裴延庆小心看着他,怎么也不敢说为了买何首乌给他订了亲事,延晖想了想又动了筷子:“哥哥放心,明日一早就找同窗们去借,再不行找训导教谕,总之明年乡试一定中举,中举后每年有三石粮食,到时候还他们就是。”   嫂子过来坐下笑道:“延晖可知道这何首乌多少银子一两吗?娘亲这病要好,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,别说是中了举人,就是中了进士做了官,怕也得两年的俸禄吧。”   延晖愣了愣,延庆狠狠瞪了妻子何氏一眼,何氏笑道:“你不敢跟延晖说,我来说,能跟陶府结亲,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再说了,延晖这些年连地都没下过,都靠我们供养他读书,他不该为家里做些什么吗?既是能救娘一命,延晖肯定也是情愿的。”   延庆啪得一拍桌子,听见哐当一声,忙看向裴老娘那边,见没有吵醒娘亲才吁一口气,和延晖过去扶她躺下,为她掖好被子,使个眼色让延晖出去说,兄弟两个坐在门前石墩上,延庆卷了旱烟叶一阵猛抽,延晖耐着性子等哥哥开口,刚刚嫂子虽没说明了,他心中已隐隐猜到跟自己有关。   延庆终于艰难开口:“延晖记得花二姐吧?她是咱们的表姑,是太康县有名的媒婆,咱们家也就这么一个有些银子的亲戚,那日去找她借银子,她说陶府三小姐不爱钱财爱诗文,要找一个识文断字的,问你……”   延晖勾了勾唇,陶府,就是那个宅院占地数十亩的陶府吗?延庆见延晖不说话,咬了咬牙说:“本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,可花二姐拿出一百两银子来,那是娘亲救命的银子,再说陶府是太康首富,陶员外和夫人也出了名的慈善,我就替你应下了。”   延晖眉眼弯弯笑着拍着哥哥的肩膀:“这是好事啊,能救娘亲一命又白捡个娘子,哥哥有什么难以开口的,既然天上掉了个大馅饼,我们接着就是。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了一十六年,总算能为家里做些什么。”   延庆看延晖笑得真挚,才放下心来说:“赶了二十多里路,睡去吧,明日一早就回学堂去,就算与陶府结亲,你也不能懒惰,定要读书求得功名,免得日后在你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。”   延晖笑说知道了,回到屋中听着小侄子酣甜的呼吸声,怎么也睡不着,说心里话他对这门亲事极不情愿,本来准备有了功名再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,最好是温柔贤淑美丽大方,可是已成定局,他不想让哥哥内疚,哥哥长兄如父,不畏人言也不理会嫂子冷嘲热讽,坚持让他读书,前年通过童子试,哥哥高兴得热泪长流,还有娘亲,既然能换得银子为娘亲治病,别说是订亲,就算把他卖了,他也是愿意的,可叹他是男儿身无人愿买,若是女儿家倒还能卖点银子。   说到女儿家,那陶府三小姐放着富贵人家不嫁,非要嫁到穷人家来,只怕不是疯癫就是痴傻,什么喜爱诗文,不过是找个好听的幌子罢了,明日一早不能去县学,要绕道去陶府边上打听打听,也好心里有个底,免得洞房花烛时被吓着。   第二日一早辞别了家人,谁知到陶府还要过一条大河,他百无聊赖在河边等船,喊了几声等啊等也不见有人摆渡,早起的太阳晃着就觉有些尿急,躲在大树后解开腰带吹着口哨,在草滩上留下冒着热气的两个大字,陶府。   笑着刚束上裤子,就见对岸来了一艘小船,跑过去上了船给了艄公两个铜钱,艄公递回他手里:“摆渡钱每月初陶府给,小哥不用给钱了。”   延晖收了铜板翻了翻白眼,心想我若是有钱,别说几个摆渡钱了,就是艄公的吃穿用度我也包了,反正我有的是银子。想着站在艄公边上笑问道:“听说陶员外虽是个大善人,府中三小姐却不幸是个傻子……”   艄公嗤之以鼻:“打哪儿听来的流言,这方圆十几里谁不知道,三小姐自小就出入店铺,打得一手好算盘,看账本一双火眼金睛,满腹生意经较男儿犹胜几分。”   延晖心里一阵紧缩,原来不是傻子,那定是丑比无盐,眼睛直盯着河面,水上渐渐浮出一个女子的轮廓,身子痴肥满脸麻点,八字眉三角眼朝天鼻嘴角往下耷拉着,他哀叫一声捂上脸,聪明的丑女和痴傻的美人,倒不知选哪一个更好些。   待要下船时,遥遥望见陶府偌大的宅院,还是偷偷看一看这位三小姐才好,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,省得日日担惊受怕,横下心厚着脸皮问那艄公:“刚刚老人家说,陶府这位三小姐聪慧不在男儿之下,只是无缘得见……”   艄公笑呵呵说道:“今日就是有缘,小老儿刚刚就是等着三小姐呢,听见你在对岸喊也没敢过去,后来有个小丫鬟过来说今日要晚些,才摆渡到了对岸。”   延晖笑嘻嘻谢过,就见迎面来了几个人,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小姐,延晖一看到那位小姐就直了眼睛,脸蛋上白里透着粉,双眉修长若远山之黛,两只杏眼秋波盈盈,红唇潋滟如朝霞一般,这哪里是人,分明是一轮小太阳,照得人睁不开眼睛,身上还热烘烘的,待一行人走过他身边,他再看那背影,一袭粉白衣衫身段袅娜,乌亮的长发束了发辫直垂腰际,走动间若春风吹拂杨柳,延晖心里一阵酥麻,腰腹间窜起一股陌生的火苗来。   他正弯着腰苦不堪言,远远来了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,疾步追到那位小姐面前,一把揽住她腰说道:“说好了一起去,也不等我。”   那位小姐捉住他手笑道:“一个男儿家,出个门磨磨蹭蹭的,光衣服换了好几次,哪有耐心等你,这不我们一出门,你就追来了,走吧。”   少年公子在她面前一转身:“今日这打扮怎样?”   那位小姐一笑:“不错,貌若潘安,行了吧?”   少年公子手指着脸颊凑到她唇边,那位小姐笑着在他脸上拍了一下:“都多大的人了,走吧。”   少年公子亲昵得挽住她手,一行人上了船渐渐远去,延晖咬牙切齿看着船只消失在茫茫水面上,想着那少年衣饰华贵俊俏风流,丫鬟们看着他都眼眸发亮,低头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衣衫,不由一声苦笑,这富贵人家竟如此不懂礼仪,男女毫不避嫌,真正是不知廉耻。   这个真的是陶府三小姐吗?原来她既不傻也不丑,只是举止淫/荡,她既是有了相好,又为何跟自己结亲,这亲事不如先拖着,待娘亲病好了,自己乡试中举后,找个由头退亲才是。   3玉郎   三春和上了岸,已有马车在岸边等着,玉郎腻着要和三春同坐一辆马车,三春只得应了,玉郎一上车就往三春身上一靠,笑嘻嘻说道:“小姨你真香,今日是要去未来的夫婿家去看看吧。”   三春啪得一声打在他背上:“坐直了,站没站相坐没坐相,要不是有事求着你,今日定不带着你出门。”   玉郎靠得更紧了些:“偏不,端什么小姨的架子嘛,比我还小一岁呢,小时候死活不叫小姨,只叫三春,娘亲为这个还打了我一顿。”   三春就笑,往他嘴里塞几颗剥好的西瓜子:“玉郎如今最想做什么?”   玉郎嚼着瓜子望着车顶:“没有什么想做的,日日晃着挺好,家里外有爹爹和大哥,内有母亲和妹妹,我什么不用做,就是每个月才给十两银子,爹爹实在是太抠了。”   三春一笑,就是看上你这个闲人了,也知道你缺银子,揪揪他头发笑说道:“听说你这两年闲来就呼朋唤友喝花酒去,在香玉楼还有个相好叫做金枝?”   玉郎唬了一跳,身子坐直了些,听见小姨的笑声仰头将一颗瓜子仁抛向空中,伸出嘴去接住,香甜吃了几个笑说:“男人嘛,小姨,我是男人,这些不都是寻常事吗?不过,小姨怎么知道的消息?”   三春皱皱眉笑而不答,自头一次知道有媒婆上门,她就盘算着在几个外甥里选个人,在她出嫁后好照看家里,让爹爹不要劳心,几个人里俊郎自然是最好的,可大姐家少不了他,二姐家的两个年纪小了些,二姐听她的劝,请了私塾教他们读书,剩下的只有这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玉郎,玉郎跟她年纪相仿,几个外甥里他和三春最是亲近,小时常在一处玩儿,大了后也隔些日子就来到陶府缠着三春,怎奈三春总是忙碌,也不理他。   三春打定主意后托府上管家张福顺去打听玉郎都忙些什么,张福顺派人跟了玉郎一个月,到三春面前回报,三春一听就蹙了眉头,咬着牙骂了声没出息,再问时跟玉郎日日厮混的几个富家公子,赫然在求亲之列,她心里本就有主意,这下更是定了心,宁愿嫁给普通人家有志向的男儿,也不要这些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纨绔。   是以陶夫人那日在书房堵住三春,三春给娘亲说了那样一句话,前两日听说订了亲事,是裴家庄一个叫做裴延晖的秀才,爹爹也专程去县学见过他,说是温文俊秀,她点头应下了,心里却不踏实,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,总不能这样就把终身许了,人是断不能去见,免得说商贾人家不知礼仪,那就假借游玩之名,看看这裴家是怎样情况。   她让人把玉郎喊来,玉郎如今和金枝打得火热,少年初尝情事,恨不能白日黑夜都不分开,见着陶府来的人是十二分不情愿,怎奈从小就怕了小姨,怏怏别了金枝到了陶府,住了三两日也不见有事,腻在书房中听着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,也试着拨弄了几下,学会了十位数以内的加法,高兴得在饭桌上和外公外婆炫耀不已。   今日早饭时,听见小姨说要过河游玩,厮缠着要跟着去,三春假意不应,他就使出打小的粘人功夫,好不容易三春点了头,他又钻到房中连换几套衣裳,三春等得不耐烦,带人先行出了门,他就快步追了上来。   三春想着心思,试探着问玉郎:“若是答应我一件事,银子要多少有多少。”   玉郎来了精神,笑嘻嘻问道:“真的吗?别说一件事,就是十件也答应。”   三春笑说:“那小姨过门后,玉郎帮外公打理生意,将来这家产都给你可好?”   玉郎双眸里的光黯了下去,噘嘴说道:“才不,再多银子也不能做这些操心的事,劳心劳力累死了,还老得快。”   三春掐了掐他光滑细嫩的面颊:“听说你为了讨好金枝,借了姚家不少银子,打算怎么还?”   玉郎瞪圆着眼睛说:“小姨,你派人监视我行踪?真是卑鄙,天下最毒妇人心……”   三春瞅着他笑说:“再说,再说拧嘴了啊,你打的借条是不是都仗着外公的名?”   玉郎的眉眼皱在一处,跟霜打的茄子一般,告饶到:“小姨,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,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,让我做什么都依你,不就是学着理帐吗?我学,不过我可笨啊,万一尽了力还是学不好,不能怨我啊。”   三春拿出一张纸,白纸黑字在玉郎面前一晃,抓着玉郎大拇指狠狠咬了下去,玉郎大叫着喊疼,三春已利落摁住他手在纸上摁了一个指头印,笑嘻嘻在他内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,为他包了手指,递给他说:“好好看看。”   玉郎一看,上面写的是,胡玉郎从今年三月初一起住入陶府,一应行动听陶三春的,胡玉郎以前欠的银子连本带利由陶三春归还,归还数目作为胡玉郎对陶三春的欠款,胡玉郎从今后与香玉楼金枝一刀两断,每有来往所欠银子加一百两……   玉郎看到金枝二字,想着那香艳迷人的身子,万分不舍,拿着字据就要撕扯,三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:“摁过指头印的在这儿,那份是给你留着的,爱撕就撕,下面的不看看吗?”   玉郎瘪着嘴继续往下看,后面说的是,若两年后胡玉郎没有出师,则所欠陶三春银两按利滚利归还。”   玉郎偷偷笑了笑,只要忍住不再去找金枝,几百两银子而已,大不了两年后哭着求娘亲和外婆给我就是。   正得意时,听见三春在耳朵边说道:“这银子,一还三;利滚利,年年翻;一年借,十年还;几辈子,还不完!”   玉郎一个激灵,气呼呼背过身去:“是我亲小姨吗?如此算计我?哼……就是不学,爱跟家里告状就告去,有本事打死我,或者不认我,把我扫地出门。”   三春扳住他肩膀:“生气了?小姨是为陶家,也是为你,玉郎如今年纪小,无牵无挂的,日后娶妻生子没有些过硬的本事,靠什么养家?祖上留下的家产总有吃完的时候,再说了,日日斗鸡走狗的有意思吗?你跟小姨学上几个月,实在觉得没兴趣,再放弃不迟。”   玉郎这才顺了眉眼,又靠在她身上要瓜子吃,跟她絮叨起了金枝,说金枝有多好,又温柔又热情,三春笑道:“傻玉郎,人家对你好,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,小姨有几句话,你去试探试探就知道了。”   玉郎偏不信,就与三春打了个赌,正说笑时马车外丫鬟说裴家庄到了,三春和玉郎下了马车,玉郎在田间笑问一位老农哪家是裴延庆家,老农指了指村东头一棵大槐树下,玉郎顺着老农指的方向一看就傻了眼,正面三间土坯房盖着厚厚的茅草顶,侧面各有两个瓦棚,几根木棍撑起一个院门,小院倒是干净整洁,可这也太……   玉郎指着那院子结结巴巴跟三春说:“小姨,这是不是太……非放着富贵不要,嫁到这儿找罪受吗?小姨……怎么……怎么想的?”   三春拍了一下他手斥道:“好好说话……”   说实话,三春脸上虽没带出来,心里也有些吃惊,没想到竟是这么贫苦的人家,还真吃不准自己能不能受这份苦,再看西侧瓦鹏冒出的炊烟,那竟是厨房吗?夏日还好说,冬天怎么办?酷冷严寒的就在那里头做饭?正房三间,听说有个哥哥,还有两个孩子,一家人怎么住?   她心里有些打结,扯了玉郎回头上了车,一路再不说话,玉郎看她心事重重,也不敢招惹她,说实话,他对这个小姨虽喜欢亲近,却也有些敬怕,总觉她心里通透敞亮,男儿都自愧不如。这次让他学着理帐,若是别人他是软硬不吃死活不应,可是小姨开了口,他就顺势应下了,总觉得小姨的话里有几分道理。   一行人下了船,三春又扬起了唇,对玉郎说到:“小姨给你银子,你去县学附近找个由头,邀那裴……”   提到他的名字,还真有些说不出口,脸上染了粉红低了头,玉郎笑道:“裴延晖嘛,我晓得了,县学里有我认识的朋友,顺便约他出来,看看人品酒品如何,回头给小姨个交待,小姨放心,此事你知我知,定做到不露痕迹,就连那裴延晖都不知何意。”   三春点点头,戳戳他脑门:“就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,只是没用在正途上。”   玉郎嘻嘻一笑:“那要不要试试他的色品?”   三春啐他一口自顾往前走了,玉郎追上去嬉皮笑脸说道:“小姨心里定是想让我试试的,我可就放手试了啊。”   三春假装没听见,玉郎知道她是应了,吃着午饭心里就盘算,不管真相如何,多说那个裴延晖几句坏话,破了这门亲事才好,人好人坏不说,家里也太穷了,小姨享福惯了的,定受不了那份苦。   午饭后刚要出门,三春过来了:“休要耍什么花招,看到的听到的如实告诉我就是。”   玉郎嘟囔道:“好好好,真是的,莫不是肚子里的蛔虫吗?”   三春笑看着他上了马,要跟着他受苦也可以,就看他值不值得,一旦不值,只能赔些银子耍赖了。   4万年   裴延晖回到县学,沉下心来读书,没读几页,字里行间跳出一张明媚的笑脸,他知道是河边偶遇的那个美人儿,心里又不想承认,她明明轻浮放荡,公然与男子亲昵,想她做什么?少不了掐着自己,命令自己多想想病重的娘亲受苦的哥哥,还有四壁徒然的家,想想小虎和囡囡看见糖莲子时口水直流的馋样,一定要发奋才是,离明年秋闱只剩一年多了,一时一刻也不能松懈。   可是吃饭时,那张笑脸又从汤里映出来,夜里在灯下读书,那个身影就从灯影里晕出来,他拍着自己额头,真正是没见识,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,衣着华贵了些,是不是自己太穷了,没见过富家小姐,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所以失态至此,可细细想来,她的衣饰简洁得恰到好处,想着想着就呆愣了,呆愣着又想起她身边的俊俏少年,说不定是亲戚呢?可就算是亲戚,如果是表哥表弟的,更应该避嫌才是啊,想到这儿,就气不打一处来。   因心烦意乱,夜里早早睡下了,想着明日早起补上今日拉下的功课,谁知她又笑嘻嘻来到梦中,轻启红唇和他说着什么,他拼命靠近她想要听清楚些,不觉就凑到她娇艳的脸上,身子挨着身子,清幽幽的香裹着他,是从没嗅过的香甜,触手处绵绵软软的,他心中一荡,比河边更强烈的一股火苗突然在腰腹间席卷而过,只觉舒畅惬意快活似神仙……   晨起时,睡在延晖边上的辛万年洗漱过,进门一看别的同窗都走了,只有他睡得死沉,想来是回家一趟累着了,拿起书包自顾读书去,早饭时回来拿碗筷,延晖还在睡着,过去一掀被子说了声,怎么还不起?再迟些没饭吃了……   下一刻就指着延晖呵呵呵呵笑起来,延晖被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惊醒,缓缓睁开眼看着他手指的方向,瞅见又稀又湿的一滩,刷得脸红到了脖子根,双手慌乱得从胯间拿开,霍得坐起身拿被子捂上床褥,颤声央求辛万年:“这个……丢死人了,万年兄千万莫跟人说。”   辛万年好不容易止住笑:“这有什么好说的,咱们这些人也就你年纪最小,他们哪个不是隔三差五的……夜里你就没听到过动静?”   延晖愣愣看着辛万年:“万年兄说笑的吧,你是说,这一屋子人都尿床不成?我一定是从学堂到家打个来回累着了,昨日早起又坐了船听了水声……”   辛万年更加笑不可支,指着延晖好半天才止住笑说道:“你呀,真是个书呆子,莫非这是你头一次用手……”   延晖更加呆愣:“什么……头一次用手,明明是一觉睡醒就这样了。”   辛万年瞅着延晖,知道他确实懵懂,才在他耳边说:“傻小子原来是发春梦了,那不是尿湿,那些都是你的子孙……说说,昨日碰见什么了,夜里早早就睡下了,对了,你们家到县府中间没有河呀,跑到河边做什么?”   延晖红着脸不理他,跑去草草洗漱了,两人一起去用饭,延晖吃着琢磨着万年的话,吃到一半心里才有些明了,小声问道:“万年兄的意思是,那是精/液?怎么会在梦中流出来?”   万年噗得一声把饭喷了出来:“这会儿才想明白呀,没错,那就是精/液,你那是梦遗,知道吗?梦遗……”   由于他嘴里有饭又忍不住想笑,最后两个字的声音陡然拔高,饭堂里一时静谧,只有梦遗两个字余音不绝,在空中回绕,所有人都看向延晖和万年的方向,训导已皱着眉头踱步过来,万年背对着并未发觉,延晖坐他对面,站起身斯斯文文说道:“万年兄慢用,我先回去读书。”   脚步匆匆到了门口,就听见李训导一声大喝:“辛万年言语不检,罚抄论语一百篇,午时写不完不许用饭……”   延晖吐了吐舌头脚下更快,回去将床褥洗净晾晒了,坐在书案前模仿着万年的字迹抄写论语,眼看午时将近,数了数共六十篇,匆匆拿去给万年,万年看着那一摞纸,脸往下一垮:“帮我抄写倒是说一声啊,我想着怎么也抄不完一百篇,索性一篇没写,大不了拿戒尺打手心。”   延晖瘪了瘪嘴:“你愿意我不愿意,打了手心又得支使我,端茶盛饭洗漱,你竟然一篇也不写……”   这时训导拿着戒尺过来,延晖忙躲到一旁,训导一看万年书桌上的一摞纸,仔细数了数展颜一笑:“嗯,有长进,以为你写不了二十篇,好,不错,竟然写了六十篇之多,写得也认真,一看就很用心,责罚免了,要再接再厉。”   辛万年毕恭毕敬谢过训导,训导一转身,就朝延晖挤眉弄眼,意思是,怎么样?一篇不用写还能受奖励,延晖摇摇头笑了。   一日转眼过去,黄昏时分,门外有人找延晖,延晖出去时,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厮,问清楚是他递过一张拜帖,延晖打开一看,落款处写着香玉楼金枝拜上,延晖心咚得一跳,香玉楼是何所在,他听几个同窗说起过,慌忙一摆手说:“大概找错人了吧?”   小厮笑道:“没有错,金枝姑娘说仰慕公子才学,特相邀过去饮酒听曲,并无旁的意思。”   延晖头摇得拨浪鼓一般:“那样的地方我是不去的。”   小厮一揖笑道:“去不去是公子的事,小的只要把信送到,告辞。”   延晖看着小厮的背影发愣间,万年跑出来夺过他手中拜帖一看,眼睛就瞪圆了:“怪不得昨夜做了春梦,原来是认识了香玉楼的姑娘,啧啧啧,真是令人羡慕。”   延晖转身往屋里去,嘴里说道:“定是找错人了,扔了吧。”   万年把拜帖往袖子里一塞,延晖也没看到,夜里睡下了,万年偷偷趴过来问:“你真不去?我可去了,早就想见识见识,手里没银子。”   延晖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:“大门都关了,睡吧。”   万年窸窸窣窣起了身:“我爬墙去。”   延晖想要阻止,他已弓着腰假装尿急,一阵风般出去了,延晖摇摇头,料想他爬不过高墙去,等啊等不见回来,慢慢睡了过去。   第二日一睁眼,万年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,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……   午后玉郎回到陶府,进门就笑对三春说:“什么秀才不秀才的,这裴延晖啊,不过是个荤腥不拒的急色鬼。”   三春不动声色:“先坐下喝口茶,仔细说说。”   原来这金枝也敬重裴延晖是个读书人,见他来了,敞开屋门谈了会儿诗文,为他弹琴一曲,吃着点心敬他几盅酒助兴,谁料他酒一下肚就孟浪起来,纠缠着金枝不放,金枝是香玉楼里的红牌,怎么能随便让他入了帷帐,就找了别的姑娘伺候他,一直厮混到天快亮才走,都是玉郎付的银子。   玉郎看三春沉了脸,笑说道:“人品不敢说好坏,这酒品色品都是奇差。”   三春霍得站起身去找陶员外,陶员外因最疼爱的三女儿订了亲,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,端着一盅米逗着他的画眉鸟,见三春脚步带风跨进门来,忙问何事,三春噘嘴说道:“何事?以为爹爹久经商海,看的人准没错,谁知竟看走了眼,女儿要退亲,死活不嫁那个裴延晖。”   陶员外捋捋胡子:“坐下慢慢说,爹爹怎么能看走眼呢?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,只看他读书那劲头,爹爹就想起当年赚银子的劲头,人啊有了这劲头,大小能成事,性子也好,坐如钟站如松,三春又没见过他,怎么知道他不好?”   三春也不坐:“玉郎……”   陶员外一听玉郎的名字就皱了眉:“就知道是他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怪不得昨日午后匆忙走了,今日又回来,原来受了你的托付,你们商量的什么法子试探那个孩子?”   三春听爹爹一口一个那孩子,好像是自己家人似的,不由来气,一跺脚说道:“爹爹问玉郎去。”   说完也不等陶员外说话,一扭身走了,陶员外叫人去喊玉郎过来,玉郎一五一十,陶员外确信他没有说谎,心下犹疑着,怎么都觉得那孩子挺好,比他的两个女婿四个外甥都强,他也幼年贫穷,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他的影子,眸子里那股倔强也让他动容。   他思忖着,却见夫人在前花二姐在后走了进来,心里一叹,这三春真是个急脾气,认定了要退亲,就让她娘把媒婆都找了来,就她这脾气,那孩子将来能吃得消吗?要不认他做个义子,三春另嫁他人算了。   5见面   花二姐一听退亲二字就跳了起来,两手一拍膝盖就要发作,耳边画眉鸟啁啾叫了几声,再一看眼前雕梁画栋游廊重重,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,这是什么样的人家,哪里容得自己撒泼放肆,干笑了几声说到:“退亲?退亲可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,要不我没法去裴家交待。”   陶员外一时语塞,看了看夫人,陶夫人尚不知就里,只是被三春硬逼着差翠姑去请的花二姐,一听老头子说退亲也是一愣,当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,若泥塑菩萨一般再不说话,心里想,这个老头子把女儿惯得不像话,她说退亲就退亲,这儿女亲事岂是儿戏吗?说定就定说退就退,就你当年穷得叮当响,寻上门来后,我爹娘不也认了小时的娃娃亲,将我许了你吗?要不是娶了我,你能有今日的富贵吗?看相的都说我是有旺夫相的。   陶员外看夫人不理她,捋捋胡子说道: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…”   怎么说呢?总不能说三春让玉郎设计试探,延晖中计在春楼留宿,这也不是退亲的理由啊?男子狎妓并不触犯律法,要不县府能有那么一条街吗?也不能说是三春的主意,她本就泼辣精悍之名在外,媒婆上门又总碰钉子,这次要是传出去,谁还敢娶?   叹了口气强笑道:“这个,原先是我们太着急了,三春还小,不过一十五岁,过两年成亲不迟,我也没有儿子,无人继承家业,还指望三春再操心两年生意……”   延晖和三春订亲后,花二姐知道陶府亏待不了她,又去裴家大方送了一百两银子,还对延庆说,若是不够再到她家来拿,如果这亲事不成,自己岂不是赔大发了吗?说什么也不能让陶府退亲,当下一咬牙,截住陶员外的话:“是不是员外爷和夫人去裴家看过了,嫌他家太过贫穷,穷是不假,当初也都说明白了,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谁能永保富贵,哪个又能辈辈受穷?最主要是人,延晖这孩子总能有出息,我要有女儿,也愿意让他做女婿。”   裴员外不说话了,要说这媒婆就是巧嘴,笑眯眯的就给他扣了一顶嫌贫爱富的大帽子,陶夫人抬了抬眼皮,斜了一眼陶员外,看老头子苦笑着无话可说,叹口气朝帘后说道:“三儿啊,也别把爹娘当靶子了,自己有话出来跟花二姐说。”   又扭头跟花二姐说:“你也别笑话,我们这个女儿是惯坏了,只是看我的薄面,别说到外面去才是。”   花二姐点点头:“既然是三小姐的主意,当面说清楚也好,免得二老在中间为难传话。”   三春听到娘亲吩咐本有些犹豫,毕竟女儿家亲口和媒婆去说自己的亲事,她还真拉不下脸来,花二姐这么一说,好象她为难爹娘似的,稳了心神掀帘出来,坐下喝了几口茶,才笑说道:“花二姐是聪明人,我们明人不说暗话,就算退了亲,银子照给。”   这三小姐一眼看穿花二姐心思,又毫不掩饰说了出来,花二姐自是不会承认,不过这三小姐也给了台阶让她下,她笑了笑说道:“三小姐爽快人,我倒是喜欢,只是三小姐这样是在断我的生路。”   三春一愣,陶员外生意场中多年摸爬滚打,瞬间明白花二姐言下之意,不禁有些敬佩,不愧是名媒,不是浪得虚名,心下更认为延晖不会错,否则花二姐也不会说给三春,花二姐笑眯眯说道:“三小姐不明白,我就和三小姐多说几句,我是爱银子没错,不过我得银子却要得的有道理,做媒婆有做媒婆的规矩,亲事未成,我再要了陶府的银子,日后给人听说,我在这行再无法抬头做人,别人也不再放心让我为他们儿女说亲,三小姐不是砸我饭碗是什么?”   一番话说得三春有些惭愧,一直以为做媒婆的无非是借着一张巧嘴,撮合姻缘赚人银钱,却原来也有规矩,也会累积好名声才能做得久些,低了低头说道:“花二姐,是我不敬了,只是我也有一句话,倒不是怕裴家贫穷,而是要跟他受苦,就看他配不配。”   花二姐一思量:“就所对他们家的了解,从他爹娘到他大哥,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,那孩子几年前也见过,这个保票是敢打的。不过三小姐好象是听说了什么,道听途说怎做得准?既是想看看这个人,何不亲自去县府一趟?听说陶府在县学旁边开了一家纸笔铺?”   三春一蹙眉:“这个……行吗?”   花二姐一笑:“啊呀,什么行不行的?都照着什么规矩行事,还活不活了?”   陶员外和陶夫人在旁一听,虽说对女儿娇惯纵容,陶府又没有什么大规矩,不过花二姐此言,跟教唆小儿女无异,当下同时清咳一声,花二姐站起身,朝三春眨眨眼,向陶家二老一福:“家中还有些事,先告辞了,二老再有吩咐,差人找我就是,一定随叫随到。”   花二姐短短几句话,三春已心领神会,想想玉郎确实不太可靠,玉郎的试探较之爹爹的眼光,她还是相信爹爹,可是玉郎也口口声声说无一句虚言,一夜辗转后下了决心。   第二日用过早饭和爹娘禀报,要去县府大姐家一趟,跟姐姐姐夫还有俊朗商量玉郎的事,陶夫人瞅了瞅陶员外,哪里是去大春家,分明是要去县学旁的铺子里,只是就算去了,那么多秀才,怎么知道哪个是裴延晖,就算知道,怎么就能让人家去铺子里,总不能守一个月吧?万一人家一个月都不买笔墨纸砚呢?陶员外心中也明了三春的想法,看了看夫人决意装糊涂,呵呵笑道:“去吧去吧,去你大姐家住几日散散心也好,玉郎把小姨照顾好了。”   下午延晖就听到万年说,县学旁的纸笔铺中笔墨纸砚全部折价五成,延晖心中一动,他去过那里几趟,极喜爱其中一方紫砚,紫砚虽普通,其上银色波纹浑然天成,若高山流水韵味悠长,原来标价是一两银子,如今折价五成岂不是只用五十文?年后离家时哥哥给了二十文,去年节俭下来十文,共有三十文,还差二十文,就跟万年说道:“万年兄借我二十文可好?日后归还。”   万年家是收租子的,虽不是富贵之家,倒也殷实,看延晖省吃俭用的,早就想给他些,怎奈延晖总是摇头,这会儿一听跟他借钱,高兴得受宠若惊,笑嘻嘻拿出来一窜钱:“这是一百文,不用还,就是想着给你的。”   延晖解开绳结,细细数了二十,其余的还给万年,万年知道他执拗,只得收了回去笑问道:“延晖准备买些什么?一支毛笔还是几张纸,过会儿我们一起去。”   延晖笑道:“就是上次看上的那方砚。”   万年愣了愣,哪有五十文的砚台?想了想一拍脑门:“忘了你是个不把银钱往心里的,一两银子是一千文,不是一百文,延晖……”   延晖看看他,把那二十文还了回来:“那就算了,买不起,别的暂时用不到。”   万年指指延晖书案上的纸,都是别人用过的,他用背面:“倒是买几张白纸用啊,难得店铺折价。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背面的够用了,没用的东西再便宜买回来也是浪费银钱。”   万年挠了挠头,延晖不去,他也懒得去了,夜里有些同窗回来才知道,店铺折价只是其一,其二是让这些秀才们题个店名,店名叫做陶然居,题了字还要写上落款,陶然居?延晖一听倒是清雅,不若有些店铺金啊银啊宝啊的,极适合纸笔铺,不过这陶字没由来梗在心里,好一阵不爽快。   这日三春可辛苦,坐在竹帘后一动不动,看着那些秀才们三三两两进来买了东西题了字,玉郎更辛苦,别人题字就在旁边看着,看一个摇头,两个还是摇头,到夜里关门也没见有裴延晖的大名,三春杏眼骨碌碌一转,他不会穷得一文钱都没有吧?这一文钱还是能买一张薄纸的,原先最便宜也得两文,唉,总不能不要钱白送吧。   玉郎揉着脖子过来笑说道:“竟然没见着人影,不如这样,就说谁提的字入选了,爱拿什么拿什么。”   三春说道:“人家要看上这整间铺子呢?”   玉郎笑说道:“反正把县学中的人挨个见一遍就是,最后就说一个没选中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就知道你有些生意头脑,不过我们一个小小店铺,县学中的字一个没选中,传出去我们这眼界也太高了,回头哪个还敢进门买东西?”   玉郎脖子伸到三春前面,三春帮他揉了揉,玉郎笑说道:“要不选一个我认识的人,应个景就是,谅他什么不敢白拿。”   三春笑笑,揉得更舒服了些:“也是好主意。”   第二日县学中得了信,几个昨日没去的都去题了字,延晖的字是县学里最好的,万年不由分说就拉他进了店铺,延晖一眼看见玉郎,愣了愣就要往外走,万年扯着他袖子不放:“来都来了,说不定就能得那方砚。”   延晖看看架子上,那方紫砚还在,双眸一亮待要提笔,门外有人进来,娇滴滴冲万年喊了一声:“裴公子也在啊,奴家听说这里折价,特来选几样东西。”   玉郎看向门口,金枝带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,他偷偷冲着万年指了指,金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,玉郎看万年眼光绞着在金枝身上垂涎三尺,再一看身形敦实略有些胖,一皱眉看向竹帘后。   竹帘后三春听到一声裴公子,就是一激灵,看向负手而立身形高瘦的延晖,延晖因在看那方紫砚,英挺的眉下双眸中光彩粲然,脸色略有些苍白,身上衣衫洗得褪了色,却整洁得体,三春心头撞鹿一般怦怦直跳,心慌意乱间也没看到玉郎在和她打手势。   6错认   玉郎一看帘后没有反应,难道小姨被气晕了吗?忙凑到帘子前一看,粉面含春杏眼含羞,玉郎狐疑着又回头看了看万年,小姨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,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,就裴延晖这副尊容,都能让她看直了眼,这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差。   回头给金枝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缠住裴延晖,掀帘进了里屋刚要说话,三春低低说了声别吵,玉郎顺着她热辣的目光看过去,外面和裴延晖一起来的那个男子笔头饱蘸墨汁,正执袖挥腕,玉郎这才明白小姨搞错了人,那个男子倒是不错,可惜他不是裴延晖。   那头金枝亲手为万年磨好墨,万年盛情难却写了三个字,临落款时忙看着延晖无言央求,延晖一笑在落款处写下辛万年书,万年的则写了裴延晖书。   玉郎忙出去请二人稍等,捧了两幅字进来,三春一看那字,真是人如其人清俊挺拔,再一看落款就愣了神,玉郎指了指另一幅,她看到裴延晖三字脸色骤变,看向门外那个朝金枝讪笑的男子,双手紧紧掐着掌心,恨不能出去甩手给他几个耳光,凭什么,他凭什么叫裴延晖,就他那急色相,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。   玉郎看小姨面色若六月里暴风雨前的天空,乌云密布满是阴霾,让那两人先走,帘后突然传出清脆的话音:“等等,这位辛万年公子的字功力深厚隽永大方,我选中了,就请他选了中意的东西再走。”   万年一愣,就自己那破字,竟然被选中了,那延晖的?延晖初始也是一惊,看着万年怔忪的神色,想起来刚刚二人互换了名字,笑着走到那方紫砚前面一指:“就要他了。”   玉郎惊问道:“公子要不要看看别的,端砚也有,随便你选一个。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就他了,这个不在贵贱,而在眼缘。”   三春看着他的话心里翻江倒海,他的声音清冽温润,若夏日里的凉风,最主要是他说的话直说到三春心坎里,他要是裴延晖该有多好。玉郎命伙计包好那方紫砚递到延晖手里,延晖看了他一眼,玉郎只觉他眼光里藏着刀锋一般,笑着刚想说在下得罪过公子吗?延晖已先开了口:“这店铺可是公子家的吗?”   延晖的言下之意,你既然和陶府三小姐打得火热,若店铺是你家的,这紫砚宁可不要,玉郎摇摇头:“店铺不是我家的,我只是前来帮忙而已。”   金枝在一旁喝着茶笑道:“跟你家的有什么区别?你是陶员外的外孙,听说陶员外只有三个女儿……”   玉郎斜了金枝一眼:“我的家事不是你能说的。”   金枝就住了口,辛万年看着金枝吃瘪的模样,扯扯延晖衣袖:“走吧。”   延晖在金枝和玉郎一来一往两句话中,就听出了端倪,心里雀跃着,原来眼前这少年郎是她的外甥,倒是误会她了,可是谁又能想到她的外甥看上去比她还大些,又长得一表人才,跟她站在一处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璧人,延晖心花怒放,想着那动人的容颜,冲玉郎展颜一笑:“敢问公子高姓大名?”   玉郎笑笑:“不敢,姓胡名玉郎。”   延晖拱拱拳:“玉郎,学堂里还有些事,先告辞了,改日再见。”   玉郎敷衍他几句,只觉这个辛万年脾气古怪,刚刚还对他横眉冷对的,好象有几世深仇,怎么转眼就笑成了一朵花?还亲昵得叫他玉郎,三春在帘后看着他明朗的笑容,一颗心早沉入万丈深渊,绝望得快要窒息,怎么办?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?就认命嫁给那个矮墩墩的色鬼裴延晖?   玉郎看向金枝,冷冷问了句:“怎么才来?”   昨夜玉郎担心小姨今日又是白忙一场,就嘱咐金枝早些过来帮忙认人,谁知她姗姗来迟,眼看午时才来,金枝娇笑道:“奴家知道要见玉郎,就精心装扮了一番,是迟了些,不也没误事吗?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不是正好碰上这裴延晖了吗?”   玉郎摆摆手:“回去吧回去吧。”   金枝扭着身子:“这眼看午时了,该用午饭了。”   玉郎知道小姨心情不好,低低说道:“今日有要事在身,慢走不送。”   金枝偏不走:“这满县府谁不知道,胡家二公子是有名的闲人,能有什么要事?怎么?新鲜劲儿过了就搪塞奴家?这帘后的人是谁呀?惹得你这么紧张。”   玉郎眉毛一竖就有些怒:“早就说过,休要说我的家事,与你无关。”   金枝站起身:“好好好,这大白日和夜里就是两副光景,这会儿倒一本正经的,别忘了你在我枕畔说过的话。那个裴延晖是你什么人?如此三番五次的为他耗时费力,就那样一个人,真是不值。”   玉郎掏出两个银锭子:“劳动金枝姑娘了,回头定去香玉楼赔罪。”   金枝接过银子转身刚要走,帘子后冲出一个人来,风一般刮过她身旁往外跑去,玉郎忙追了出去,金枝慢条斯理扶着门往外看,就见一个姑娘追上刚刚出了店铺的两位公子,激动得说着什么,金枝一撇嘴,早猜到这位就是玉郎总挂在嘴上的小姨陶三春,看来是送了人家砚台又后悔了,想要回来,不就是一方砚吗?听玉郎话里的意思,不值什么钱,真是越富越抠越抠越有,也罢,那位秀才倒是个斯文人,比身旁那个裴延晖强多了,实在不行,自己就替他买下送给他,不就是几两银子吗?   玉郎追上去听到小姨的话就愣在街头,三春冲到辛万年跟前说道:“我就是陶三春,我不能嫁给你,要退亲花二姐又死活不应,我给你银子,你要多少给多少,我们……我们不合适。”   辛万年从来是见着漂亮姑娘就紧张,眼前这位又是出其的泼辣大胆,结结巴巴指着身旁的延晖:“我不是……是他……他才是……”   延晖看着三春涨红的面庞,抢在万年前头问了句:“能问问三春小姐何故退亲吗?”   三春听见他发问,脑子里嗡得一声,只喊丢死人了,尤其是在他面前,可是丢人事小,自己的终身事大,咬牙说道:“我不喜那些富贵纨绔游手好闲,本来想嫁个有志向有才学的夫婿,哪怕跟着他受穷也行,可是他……这个裴延晖,竟然去青楼狎妓,刚刚见着金枝又一副垂涎之相,写的字比我这个女子都不如,真不知他是如何考中秀才的,看来我是受了骗了。”   万年听得脸一红,摆手说道:“陶小姐误会了,我是没什么学识,又喜爱漂亮姑娘,我也不知怎么中的秀才,稀里糊涂就中了,不过我并不是坏人,陶小姐别失望,我不是……”   三春说道:“你休要替自己辩解,我去裴家庄地头远远看过你们家,既然那么穷困,娘亲又病着,你怎么还穿得如此光鲜?这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,全家人吃苦受穷供养你,你倒好,还敢穿新衣裳,还是绸子的,你……太不像话了。还是那句话,你要多少银子?我们退亲。”   延晖在一旁听着,此时方知陶府为何愿意与自己结亲,也猜到那张拜帖是何缘故,又疑惑陶家这铺子折价就是她为了见见自己,她竟然敢追出来当街说什么退亲,心里冷笑几声,开口刚要说话,看三春急得额头上都是汗珠,鼻尖上也是细汗,话说得又急又快,嘴唇却有些颤,手也发着抖,心下不忍,本来想说退亲就退亲,银子一两不要,却脱口说了句:“你别急,有话慢慢说。”   又看看呆愣的玉郎:“还不把看热闹的几个人都打发走。”   玉郎方醒过神,去轰金枝带着小丫鬟走,金枝远远听到三春说退亲,方明白玉郎为何对这裴延晖如此上心,倒对三春的勇气生出几分敬佩,那裴延晖怎么看都配不上她,转了身笑对玉郎说道:“这就走,你放心,今日的事断不会说出去。”   万年瞅着三春咄咄逼人的眼神,慌乱中一跺脚,指着延晖大声说道:“我不是裴延晖,他才是,我叫辛万年,辛万年。去香玉楼的不是他,是我,是我辛万年。”   说着远远避了开去,延晖这小子竟然订亲了,而且是个美貌的富家小姐,怎么就从未听他说过?唉,千不该万不该贪恋美色,冒用延晖名字坏了他的亲事,对了,香玉楼那个姑娘叫做什么来着?好像是凤仙,过几日回趟家,把那夜的银子给凤仙送去,赌债嫖债都是欠不得的。   万年一声喊惊醒三春,三春局促看着眼前的人,揪紧了衣襟不敢说话,这下不只丢人,只怕连亲事也丢了,早知道是他,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跑出来,这下他该轻视自己了吧?   延晖瞧着她低垂着头,一瞬间又变成了温顺的小羔羊,娇羞的模样惹人心动,可谁知道她何时又会发作小姐脾气,自问是吃不消的,淡淡说道:“本就门不当户不对,在下一两银子也不要,三春小姐请放心回去吧,闺阁女子在街道上同男子说话,怕是会惹人笑柄。”   他的声音低低的淡淡的,三春听来却如五雷轰顶,脑子里一阵眩晕,就觉天空中的日头炙烤着,强自挣扎着说道:“我不怕在别人那儿落下笑柄,只要你不笑话我就行。”   延晖看着她倔强得咬着唇,双眸中如两簇火苗一般,一直探进他的心头,到了嘴边的话就是一滞,不忍心说出来,三春双眸中涌出泪花:“我就知道,就知道你轻视我。”   延晖刚想说没有,三春身子一斜,朝地上倒去,延晖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,眼看三春昏倒在地,才蹲下身扶起她,玉郎在一旁看得真切,过来瞪了延晖一眼,抢过去抱着三春回了铺子里。   7辗转   延晖就站在街角看着,半天不见有人进出铺子,难道不用请郎中吗?或者她是羞不可抑装的?万一不是呢?这会儿醒了没有?大日头下晒了半晌,再加上又羞又急,会不会急出病来?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扶住她,害她摔倒了地上。   万年过来捅捅他:“既是惦记就进去看看,大不了把你赶出来,又不会要你的命。”   延晖手在袖子下捏紧了又松开,淡淡说道:“回去吧,耽误了半天功夫,今夜晚睡会儿补上。”   延晖每日早早完成训导交待的功课,自己额外另有安排,不完是不睡觉的,只有那次从河边回来睡得早了些,这两日也都晚睡早起补上了,万年撇撇嘴:“真是的,那一夜就是因为这陶三……”   延晖有些着恼:“你闭嘴。”   万年瞅着他笑笑:“急了?心里坦荡急什么?你抹不开,要不我帮着看看去。”   延晖头也不回进了县学大门,用过午饭在书桌前坐着,眼前的书读着读着就停了,忘了读到那儿,只能再从头来,一个下午过去,开头那段倒是滚瓜烂熟,后面的愣是一个字没记住,长长叹一口气看向万年,万年正在纸上专注得画小人儿,延晖趁他不注意,站起身一溜烟出了屋门。   到了铺子里,里面已换了人,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,伙计热情迎上来,延晖眼睛瞟着一根毛笔,呐呐了一会儿才问道:“玉郎……玉郎可还在里屋吗?”   伙计笑道:“胡公子啊,刚刚和三小姐回府去了。”   延晖吁一口气,看来她没事,拱拱手走了,夜里在灯下坐着,万年看他发呆,凑过来说道:“喜欢就是喜欢,怎么还不肯承认呢?下午溜出去做什么去了?不就是胆子大些性子野些吗?哪个姑娘家不想看看未来夫婿何等样人,却没几个敢行动的,陶三小姐敢来,又想出法子要见你,我倒觉得勇气可嘉。”   延晖有些烦躁,万年偏不放过他:“再说了,以她的家境,能不看银子只看人,这样好的姑娘,长得又俊俏,上哪儿找去?”   延晖有些气:“你喜欢你要好了。”   万年站起身:“好,这就回去托人提亲,到时候别跟我抢啊。”   延晖笑了笑,愣怔着想着万年的话,倒也有理,自己不是还早起坐船去偷看她吗?看来她的心思也是一样,只是她一个女子竟这样大胆,想着三春那倔强野性的模样,觉得很有趣,有些象囡囡发脾气时的样子,听说刚过十五,是不是年纪小,家里又骄纵,许是过几年大些就好了,若是过了门,自己再教着她温良贤惠……   一回头万年真的收拾了包袱出了门,延晖拔脚追上,一把扯住他腰带:“你敢,敢回去就把你腰带扯下来,让你掉了裤子当街出丑。”   万年只好回头跟了回去,夜里睡得正香,被延晖晃醒,打个哈欠迷迷糊糊问了声干嘛,延晖凶巴巴瞅着他:“你真的喜爱她,真的想上门提亲去?”   万年缩了缩脖子:“我哪敢呀?不过你要是退亲我就试试。”   延晖咬了咬牙,上床后本就辗转难眠,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万年成亲了,闹洞房时一掀盖头,新娘子竟是三春,他气不打一处来,明明跟我订了亲,怎么嫁了万年了,失魂落魄得想,都怪自己犹豫不决,她有什么不好,不过就是性子强悍了些,她都不嫌弃自己一贫如洗,自己怎么还挑三拣四,痛悔着醒过来就揪住了万年……   他放开万年:“我不会退亲的,除非她退。”   万年被子蒙上头:“想明白就好,睡吧睡吧。“   刚入睡又被推醒,延晖瞅着他:”她不会怨我白日没有扶她,害她摔倒在地,一恼之下就退亲吧?“   万年被扰了清梦,不耐烦道:”我那知道呀,你问问她去,肯定住在胡家呢。”   一句话说完,万年又进入了梦乡,延晖可就睡不着了,头枕着双手,一会儿想早起就去胡家,就说找玉郎,让他传个话不就行了,一会儿又想,这怎么行,再毁了她的名声……   早起昏沉沉起来,万年拿了一张字条进来,上面写着“无颜以对”,底下画着一个小人儿,延晖一看就笑,还真有些象她,也不问万年哪来的,回了一张字条“可以理解”,   过一个时辰,万年又拿进一张字条“却是为何”,   延晖回一个“人同此心”,   又拿来一个“吉日良辰”   延晖回一个“身无长物”,   又来一个“夜长梦多”,   回一个“衣锦还乡”,   又来一个“待君两年”,   延晖心花怒放,写了一个“定不负卿”。   一来二去的,玉郎和万年混熟了,夜里把臂喝酒去,三春容光焕发跟大春夫妇说了玉郎之事,大春夫妇一听她来管教玉郎,点头应了,都说放心。   三春坐在灯下,心里热辣辣的,两年就两年,两年后他有了功名再成亲,也不会折了大男人的面子,这会儿成亲的话,只怕下聘的银子都没有,自家拿给他,他定是不愿。   延晖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,天空璀璨的星子真象她晶亮的眼眸,如果这会儿成亲,拿不出象样的聘礼,只怕委屈了她,两年后一定高中,回来娶她。   一双小儿女鸿雁传情拖泥带水不提,花二姐怕陶三春再生变故,不怕苦不怕累两头催促,裴延庆说:“等老娘病好了,要不家里操持不过来,也得攒点银子下聘。”   陶员外逗着画眉鸟捋着胡须笑呵呵说:“过阵子再说吧,不急不急。”   花二姐想给裴家探个底,试着问了句:“那裴家的聘礼……”   陶员外呵呵一笑:“聘礼就照着庄户人家的规矩来,该有的一样不能少,别人没有的也不用多,送嫁呢照着我们陶家的规矩,两个姐姐有什么,三春就得有什么,也是一样不能少。”   花二姐连声赞叹陶员外大度,说延晖有福,回家拿了二十两银子,到了门口折回去,一咬牙又拿三十两,她知道这成亲花银子有讲究,外人看着差不多,实则吃的穿的用的,如果挑来价钱便宜的,就能省下不少来,她送到裴家给延庆,嘱咐好就算照着庄户人家的规矩,也得样样都是好的,不能为了省银子让陶府三小姐受委屈。   延庆忙谢过花二姐点头说是,又安花二姐的心,说借的银子一定还,花二姐敷衍着笑了笑,我只指着成亲后陶府多给些银子,根本没指望你们还。   花二姐走后,何氏一看大大的两个银锭子就沉了脸,不依道:“当年娶我统共没花五两银子,这个可好,要花五十两,延晖只知道读书,没给家里赚过一文钱,娶个媳妇也要花这么多,这债他背吗?还是我们背?”   延庆由着她絮叨,收起银子到邻居家窜门去,何氏收拾着厨房,拍锅摔碗得泄愤:“就这么两下子,说到你弟弟,就一声不吭躲出去,有本事今夜别回来,指望他能做官吗?除非你们老裴家坟上冒青烟。”   裴老娘这些日子身子好多了,已能下床走动,哄小虎和囡囡睡了,出来关上房门,听到厨房里乒乒啪啪的,就知道儿媳妇又在发脾气,听到后面那句话心里老大不乐意,声音一沉说到:“淑芬啊,收拾好来我房里一趟。”   淑芬知道触了婆母忌讳,她一直宝贝着延晖,认定延晖能做大官,闭了嘴在心里嘟囔道,就他?书呆子一个,死读书的人能做得了官吗?   收拾好厨房却也没去婆母屋里,自顾回屋洗漱,婆母却不放过她,轻轻敲了敲门,待她应了一声进来坐下说道:“淑芬啊,晖儿和陶府三小姐结了亲,成亲多花些银子也是应该。”   淑芬扭身出去泼水,裴老娘就等着,你总不能不回来吧?淑芬又去了趟茅厕,回来一看婆母还坐着,气鼓鼓说道:“一个门里两个儿媳妇总该一样看待吧,也不能因为我娘家无钱无势就欺负我,这过得什么日子,厨房四壁透风,也不肯给添堵墙,都省给延晖了。”   裴老娘掳下手腕上的铜镯子递了过去,淑芬从嫁过来就惦记着这银镯子,高兴的发自肺腑叫了声娘,裴老娘笑道:“淑芬说哪里话,哪会两样看待,你为裴家添了一儿一女,是裴家的功臣,再说了,陶府三小姐嫁过来,陶家二老能看着女儿受委屈吗?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住上青砖瓦房了,晖儿那么疼小虎和囡囡,娶了三小姐手头宽裕了,能亏待两个孩子吗?”   淑芬想了想,看来以后还得仰仗这位弟媳妇帮衬着,兴许就能过上好日子,脸上红了红说:“娘,是我糊涂了。”   裴老娘一笑起身走了,这大儿媳刀子嘴豆腐心,爱沾小便宜,偶尔耍耍性子,哄哄也就好了,这二儿媳是富家小姐,不知道性情如何,就怕性子骄纵,定要一过门就立好规矩,免得她仗着娘家势力在家里横行,更不能让晖儿在她面前矮她三分。   8喜讯   三春吃了定心丸,回到陶府第二日一早,玉郎被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,揉着眼睛看着窗外说:“起得比公鸡都早,真是的,之前可没说过还要练习拳脚。”   三春揪着他说:“做生意自然要常往外跑,身子骨不行,到那儿都闹水土不服,还有就是万一碰上歹人,也得会两下拳脚不是。”   玉郎无言反驳,只好去院子里摆开架势,拳脚师傅本就严厉,三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,玉郎练得分外卖力,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,吃过早饭坐在书案前背珠算口诀,背着背着发了几句牢骚,三春嗤之以鼻,嘲笑他没有出息,他只得硬着头皮坚持啊坚持,夜里躺在床上瞪着屋顶,一十六年来从未这么累过。   日日如此,过了半个月再忍不住,哭丧着脸去跟外公外婆诉苦,外婆有些心软,说是让他回县府歇几日再过来,外公一捋胡子:“这就喊累了?年纪轻轻的,身子骨还不如老夫,这样好了,玉郎换上布衣,身上不要带银子,到城外破庙乞丐堆里呆几日,看看什么叫做不容易。”   玉郎嘻嘻笑道:“您老人家说笑的吧,那不是找罪受吗?”   身后有一个人说道:“爹爹这个主意甚好。”   玉郎就吓出一身冷汗,刚刚瞅见小姨在屋里凝神看一张纸,这才跑过来的,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跟了过来,认命得跟在三春身后,心里嘟囔着,那张纸定是裴延晖写的,当时用火漆封了,他偷偷看了又给封上的,写得什么“定不负卿”,自己再累,不过是忍两年,这裴延晖要和小姨过一辈子,想想真是令人万分同情。   三春听见身后一声叹,回头问玉郎:“叹什么气?打起点精神来。”   玉郎凑过去嬉皮笑脸说:“这回来也半个月了,小姨要不要我去县学送点什么,信啊吃的啊用的啊,要不口信也行。”   三春戳戳他脑袋:“想都别想,上次闹了那么一出,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,再不能做越矩之事,要不真该惹他生厌了,上次要不是……要不是我昏倒,他怕是就得跟我说退亲。”   玉郎心里一动,就觉得揪住了小姨一条小辫子,她的小辫子可是难找,万不能放过她,在她耳边小声说道:“小姨装得可真象啊,要不是在店铺门口朝我身后偷看那一眼,我也真的信了。”   三春想起延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,心里就不舒服,算了,后来不是又蹲下身扶了一把吗?冲玉郎一竖眉:“你敢告诉他?”   玉郎笑道:“我自然是不敢,不过小姨要应我个条件。”   三春杏眼一瞪,玉郎笑着寸步不让,三春就笑了笑:“玉郎确实有些辛苦,这样吧,每十日歇一日。”   玉郎高兴得跳起来去够游廊顶上的绘画,手指尖刚碰到“岁寒三友”中那跟竹子,三春闲闲说道:“前提是完成我布置的任务,拳脚师傅那儿也一样。”   玉郎长叹一声,从跳着的姿势直接坐到了地上,三春笑看着玉郎,玉郎噘着嘴不起来,三春坐到木凳上等着,过了会儿玉郎站起身蔫头耷脑说了声:“走吧,小姨要是有意为难,我就不干了。”   三春站起身笑道:“玉郎信不过小姨吗?”   玉郎摇摇头:“以前信,这会儿有了裴延晖,就信不得了,小姨着急和那个裴延晖双宿双飞,想尽快把陶家生意都压给我。”   三春拍拍他肩膀:“放心,两年呢,我们慢慢来……”   又觉说漏了嘴,板着脸再不说话,玉郎就在心里偷笑……   次日一早,三春就把拟好的任务一条一条列了出来给玉郎,说这是头一个十日要做的,玉郎仔细算了算,若是夜里晚睡半个时辰,差不多第十日能完,玉郎为了那一日的歇息,卯足了尽头,学得越来越顺手,三春喜在心上,看来总盯着也不行,有张有弛才是道理。   延晖在县学更加用功,只是闲暇时总盯着手掌心看,万年初始以为他为了明年中举,在研究孔明的《人图手相》,后来又觉得不是,都说男左女右,他怎么看的总是右手,也没见他有书,有一次趁他入神,偷偷绕到他身后越过肩膀去,掌心原来摊开了一张小纸,上面画着一个小人。   万年端详好半天,画中人穿着裙子梳着辫子,该是位女子,只是这女子面目模糊,有些象个小丫头,实在看不出是谁,又怕延晖发觉跟他急,静悄悄退了回去,延晖丝毫没有察觉,依旧笑容可掬看着手掌心。   夜里入睡前忍不住好奇,低低问延晖:“那张小纸上的人是谁呀?是你老提的侄女儿囡囡吗?”   延晖自以为隐秘的举动被他发觉,本有些心虚,听他说是囡囡,又不由笑了出来:“那分明是个大姑娘,怎么会是囡囡呢?”   说完又想到那字条还是万年给带来的,他既然不知是谁,就是没偷看过,心中一热,交万年这朋友万分正确,心事说给他也无妨,把那小纸递过来:“万年兄仔细看看,可不就是三春吗?柳眉杏眼的,身段窈窕,还带了三分倔强……”   万年点亮油灯,凑在灯下看啊看,怎么也看不出来延晖说的那些,万年平日读书烦了就偷偷画小人儿,两年下来读书进步没有不说,这画技练得还是不错的,男女老幼都画过,陶三小姐这画技太拙劣了些,看着延晖陶醉的神情,又不好说什么,干笑了两声说:“确实是挺象的。”   扭头只顾和延晖说话,手里的纸就触到了灯火,哗得一下烧起来,两人齐齐扑过去时,已化成几片纸灰,万年就傻了眼,小心翼翼看着延晖急急解释:“呃……那个……对不住……都……都怪我,这样好了,我连夜给你画一张大的,染了颜色到字画店裱了,挂在你书桌边上,啊?不行,你怕同窗们笑话,怕挨训导说?就说是个仙女,保佑明年高中的。”   延晖不发一语,扭了脸躺回床上,被子蒙住了头,万年忙扯着他被子说:“要不这样,明日我去趟陶府,让陶三小姐再画一幅。”   延晖不说话,被子底下有些轻微抖动,万年惊讶道:“啊?哭了,这也太痴情了吧?不过才见过两回,你不是喜欢温柔贤淑的吗?这陶三小姐可一点儿沾不上边,再说了,烧了一张小纸就这样了,若是伤着了陶三小姐,你不得跟我拼命吗?不过话说回来,那日在街角,怎么眼睁睁看着人家昏倒在大街上?”   万年絮絮叨叨,延晖终于忍不住,呵呵笑着掀开被子,万年这才知道他竟然在笑,长吁一口气,延晖笑道:“她给了我五张字条,每张都画了小人,我还有四个呢。吓唬吓唬你,谁让你白日在我身后偷看。”   万年打他一拳,吹灭油灯睡了,心里想着画成那样也敢画,还画了五次,这陶三小姐可真是有胆识,最可笑的是延晖,居然能从画里看出那么多名堂。   延晖每隔半月回家探望娘亲,眼看娘亲身子一次比一次好转,过了三月已是精神矍铄,再过半个月回去时,娘亲和哥哥笑眯眯看着他说:“成亲的日子定了,定的九月初一。”   延晖有些意外,却不好反驳喜笑颜开的娘亲和兄长,延庆跟他说银子都借好了,他不用操心,他笑道:“借了多少,都是谁家的,都记下来我来还,连本带利,包括娘亲看病的银子。”   何氏在旁笑道:“延晖成了陶府的女婿,还这些银子自是不在话下。”   延晖笑笑:“这些靠我自己来还,陶家的嫁妆都是三春的,我不会动用半分,只是要怎么住才好?”   裴老娘笑笑:“这好办,小虎和囡囡跟我睡一屋,你的屋子腾出来,过些日子就收拾好,你不用操心。”   延晖笑道:“明日一早我就去县学,八月十五前跟训导请假半月,也好帮着哥哥。”   延庆摇头:“八月三十回来就好,那半月假挪到成亲后,总不能成亲第二日就走。”   延晖想起三春,就别扭着问了声:“那成亲后呆几日合适些?”   裴老娘说:“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。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那就请假一月,就这么定了吧。我有些困,睡去了,明日一早就走。”   何氏追在身后说:“明日早早给你烙爱吃的玉米饼吧。”   延晖一愣,最近几次回来,嫂子对他越来越好,自娘亲生病后,早起总是空着肚子就走,到了县学又过了早饭的时辰,总得忍着饥饿到吃午饭,每次回家来回四十里加上挨饿,不过能见到家人,延晖苦在身上笑在心里,有一次万年听到他肚子里咕咕叫,方知他在家没早饭吃,就给他留些吃的。   他回头冲嫂子笑了笑,也想不出她为何如此,这种小事他也不往心里去,躺在床上想着成亲的事,本想等到两年后,却转眼就要娶她进门,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,怪怪的,不是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,好象意外更多些,三春该是也得信了,不知道她会怎么想。   陶员外和夫人从玉郎口中知道女儿对裴延晖甚为满意,花二姐带着聘礼上门定日子时,老两口高兴应承了,本想给三春一个惊喜,谁知夜里一说,三春饭也不吃了,急得只掉眼泪:“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?这下可怎么好?”   陶员外和夫人对视着,不知道这是哪出,不是很满意吗?怎么要成亲倒不乐意了,三春也不好说和延晖有了约定,只说:“本来想好好教教玉郎,两年后裴延晖也有了功名,那是成亲不是两全其美吗?”   陶夫人斜了老头子一眼,说也是啊,陶员外笑道:“玉郎好说,你不就是爹爹我教出来的吗?只要他肯答应操心经营,你就大功告成了,我来慢慢教他就是,至于那孩子有没有功名,不就是早晚的事吗?人常说先成家后立业,成亲了有人心疼体贴,也能体会人情世故家小拖累,长大成熟了读书才会更加用功。”   陶夫人点点头:“这话没错,人不成亲呢只能是半个人,家里家外大小事不用操心,邻里亲戚婚丧嫁娶不知会,许多世情没有经历,成亲后才能真正长大。”   三春无话可说,心里担忧延晖不高兴,玉郎看看她脸色,在旁说道:“我说实话吧,小姨和那个裴延晖有了约定,说是两年后成亲。”   陶员外脸色一沉:“这有些过分了,哪里是女儿家所为,此事就这么定了。”   由于亲事提前,玉郎那十日一次的歇息成了泡影,被三春逼迫得叫苦连天。   9成亲   转眼就是中秋节,延晖一进院门,两旁的瓦棚都砌了墙,就连鸡窝也翻修一新,院子里更整洁了,小虎和囡囡听见他叫,从屋里冲出来伸出手去,延晖摸摸两个娃娃的头顶,笑着拿出两块月饼,小兄妹两个接过去,却不忙着吃,拽他到自己屋里去看,屋里墙刷得雪白,看上去敞亮了不少,靠墙摆着一张雕花木床,红漆刚干看上去锃亮锃亮的,恍惚中三春蒙着大红盖头坐在床沿上……   这是裴家头一张木床,以前都是土炕,何氏为这床正跟延庆闹着别扭,听到延晖进门也不理他,裴老娘笑呵呵拿出院子里新剪下的葡萄让延晖吃,延晖剥几个喂到小虎和囡囡嘴里,和母亲闲话几句,听见院门响动,迎出去是哥哥回来了,忙低低问道:“那木床过奢了些,哥哥……”   延庆摆摆手:“不能太委屈了陶府三小姐,那么娇贵哪能睡得了土炕呢?”   延晖笑笑:“土炕有土炕的好,冬暖夏凉,只怕她还没福气享受过。”   延庆瞪她一眼:“也别觉着人家嫁了你,跟你受苦就是该当的,大哥尽我所能,今年你成了亲,明年再中了举,大哥就不再管你了,日后和你媳妇过好过歹都是你们两个的事。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我知道的,大哥为了我……”   延庆捏捏他肩膀:“自家兄弟说那些做什么……”   何氏隔窗看着,和他家兄弟总有说不完的话,在他心里头一个要紧的自然是他娘,然后就是延晖,再然后才是小虎囡囡,自己排在最后,哼,只怕他心里根本就没这个老婆,不过和阿猫阿狗一般,为他生儿育女,伺候他们一家老小……   何氏气恼不堪,手里的铁勺就重重砸在锅沿上,延晖头也不回笑道:“嫂子又发脾气了。”   延庆早习惯了老婆的脾气,笑笑说道:“由着她吧,跟着我也够苦的,这眼看天又要冷了,每年冬天一双手懂得胡萝卜一般,今年总算趁着你成亲把厨房的墙砌上了,这个哥哥有私心,也算是沾了你的光,要不是你和陶府结亲,花二姐哪能那么大方。”   延晖笑道:“都说自己兄弟了,什么私心不私心的,那厨房里暖和了,嫂子为何还不高兴?”   延庆摇摇头:“不知道,这女人心里都琢磨些什么,我还真不明白,你是读过书的,大概能知道吧?”   延晖也跟着摇头:“这个比读书可难多了。”   兄弟二人就笑起来,裴老娘自然知道大儿媳的心思,打定主意陶府会陪嫁一张更好的床过来,眯眯笑着也不急,果不其然,过了三五日,道上远远来了几辆马车,花二姐在前头进来,不一会儿就把延晖新房里摆得满满的,衣橱柜子梳妆台美人榻,还有两个绣墩,最后院子里剩了一张床。   延庆招呼陶府派来的人喝茶,裴老娘怕磕着孙子孙女儿,一手牵一个站在门口笑看着,花二姐拉延晖到一旁:“有几句话嘱咐,陶府呢不是嫌裴家东西不好,只是两个姐姐出嫁时有的,三春小姐都有,三春小姐怕做了双份白花银子,所以早早就派我来嘱咐了你家娘亲。只是这床不小心多出来一个。”   延晖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,本知道我们家这样的情况,有什么用什么就行,偏偏这么大排场,虽是提前几日送来顾及我们家脸面,可不都一样吗?回头看看嫂子羡慕得双眸放着红光,方明白她这些日子的脾气因何而来,指了指嫂子屋里:“多出来的床抬到嫂子屋里吧,明日找几个人把土炕拆了。”   花二姐吓一跳:“那可是黄梨木的,有多贵重你……”   延晖笑笑:“就这么定了。”   花二姐得了三春嘱咐,就怕这位姑爷不高兴,小心问道:“要不两个换一下?”   延晖摇头:“不用了,换来换去的麻烦,再说我屋里那张是哥哥对我的一番心意。”   花二姐看看裴老娘:“要不给老太太用?”   延晖挑挑眉:“老人家睡土炕对身子好些,若是不愿意,这些东西都抬回去好了。”   花二姐忙不迭差人抬进何氏屋里,裴老娘和延庆以为延晖不喜陶府送过来的,看着有些泛黄,没有家里这个大红的那么喜庆,反正多出来一个,也没说什么,何氏怔怔看着自己屋里,手指甲猛掐着掌心,待花二姐带着人们走了,进了屋扑到那张床上嚎啕大哭,边哭边说:“没想到我这辈子也能睡上木床,以后再不睡土炕了。”   一家人摇头而笑,夜里正吃饭时,万年匆匆忙忙来了,塞到延晖手里二十两银子,留下帮忙到延晖成亲拜了天地才走。   九月初一这日天空瓦蓝瓦蓝的,树上的鸟儿欢快得鸣叫着,刚到未时,迎亲的队伍回来了,延晖一袭红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,裴家本来备的是粗布染好的,三十这日花二姐不放心跑过来看了一眼就叫唤:“这怎么行?陶府一定是绸的,赶紧换。”   夜里县府的裁缝赶好送了来,早上延晖却不愿意穿,庄户人家如此铺张做什么?粗布的就挺好,裴老娘训斥他几句:“没有只能将就,如今有了就穿上,要不和人家也不般配,女子一生就这一回,不要让她扫兴。”   延晖才勉强穿上了,从未穿过绸衣,就觉浑身不自在,更让他不自在的是给三春送嫁的那两个姐夫,一进裴家院门,脸上那表情就跟活见了鬼似的,胡耀祖还好,行商多年见多识广,呆愣片刻脸上就挂了笑容,三春的想法跟别个女子不同,也许这连襟有什么过人之处也难说。   黄万财就不行了,是本乡的大地主,在自家地盘上仗着富贵我行我素惯了的,一见裴家如此贫苦,张口就说:“一看就是佃农,三妹妹这是糊涂了吧,嫁到这样的人家来遭罪。”   三春听到他的话,在轿子里咬牙切齿,二姐竟没叮嘱他吗?不会说话就别来,要不是没有兄弟,还用得着他吗?胡耀祖忙捅捅黄万财:“小心三春跟你翻脸。”   黄万财忙闭了嘴再不说话,要不是上轿前娘亲叮嘱不能说话,三春早就开口了,这会儿只能忍着,呼哧呼哧吹出的气顶着盖头一动一动的,直到被花二姐扶下轿,执着红布一头,听着另一头缓慢的脚步声,心里的气才消了些。   延晖看着她细腰轻摆莲步姗姗,红色嫁衣随着她的走动而波光荡漾,心头一喜就冲淡了不自在,专注得听着媒婆的话,让做什么就做什么,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高堂,然后进了洞房。   宾客散尽,延晖揭开三春盖头,看着凤冠下俏丽的容颜,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火苗又开始乱窜,灼烧着叫嚣着让他有些眩晕,三春冲他笑了笑,招手让花二姐过来为她解凤冠,花二姐一通忙乎后说:“嫁妆都归置好了,三小姐就放心吧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   三春起身到妆奁中拿了一支金钗递给花二姐,低声说:“谢谢花二姐为三春觅得良缘。”   说到良缘二字,想起延晖在侧,声音低如蚊纳,延晖因心神都绕着她打转,听得清清楚楚,心里一荡,晕开一圈圈的波纹,花二姐喜孜孜接过,她还没戴过金钗呢,知道这是三春单给的,回头陶府也少给不了,心里决意不要延庆再还那二百五十两银子。   花二姐开了门要走,门外呼啦涌进一堆人来,是延晖的几个发小和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,大姑娘小媳妇们指着三春说真漂亮什么的,三春站起身招呼她们进屋,见几个姑娘羡慕得盯着她的嫁衣凤冠,笑说道:“以后谁成亲可以来借,坏不了就行。”   姑娘们一阵欢呼,几个小媳妇叹着气说:“可恨嫁得早了些。”   众人笑做一团,几个发小看着三春打趣延晖:“这么漂亮的媳妇,还敢去县学读书吗?可得看好了才行。”   一屋子人笑闹到天黑,讨了喜饼散了去,屋里只剩了延晖和三春两个,一时静谧无语,抬头看一眼对方,目光一对上又仓促低下头去,三春拿着手里那块帕子绞啊绞,延晖坐在绣墩上心想,那块帕子快被她拧烂了。   想开口说却说不出来,只是在心里想,想夸她好看又张不开嘴,三春从床沿上站起身,向他这边走来,延晖的心跳啊跳,快跳出了嗓子眼,看着三春走过他身旁,站在了梳妆台前,忙搬了绣墩过去放在她身后,三春低头坐下,打开妆奁梳头。   延晖傻站在她身后,看她乌亮的长发垂了下来,白皙的手握着桃木梳子一下下慢慢梳着,梳理顺了想要盘个发髻,双手笨拙得忙乎半天,叹口气垂下双手,怎么学了半个月也没学会,延晖听到她叹气,正想笑怎么连个发髻都不会梳,又想起她该是有丫鬟服侍的,心里一喜有了话题,就问问她怎么没带丫鬟过来。   还没问出口,就听见三春肚子里咕噜一声,三春羞得脖子都红了,直骂肚子不争气,怎么就饿成了这样,不想又是一声,延晖俯下身问:“饿了吧?先吃个喜饼,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好吃的。”   裴老娘正在厨房煮面,延庆累得睡着了,何氏哄睡了小虎和囡囡,正在烧热水,延晖没进厨房,闻见香味就是一笑,娘亲早想着三春会饿,娘亲煮的鸡蛋面条最香了,三春真有口福。正要回屋看见何氏出来,想起什么来,笑说道:“三春不会盘发髻,嫂子手巧,去帮帮她。”   何氏笑嘻嘻应着进了屋子,看见这位弟媳妇心中一叹,真是位漂亮人物,三春吃着喜饼,何氏为她盘好头发,又教她有何技巧,比陶府的人们都说得明白,过一会儿三春学会了,让何氏看着冲盘了一遍,何氏看着那打开的妆奁,里面琳琅满目,眼睛都直了,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三春的话。   这时延晖端了面条进来,三春闻见香味咽了咽口水,何氏依依不舍站起身走了,不能戴那些首饰,多看几眼也是好的。   10洞房(上)   三春吃着面条连说真香,吃完一碗解了饿不解馋,又怕延晖笑她能吃,大眼睛眨啊眨的,眨得延晖热血直冲头顶看着她不住傻笑,舔了舔嘴角笑问:“还有吗?”   延晖忙点着头出去盛去了,三春扭着手想,这成亲后竟然是我先开口跟他说话,真是的,本来打定主意让他先开口,免得他说自己疯野,谁让他家娘亲做的面条如此的香,又想起如今是自家婆母了,明日早上敬媳妇茶要喊一声娘才是。   想着想着就红了脸,延晖进门笑说道:“刚刚吃得太急了吧?瞧这脸红的,这一碗吃慢点。”   三春点点头,延晖放下碗,觉得她脸蛋红扑扑的分外可爱,不由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下,三春往后一躲,笑说声痒,延晖心中一动,缩回来的手又伸了过去,摸着她的脸,真滑呀,活像剥了壳的煮鸡蛋,三春一扭身:“吃饭呢。”   延晖笑笑,去厨房拎了一桶水来,到衣橱后洗好换了水笑看着三春,三春吃饱喝足,迟疑着蹭到了浴桶前,延晖隔着衣橱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,过会儿听见三春呀了一声,忙问何事,三春嘟囔道:“忘了拿中衣过来,那套红色的,你帮我拿吧,不过不许进来,从那边扔过来就行。”   延晖拿了站在衣橱边上,手伸进去老长,三春一把抢过,飞快套在身上,听见延晖问道:“你大概是有人服侍惯了的,怎么没带丫鬟过来?”   三春扣着衣纽说:“谁不愿意有人服侍呢,只是想着你家这样,怕是连丫鬟住的地方都没有,再说了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既是庄户人家,要丫鬟做什么?”   延晖虽不愿意被比作什么鸡啊狗啊的,不过这话自三春口出说出,就别有一番滋味,正咂摸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她走了出来,眸子一亮压着心跳笑道:“哦,对了,三春偷偷来我家看过的,我差点儿忘了。”   三春忸怩着往床边走去,嘴里嘟囔道: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   延晖一把捉住她手腕:“还跑到县府费尽心机,就为看我一眼,也不能提吗?”   三春有些恼,也不知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,往回抽着手说:“不能提不能提,再提……再提不理你。”   延晖趁着三春使劲,偷偷一笑松开了手,三春啊的一声立足不稳,快要倒地前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,往怀里一带,轻笑道:“使那么大劲做什么?拉拉手也不行吗?不能提再不提就是。”   三春靠在他怀里,心咚咚咚急跳着,一句话也不敢说,延晖鼻端萦绕着她的幽香,一时沉醉忘言,两个人维持着一个姿势过了良久,三春喃喃说道:“脚都麻了。”   谁知脚刚刚动了一下,延晖猛然横抱起她大步走向床边,放她平躺在床上,蹲下身脱去她的鞋,将她的脚攥在掌心,三春挣扎了几下,想起娘亲嘱咐过的话,僵着身子不动了。延晖低低说道:“不是脚麻了吗?我给你揉揉。”  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,贴着三春的脚心缓缓揉捏着,三春慢慢松弛下来,舒服得睡着了,延晖俯下身端详着她,长发披散在枕边云锦一般,浓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翕动,鼻头调皮翘着……红润的嘴角噙着微笑,胸脯一起一伏得诱惑着延晖,延晖试探着手覆了上去,三春轻哼一声翻身向里,延晖的手刚缩回来,看见她中衣衣襟微敞,里面静卧着一只小白兔,身子骤然热起来,两只手指探进她的衣襟,触着那一片柔软,猛得抽了一口气。   然后整只手掌覆上去抚摸,过了一会儿抚摸变成揉捏,揉捏着扳过三春肩膀,另一只手也探了进去,心里好象破了个洞,怎么也填不满,颤着手解开她衣襟,脸埋在她怀中,张口轻轻含住一只乳/头,慢慢伸出舌尖抵舔着,三唇在睡梦中低嗯了几声,延晖的身子中火苗乱窜,一口咬了下去,三春在睡梦中疼醒,朦胧睁开眼问道:“你怎么还不睡?我睡得真舒服,突然觉得有些渴就醒了。”   延晖抬起头看着她,三春舔了舔嘴唇,刚要说话,延晖的唇舌覆了上来,低低说道:“三春,我想……”   三春迷糊道:“想什么?”   延晖双手去脱她的中衣,三春一声惊叫双手死命推着他,延晖清醒了些,茫然看着三春:“不愿意吗?”   三春看着他的眼神,活象个想要讨糖吃的孩子,又想起娘亲嘱咐的话来,洞房花烛要由着他,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头一夜会疼些,再往后就不疼了,三春追问为何会疼,他要做什么,夜里不就是睡觉吗?娘亲就不说话了,有些脸红得说:“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就是,问这么多做什么?”   三春就不好再问了,过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:“娘亲,是不是成亲后就会有小娃娃?怎么就会有小娃娃?小娃娃从哪儿生出来?”   陶夫人头疼道:“成了亲就知道了。”   三春缠着问,陶夫人指指咯吱窝:“小娃娃从这儿生出来。”   三春说道:“那还不痒死了。”   陶夫人笑不可支,拍着她头:“睡觉睡觉,这是娘亲最后一次陪你睡了,以后就是裴家的人了。”   三春咯咯咯笑起来,延晖心里头那股火气散了些,笑问道:“三春想起什么来了?”   三春就说了娘亲说的话,延晖好奇道:“啊?小娃娃是从咯吱窝生出来的?我娘亲说是从脚底钻出来的呀。”   三春就弓起腿看自己的脚,膝盖不小心顶到延晖胯间,又长又硬的,不知什么东西,琢磨着说道:“带擀面杖做什么?怕我不听你的?我娘亲说了,让我都由着你。”   延晖疑惑问道:“什么擀面杖?没有呀?”   三春抬起身子,伸出手去摸了一下,连忙又缩了回来:“怎么那么烫手?”   延晖瞬间明白三春说的擀面杖是什么,脸就染成了一块红布,三春突然指着他:“就算我不听你的,也不能打人呀,裴延晖,你给我说清楚了。”   延晖想起她在县学外街角那疯野劲儿,怕她又发作起来,欺身上去紧紧压住她,解开裤子捉住她的手,三春僵着手试探着抚摸了一下,延晖一声低喘去解她衣衫,低低说道:“怎么会打你呢?三春,听你娘亲的话,由着我一回可好?”   三春的手缩了回来,双手抱在胸前紧紧闭上眼睛,延晖压抑着自己的紧张,轻轻吻着她的脸颊,唇角扫过她的唇角,唇瓣吮着她的唇瓣,抓着三春双手放在他腰间,两个青春年少的身子裸裎相对,刚一挨上就从心底窜上焚身的火焰,三春的手臂紧了紧,两手摁在延晖精瘦的腰身上,延晖的后背一阵颤栗,欲望在她两腿间蹭磨,三春双腿分开了些,延晖有些焦灼,却半天找不到门路,双手探索得在她胸前揉捏,听着三春轻轻的嗯啊声,终于难耐,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坐起身,分开三春的双腿,向她两腿间看去。   三春羞臊得捂住了脸,身子刚被放平,就感觉到延晖闯了进来,一阵尖锐的痛楚掠过身子,她嘶喊了一声,延晖被她的紧/窒夹击着酥麻中带着疼,听见她的喊声动作骤停,因拼命忍耐,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,滴在三春雪白的肩上,哑声说道:“既然疼,我们睡吧。”   三春的疼痛转眼间弱了下来,感觉到被他撑满的餍足,紧搂住他腰摇着头:“娘亲说第二回就不疼了。”   延晖一喜,又听见三春说:“为了第二回不疼,我们尽快做了这第一回。”   延晖紧张得缓缓得轻柔得动了一下,小心看着三春问可疼吗?见三春摇头才敢动第二下,动一下问一句,一下一下缓缓动着,因忍得辛苦,低哑得唤着三春:“还没听你叫过我的名字呢?”   三春在他身下微微笑着,低喊了一声延晖,延晖身体里的火苗炸裂开来,快着动了几下,又问三春可还疼吗?三春摇着头说有些麻痒,延晖突然发力冲撞,三春懵懂着喊出声来,听到身下的床咯吱咯吱得摇晃,隔壁似乎有人咳嗽,她想开口提醒延晖轻些,喉咙发紧一句话说不出来,迷茫中手下用力,由延晖腰间滑至臀部,想摁住他,延晖心神激荡间,就觉三春的手紧捏在他尾骨处,两个人的身体更加紧贴,欲望陡然间破笼而出,想要大喊又羞赧着,埋头在三春肩窝闷哼几声,瘫软在三春身上。   三春从迷离中清醒过来,延晖死沉死沉得趴在身上,捅了捅他:“啊?我刚刚觉得好象……好象有一半要死了,你不会全死了吧?”   延晖低低笑出声来,抱紧了她:“好三春,我是快活得恨不能死去,真是销魂蚀魄难餍足。”   三春拍拍他脸:“甭整酸词儿了,刚刚这床晃得都快散架了,你没听到?也不轻些,若是让人听到,岂不是羞死人了?”   延晖摇摇头,三春突然想起来:“对了,这床是黄梨木的,就算在上面翻跟头都不会有声响,怎么能这么大动静?”   延晖笑了笑:“大概是……地不平……一定是地不平。”   三春摇摇头:“地上铺的青砖,怎么会不平?”   延晖挠挠头:“想起来了,那床啊太大,这屋里放不下,放到嫂子屋里去了。”   三春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:“先下来,沉死了,胡说,那床是花二姐来量了你们家尺寸做的,怎么会大?”   延晖就觉刚落了汗的后背又冒出一层薄汗来……   11洞房(下)   延晖迟疑问道:“三春,那床很贵重吗?”   三春点点头:“贵重倒在其次,只是十分结实舒适,我爹爹和娘亲早些年执意睡大炕,后来有了这样的床才把土炕刨了的。”   延晖有些懊恼:“早知道给娘亲好了。”   三春心里想,知道他是个执拗的,一直怕他不愿意沾了自家便宜,要和自己划清界限,这样也好,毫不费力就和延晖做到不分彼此,可是转念又一想,他这么快就坦然接受,对他有些微微失望,心里也不明了是希望他有志气些,还是希望他顺其自然。   她想着心思,听见延晖说:“你不生气吧?你的嫁妆我就动了这一样,别的不会动分毫,这张床好坏是哥哥的一片心意,不能因为简陋就抬出去,三春大概想不到,那床抬到嫂子屋里,她都哭成泪人了。”   三春有些讶异,这在陶府实在算不了什么,也难以想象有人会为了一张床而哭泣,只是也要表明立场才是,省得日后纠葛麻烦,就象爹爹教的,不是先礼后兵而是丑话说在前头,心里打定主意,笑了笑打个哈欠:“睡吧。”   延晖初尝情事,想起刚刚濒死般的快乐,一颗心象在惊涛骇浪中颠簸,三春的馨香不时袭来,身子火烧火燎的难受,伸手过去握着三春胸前的一双小白兔,过会儿脸也挨了过去,三春笑着打他:“这样哪能睡着?”   延晖立马翻身坐起:“正好我也睡不着,三春,不如……不如我们再象刚才那样。”   三春扭过身子:“不行,我怕疼。”   延晖伸手一捞,让她靠着自己,不期然感受到她身后玲珑的曲线,欲望蓬勃着更加难耐,在她耳边低哄:“岳母不是说,第二回就不疼了吗?三春敢不敢再试试?”   三春转过身子看着他: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   延晖高兴得一翻身将她覆在身下,就听见木床咯吱一声响,三春推着他:“不行,动静这么大,羞死人了。”   说到床,延晖实在无话可说,带着几分委屈闷闷说道:“那……那就睡吧。”   三春又说:“这几日都不和你那样了,等回门时央爹爹再做了新床才好。”   延晖心里一声哀叫,做个新床还不得两三个月吗?两三个月不让碰她,还不如死了算了。往床上一趴,枕头捂在头上,胳膊耷拉下床沿,三春假装不觉,翻身面朝墙闭上了眼睛,延晖的手指直触到凉凉的青砖地上,又触了一下,跳起来被子裹着三春往绣墩上一放,三春不知他要做什么,茫然坐着看着他,就见他利落的把床上的竹席毛毡厚垫薄褥卷起来铺到了地上,又到衣橱中拿了两床厚被子往上面一铺。   三春明白了他是为何,不由就是一笑,延晖过来抱她滚倒在厚厚的被褥间,抚摸着她的腰背笑说道:“这下不会有动静了吧?”   三春没有再疼,反倒是酥酥麻麻的,婉转轻吟着告诉延晖自己的欢愉,延晖见她果真不疼,脸上神情似难过似欢快,也不敢太过放松,略略拘谨着又要了她一回,放松后低喘着在她耳边问:“三春难过吗?”   三春摇摇头,埋头在他怀中低声说:“延晖,夜深了吧?”   延晖心里还有些热烫,又怕累着三春,抱她在怀中说睡吧,心里想成亲原来是这般销魂滋味,低头看看睡着的三春,竟能带给他如此极致的快乐,偷偷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,这哪里是娶亲,分明是得了一颗稀世的珍宝。   一声声鸡啼将三春从睡梦中唤醒,要起身时,腰间一只手紧紧箍着,身后传来一声醒了,不待她应声,缓缓动着摩擦着她的臀,三春脸一红,腿已被他轻轻分开,从身后挤了进来,另一只手抚上她胸前揉捏,三春一声轻喘往他怀里靠了靠,他慢慢得冲撞着,过了一会儿又觉看不到三春的脸,缺点什么似的,抽了出来趴在三春身上,借着天光看到三春晕着粉红的脸颊,吻过她的眉眼嘴唇,又是一番撞击。   三春在迷乱中紧紧攀着他肩,扭动着身子想要更多,想让他更快更激烈些,却羞于说出口,只是紧闭双眸轻蹙眉头,低唤着延晖延晖,延晖仿佛被她的呻吟低唤鼓舞着,不由加快了频率,三春一点点往上攀去,感觉快要高到极致的时候,延晖轻嗯了一声,她感觉体内一股热浪,抱着延晖犹在轻颤的肩背,却觉有些不足。   延晖欲望消褪,起身把三春和被褥一起放到床上,笑道:“三春再歇息会儿,我洗洗把水放好了,你再洗漱。”   三春指指身下的两床棉被:“先收起来吧,若是娘亲看到……”   延晖一手抱起她,一手去扯棉被,这时天光已亮,延晖扯掉棉被就是一愣,手微微抖着把棉被扔在地上,把三春往床上一放,分开她腿看着,看着看着又轻轻抚摸,三春一嘶声:“都说了起床了,怎么又来了,还有完没完?”   延晖声音异常轻柔:“傻丫头,你都流血了,怎么骗我说不疼?”   三春一愣,想去看,延晖摁着她不让,看她那一片粉嫩有些红肿,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极度懊悔自己不知收敛,手轻抚着察看有无伤处,谁知他的手一动,三春的腿夹紧了些,刚刚没有满足的欲望又蔓延开来,延晖的手再动,三春身子颤栗起来,捂着脸压抑着羞意低声说道:“刚才那儿,延晖再摸摸看。”   延晖以为她疼,就又轻抚几下,三春轻喘着:“就是……就是那儿……再快些,嗯……再重些……”   延晖不知她是难过还是舒服,因刚刚触目的那片鲜红,心里对她十分疼惜,顺着她的话动作着,三春平躺在床上,绷直着双腿夹得越来越紧,延晖看到她的异样,听着她欢快的呻吟,难道这样能让她快活吗?心里明白过来顺着她呻吟的节奏动作着,三春的喊叫越来越高越来越急,她双手紧紧捂着嘴唇,叫声依旧溢出唇边,腰身向上弓起,从头到脚似有一根线牵扯着,越来越紧节节上升着,陡然间攀上了顶峰,那根线应声而断,从头顶到脚尖都酥麻着,三春瘫软在床上,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。   延晖看着她在动情的扭动陷中入欢快的迷离,然后昏死一般一动不动,俯下身一点点抚过她因□浮起小粒子的肌肤,嘴唇吻上她的嘴唇,这次不再浅尝则止,而是在动情中不自觉的舌尖撬开她的牙齿攻城掠地,三春软着身子由着他,力气慢慢恢复了些,搂住他脖颈舌头与他的纠缠在一起,两人满足分开时,额头抵着额头,同时低语道,真好。   延晖这时才想起刚刚是在为她验看伤口,支起身又要看时,三春抱住他脖子摇摇头,轻声说:“没事的,娘亲说第一回要流些血,我本来不信的,谁知竟是真的,我一点也不疼,延晖不用紧张。”   延晖抱着她:“那就再歇息会儿,我记得哥哥成亲第二日,日上三竿才起,娘亲也没有生气。”   三春趴在他怀中,手不经意间触到他胯间,突然来了兴致:“刚刚你看了我,我也要看看你的,昨夜明明又长又粗又硬,这会儿怎么软绵绵的,太好玩儿了。”   延晖知道她的性子敢说就敢做,手脚麻利从床上跳起来:“我去洗漱,三春再歇息会儿。”   三春笑看着他三下两下套上衣服,逃一般走了,心想,这会儿不让看,今夜再看,总得解了我的好奇之心。   延晖拎了水进来沐浴过,看三春犹睡得沉,坐在床边笑看着她,怎么看怎么好看,比在河边初遇时更美了几分,细细想来,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,她如今是自己的妻子。   三春醒来时,延晖痴看着她傻笑,三春脸一红,延晖亲亲她红扑扑的脸笑道:“我去把水备好。”   过一会儿回来抱起三春转到衣橱后往浴桶里一放,紧张问她:“沾了水可疼吗?我刚刚洗时都有些疼,怕你会更疼。”   三春点点头,延晖拿巾子几下给她洗净了,抱她出来蘸着温水,仔仔细细在她两腿间擦洗,三春羞得下巴抵着他肩头,不敢动也不敢说话。   洗漱过三春换了玫红色衣裙,给延晖拿出一件绛紫,说是本来让回门穿的,今日先穿一日喜庆些,延晖点点头,此时也想不起昨日穿绸衣的不自在,只因燕尔新婚,只要是三春的话,他都会顺着,三春高兴就好。   三春梳好髻戴了银簪,这是娘亲嘱咐好的,在婆母面前不可太过贵气,简朴就好。延晖挑出一副耳环给她戴上,看着她犹如潋滟的桃花般娇艳,心旌摇荡着捧着脸吻了过去……   12认床   两个人磨磨蹭蹭到了堂屋,裴老娘在桌边端坐着,延庆夫妇站在她身后,小虎和囡囡也规规矩矩站着,何氏看着三春的首饰,心里好一阵羡慕,笑说道:“这不来了吗?”   三春嘴角一扬,听到裴老娘有些严厉的声音:“延晖,这也有些太没规矩了,一家人等了你们好些时候,小虎和囡囡早就饿了,也不敢吃饭。”   三春看看屋外日头已是老高,低了低头红着脸刚要说话,延晖往前一步挡住了她半个身子,笑说道:“娘亲,我们家一向自在惯了的,哪有什么规矩?再说了,我记得几年前哥哥娶亲,起来都快中午了,娘亲也没说什么。”   延庆看了何氏一眼挠了挠头,何氏脸一红身子扭了两下,三春低了头心里偷笑着,延晖这个傻子,竟然不知道他娘亲这规矩是为她立的,两句话揭了自家老底,虽说是要护着自己,只怕惹了更大麻烦,果然裴老娘哼了一声:“这是什么话?你是个读书人,难道不懂忠孝节义吗?这个孝字怎么写你可知道?我们小门小户的就没规矩吗?”   三春忙上前跪下笑道:“都是媳妇的不是,贪睡了些,这就给您老人家请安。”   裴老娘见三春姿态放得很低,点了点头,延庆瞪了延晖一眼,延晖也过来跪了,二人给裴老娘磕了头起了身,三春给裴老娘敬了茶叫了娘,裴老娘脱下手腕上另一只铜镯子给了三春,三春从怀里拿出一副金钗,顶端缀着紫色宝石,阳光透进来煜煜生辉,裴老娘眼眸一亮,缓和了神情。   延晖又领着三春给兄嫂磕了头,何氏看着婆母手中那一副钗,狠狠心也将手腕上的铜镯掳下来,三春戴在手腕上笑道:“多谢嫂子的厚礼,我陪嫁的那张床,嫂子用着可称心?”   何氏点点头,连说称心,三春笑说道:“那嫂子留着就是,算作三春给的回礼。”   延晖觉得三春这么处置甚好,瞧着她就是一笑,何氏一怔,脸上有点不大好看,狠心给了那只镯子,本以为也像婆婆有金钗的,就算没有一副,有一只也好,这下好了,连好不容易得来的镯子也没了,心里想着三春妆奁里那些饰品,差点哭出来,延庆自是事不关己,裴老娘瞧着大儿媳妇脸色,却不好说什么。   三春揽过来小虎和囡囡,囡囡的手捻着她光滑的绸衣,说了声真滑,延庆喝道:“叫二婶。”   两个小家伙甜糯糯叫了二婶,三春一人给了一只小小的玉如意,小虎的那只上面刻了只上山虎,囡囡的那只上面是只小马,延晖一看笑问道:“三春竟知道小虎和囡囡的属相?”   三春笑说道:“问的花二姐。”   何氏见儿子女儿手里的玉如意通体碧绿的透着水光,怕小孩子不小心摔了,忙抢过来攥在手心,那股沁凉就通到了心里,没给自己给了孩子也行,孩子的不就是自己的吗?想着脸上又有了笑容,借口去厨房端饭,先回屋拿红布包了,压在陪嫁的衣箱底,从不上锁的箱子上了锁,走到门口又不放心,又回去拉了拉锁见拉不开,这才进了厨房。   裴老娘见三春对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如此上心,一副金钗搁在手中沉甸甸的,三春又提到了陪嫁的那张床,想好的话就不打算说了,可延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,延庆就不像他,对自己媳妇疼归疼,爹娘儿女兄弟总是放在前头的,当着人面从不跟媳妇太过亲近,这延晖就不一样,一夜之间眼里只剩了这个三春,娘亲兄嫂就在跟前,却看也不看一眼,以前喜欢小虎囡囡的,这会儿也不怎么理他们。   三春瞪了延晖一眼,延晖以为三春跟他闹着玩儿,看着她不住的笑,何氏端了饭菜进来,小虎囡囡早就饿了,只是今日一向慈和的奶奶分外严肃,兄妹两个也不敢往桌边坐,这会儿眼见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进来,一家人坐下来,两个孩子眼巴巴等着奶奶先动筷子。   裴老娘知道孙子孙女儿饿了,刚要动筷子,延晖凑到三春耳边跟她说了句什么,三春没忍住笑了出来,裴老娘手中筷子又放下了,清咳了一声说道:“我有几句话交待三春,我们什么话都说在头里,你是大户人家出身,自然是懂规矩,我们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规矩,回门归来后,你每日早起帮你嫂子做饭,不会做就学着做,家务事都听你嫂子的。”   何氏笑了笑,脸上带了几分得意,延晖刚叫了声娘,延庆抢在他前头说道:“娘,三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,打小受人服侍惯了的,哪里会做家务,慢慢学着做吧,淑芬自己做些什么还行,可是她不知道轻重,让三春听她的哪行。”   何氏脸一拉就要发作,三春忙说道:“我能行的,我跟着嫂子学着做,只是我有些笨,嫂子别嫌我才好。”   她这么一说,何氏倒不好发作了,想笑又笑不出来,略有些生硬说道:“哪会呢?我哪会嫌你笨呢?”   裴老娘这才动了动筷子,一家人饿了一早上,自是吃得香甜,饭菜有些粗硬,盐又放得多了些,陶府一向饮食/精致口味清淡,三春夹了几筷子,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,裴老娘瞧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敷衍,问道:“怎么?饭菜不合三春胃口?因你刚过门,今日你嫂子特意炒了菜,以前都是就着咸菜疙瘩的。”   三春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才好,说好吃吧,自己确实没吃几口,说不好吃吧,他们肯定不爱听,裴老娘偏偏停了筷子,冷眼瞧着她等她回答,她鬼使神差脱口说道:”娘,我是昨夜没有睡好……”   话没说完闹了个大红脸,裴老娘昨夜一开头也听到了动静,瞧着三春羞红的脸,想到自家的么儿子竟也通了人事,脸上就带出些笑容来,延晖见一向慈和的娘亲总是为难三春,因之前也有过要慢慢改变三春性情的想法,明白娘亲大概是一样的心思,可是和三春一夜缠绵后,觉得她怎么都好,刚刚听到让她回门后日日早起做饭做家务,就有些心疼,这会儿见三春满脸通红的,不由说道:“娘,三春她……她认床,这一换了床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”   此话一出,桌上除了小虎囡囡都停了筷子,虽然此床非彼床,此换床非彼换床,可是一家人心里没由来的不舒服,只有延晖尚不知这句话触动了家人心思,傻乎乎看着三春笑,三春心里叫苦不迭,低着头抬脚照着他的脚狠狠碾了下去,延晖疼得惊跳起来,裴老娘忙问怎么了,延晖指了指三春,龇牙咧嘴说道:“刚刚一只老鼠从脚面上爬过去了。”   小虎笑嘻嘻说道:“二叔撒谎,刚刚我弯腰拣秋,看见是二婶踩了他一脚。”   裴老娘脸色一沉,延晖说了声吃饱了,揪着三春袖子逃一般走了,三春只来得及扭着头说:“娘,哥哥嫂子,我们先回屋去了。”   裴老娘看着三春的背影就是一叹,本来想着自家做好的新床给延庆和淑芬,陶府陪嫁的给老二和他媳妇,那日抬过来一看颜色不怎么喜庆,延晖说抬到哥哥嫂子屋里,自己也就没说话,昨夜听到那床咯吱咯吱得响,就想到这几日只听见淑芬有时候哼叫,却从未听到过那床有任何动静,这才明白陶府这床的好,可是事已至此,本以为给个下马威,二媳妇就不敢说什么,可她偏偏说那床给嫂子做见面礼,这话说得明白,就算给了你,那也是我给的,你们裴家不能私下就换了,这么一来,好象裴家成心沾人家便宜似的,唉……   说是要一样看待,可那副金钗裴家几辈子都没人见过,唉,只能是尽量两个媳妇一样看待,不能抬举了老二委屈了老大,也不能纵容着老大欺负老二……   三春和延晖回了屋里,延晖脱了鞋一看,脚有些红肿,委屈看着三春:“看看肿了吧?我明明是为你说话,你还踩我,又踩得那么狠……”   三春经过这一顿早饭,知道延晖有些不通人情世故,想着一时和他也说不清楚,日后再慢慢说吧,婆母的心思她大抵明白,想压着她,怕她仗着娘家富贵,不把裴家人放在眼里,可他们哪里明白,自己明知道裴家穷,还是嫁过来,就是为着延晖这个人,想要帮衬他们,又得顾着他们的颜面,怕他们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,给婆母两支钗也是别有心思,其实日常戴一支就好,若是她能明白,把其中一支卖了,家里修几间瓦房该是绰绰有余。   至于家务事,三春心里也有主意,只要把嫂子哄好了,自己搭把手也就是了,就这么个小院子这么几间房这么几口人,能有多少活计呢。   延晖看三春站在床边发呆,一把搂她躺在床上说:“累坏了吧?躺下歇会儿。”   三春问道:“家里是佃农吗?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对,是要给人交租子的。”   三春心想,二姐夫说的果然没错,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置几亩良田过来,她想着心思靠着延晖睡了过去。   13田契   回门那日,延晖进了陶府大门,眼见屋檐高耸回廊曲折,心中直呼开了眼界,脸上却不动声色,压抑着好奇尽量目不斜视走在三春身旁,身后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,沿路不停有人弯腰叫着三姑爷三小姐,延晖学着三春的样子,略略点点头嗯一声,三春瞧他一本正经的,想笑又忍住了,怕他着恼。   刚进了二道门,玉郎飞一般迎面而来,到了近前叫了声三姨,三春答应着指了指延晖说:“玉郎叫人。”   玉郎见过延晖的生辰八字,比他还要小上一个多月,嬉皮笑脸说道:“延晖,玉郎有礼。”   三春一蹙眉:“延晖是你叫的吗?快叫人。”   玉郎老大不情愿蚊子哼哼一般叫了声三姨夫,延晖响亮答应了一声:“乖外甥。”   一行人进了堂屋,陶府二老端坐着,大春夫妇和二春夫妇笑看着他们,延晖和三春跪下行了礼,陶员外夫妇送了一套贵重的文房四宝,大春夫妇是一副吴道子的“送子天王图”,二春夫妇是两个大大的金锭子,前两样延晖自然喜欢,可这两个金锭子他觉得有些太过贵重,就看了看三春,其实他不知道陶员外的一方砚台就值百金,吴道子的画作更是多少人重金想求而不得。   延晖因喜爱诗文不通世故,认为金锭子比前两样值钱,二姐夫黄万财因为不通诗文,向来认为金银才是货真价实的富贵,与延晖殊途同归,认为他们给的礼是最重的,看到延晖犹豫,得意笑道:“拿着吧拿着吧,妹夫家里最缺的就是这个,我和你二姐呢一向疼爱三春,所以不惜重金,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苦不是?”   延晖缩回了手:“二姐夫好意延晖心领了,既然是重金,延晖不敢要。”   黄万财犹自得意,三春想起昨日的心思,因困倦没有答案就睡着了,这会儿心中一动微微笑道:“谢谢二姐夫,还真是厚礼,金银再多,有花完的时候,送人鸡蛋不如送人母鸡。”   延晖笑看着三春:“就是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。”   三春不解,不都是鱼吗?玉郎在一旁笑问何解,一直观察延晖的俊朗笑道:“就是送给人鱼吃,鱼有吃完的时候,教给人钓鱼的方法,才能永远有鱼吃。”   众人都说有礼,黄万财试探着问道:“三春是让我教给延晖赚钱的法子?”   三春一扭身:“他是读书人,学会赚钱的法子做什么,自己留着吧。”   二春见三春不喜他们夫妇送的礼物,不住埋怨黄万财,黄万财知道得罪三春就是得罪岳父母,岳父母家财万贯又没有儿子,将来定是三个女儿平分,就怕他们偏心,趁活着偷偷多给三春,三春若不是仗着他们宠爱,敢嫁给那么穷苦的人家吗?如今玉郎又学着打理陶府生意,这样一来,就他们夫妇沾不着边,三春成亲后就动了心思,狠下心忍着肉疼拿出来几十两黄金,没想到还是不能讨三春欢心。   黄万财转着心思,饭也没吃好,酒也不敢喝,生怕酒后失言,把心里对岳父母的不满说出来,延晖是头一次喝酒,因玉郎不停得劝,看着酒色透明澄澈闻着香气馥郁,浅尝一口然后嘬饮一盏,几盏下肚连说好酒,又试着和玉郎学划拳,几番下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玉郎连连败北,喝得趴在了桌上喊也喊不醒,延晖谈兴渐浓,转头和俊朗大谈诗书。   三春看他脸色红润眼眸发亮顾盼神飞,双手托腮看着他,眼神陷入迷离,陶员外在一旁听着延晖侃侃而谈,胡耀祖在他耳边说道:“头一次饮酒数十盏不醉,看来妹婿心胸极为开阔,寻常事甚少往心里去。”   陶员外连连点头,大春和二春怕陶夫人困倦,先扶她睡去了,过会儿二春回来瞪着黄万财,黄万财陪着笑过去扯了扯三春袖子,三春正琢磨着延晖的话,似懂非懂的却觉得极有学问极有道理,好半天眼神才对上黄万财的笑脸。   黄万财笑道:“三妹,借一步说话。”   三春想起方才的主意,跟着他到了后堂,黄万财试探道:“三妹到底要什么?只要说出口,二姐夫就算搭上身家,也要给的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二姐夫家中什么最多?”   黄万财笑道:“自然是地。”   三春又问:“佃农家中什么最缺?”   黄万财一拍脑门:“也是地,妹夫家要多少,只要三妹一句话,二十亩怎么样?”   三春拧眉道:“难不成裴家庄的地也是二姐夫的?”   黄万财摇摇头:“不是不是,那是刘地主家的。”   三春在他耳边说道:“这样……事成之后,给二姐夫一尊财神,怎样?”   黄万财高兴得合不拢嘴,岳父书房中那一对金镶玉的财神,他都惦记好些年了,也照着样子做了一个,怎么看怎么比不上岳父的,后来经人指点才知道,除非是御用的工匠,别人根本不会这金镶玉的工艺。   延晖自顾喝得高兴,与俊朗推杯换盏称兄道弟,根本不知道三春为他们家费的一番心思。   过了两日,刘地主找了延庆过去,要收回他们家租用的田地,延庆一听如遭霜打雷劈,嘴唇哆嗦说道:“眼下正是秋收季节,今年收成又好,能不能收了粮食再……”   刘地主不耐烦道:“州府有个大官看上了那块地,要修祖庙,等你们收割了土地一上冻,就耽误了动工的工期,也不亏待你们家,给你们家十亩地,就是收成薄些。”   也不等延庆说话,从怀中掏出田契递给他,延庆老实巴交的,被刘地主欺负惯了,以为是租用的二十亩丰田换租了十亩薄田,也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更改,颤着手接过田契回家去了,心疼着这一年来辛苦耕作的收成,本以为今年丰收,交了租子能多留些余粮,这下全家人这一年吃什么。   延庆耷拉着头回到家,在饭桌上将此事说了,裴老娘和何氏眼泪都下来了,一年的盼头都没了,换来的田地又薄,裴老娘一时气极,看着三春:“眼下只能指望三春为我们家讨回公道了。”   三春问道:“大哥说得太急了,我没太听明白,这换来的薄田是我们的,还是租用的?”   裴老娘看着三春:“真是不知人间疾苦,我们是佃农,怎么可能成了我们的?”   延庆这才想起来那张田契,拿出来递给延晖:“我也不识字,上面写的什么?”   延晖拿过去一看就笑了:“我倒觉得是好事,虽没了一年的收成,虽是十亩薄田,可这田地是我们的了,上面都盖了县府官印的,持有人是裴延庆,是哥哥。”   裴老娘接过去摩挲着田契老泪纵横:“这红印我见过,我们家也有自己的地了,再不用给人交租子了,真是老天有眼。”   延庆高兴得在屋里转着圈儿:“一直以为刘地主为人刻薄,原来也不错,竟然给了我们家十亩地,明日拎两只老母鸡去好好谢谢人家。”   何氏撇撇嘴:“谢他做什么?明明为富不仁,我们辛苦一年的收成就没了?足足二十亩地的收成都被他贪了去,说不定明年开春又变卦了,又来夺走也说不定。”   裴老娘和延庆兜头一盆冷水,延庆一拍脑袋:“村北山坳里的田地怎么会是薄田,又向阳又挡风的,都是旱涝保收的好地。”   延晖好整以暇道:“哥哥莫急,眼下看来是好事,我们有了生蛋的母鸡不是?若是不放心,就去问问刘地主到底怎么回事,问明白了也好放心,毕竟无缘无故哪来的好事,再说田契总不会有假,刘地主不能说夺走就夺走。”   三春瞟了延晖一眼,怎么说我说的话,不说那什么鱼啊鱼的,延晖看着她一笑,想起她那日对黄万财说的话来,莫非是……   第二日延庆喜滋滋回来,说是州府的大官怕坏了名声,给了刘地主很多银子,嘱咐他不能亏待了原来的佃农,刘地主也是忍着肉疼才给了裴家十亩地,至于丰田说成薄田,刘地主说丰田就丰田吧,是他一时糊涂弄错了,错了就错了,再换也麻烦,他也不在乎这十亩地。   全家人这才放下心来,欢天喜地过了几日,一日早晨何氏慌张说道:“家里米缸面缸都见底了,这一年吃什么?”   裴老娘瞟一眼三春没有说话,三春假装没看见,饭后裴老娘找了延晖过来,延晖想了想:“也不能事事都找三春,万年给的二十两银子还在吧?可够买一年的粮食?”   这时三春进来说道:“我倒有个主意,娘听听行不行,哪家佃农的粮食多些,就把一半的地租给他们种冬小麦,预先收一年的租子,等家里能周转了再收回来。”   裴老娘一听知道她这是不爱帮忙,又舍不得那二十两银子,点点头叫来延庆,试着问问有没有人愿意租地,下午延庆回来,因他为人厚道,佃农们自然愿意,都说是沾了陶府的光,延晖一娶媳妇,裴家就有地了。   裴老娘哼了一声,这是祖上积德,与她们陶家有什么关系。   延晖在屋里腻着三春夸她聪明,三春当仁不让这算什么,不过是小事一桩,我做过的大事多着呢,两人笑闹着,延晖突然捉住三春:“说实话,回门那日,跟二姐夫要了什么?”   三春笑道:“还不是要了金锭子吗?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成亲那日,他笑我们家穷,我一直记在心里,要让他也不痛快罢了。”   她一句我们家,延晖心里一热吻住她的红唇厮缠不休……   14背对   裴家有了田产的消息不胫而走,来窜门的街坊四邻远近亲朋一夜间多了起来,裴老娘这么多年被人低看,一朝扬眉吐气,红光满面在家招待客人,万年给的二十两银子拿出十两,各式瓜果点心好茶好饭,过年都没见这么丰盛过,小虎和囡囡馋得口水直流。   裴老娘忧心来年的粮食不够,只是这么多年矮人三分,如今好不容易翻身,来的客人脸上都带着无比热忱的笑意,她也就打肿脸充胖子,怕置办得不够,还得把另外十两花了去,盯着小虎和囡囡,舍不得给孩子吃。   三春何时把一些瓜果点心放在眼里过,看小虎和囡囡眼巴巴的,抓了两大把塞给他们,两个孩子雀跃着出门玩儿去了,裴老娘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发作,心里正疼着,小虎和囡囡又跑了进来,三春又是两大把,裴老娘气冲头顶,喝斥三春去煮开水过来,三春吓了一跳,怎么声音这么尖利,跟被针扎了一样。   三春磨磨蹭蹭向厨房走去,何氏跟在她身后要出来,回门那日傍晚,三春看延庆不在家,拿了一支玉钗去何氏屋里,说是家务事上笨些,请嫂子多担待,果然何氏没有为难三春半分,只是让她打个下手,在厨房里择菜洗菜淘米,洗衣服她只管晾晒,以前何氏都是一个人做家务,如今有了帮手倒是其次,主要是有人作伴,总是跟三春絮絮叨叨,三春泰半听得多说得少,何氏嫁到裴家几年的不甘委屈总算能倾吐干净,就更喜欢三春。   裴老娘都看在眼里,只要她们不生事,也就由着她们,家和万事兴的理她是懂的,她也知道三春这么些日子灶台边都没挨过,现下生她的气,就让她去煮开水泡茶用,看见何氏要跟出去,就笑说道:“淑芬给你婶子剥几个桔子。”   何氏只得转回身,三春这些日子点火都没学会,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忙乎半天,这火也没点着,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,翻拣灶膛里的柴时,手掌心烫起几个水泡,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烧开一锅水,灌到茶壶里提到堂屋,客人早走得没了影,心里就有些气,人都走了也不说一声,让我白忙乎半天。   何氏看三春脸上几道黑印子,指着她笑着要说什么,裴老娘闲闲坐着开了口:“烧个开水从半下午烧到了天黑,客人等得都要渴死了。”   三春揭开桌上茶壶盖儿瞄了一眼,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,心里的火气就大了起来,不客气说道:“既是有水,娘为何还让我去烧,再说人早走了,也不跟我说一声去,让我白忙乎半天,这不是折腾人吗?”   三春过门八天了,一直温顺好脾气,今日说话如此直白,出乎裴老娘意料,被噎得半晌无语,何氏虽有时跟婆母甩脸子,却不敢说话如此不敬,有些欣喜得看着三春,裴老娘一瞧何氏神色,这还了得,再把大的也带坏了,盯着三春说道:“怎么是折腾人了?你过门整整八天,连烧火都没学会,要不是今日来了客人,还不知道你竟把家务都推给了你嫂子。”   何氏连忙摆手:“没有没有,三春每日都早起帮忙。”   裴老娘白她一眼:“没让你说话,她什么不会,怎么没听你说过。”   何氏低了头,三春也不想跟婆母争吵,忍着气说了句:“我是笨了些,回头一定都学会。”   裴老娘也不好再说什么,小虎和囡囡跑进来看着三春脸上的黑印就笑,小虎指着她脸:“二婶脸上有黑灰印子。”   三春转身要回屋洗脸,囡囡央求道:“三婶,还想吃些炒西瓜子。”   客人走后桌上盘子里的还没来得及收起来,裴老娘眼见三春的手又伸了过去,啪一拍桌子,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,裴老娘抖着手指着三春:“我们家小门小户的,不比你们娘家家大业大,这几天来的人多,买了些瓜果来招待客人,给小孩子这么大把大把的抓,我们吃得起吗?真是败家。”   三春手伸在空中,就觉有些好笑,抓了一把递给囡囡,理直气壮说道:“小孩子长身子的时候,爱吃什么就给,我就想不明白了,宁愿招待这些个虚情假意,张口借粮闭口借银子的客人,也不肯给自家孩子吃。”   裴老娘被噎得正倒气儿呢,何氏在一旁也说:“就是的,自己孙子孙女儿,平日里满口心肝宝贝,这么连些瓜果点心都舍不得,再会过也不能在孩子嘴里抠吧?”   裴老娘被两个媳妇一夹攻,差点背过气去,简直是反了,偏偏一时又说不出有道理的话来,总不能说是为了给自己长点脸面,就委屈了孩子,正僵坐着,延庆和延晖一前一后回来了,延庆见家里这几日人多,就去帮邻居秋收,延晖今日去县学换几本书回来,请训导解了几点疑问,又和万年叙了会儿闲话,兄弟二人在村口碰上,一路说笑着回来。   延庆走在前头,一眼看见娘亲脸色不对,延晖却只瞅见三春白皙的脸上几抹黑,就是一笑,裴老娘看见两个儿子进来,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往下掉泪,延庆忙问怎么了,裴老娘哭出声来:“你们两个不在家,两个媳妇两下里拿话堵我,我这是造的什么孽,一心为了这个家,如今落得这等下场,受儿媳妇的气,日后在裴家庄没法见人,不如早早去见你爹算了。”   延庆狠狠瞪了何氏一眼,吼了声还不去做饭,忙上前去劝慰娘亲,延晖看自家娘亲连哭带说的,心里不是滋味,目光扫过何氏落在三春身上,何氏一看婆母发作,延庆又吼了她一嗓子,惴惴得低着头,三春眸子里却点着两簇火苗,盯着裴老娘紧抿着嘴,胸膛一起一伏的,延晖知道嫂子虽有些毛病,却从不敢正面顶撞忤逆娘亲,心里明白是三春惹出的祸   延晖过去拉了三春的手,低低跟裴老娘说了声先回屋去了,进了屋拿帕子擦掉三春脸上的黑灰,把着她肩头问怎么回事,三春毫不含糊,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,延晖坐下说道:“娘亲可能有些不对,不过三春不该顶撞她老人家,小辈跟晚辈只能忍,还能掰开来讲理吗?能讲得通吗?还有三春可能认为瓜果点心不算什么,可娘亲穷苦惯了的,三春该理解她老人家的苦心。”   三春刚想说既是穷苦,为何跟那些虚伪的来客倒那么大方,延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,捉住她手说道:“我们家穷得亲戚见面恨不能绕着走,这几日主动上门来,不管出于什么心思,娘亲总是高兴的,跟外人交往大方些三春也认同吧?娘亲怎么疼爱小虎和囡囡的,三春不知道我知道,她宁愿自己饿肚子,也要让两个孩子吃饱,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,就说她不疼孩子。”   三春最喜爱延晖侃侃而谈的样子,今日这出加上前几日田契的事,三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,一直以为他书呆子气,于人情世故方面糊涂,却原来心里透亮,只不过在银钱方面有些无知,一感慨就觉得延晖说得句句在理,扭着手说:“是我的错,不该跟娘亲说重话,呆会儿就给娘亲陪不是。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赔不是倒不用,日后别再提起就是了。”   三春说完去厨房帮何氏做饭,延晖到娘亲房里笑着坐下,看娘亲止了泪水,温和说道:“娘亲,三春知道错了,娘亲也想想,她原来是娇贵的富家小姐,光服侍她的丫鬟婆子就有十几个,哪里会做家务呢?她如果做得慢些手脚笨些,让嫂子多教她就是,她能放下身段去做,又从无怨言,儿子觉得挺满意,她在娘家是操心经营的,看账本拨算盘不输男子,娘亲觉得呢?”   裴老娘唬了一跳,知道陶家富贵,想着也就是有些钱而已,没想到有十多个人服侍三春,更没想到她会懂得生意经,惊疑说道:“你就护着你媳妇吧?她家能有那么大排场?她能有那么大能耐?我不信,那么好怎么会嫁到我们家?”   延晖一笑:“娘亲不信,改日儿子带你到陶府做客,看看他们家的排场,三春能嫁到我们家,还不是因为儿子我吗?”   裴老娘点点头:“这个我信。”   又追问了延晖一番陶府的情况,越听越觉得延晖在编,怎么可能如此的富贵,直到三春端进饭菜来才作罢,一顿饭吃得安宁,谁也没有多话,三春想着心思,刚刚怎么就被延晖糊弄过去了,觉得他那句话都对,不能为婆母着想确实是自己不对,可跟他娘亲不能说理,他娘亲错了自己只能忍着,这才过门几天啊,长此以往谁受得了?婆母要是个讲理的还罢了,万一她瞧自己不顺眼,象今下午那样处处为难,自己也只能忍着吗?   越想越生气,延晖看一家人清静吃完饭,以为一切搞定,正得意呢,何氏站起身收拾碗筷,三春正想着心思,头也没抬,裴老娘就说:“让三春去洗碗吧,既是养尊处优惯了的,日后多做些,才能学得快些。”   何氏说道:“下午三春烧水点火的时候,手上烫了好几个水泡……“   何氏犹在絮叨,延晖一把抓起三春的两只手,白嫩嫩的右手手掌心里几个紫色水泡,看着真是心疼,圈着她手腕回了屋中,过一会儿又跑过来找药,裴老娘本来有些过意不去,见延晖那么紧张三春,心里一阵不痛快,不就是几个水泡吗?又不是什么大毛病?   三春看延晖跑进跑出,打着气死风灯去了趟村里郎中家,拿了一小瓶药回来,低头抿嘴一笑,抬起头时一脸委屈,延晖忙低声劝哄着给她上药,每碰一下她手,三春就夸张得嘶声吸气,延晖更加紧张,上完药抱三春在怀里,三春靠着他低喃:“明日娘家叫九日,要回去小住一阵,等回来延晖就去县学了吧?”   延晖一愣,明日就到九日了吗?心里万分舍不得,三春趁着他愣神的功夫,轻抚他的心口:“我回来后,延晖不在家,娘亲若是总严厉对我,嫂子万一也对我不满,我……我该怎么办?就象延晖说的,只能忍着?要忍到何时?”   说到最后一句时泫然欲泣,延晖一时儿女情长占了上风,差点脱口说,娘亲若欺负你,你到县学找我去,再不行称病躲到娘家去,话到嘴边又觉不妥,如此一说三春岂不有恃无恐吗?万一家无宁日,娘亲岂不是要不痛快?硬气心肠说道:“人生八德孝字为先,媳妇总归要听婆母的,三春只能忍着,不能让我娘亲生气。”   三春一甩手自去洗漱过面朝墙躺在床上,延晖心里猫抓一般,舍不得三春受委屈,又想到明日就要分别,再见面得一个多月以后,去扳三春肩膀她已经睡着了,又心疼她每日天不亮就起,可她本就性子烈,再纵容了她,娘亲一辈子吃苦受穷的,不能老来再受媳妇的气,也就背过身去,小夫妻成亲后头一次脊背相对,第二日一早醒来因夜里睡得不安稳,两个人眼睛都有些肿,偏又看着对方几乎同时说,睡得真香啊……   15算盘   一家人正吃饭时,三春的两个姐夫早早来了,陶家二老思念女儿,怕女儿不习惯不适应,昨日夜里就把两个女婿喊了来,天不亮就让他们动身,这两个女婿成亲那日来过,裴老娘因忙碌没有细看,听延晖说了陶家富贵,一直有些怀疑,盯着二人上下打量,那帽子那衣料那厚靴无一不金贵,加上二人细皮白肉的,更是通身写着富贵二字。   裴老娘再一看自己,就觉寒酸不堪,说话都有些躲闪起来,趁着人不注意,将三春给的金钗戴在了头上,延晖心事重重招待二位姐夫,后悔昨夜没有哄哄三春,没有跟她好好亲热亲热,这一离别就是一个多月,还不想死吗?   嘴里说着闲话,眼睛不断瞟向三春,三春没看见一般,只逗着小虎囡囡,延晖心里不住叹息,不觉就叹息出声,黄万财笑道:“怎么?妹夫家如今有了田产,该兴高采烈才是,怎么倒唉声叹气的?”   延晖啊了一声,三春立着眉头瞪着黄万财,黄万财一时失言,想到睡觉都要放在枕边的那尊财神,忙咬着舌头住了嘴,岔开话题问延庆今年收成如何。   二人稍坐会儿就要动身,延晖眼见三春要踏上马车,热血冲到头顶跑了过去,拽着她手,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,三春一甩手没甩开,延晖执拗说道:“三春跟我回屋一趟,还有几句话要嘱咐。”   在场的都是过来人,都了然而笑,胡耀祖笑呵呵说道:“小夫妻有话尽情说,我和你二姐夫再喝口茶等会儿。”   连延庆都笑出声来,三春羞得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,延晖却充耳不闻,只是盯着三春,三春只得随他回了屋中,刚问了句你要……嘴唇就被延晖的唇堵上,狠狠吻了下去,三春挣扎着捶打着他,他不管不顾,一整夜加上一个早晨的煎熬总算得到缓解,三春慢慢得瘫软在他怀中,闭上双眼任由他施为。   三春感觉就要窒息,延晖才喘吁吁放开她,盯着她说道:“乖三春,对娘亲要智取,你那么聪明会不明白吗?一家人讲理哪里讲得通,娘亲并不是坏人,你看她和嫂子相处就能知道,可她为何对你要严厉些,你应该能明白,你要总和娘亲当面冲突,你说说,希望我向着哪个?”   三春想了想,他若向着自己不顾自己娘亲,岂不是禽兽不如,若向着他娘亲,自己又要伤心难过,原来自己和他娘亲闹别扭,最难过的是他,当下娇俏一笑:“延晖,人家懂了。”   延晖捏捏她鼻子:“昨夜没有让你跟娘亲认错,就是怕助长了娘亲压制你的心思,日后啊我跟娘亲多说你的好,你本就讨人喜欢,娘亲肯定越来越喜欢你的。”   三春皱了皱鼻子:“也别说的太好,说得过了娘该更嫌我了。”   延晖摇摇头说:“不懂,对了,娘亲也是女人啊,女人的心思最难懂了,三春心里想什么要告诉我,不能让我猜,我猜不中。”   三春就腻在他怀中笑,延晖被她身上的香搅得心猿意马,一只手伸进她衣襟揉捏着,另一只手去解她衣纽,三春摁住他手:“外面都还等着呢,该走了。”   延晖为她理了理头发衣衫说走吧,三春又不舍起来,踮起脚尖在他两边脸颊响亮亲了两口,刚到门口,延晖又唤住她:“三春非得住九天吗?再过五日我就该回县学了,你回来就见不着你了,若是一个多月再见,只怕我要得病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好好的,得什么病啊?”   延晖万分委屈说道:“相思病。”   三春扑哧一笑,眼眸一转有了主意,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算盘,沉香木的珠子,因长年拨打,珠子磨得锃亮,延晖接过去不解看着三春:“盘算能治相思病吗?对了,上面有三春的香,三春是不是让我抱着它睡觉,聊慰相思?”   三春笑得更欢,手指头一点他脑门:“怎么一会儿聪明,一会儿又犯了呆气,这个算盘我从不离身,今日回去少不了查玉郎的功课与账目,你啊,附耳过来……”   延晖听着听着亮了眼眸,三春说完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,谁知这正是延晖最敏感之处,这一咬全身火苗就窜了上来,弯着腰埋怨三春,三春笑着跑出门去了,延晖好不容易忍了欲/火追了出去。   眼看着马车远走,何氏感叹连车帘上的流苏都做得精致,裴老娘想着那马车的华贵,扭头问延晖:“三春手掌心的水泡抹了药可下去了吗?这回去娘家看见会不会找我们麻烦?这陶家真的是大富大贵吗?”   延晖正想着三春,也没听清裴老娘说的什么,点头敷衍道:“是啊,有可能啊,也许啊……”   裴老娘心下有些忐忑,这种富贵之家哪惹得起,她那两个姐夫一看就不好惹,后悔昨日下午不该让三春去烧水,又埋怨何氏没教好三春,絮叨着一眼看见何氏头上翠绿的玉钗,冷哼一声说道:“怪不得呢?原来一支钗就把你收买了。”   何氏指指她头上嘟囔道:“娘亲不也戴了三春给的金钗吗?”   裴老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,拔下头上金钗气呼呼说道:“我这是见来了客人,谁稀罕戴呢?”   何氏大着胆子:“既是娘亲不稀罕,不如送给媳妇,媳妇可稀罕得紧。”   裴老娘怕她来抢似的,刷得塞回袖子里,转身回屋去了。   延晖一整日抱着那个算盘,看着日头盼着天黑,心想这太阳要是一盏灯就好了,噗的一下吹灭了,天就黑了,好不容易熬到黄昏,延晖拎起算盘就跑,裴老娘追在身后:“做什么去?眼看天就黑了?”   延晖边跑边说:“刚发现三春忘了带她的算盘,这个算盘她是从不离身的,这就给她送去,夜里怕是回不来了。”   说到回不来,声音中有无限欣喜,欣喜着到了河边天已黑透,这才想起这儿有一条河,今日是九月初九,上弦月挂在天空倒映在河面上,延晖瞅着静静流淌的河水,要不跳下去试试深浅,许是没有一人深吧?   也没想想若是有一人深又如何?挽起衣袍下水走了几步,草丛里钻出一艘船来,艄公喊道:“这位公子可是陶府三姑爷吗?小老儿奉了三小姐命,在这儿等着呢。”   延晖一笑也不上岸,沿着河边踏着水往船边跑去,船到对岸,延晖穿着湿鞋一走,鞋底沾了好些泥,从陶府大门跟着仆人进去,沿路两行泥脚印,先去拜见了陶家二老,说了非来不可的原因,陶家二老点点头:“三儿竟忘了带算盘,要不是延晖送来,只怕一夜睡不好觉,都这么晚了,今夜就住下吧,翠姑带延晖过去。”   翠姑可不同于陶家二老的和颜悦色,自打延晖进来就横眉冷对,陶夫人话音一落,自行走在前头,延晖忙跟了上去,出了门一拐弯,翠姑就数落上了:“我说三姑爷,我们家三小姐嫁给你,是让你疼的,不是去受虐待的,瞧瞧那手,那是拨算盘的手,不是烧火的手,你们倒好,这烧伤会落下疤的,员外和夫人心地宽厚,不跟你计较,不过三小姐受了委屈,我头一个不答应。惹恼了我,上门跟你老娘打架去,看看哪个厉害?”   延晖忍着头晕耳鸣,毕恭毕敬说道:“翠姑,是我的错,没看好三春,你也知道三春好强,家里来了客人,非要去点火烧水,就烫伤了,我也心疼啊,翠姑……”   翠姑一听他和三春说的一样,告诫一番下不为例什么的,到了三春门口,延晖心里一松,总算能摆脱翠姑说教,落个耳根清净,岂料迎面出来一个人影,照着他鼻子就是一拳,他就觉鼻孔里两股热流,捂着鼻子皱眉看去,玉郎怒气冲冲盯着他:“小姨过门才几天啊,手就给烫伤了,好小子,正想找你去呢,你就送上门来了。”   三春追出来喝了声住手,玉郎也不理她,眼疾手快拳头又朝着延晖身上招呼了好几下,直到三春挡在延晖身前才收了手,三春扶着延晖进了屋,玉郎早一溜烟不见了踪影,灯下的延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,头发散乱鼻青脸肿长袍下摆上一片片水渍,鞋上满是污泥,捂着鼻子叫了声三春……   三春看着他,不知怎么想到了迷路的小猪,又加上他的叫声带着闷哼,不由哈哈一笑,身后的丫鬟仆妇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,延晖在明亮的烛火下有些赧然,也不管身上有多脏,往三春的美人榻上一靠:“三春,我一日没有吃饭,就盼着天黑呢……”   几个婆子笑得更大声,这回轮到三春害臊,红着脸拉他起来,让他去屏风后洗漱了,洗净鼻子上的血污,又换了干净衣裳和鞋袜,再出来已是翩翩佳公子,丫鬟们看直了眼,几个婆子端了饭菜进来,丫鬟们正要上来伺候,三春不知怎么有些不高兴,一摆手让她们都下去,屋里只留她和延晖两个。   延晖吃一口菜说嘴疼,吃一口饭又说胳膊疼,三春夺过他手里筷子,夹了菜送到他嘴里,延晖笑嘻嘻吃着说:“说来也怪,三春一喂我就不疼了。”   吃了几口捉住她手,翻过来看手掌心,皱着眉头问:“真的会留下疤痕吗?这么好看的手,真留下疤痕我罪过大了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不会,上好的烫伤药抹了好几次了。”   延晖由三春伺候着吃饱喝足,夫妻二人去三春的浴池里洗浴过,一夜缱绻缠绵不提。第二日早饭时,延晖神清气爽闲闲说笑,玉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温和的笑容,心里没由来得不踏实,刚放下筷子,就听见延晖跟陶家二老说道:“爹娘,本来想一早就回去的,三春叫九日,我住着于理不合,可饭前看了玉郎的字,简直是有辱斯文,小婿想留几日,指点指点玉郎,爹娘看可好?”   三春低头一笑,陶家二老连忙说好,玉郎咬牙切齿,心里却好一阵哆嗦……   16寿辰   第二日延晖回了趟裴家庄,借着教玉郎写字之名在陶府一住就是五日,他和三春商量说,得抓紧这几日给玉郎启蒙,停了他的武艺练习和珠算,让他起五更搭半夜得练习写字,法子很简单,就是延晖写了一张字帖,让玉郎临摹,半个时辰过来看一次,那儿写得不好一一指点,第二次还写得不好再耐心指点,第三次依然老毛病,延晖手中的戒尺就狠狠落在玉郎手心。   玉郎被折磨得叫苦连天,无比想念练武学珠算看账本的日子,心里赌咒发誓,若是不用写字,就算一个月不碰女人也行啊,延晖和三春的小日子就滋润了,玉郎写字的时候,小夫妻二人游园摘果荡秋千放纸鸢,延晖有时诗兴大发,给三春写首小诗,三春越发的娇艳如芙蓉花,陶府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。   玉郎愤恨之下当着陶家二老质问延晖:“你分明是介怀我那日打你几拳,谁让你让小姨受苦,手心烫出水泡来的?”   延晖心中一紧,看岳父母没有说话,慢条斯理说道:“我一片苦心都是为了玉郎,字如其人,就你的字怎么能上得了场面,上不了场面日后怎么打理陶家偌大的家业,若是记你的仇,你该挨多少次打了,每副字帖都有三次机会的,我们小时候上学堂,一遍写不好,先生也不说为什么,伸出手心就打,玉郎若是不满意,我们就换个方法?”   玉郎跳起来走了,说了声去写字,三春笑弯了眉眼,延晖看着三春也笑了,她明朗的笑容总让他觉得象一轮小太阳,陶夫人看着三女婿是越看越喜欢,陶员外见三春高兴心里也高兴,陶夫人想起玉郎说的水泡,叫三春到了跟前,抓住她手看了看:“没落下疤就好。”   因为陶家二老从未提过,是以延晖一直认为他们不知此事,这会儿听见岳母的话,才明了岳父母早就知情,只是没问他而已,岳父母如此宽容,他不禁觉得有些惭愧,起身一揖说道:“都怪小婿无能,家中一贫如洗,害得三春跟着吃苦,日后定发奋读书出人头地,不再让三春受罪,请岳父母放心。”   陶员外点点头,陶夫人笑道:“也怪三儿一点不象女儿家,十指从不沾阳春水,也要请亲家母多谅解,我倒是想见见亲家母,只是没有机会。”   延晖想想两家老人见见也好,娘亲若要管教三春时,想到岳父岳母也能收敛些,一笑说道:“十月初五是娘亲寿辰,届时小婿请岳父岳母到家中做客可好?”   陶家二老欣然应下,五日眨眼而过,三春的马车送延晖到了县学门口,小夫妻万分不舍,三春掀着车帘望着延晖背影,延晖一步三回头进了县学,就这样新婚别离怅然相望,真正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。   十九这日三春回家,玉郎和翠姑不放心,跟着到了裴家庄,裴老娘知道今日陶家要来人送三春,一早就戴了金钗穿了压箱底的蓝布衣裳,翠姑一进来,她就满脸带笑叫着亲家母迎了上去,翠姑福了一福说道:“奴婢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,亲家太太叫我翠姑就是。”   裴老娘闹了个大红脸,如此穿戴打扮的竟然只是跟前伺候的,倒不知该如何对翠姑,太过热忱吧只是个下人,太冷淡吧人家那气派活像个富家太太,正无措时,玉郎拿着三春的包袱进来了,这更是个人物,白衣玉带,头上束着紫金冠,长相更不用说,唇红齿白的画中人一般,三春忙跟进来笑道:“这是玉郎,我大姐的二儿子。”   玉郎恭恭敬敬作揖叫着亲家太太,裴老娘忙让进屋中,翠姑规规矩矩站着,玉郎略坐了坐寒暄几句起身告辞,三春送了出去,翠姑嘱咐说:“下月初五亲家太太寿辰,三小姐得了空去县府为全家置办些衣裳,花不了什么钱,还能让人欢心,夫人没有和婆母相处过,没法告诉三小姐什么,奴婢呢,年轻时做人儿媳,如今做人婆母,这婆媳之间啊,再怎么也不会亲如母女,最好是客客气气的,该给钱给钱该给东西给东西,让人不痛快的话能不说就不说。”   三春忙问道:“可是翠姑,若是婆母有意刁难我该当如何?”   翠姑笑道:“最好不理她,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,若遇上刁泼的另当别论,不过刁泼的毕竟也在少数,还有一个理,三小姐和姑爷之间要有共识,若想姑爷对老爷夫人好,三小姐就要孝敬婆婆。”   三春嘀嘀咕咕和翠姑说着话,玉郎不住催促翠姑快走,裴老娘在屋中沮丧得想,倒好的茶水玉郎一滴没沾,只怕人家不是嫌脏就是嫌差,其实玉郎是急着回去,好完成延晖和三春布置的任务,要完不成,那十日一次的歇息又要给剥夺了去,前几日被延晖逼得头晕眼花,曾想过打退堂鼓,延晖看出他的心思,笑说道:“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,几岁小儿都会的你却学不好。”   玉郎不服气,延晖比他小,却总仗着姨夫的身份教训他,不过人家的字写得真好,玉郎口不服心里服,玉郎发了誓,不能总这么让他低看,总得有一样比过他去。   裴老娘自打三春说初五陶家二老要来,日日屋里屋外转圈,看那儿都不顺眼,那儿都收拾得不干净,何氏和三春被支使得团团转,院子里鸡窝都打扫得一尘不染,干净是干净了,总脱不了寒酸,再看一家人身上的衣裳,想想翠姑的穿戴,正叹息时两个儿媳端来饭菜,一看那粗茶淡饭怎么也吃不下去,何氏试探道:“三春不是送了娘两支金钗吗?要不卖一支?”   裴老娘怫然不悦:“我们家祖辈没见过金钗,这个要留着做传家宝的,将来小虎娶了媳妇……”   三春低头偷笑,上次得了十亩良田,却舍不下一年收成,这会儿眼前要用银子,却舍不得那支钗,过日子不分轻重缓急看小不看大,看来穷苦不只是命,更重要是不懂经营。   三春沉住气不提去县府之事,直到初三早晨,裴老娘又一夜辗转难眠,三春看着婆母两个大黑眼圈笑说道:“娘,我想去县府大姐家看看,顺道为家里每个人添件夹衣。”   裴老娘喜出望外,摸出万年给的另一个银锭子递给三春:“就紧着这十两银子买。”   三春笑笑:“娘收着吧,几件衣裳花了不什么银子,再说娘的寿辰,我和延晖总要表示一下心意的,哥哥嫂子小虎囡囡都是顺带。”   自三春嫁过来,裴老娘头一次觉得她说的话如此贴心动听,收回银子嘱咐道:“得空去看看晖儿。”   三春应下出门去了,想着婆母的笑脸,又长了些许经验,去县府主要看延晖,其次买衣裳,大姐家可去可不去,倒着说就说到了婆母心坎里。到了村口,玉郎笑嘻嘻站在马车旁候着。   如今延晖在县学中每日起来,首要功课是先逼着自己不去想三春,心里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就越想,一般要到午时才能平心静气,夜里只能晚睡补白日拉下的功课,躺在床上又想三春,晨昏颠倒神魂也颠倒。   今日一看皇历已经初三了,明日晚上就要回去,雀跃着早早静下心来埋头书中,门外却说有人找,出去一看正是陶然居的伙计,延晖的眼眸亮起来,难不成三春带话来了吗?伙计毕恭毕敬低着头说:“禀报三姑爷,三小姐来了,正在店里等……”   伙计话没说完,延晖拔脚就往外走,兴冲冲进了店中里屋,三春正坐着喝茶,延晖关上门,上前一把抱住就亲,三春冷不防茶水泼他一身,他也没有察觉,两手在三春腰背上揉捏着。   小夫妻亲热一番,虽是心底欲望蠢蠢而动,到底是大白天拉不下脸来,好不容易冷静下来,延晖抱三春坐在腿上,在她耳边问:“好三春,是不是想我了?”   三春身子一扭,延晖两腿一颤,哑声说:“我可是日思夜想,一日只有半日读得进去书。”   三春一听这话,腾得站起来,翻起手掌给他看:“可有变化吗?”   延晖捉住她手抚摸着:“粗糙了些,怎么?又在家里干活了?”   三春声音有些硬:“我在努力适应家里的生活,跟在嫂子后头什么活都干,也会点火烧水煮饭了,屋里院子里收拾得很洁净,我觉着分开这几日我长进不少,延晖呢?有什么长进?管不住自己想什么,能有长进吗?”   延晖有些脸红,也有些委屈:“可是三春,我忍不住,我忍不住要想你。”   三春拔下头上的银簪:“管不住就拿这个刺手掌心,想想娘跟我在家受的苦,乡试可就不到一年了。”   延晖笑道:“乡试于我如探囊取物,三春就放心吧。”   三春瞧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,心头火起抬手在他额头上一记爆栗,延晖一声哀叫,瞧着三春双眸里的两簇火苗,抚着额头说道:“以后再不想你,好好读书就是。”   三春眉头紧蹙,延晖忙问:“还不满意?”   三春笑笑,坐回他腿上,脸对着脸,亲了他几口说道:“不想也不行,睡觉时吃饭时走路时都要想,就是读书时不准想。”   延晖答应着捧住她脸好一阵厮缠,三春为了激他,故意说道:“娘亲因为寿辰那日没有新衣,都几夜没有睡好觉了。”   延晖心里好一阵愧疚,三春又说:“今日就是来买新衣裳的,你就放心吧。”   又是依依不舍分开,三春买好全家的衣裳,每个人都有,都是绸的夹衣,上了马车回到裴家庄,裴老娘自然高兴,问花了几两银子,三春笑嘻嘻得把五十两说成了五两,裴老娘连声夸赞三春会买东西。   初四午后,延晖从县学告了假,绕道去了趟黄万财家,问了几句话,夜里回到家中见过娘亲,头一件事就是把三春拉进屋中,温柔抱着好半天也不撒手,三春察觉他的异样,问他可是有事,他只是深情望着她也不说话,睡下后床笫间缠绵也少了鲁莽急迫,柔情似水让三春沉醉不已。   第二日陶家二老轻车简从到了裴家庄,虽刻意穿着简单,裴家人除延晖外依然震惊不已,陶家二老给的寿礼是一个绣了卍字的锦盒,裴老娘接在手里,就觉双臂下沉,延庆忙接了过去,夜里打开锦盒一看,金银两色的锭子交叉着码得整整齐齐,伸出手指头一数,整整四十个,一个五两的话,就是金银各一百两,一百两金子灿灿照着裴老娘眼睛,花得看见满屋子飘的都是小星星。   再以后想要训导三春,怎么也提不起气来,过了些日子,陶员外做寿,请了裴老娘过去,一看那排场,以为是做梦,再看三春仙女一般,别说训导了,反倒是大小事笑着问三春的意思,何氏眼看成了家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,慢慢对三春有了意见。   17解元   堪堪一个寒暑,裴家盖起了四面宽敞的大瓦房,裴老娘又置了些地,让三春指点延庆学着收租子,延庆着实难受了一阵,他觉得坐在家里看房地契看账本,远没有下地干活一身臭汗来得痛快,不过家人过得比以前富裕,他又觉得满足。   何氏头上添了珠钗,身上着了绫罗,心里却总别扭着,怎么也不能象裴老娘那般发自心底的高兴,全家把三春当做恩人,她这个做大嫂的反倒得捧着弟媳,可小虎和囡囡如今爱吃的吃个够,穿得也越来越好,小虎上私塾再不用发愁缺银子,她在家发作不得,只能三天两头回趟娘家,跟爹娘絮叨絮叨发泄一下心中不快。   裴老娘自然高兴,全家人丰衣足食,整个院子建得青堂瓦舍,在裴家庄村口一望,头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们家,村子里的人见了她都满脸堆着笑,她狠下心还了欠花二姐的银子,为了不让陶府低看,她心里记着一笔账,就是想着过个三五年,还了陶府的金银。   对三春,她的心态复杂,一方面心里感激,另一方面怕管束不住,虽不象刚过门时苛责为难,也从不端着她,何氏做的她都要会做,不到一年,三春就成了理家好手,精干麻利不输何氏,何氏心里更别扭,裴老娘渐渐认可三春是个能干媳妇,除了延晖回来时,看不惯小夫妻蜜里调油的甜蜜样子,别的倒挑不出什么来。   延晖终是忍不了一个月见三春一次,与三春商量隔半个月回家一趟,小夫妻聚少离多,每次都小别胜新婚。   丹桂飘香时,延晖在青州府桂榜上占了头名,意气风发回到太康,县太爷叶弘载爱才,派了小吏率队在城门口迎接,延晖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高头大马,沿途百姓欢呼艳羡,回到村口地保早带了人敲锣打鼓,延晖高高在上俯视众人,听着人们言必称老爷,一时就觉上了云端,再落不到地下。   回到家中,一家人高兴得哭了笑笑了哭,裴老娘被尊称为老夫人,乡里有些头脸的都封上红纸包着的白银,院子里锣鼓声声,屋里屋外人头攒动,何氏和三春忙里忙外招待客人,裴家一时间无限热闹风光。   夜里众人散去,何氏和三春累得腰酸背疼,裴老娘目光灼灼,流着泪从嫁到裴家说起,几多辛酸几多苦楚,老头去世得早,一个人拖着两个儿子又当娘又当爹,延庆也流下泪来,延晖双眸中也雾气弥漫,何氏和三春开头还跟着唏嘘,后来就累得打盹,裴老娘自顾滔滔不绝,延庆也跟着感慨,延晖偷眼看着三春,因赴考一月未见,怎么好象瘦了些,看她头一点点垂向桌面,站起身笑说道:“娘亲,我累得不行了。”   裴老娘这才止了话头,听听屋外寂静无声,脸狗吠也无,只怕已近午夜,摆摆手说道:“睡去吧,今日从州府回来也够累的,明日你们四个去祖坟祭拜祭拜,告诉你爹这个好消息,也感谢祖宗保佑,我们家出了个做官的。”   延晖点头应下,和三春一前一后回屋里去,听着哥哥嫂子关了门,一把攥住三春的手揽住她腰,亲了一下她脸颊,低低问道:“三春高兴吗?”   三春笑说:“高兴。”   回了屋里,三春强撑着困倦,打来洗脚水在延晖面前蹲下身,延晖不解看着她,三春笑道:“解元老爷辛苦了,伺候一下解元老爷。”   延晖伸出脚坦然受了,三春默默为他洗着脚,延晖想说什么,却觉得三春有些怪怪的,盯着她白皙的脖颈发愣,三春为他洗净擦干,拿来干净的布鞋为他换上,去屏风后草草洗漱了,一头倒在床上,延晖洗漱后过去看时,她已香甜睡着了。   这个夜里裴家能睡着的除了两个孩子就是三春,裴老娘躺在炕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,延庆兴奋得搂着何氏亲热了一番,依然睡不着,跟何氏说着话,何氏开头也挺高兴,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,延庆以为她为延晖高兴,柔声哄了她几句,何氏鲜少见延庆如此,心中一时感动就说了心里话:“自从知道三春娘家富贵,我在娘眼里就可有可无的,这下可好,延晖中了解元,三春成了官太太,以后我在这个家里更无法抬头,都怪你只知道种地,把读书的机会给了延晖。”   延庆正为延晖高兴,自然不爱听这种话,一翻身说:“说的那儿跟那儿啊,乏了,睡觉。”   何氏偏不让,扳着他肩膀拧他两把,延庆不理她,何氏又重重掐他几下,延庆不耐烦,抡起胳膊一挡,胳膊肘打在何氏脸上,何氏尖叫道:“好啊,你敢打我,跟着你吃苦受穷,为你生儿育女,你竟敢打我,如今你弟弟做了官了,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?日后还想娶个小的是不是?”   延晖正躺在三春身边心猿意马,实在睡不着干脆从身后环住她,吸着她的香想心思,赴考前知道能考中,却没想过能中解元,也没想到中了解元的待遇天差地别,别的举子都是默默返乡,就他到了县府门口就有大队人马迎接,沿途都是欢呼的百姓,更让他觉得扬眉吐气的是回到村里,以前从不正眼瞧他们家的人,竟巴巴得来送银子,都叫他老爷,叫娘亲老夫人……他美滋滋得想着,对了,还没告诉三春,万年也中了,虽然是榜末,毕竟在榜,两个人本一起回来的,到了城门口他被簇拥上马,就没再想起万年来。   三春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,是累的吗?因为三春,一家人才不再缺衣少食,他读书也更安心,论起来她的功劳最大,尤其是那十亩良田,三春煞费苦心得不让一家人知道,延晖从心里感动,也更喜爱她。娘亲寿辰那日,岳父母送来金银,他也很感激,想着日后定要象儿子一般孝敬他们,报答他们,可是这些话从未对三春说过,他以为她都懂。   正想着心思,就听见外面隐约有叫骂声,他以为听错了,正侧耳听时,裴老娘在外面砸着门喊:“晖儿,你哥哥嫂子打起来了,你嫂子疯了一般,快起来看看吧。”   延晖看没有惊醒三春,忙跳下地,轻手轻脚开了门,跟娘亲去了哥嫂屋中,何氏披头散发把延庆堵在墙角,不住抓挠着延庆,延庆忍着没有还手,实在躲不开就搡她一下,每搡一下何氏就哭叫说你打我,就扑上去更厉害的抓挠。   裴老娘喊了淑芬喊延庆,谁也顾不上理她,拍桌子也没人听见,求助得看着延晖,延晖静静站着看了看,突然扑进去站在了哥哥身前,何氏的手触到他脸颊又收了回来,愣了愣一闭眼说道:“全家人都欺负我,别以为你做了官,我就不敢打你。”   说着话两手照着延晖脸上挠了过来,延晖一躲,腮帮上带了一下,就觉火辣辣得疼,何氏疯了一般不住扑上来,延晖脸上又被挠了几下,延庆一着急闪出身来,从身后紧紧抱住何氏的腰,何氏挣扎着大声骂个不停,裴老娘上前去狠狠掴了何氏几个巴掌,延庆又心疼,刚要阻拦,裴老娘又掴在他脸上,骂道:“你们两个这些年都好好的,如今家里有了喜事,反倒半夜闹起来,搅得四邻不安,真正是扫把星进了门。”   何氏被裴老娘几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,不管不问胡乱骂起来,刚刚只骂延庆,这会儿连他爹娘,十八代祖宗都捎带上了,延晖劝了这个劝那个,无奈都在气头上,一窝蜂般谁都听不进去。   裴老娘砸门时,三春就醒了,只是兄嫂打架,她又能做什么,就继续装睡,听见延晖过去后,吵闹弱了一会儿又更厉害,心里终是不放心,穿衣下了床出门去看动静。   站在门口看几个人疯了一般,延晖脸上挂着几道红印急得团团转,她抿了抿嘴过去说道:“小虎和囡囡被吵醒了,正哭着要往这边来。”   何氏听到儿子女儿的名字,神智才清醒了些,呆愣愣得住了嘴,三春对延庆说道:“嫂子这是做噩梦魇住了吧。”   裴老娘恨恨说道:“是做了梦,所以发了癔症。”   延晖无奈扶住她说道:“娘亲就不要火上浇油了,我们都回去歇着,让哥哥劝劝嫂子就是。”   若在往常,裴老娘定要息事宁人,哄着何氏骂延庆几句,今日却不同了,她成了解元老爷的娘亲,心气正高的时候,何氏闹起来,难免觉得何氏太不懂事,也就顺着心性发作了一番,延晖一句火上浇油倒让她灭了心火,明白刚刚听到吵闹若是不起来砸门,何氏发作一阵也就没事了,还真是自己不冷静将小事闹成了大事。   心里一后悔心气也下去了些,回到屋中睡着了,三春却再睡不着,延晖过去抱她,她躲了躲,叹口气说道:“解元老爷觉得功成名就了是吗?”   延晖笑了笑:“我没有。”   嘴上说没有,笑容语气却是自满豪气的,三春闭上眼睛装睡,心里想,穷人穷命,虽中了头名的举人,也是举人,会试还没去呢,就跟朝中挂了紫衣似的,一家人就各怀心思的闹起来,不免对这家人有些心灰,对延晖有些失望。   延晖哪里知道三春所想,靠着她闭上眼睛,刚睡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:“解元老爷起了吗?今日我们刘老爷请解元老爷到府上做客。”   延晖翻了个身,手搭在三春腰间,倦怠得不想动,假装没听到不做声,谁知裴老娘又来拍门:“晖儿起吧,刘老爷府上派人请你来了,起来过去吧。”   三春心里又一叹,忘了昨日说的要祭祖坟了吗?听到延晖起来低低唤她几句,悄悄出门去了……   18赴考   三春懒了会儿床,起来略略洗漱到了厨房,跟预料的一样,冷锅冷灶的,三春麻利做好早饭,却不见有人起来,到鸡窝喂了鸡,小虎和囡囡起来闹醒了裴老娘,裴老娘一撇何氏房门紧闭,摇摇头说:“开饭吧,不等他们了。”   正吃着,延庆拎着几个老玉米和几枝毛豆,打院门外进来,裴老娘和三春就一怔,延庆挠挠头说:“早起去地头溜达了溜达,今年收成不错。”   延庆吃了几口又出门去了,何氏的房门响了一下,裴老娘头也不抬问道:“三春,给你嫂子留饭了吧?”   三春说留了,裴老娘又说:“那给你嫂子端进去吧。”   三春站起身笑说道:“延晖昨日回来换下的衣裳还没戏,这就洗去,都吃完了碗筷先搁着,我洗完衣裳再刷碗。”   说完看也不看裴老娘就回屋去了,裴老娘有些无措,之前三春为何氏留饭她就看见了,她也琢磨明白了何氏的心思,想着让三春给何氏送饭,这样一来安抚了何氏,让她顺气,二来如今延晖中了解元,裴家的门槛比陶家高了些,也好让三春知道本分,不曾想一夜之间两个儿媳妇都脾气大了起来。   她承认三春麻利能干,不过再能干也是媳妇,也得听婆婆的,之前因为得了陶家钱财,没有底气管教三春,多多少少有些让着顺着,如今不一样了,该怎么样就怎么样。   三春倒不知道婆母这些想法,只是想着谁闹气就敬着谁,日后嫂子若三天两头发作,还总去哄着吗?不理她最好,三春洗着延晖的衣裳,裴老娘只得让小虎端了饭进去,何氏也不客气,盘碗吃了个底朝天,又让小虎端了出来,三春晾了衣裳刷碗的时候,就见何氏挽着包袱出了院门,裴老娘追在身后喊道:“回来呀你倒是,这样红肿着眼睛回娘家,亲家母还以为怎么着你了。”   何氏头也不回,三春一叹气,这有了头一回,只怕就难免第二回,婆母偏偏吃这一套,就怕亲家来找自己麻烦,又想到自己爹娘,该是得了延晖中举的信,本想着上午祭拜祖坟,午后和延晖回娘家一趟,给爹娘报个喜讯,可一日连个人影也不见。   夜里三春都躺下了,听见延晖脚步歪斜进了门来,似乎是喝醉了,只怕喝了很多才有这样的醉态,延晖往椅子上一坐,喊道:“三春,沏些浓茶来喝吧,喝着再泡泡脚,今日可真是累啊。”   叫了半天也没听见三春答应,自言自语说道睡得真够死的,想着去洗漱又迈不动脚步,扶着桌子边蹭到床边,摔倒在床上睡了过去,摔的时候重重压在三春身上,三春气得把他往床边上推,他一个骨碌滚到了地上,三春捂嘴一笑,自顾睡了会儿,又怕入秋夜凉,起来为他盖了床被子。   一早又有人来请,裴老娘又来拍门,三春跳下床,捂着延晖的口鼻怕他答应,裴老娘叫了半天不见动静,只得跟来人说醒了就过去,延晖本来酒醉睡得死,口鼻一堵就憋醒了,喘不上气来有些难受,去扒三春的手,三春看他醒了,另一只手也捂了上去,两只手交叠着捂得死紧,延晖呜呜着抗议,三春只顾听着屋外的动静,待门外没了动静回过头来,就看见延晖两眼一翻脑袋一歪……   三春忙松开手叫他醒醒,见他一动不动,心里有些慌,拍着他脸说道:“裴延晖,你也太不中用了吧?这就被捂死了?”   延晖还是不动,三春加重力道在他脸上拍打,延晖实在忍不住了,捉住她手睁开眼睛说道:“再打下去,不被捂死就被打死了。”   三春这才知道他是装的,甩开手从他身上踩过去,爬上床接着睡,延晖愣了愣问道:“三春,我怎么睡在地上?”   三春打了个哈欠说:“你喝多了,睡着睡着就从床上滚下去了,我也是刚刚才看见。”   延晖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笑道:“那我身上怎么盖着被子?”   三春闭上双眼懒懒说道:“连被子一块掉下去的呗。”   延晖一跃上床,毛手毛脚的揉捏着三春说道:“我知道你爱洁净嫌我脏,故意把我推下去的,这就去洗漱,三春等我啊。”   大清早的也没热水,延晖咬着牙洗了个凉水澡,过去时屋里已没了三春人影,急得跑到厨房去看,前脚刚进去裴老娘隔窗看见后脚跟了来,一掀帘子延晖正搂着三春的腰,裴老娘轻咳一声,小夫妻吓得一跳分开老远,裴老娘肃容道:“晖儿,一个大男人进厨房做什么?不怕晦气吗?再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,怎么不分黑天白日的胡闹。”   延晖耷拉着脑袋往外走,裴老娘又说:“今日是赵财主家里有请,这就过去吧,说是他家老夫人寿辰快到了,为了你提前请了戏班子来热闹热闹,总不好驳人家面子。”   延晖答应着,三春问道:“就不去祭拜祖坟了吗?”   延晖挠挠头:“娘亲,要不今日先去祭拜祖坟,回来再过去,还想着去看看岳父岳母。”   裴老娘摆摆手:“都是乡里乡亲的,哪好就推着不去呢?村里统共也没多少人,过个三五日闲了再去上坟不迟,看看岳父母也是应该,忙过这阵再说,对了,你嫂子昨日闹脾气回娘家去了,你哥哥也不管,早早出门半夜才回来,今日天不亮又不知哪去了?下午要能早点回来,你去你嫂子娘家把她叫回来,你如今身份不同了,她们娘家自然要给这个面子。”   延晖苦恼说道:“娘亲,哪能我去叫嫂子呢?”   裴老娘往屋里走去:“就这么定了。”   三春在她身后大声说道:“娘不是最重规矩吗?嫂子闹脾气哪有弟弟去请她回来的道理,前日夜里延晖去嫂子屋里已经于礼不合,想要嫂子回来,大哥带着小虎和囡囡去一趟不就行了?嫂子看在孩子份上也会回来的。”   裴老娘知道三春说的有理,只是怕延庆过去要挨岳父母训斥,所以想着让延晖去,如今延晖在她眼里是无所不能的,认为四乡八邻都得给些面子。不耐烦说道:“这种家务小事,什么规矩不规矩的,延晖去就是了。”   延晖看着三春,三春指了指刚升起的日头,延晖心里明白三春让他夜里再回来,走到院门口突然喊了一声:“三春,有只鸡从鸡棚里跑出来了。”   三春忙出来蹙眉问道:“跑哪儿去了?”   延晖朝着南边一指,三春嘴里咕咕叫着到院门外寻找,延晖笑嘻嘻跟过来搂住她腰,亲着她脸颊说:“这些日子都想死了,在州府盼着回来,回来了怎么连话都没说上几句。”   三春因延晖记着要去探望爹娘,心里高兴也没睁开,靠在他怀中一笑:“你又使坏,假装说鸡跑了。”   二人正腻着,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,三春一把推开延晖:“快走吧,找那地主老财去吧。”   延晖噘着嘴走了,裴老娘出来时,只远远看见他的背影,三春低了头进了厨房忙碌……   一连十天半月日日如此,裴老娘骂着延庆提了点心带了银钱,去何氏娘家把何氏请了回来,何氏得着了益处,隔些日子就闹这么一出,裴老娘只求息事宁人,总是一闹全家都哄着,三春和延晖虽置身事外,三春免不了把家务都承担下来,多干些活倒没什么,只是看延晖意气风发的,想说的话说出来就是兜头一盆冷水,怕打击延晖也就藏在了心底。   如此一来,祭拜祖坟一推再推,挪到了十月初一,十月初一家家扫墓,再推不开去。扫墓回来三春噘嘴说道:“好些日子没去看看爹娘了。”   第二日小夫妻早早回了趟陶府,陶家二老自得着女婿喜讯,日也盼夜也盼,如今一个多月过去,心头的高兴劲儿早淡了下去,才见着女儿女婿姗姗而来,陶员外看延晖少了谦恭多了轻狂,本想嘱咐几句,斟酌着吃过午饭,刚要开口,延晖已匆匆站起告辞,说是有个同窗还等着一起吃饭喝酒。   初五是裴老娘寿辰,裴家宾客盈门,延晖团团转着招待客人,贺寿的各式礼品堆满了堂屋,裴老娘头戴金钗身穿紫色卍字绸衣,听着一声声老夫人,心直飞上半空中,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又听到有人看着延晖艳羡说,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,斜着看一眼忙碌进出的三春,正好三春抬头,对上婆母眼光中的轻蔑,就是一愣。   裴老娘寿辰过后,又让延晖四处去有头脸的人家回礼致谢,三春终于不耐,一日夜里坐在绣墩上看着进门的延晖说道:“这几日忙着娘的寿辰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,延晖为我洗洗脚可好?”   延晖一怔,自打那次考中回来,三春为他洗了一回脚,他以为三春觉得他有了成就,有意讨好他,可后来他求三春三春都不理他,他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三春何意,这会儿正好有机会问问,打了水揉捏着三春的脚笑问道:“三春可记得曾为我洗脚吗?”   三春点点头:“我就是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昏了头,觉得自己成了人物,我端来洗脚水,你就坦然受了,我就知道答案了。”   延晖心里有些不自在,他这些日子被捧在云端,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,这会儿看着三春凌厉的眼神,头一扭避开了,讷讷说道:“明春定能考中的,三春放心吧。”   三春弯下腰对上他的目光:“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你读书写字了,难道就不会生疏吗?”   延晖看到她眸子深处的失望,连忙说道:“就算考不中一甲,上榜总是没问题的。”   三春一声冷笑:“能不能考中一甲,为何就不能试试?就只冲着上榜去吗?再说了,有了功名难道就得日日应酬虚与委蛇,把亲朋都放在脑后?这些日子你跟我好好说过话没有?在家里吃过几顿饭?去看过我父母几次?可陪小虎囡囡玩耍过?小虎秋后上了私塾,碰到不会写的字就哭,只能找我这个半吊子去教,家里一个现成的先生,却总是不见踪影。你说万年是你最好的朋友,那日大老远过来看你,你出门去了,说是过几日定去回访,到今日也没见你去,娘的寿辰请来那么多不相干的人,怎么就忘了请万年?”   一席话说得延晖面红耳赤,夜里也没来纠缠三春,头枕着手看着屋顶想心思,第二日一早就起来在桌边翻出了书本,才惊觉三日不拿手中生,以往滚瓜烂熟的书本都生疏起来,尤其这些日子四处吃饭喝酒看戏,一颗心怎么也沉不下来,坐也坐不住,坐在针毡上一般,白日里总有人来找,推不开的还是得去,能推开的难免好一顿解释。   转眼到了陶员外寿辰,三春借口说娘家太忙,和延晖去陶府小住,裴老娘也不好说什么,陶府不同裴家,一来离裴家庄远,认识延晖的人不多,二来陶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,陶员外的寿宴有玉郎操心三春帮手,延晖终于得了几日清静。   从陶府回去已是腊月,裴老娘少不了让延晖买个年货什么的,过了年又去一些她认为该结交的人家拜年,过了正月就是二月,延晖和万年结伴动身到京都赴考,延晖心里没底,还是硬着头皮住进了状元楼。   19长进   状元楼原名鸿宾楼,因接连三科状元都住在这里而名声大噪,掌柜索性改名状元楼,今科举子们早早就住满了,一般举子是不敢住的,住的都是各州府的解元,各地有些名气的才子,有些身家背景的也住这里,怕住别地掉了身价,万年本不想住这儿,说是随便找个干净客栈就行了,延晖坚持住状元楼,万年只好勉为其难跟他一起。   万年好象有些没主见似的,他本想着桂榜只在末位,科考定然不中,就不去了,可是家中爹娘执意让他试试,他正犹豫着,延晖又去相邀,想来想去就来了,大不了考不中,去国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。   这状元楼中人才济济,举子们吃饭时少不了或高谈阔论或吟诗作赋或针砭时弊,万年眼看延晖从初始的侃侃而谈变得沉默,笑问他是不是想三春了,延晖摇头苦笑:“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,那日也跟掌柜问过,我朝中进士的举子历年以淮扬府江州府最多,我们青州府从来都是倒着数的,好些年都没有中过一甲的,这几日大家随意言谈,那些解元我不敢说,与人家差了很远,几个有名气的才子也比我强了太多,吟诗作赋顺手拈来,论说时弊一针见血,哪里是我这样的书呆子可比的,唉……还是三春说的对。”   万年拿着书笑道:“就知道你盯着一甲来的,我呢,只要能上榜就是祖坟冒青烟,考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吧。”   延晖怎么也沉不下心来,想到自五岁入了私塾,一直到如今一十八岁,都是埋头读书写字,家里万事不管,任何世情不懂,时下局势更是一无所知,所幸生在太平盛世,若是天下局势复杂,自己岂不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?哪象别的举子,读书深入浅出,于人情世故也极练达,头一次想到读书为了什么,为了做官飞黄腾达?可书呆子就算做了官怕也不是好官吧。   思来想去索性放纵了性情,在国都四处游玩,大街小巷都不放过,国都中人大多见多识广善言谈,延晖见人就问东问西瞎聊一通,几日下来就觉耳目一新,再看书本心中生厌,万年劝他他就笑:“万年兄,我如今是在读另外的书,没有编成书本的书,自觉豁然开朗,再说了,就算中了,我这种阅历和年纪,如何去做官造福百姓?”   万年也不知他抽什么风,遇到不懂处就问,延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教学生一般悉心指点万年,体验到为人师者的乐趣。因他常常出门,一来二去和隔壁一位俊秀的公子说上了话,这位公子更是让延晖自惭形秽,他来自淮扬府,姓凤名欢,是去秋淮扬府的解元,真正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,为人谦恭有礼,行事淡然低调,一身质朴青衣,言谈间可知满腹经纶,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,有不懂的就虚心请教,多懂一丁点的东西都兴奋得两眼放光,大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劲头。   延晖和他言谈甚欢,自然多是延晖请教于他,凤欢喜游历见多识广,延晖信服仰慕,凤欢也喜延晖一派质朴天真,告诉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,二人谁也不问对方来历,已然引对方为至交。   因凤欢之言,延晖心中坚定了主意,有时也在睡梦中见三春眉头紧蹙,手指头戳着他脑门埋怨他,不过他想,三春会站在他这边的,至于娘亲难免伤心失望,只是日前就因为不想让她伤心,事事听从于她,才至荒废了学业,日后还是万事有自己的主意,不能受他人摆布,哪怕亲生爹娘也一样。   二月底放了金榜,万年进了三甲,又是榜末,延晖不出意外名落孙山,凤欢中了经元,三月十五皇上钦点他为状元,凤欢红袍皂靴高头大马夸官三日,延晖和万年在人群中笑嘻嘻看热闹,万年告诉延晖:“凤欢原来是凤阳王的侄子,皇上在金殿上说凤家子孙连中三元,可喜可贺,要将公主许配给他,可凤欢跪下谢恩说已订亲了,皇上只得作罢,笑问是不是来京都前刚定的,凤欢说是,皇上哈哈大笑,又是凤林岐的主意吧,也罢。”   延晖方知凤欢出身如此显赫,更感慨真人不露相,惭愧自己中了解元后就忘乎所以,与万年又在国都尽兴游玩几日,才施施然打道回府,裴延晖以解元身份落榜,太康城舆论哗然,辛万年桂榜即是末榜,金榜又是末榜,一时都说幸运,虽是末榜,却是太康府今科唯一钦赐的同进士出身,县令依然派了人在城门口迎接,依然是那个小吏,依然是那些人马,依然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,只不过这次被簇拥上马的是万年,万年回头喊了声延晖,延晖笑着挥挥手,喊道:“过几日去看你。”   延晖回家之前,裴家庄早有好事者将他落榜之事说遍全村,三春早有预料不惊不怒,延庆说大不了下科再考,何氏面有喜色,裴老娘一声冷笑:“怎么可能考不中?晖儿可是解元,他要不中,岂不是整个青州府都没人中吗?”   三春笑道:“延晖自中了解元回来,忙着来往应酬,一日也没有静心看书,常言说得好,三日不拿手中生,不中也是正常。”   裴老娘有些气恼:“你们这些人都不盼他好才是真的。”   全家正争论时,延晖回来了,裴老娘忙上前去问,延晖笑了笑“娘亲,孩儿确实落榜了,三年后再考吧。”   裴老娘呆呆坐下,过一会儿开始扑簌簌掉眼泪:“如此说来都是怪我,晖儿中了解元,就以为万无一失,谁知竟然会这样,我们庄户人家没见识,三春早知道这样,为何就没说过?”   延晖笑道:“娘亲,这怪不了三春,都怪孩儿不知轻重不分亲疏,三春一早就劝过我,都是我没有听她的话。”   裴老娘哭着哭着就觉得儿子去了趟国都,有些不一样了,到底那儿不一样也说不清楚,三春低着头欣然而笑,不中就不中,心里明白了就好。裴老娘哭了会儿骂延晖:“瞧你那摸样,比中了还要高兴,莫不是因落榜疯魔了吗?”   延晖笑道:“儿子是为万年高兴,万年中了三甲进士,正巧县丞大人因年事已高要辞官,知县大人已上报吏部,举荐了万年。”   裴老娘眼泪落得更急:“万年都中了,你怎么就没中?莫不是没有及时祭拜祖先,就遭了报应?”   延晖笑着劝慰了几句,何氏劝得分外殷勤,因有延晖和三春的话在前头,裴老娘不好说三春,正无处撒气,瞟一眼何氏:“怎么?晖儿不中你得意了吧,自他中了解元那日,你就三不五时混闹,家和万事兴,你这一闹就闹坏了我们家的风水。”   何氏一撇嘴就要发作,裴老娘一拍桌子:“今日我们就好好说说,你不想好好过是不是?就算延晖没中进士,他已是举人身份,我们家今非昔比,再给延庆纳一房妾室,看你再闹。”   何氏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,裴老娘冷哼道:“你若是不应,不顺父母加上善妒,七出之条犯了两出,我们可以休妻。”   不顺父母一个大帽子扣下来,何氏不敢顶撞裴老娘,急得去掐延庆,延庆嘟囔道:“纳什么妾呀,刚吃饱饭就纳妾,好赖就是她了。”   裴老娘偏不依,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延晖趁着混乱,偷偷拉了三春的手回了屋里,独自面对三春方有些羞惭,低低问道:“三春可怪我不争气?”   三春过去环住他腰:“我倒不在乎一时得失,只是看着解元老爷长进了,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。”   延晖抱住三春,下巴抵在她头顶感慨道:“就知道三春会懂我,三春可想我了吗?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?”   三春笑道:“嗯,怎么说呢?延晖不在家,心里没着没落的,清早起来盼着天黑,天黑又盼着天亮,每日里做饭洗衣打扫喂鸡,掰着手指头数日子,过了三月十五,闲了就去院门口张望,也不敢去娘家,就怕你突然回来了……”   延晖猛低头攫住她的唇,三春唔了一声,手搭上他的肩头,挂在他怀中与他齿舌交缠,二人本想一吻以慰相思,不想却点起火来,延晖将三春腾空抱起,吻着倒退着倒在美人榻上,双手撩起三春衣裙,有力得在腰背间揉捏抚摸,三春的柔软在他胸前挤压着乱蹭着,延晖只觉血脉喷张。   ……(此处删了两段)   屋里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满足的轻叹,半晌静谧后,三春轻唤了声延晖,延晖哑声答应着,三春问他国都有何人物有何景致,延晖提到状元楼,提到状元凤欢,提到今科风度翩翩的主考邹邦彦,三春听得津津有味,延晖又提到国都城隍庙的楹联:   发上等愿,结中等缘,享下等福;   择高处立,就平处坐,向阔处行。   夫妻二人一时感触着相拥在一起,过了良久,延晖在三春耳边低低笑说道:“择日带三春去国都游玩一番。”   三春笑说声好……   20主簿   时令正值四月,绿树浓荫百花怒放,三春闲暇时,延晖就带着她四处闲逛,小两口总有说不完的话,都爱跟对方说说认识之前都做些什么,延晖常说些学堂里的趣事,还有村民间流传的狐啊鬼啊妖啊的故事,偶尔也说到裴老娘和已去世的奶奶之间的斗智斗勇,与现今何氏和裴老娘的颇为想象,说到这个就跟三春说:“知道娘亲为何单单对你严厉吗?因为她从没和你们这样的人家打过交道,说到底是心里生了怯意,才摆出一副想象中婆母该有的面孔。”   三春点着头笑,婆母和嫂子每次闹别扭,很快就好了,没事人一般说说笑笑,跟她就不一样,总跟隔着什么似的,怎么也亲热不起来,三春初嫁过来时曾憧憬过和婆母亲如母女,后来慢慢知道不可能,只求能客客气气相安无事,婆母没有女儿,她一直如女儿一般关心着她,换季时过年过节时,从里到外的衣服都给婆母换了新的,可是她做这些只是因为延晖,是在替延晖尽孝,如此而已。   延晖自然不知晓三春的心思,让三春满意的是,他也能体谅岳父母的孤单,总会陪着三春隔些日子过去住上一阵,如今陶府的事玉郎已能上手,做得像模像样,又兼聪明伶俐生来一张巧嘴,陶家二老膝下才不寂寞。   延晖对三春出嫁前的事更感兴趣,问她怎么学的珠算,在生意场上都见过怎样的人物,怎样的趣事,为何非要嫁个读书人,三春总是笑语妍妍,却不知延晖一为了解三春,还有一层是为了增长知识见闻。   裴老娘因内疚自责,着实消停了一阵,看三春也不耽搁家务,就由着小两口出去逛去,何氏自打婆母提到给延庆纳妾,一直老实乖顺,家务事抢着做,好些日子没回娘家,每次看三春跟延晖说笑着出去,心里酸溜溜的,延庆闲了就去邻居家窜门,从来没跟她一起到处转转,又看三春回来时手里不是一捧野花,就是几枚青果,那青果是三春特意让延晖摘了泡茶用的,好解燥清火,何氏看着牙床泛酸,跟裴老娘偷偷说,莫不是有了?裴老娘两眼放光不是偷瞅三春腰身。   三春自打延晖落榜回来那日后,开了窍一般,夜里大着胆变着花样探索,倒是延晖羞窘得束手束脚,三春头一次让他脱了衣衫,举着灯细看他时,他涨红着脸别扭着,差点钻到床底下去,过些日子尝到甜头,小夫妻两个互相出着主意试探,这样舒服那样销魂,这样一个人快活那样是两个人都快活,这样满足那样极乐……   快活时难免动静大些,裴老娘有时候起夜,听到小两口的笑闹声,总是一笑,心想年轻人嘛,贪恋床笫之欢也是正常,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,这几日疑心三春有了身孕,就怕闹过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。   第二日一早趁着没人,试探着问三春,有没有不舒服,是不是爱吃酸的,葵水这个月可来过,三春说奎水刚过,裴老娘不由有些失望,跟何氏嘀咕了几句,何氏说道:“这算起来三春过门也一年半了,怎么就不见动静呢?村子里的小媳妇过门不用半年,肚子就鼓起来了,三春这样的倒也少见。”   配老娘想想也是,盘算着找个大夫给三春调理调理,早饭时三春看何氏对一家人低眉顺眼的,实在看不过去,笑了笑说道:“前几日和延晖去见万年,万年如今是县丞了,专门问了他,他说匹夫匹妇,只有做了官才能纳妾,平头百姓是不能纳妾的。”   何氏欣喜得咚一声坐下,也不给裴老娘夹菜了,头一次觉得延庆没有读书,做不成官是天大的好事,裴老娘看不得何氏张狂,瞟一眼三春说道:“操这些闲心做什么?怎么不找大夫看看,这过门一年半了,肚子也不见动静。”   三春一时有些发懵,怎么就招出婆母这样的话来?延晖笑笑说道:“过门一年半是没错,娘亲也不想想三春过门时才一十五岁,村子里别的小媳妇年纪都比她大些,儿子又经常不在家,再说如今功不成名不就的,早早要孩子做什么。”   裴老娘不说话了,何氏笑嘻嘻说道:“如此说来,三春若是怀不上孩子,延晖倒是能纳妾的。”   三春讶然看着何氏一脸喜色,心里直恨自己刚刚多嘴,裴老娘倒是没理她,抓着延晖话把说道:“知道功不成名不就,这些日子可闲逛够了?日后可有打算?是找些事做还是再去县学?”   延晖笑说:“娘亲放心吧,儿子自有打算。”   裴老娘看着延晖笃定的神情,心里感慨么儿子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主意,男儿汉若想顶天立地,总得心中有数,欣慰之余对三春笑了笑,三春正想着何氏为什么那么得意,扯起嘴角回了婆母一个僵硬的笑容。   过几日延晖跟三春商量过,在饭桌上对家人说要在村里教私塾,小虎拍着手笑起来,延庆和何氏也高兴,这样儿子就会受到偏待,裴老娘有些不悦:“堂堂一个解元,任村里私塾的先生,岂不是屈才吗?”   延晖笑道:“有什么屈才的,中举了县学就不能去了,私塾的老先生是儿子小时候的老师,如今年事已高,儿子接替他教教孩子们,又能照应家里,也好静下心来捡起书本,三年后还要去会试的。”   裴老娘知道他如今有了主意,多说无益,也只能应允。春去秋来,县丞辛万年坐轿来了裴家庄,县衙里的主簿告老,县令叶弘载想起了去秋的解元,让万年请他去县衙一趟,延晖从县衙回来后紧锁双眉,三春跟在他身后回到屋中,看看他神色揉着他眉心娇嗔道:“又怎么了?”   延晖靠着她好半天不说话,三春向来脾气急,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时候,延晖慢吞吞开口了:“叶大人要荐我做主簿,可是……”   三春笑道:“这不是好事吗?延晖怎么不高兴似的?”   延晖点点头又摇摇头:“我也知道是好事,可我舍不下孩子们,教了他们几个月,一个个虎头虎脑的,我是真喜爱他们,跟他们在一起总是很高兴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们,可你若做了官,对他们也是个激励不是吗?你也没打算这辈子就呆在私塾,早晚要走的,如今是个好机会。”   延晖摇摇头,说是没有合适的先生来教孩子们,固执推了主簿一职,三春由着他并不逼他。过了几日,隔壁王大娘家二小子过了童子试,因家中贫困,也不打算再入县学去考举人,三春和王大娘闲聊得知后,问延晖王秀才如何,延晖点点头:“王二踏实勤勉,书读得也极好,以前总跑来问些问题,也算我半个弟子。”   三春说他正发愁没有营生可做,延晖第二日就跑到地保家,要将先生一职给王秀才,地保自打延晖进了私塾,一直心里惴惴,一个官老爷教私塾,就怕哪天有什么人怪罪下来,如今巴不得顺水推舟满口应承。   王秀才高高兴兴入了私塾,延晖才想起自己无事可做了,也罢,就安心读书吧,三春说道:“要不再去县衙碰碰运气?万一尚没有合适的主簿人选呢?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都过了两月了,上任主簿早回乡了,怎么可能一直空缺,算了。”   第二日三春突然说想去县府大姐家看看,眼看要入冬,天气也凉了,也该给全家添些冬衣,自从裴老娘前年寿辰,三春买来一家人的夹衣才花了五两银子,裴老娘就把买衣裳的差事交给了三春,三春少不了又添银子又操心,只是能得冠冕堂皇去县府逛逛,她也极乐意,春天时延晖已明了此事,抱着三春好一番温存,说是日后定让她做官太太,前呼后拥穿金戴银,三春笑说道:“这些我早就有了,倒不在乎。”   延晖就问她最想要什么,三春沉吟着:“还没想好,想好了告诉你。”   延晖做私塾先生头一月赚的银子,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,三春的是一支珠钗,延晖见她宝贝得不得了,心里暖暖的,那夜头一次将三春吃干抹净,惹得三春小猫一般叫唤了半夜。   延晖放下书本陪着三春去了县府,谁知她进了城却不去大春家,问延晖要不要去看看万年,延晖点头说也好,二人径直去了县衙,在门口说是求见县丞大人,过一会儿万年出来,招呼他们去茶楼稍坐,喝着茶笑道:“叶大人宁缺毋滥,这主簿一职暂由我代管,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,延晖却死活不肯来,唉……”   三春眼眸一亮,延晖跟万年从不客气,笑说道:“我如今成了闲人一个……”   初冬时节,延晖收拾了包袱,到县衙就任主簿一职,过几日回裴家庄和家人商量,说是无人照料吃不好睡不好,裴老娘忙让三春跟着去了县府。   因万年做了官,辛家在县府置了宅院,举家搬到县府来住,院子大人少,万年诚心邀请,胡耀祖和大春也张罗着让他们过去,夫妻二人商量过,投亲不如访友,访友不如住店,不过万年又当别论,所以住进了万年家一个空着的小院。   延晖忙着熟悉县衙事务,三春忙着将小院收拾得整洁温馨,日子悠然而过。一日早晨延晖出门时,飘起了细细的雪花,走着走着,雪片已如柳絮一般,拐过墙角就是县衙大门,延晖飞快的脚步突然停了,后墙屋檐下白茫茫中站着一抹粉红,一位少女掌心向天接着雪花,延晖迎面看得清楚,面容白皙双眸乌亮红菱样的嘴唇微微翘着,笑容柔美清雅。   延晖心中好一阵赞叹,芙蓉出水皎若秋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……   21素素   延晖赞叹一番,不觉雪片已鹅毛一般,万年的轿子拐过墙角看见延晖呆站着,忙命停下,拽了延晖坐到轿里,那少女眼眸一转,推开身后撑着油纸伞的丫鬟,呵着双手娇声喊道:“万年哥哥,好冷啊。”   万年掀开轿帘探出头去,讶然道:“素素?你怎么在这儿?大雪天的,快回去吧,再冻出个好歹来。”   素素甜糯糯应了一声,转身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县衙后门,万年缩回头去问延晖:“刚刚看呆了?这么大雪也不跑快些。”   万年说话总是带着笑,这会儿却少见的严厉,延晖笑道:“万年如今有了官威,看得我心里一颤,刚刚美景美人如诗如画,就看了一会儿,欣赏罢了。”   万年才笑道:“素素向来喜欢风花雪月,估计一大早就站在这儿了。对了,这是叶大人的千金,闺名素素。”   再往后,延晖偶尔碰上素素就点点头,素素不是两眼看天就是垂头看地,从来也不理他,延晖总是挠着头笑,这美貌女子大多骄矜,不若自家三春,又美丽又亲切,爽直坦率泼辣干脆,想到三春,延晖就算一个人,也能笑出声来。   过几日就是冬至,叶县令请了属官家宴,叶夫人有意让素素青纱遮面,弹上一曲拿手的“白雪”,本以为女儿性子别扭,肯定不去,谁知素素满口答应,这首应时应景的曲子从美人儿的纤纤素手下流泻而出,铮铮淙淙雪竹琳琅,又加素素一袭雪袍明眸善睐,隐在浅紫色纱帘后,一曲奏完站起身时,身形窈窕伴着环佩玎珰,第二日素素的美貌和才气就传遍了整个太康。   素素自然也认识了延晖,再碰上延晖总是一笑,笑容里夹杂着羞意,延晖以为她是女儿家害臊,也没往心里去,可次数多了,素素越发害羞,看见他总是通红着脸欲言又止,让延晖颇为费解,有一日终于忍不住搭话试探:“素素小姐,是不是有话要说?”   素素的脸更红了,讷讷半晌问道:“听说主簿大人和万年哥是昔日同窗,情同手足?”   延晖点头说是,素素低了头扭着手:“那……”   却再没下文,站了会儿转身跑了,延晖再迟钝也有些怀疑,难不成这位叶小姐竟然……只觉得添了无限烦恼,摊开了说吧人家并没说对他有意,不说吧偶遇素素的次数越来越多,一开头几日一次如今一日几次,长此以往怎么得了,回到家想跟三春说,又怕三春恼怒。   终于有一日,素素又站在延晖面前通红着脸,延晖咽了几口唾沫横下心说道:“素素小姐,在下已成亲两年多了,我家娘子又美貌又能干,我很喜爱她。”   素素点点头说道:“我都知道的,都听说了,我只是想……”   没说完看见万年迎面而来,又转身跑了,万年绷着脸看着延晖:“延晖最近总是能碰上素素?”   延晖心想这个可不能说,对万年也不能,再坏了叶大人女儿的名声,摇头说道:“没有没有,偶遇而已。”   万年挺直了胸膛背着手走了,延晖看着万年背影,最近好像长高了也瘦了些,脸上的痘子也没了,万年变好看了,以前有些不修边幅,如今着了官衣,多了几分气派。又想到素素的话没说完,她既知道自己已经娶妻,就该退避三舍才是,怎么反说都知道,她想做什么?她难道要做妾吗?不行,有三春就心满意足了,不想要别的女子。 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二,县衙休沐一月,夫妻二人相携买好各色年货,拜见了万年父母送上厚礼答谢,万年也不客气都收下了,为他们备好马车送他们去了陶府,延晖给岳父岳母玉郎翠姑都备了礼物,三春在旁说都是花的延晖的俸禄,陶家二老笑得合不拢嘴,翠姑也对延晖有了好脸,玉郎这两年担了重任,沉稳许多,笑嘻嘻说道:“谢谢延晖小姨夫。”   延晖一挑眉,席间诚恳说道:“玉郎如今也十八了吧?该成亲了,成亲后才能真正长大,全盘掌管家业。”   玉郎正被姥姥和娘唠叨得头疼,狠狠瞪了延晖一样,延晖也不理他,陶夫人拉着三春问可有合适的人儿,给玉郎说合说合,延晖突然想起素素,和玉郎站在一块儿还真是一对璧人儿,笑说道:“我们县太爷家的千金,美貌绝伦又弹得一手好琴,我看和玉郎般配,过了年找媒人上门问问吧。”   三春听到延晖说美貌绝伦,心里好一阵不舒服,笑问道:“真的很美吗?”   延晖不疑有他,笃定说道:“对,我头一次见到她时,正下着雪,一身粉红色衣衫,真是天人一般。”   天人?三春的脸沉了下来,玉郎瞅着延晖偷笑,敢在自家娘子面前说别的女子天人一般,今晚上有你小子好果子吃,陶夫人忧心玉郎亲事,热切问个不停,延晖把素素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,三春越听越不痛快,淡淡说道:“人家是官宦千金,大姐夫家虽有些银子,商贾人家不入流,只怕人家看不上。”   陶员外也说是,延晖摆摆手:“你们还不知道,俊郎今年夏季在青州城普救寺上香时碰上一位女子,两人隔着人群一望,就谁也挪不了步了,就那么望啊望的,后来女子身旁的婆子劝那位女子回去,俊郎一急跑过去问人家何方人氏,家住哪里?怎奈婆子们不让女子开口,女子走前回头用口形告诉他知州府,俊郎硬着头皮去拜见知州大人,说是要为普救寺供着的佛像渡金身,知州自然高兴,一来二去的,俊郎知道那位女子是知州大人的千金,大着胆子提亲,知州大人竟笑呵呵答应了,所以俊郎和知州千金订了亲,大姐夫家门第如今不同往日,玉郎和素素结亲没有问题。”   陶家二老听到喜讯乐呵呵笑着,陶夫人喊来翠姑,让她打发人去大春家,让大春夫妇和俊朗都来,怎么天大的喜事就没来说一声,延晖愣了愣笑道:“是俊朗那次和我喝酒,多喝了些偷偷告诉我的,可能别人还不知道,岳父岳母还是先别问了。”   陶夫人忙让翠姑回来,玉郎嘟囔道:“就我哥哥那样的人物,英俊有才华,不过是不屑为官,愿意行商游遍天下,才做了商人,就是皇帝家的公主也配得起,何况是一个知州的女儿。”   三春也为俊朗高兴,可是延晖口口声声说知县家的千金有多好,为了让玉郎和她结亲,连俊朗和他说的悄悄话都说了出来,还直呼人家闺名,叫人家素素,心里老大不舒坦,酸着一张脸不说话,玉郎看延晖神采飞扬,想让他吃些苦头,笑说道:“也不早了,歇息去了。”   延晖和三春回了房中,才发觉三春脸色不对,抚了抚她额头问是不是不舒服,三春说没有,洗漱过上了床榻,延晖一头钻进三春被子里,毛手毛脚的逗弄她,他极喜爱在三春闺房中和她欢爱,因为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她的影子,有时候想象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在这房里与他捉迷藏。   逗了半天见三春没有反应,捏着她鼻子问她怎么了,三春悠悠说道:“你喜欢那个素素是不是?”   延晖抚着她头发:“哪有啊,我只喜欢三春一个。”   三春哼了一声:“敷衍我不是,不是觉得人家天人一般吗?怎么能不喜欢?”   延晖老实说道:“她长得是好看,可好看也不见得我就喜欢呀。”   三春揪住他:“那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好看了?”   延晖笑道:“当然不是,我的三春是个美人儿。”   三春纠缠道:“那不就是说,你还是喜欢美貌的吗?你就是喜欢那个素素,你不敢承认不是?”   延晖怎么说,三春的结论都是他喜欢素素,延晖无奈背过身去:“实在困了,睡吧。”   过一会儿听见三春低低啜泣,忙转过身来,一看三春泪流满面。慌得抱在怀中好一阵哄劝,怎么与素素巧遇,怎么认识,素素对他爱答不理,后来突然对他不一样了,总是把他堵在路上,含羞看着他欲言又止,延晖把心里怎么想的都告诉了三春。   说完惴惴看着三春,三春问道:“说完了?”   延晖老老实实点头:“都说了,都是实话,三春,还生气吗?”   三春摇摇头,突然起身趴到他身上,解开他衣衫在肩上狠狠咬了几口,延晖嘶声喊疼,三春埋头在他怀中清晰得低声说道:“以后不许当着我的面,夸别的女子美貌。”   延晖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揉着她脸:“瞧你哭得,把这双好看的眼睛再哭坏了,早知道你会生气我就不说了,日后当着你的面再不会说,看见美貌女子闭上眼睛绕着道走,总行了吧?”   三春破涕为笑,解开衣衫躺下看着延晖:“人家哭累了,懒得动。”   延晖一笑:“我来服侍夫人就是。”   说着话唇舌扫过三春肌肤,三春颤栗着闭上了眼睛,发出满足的喟叹……   22过年   腊月二十三小年,三春和延晖一早回到裴家庄,裴老娘和小虎囡囡站在院门口盼着,远远看见人影迎上来说道:“可回来了,就说嘛,哪有住娘家的。”   进了屋何氏端上饭菜,一家人笑语妍妍吃着,裴老娘照例发了通年底的感慨,今年一年大起大落,颇多波折,开春延晖落榜,中途做教书先生,秋后时来运转当了官,家里收成也不错,收的租子除了缴足税赋外绰绰有余,小虎认了不少字,囡囡长高了不少,延庆打理账务已是好手……   大家耐心听裴老娘说完,三春拿出来五十两银子递给裴老娘说道:“这是延晖这几个月的俸禄换来的银子,俸银买了年货。”   裴老娘延庆何氏都瞪大了双眼:“这才几个月,俸禄就能换五十两银子,赶上我们一年的收成了。”   三春解开包袱,每个人一身新衣,裴老娘和何氏还多一支钗,何氏把自家四个人的都拿回屋里放好,再过来看婆母的衣裳,三春今年分外用心,因秋后农闲她回来几次,让婆母和嫂子去县府游玩,何氏倒是去了两次,婆母却死活不肯,三春问过延晖,延晖笑道:“娘亲这辈子没来过县府,大概是觉得太过寒酸吧。”   所以三春买了石青底子描金的衣裳,看上去华贵精致,裴老娘两手轻轻抚摸着爱不释手,延晖在一旁说道:“单这一件衣裳就是十两银子。”   三春想要阻止延晖开口已来不及,裴老娘一时就拉下脸来,让小虎和囡囡出去玩,又赶延庆和延晖出去:“兄弟两个见面话总说不完,出去拉会儿家常去,我要试试衣裳。”   屋里只留何氏和三春两个,裴老娘语重心长说道:“虽说晖儿做了官,过日子也要细水长流,一件衣裳花十两银子,够穷苦人家一年吃饭了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也不是总买这么贵的,这件是因为延晖做了官,娘以后难免碰上大场面,穿的好些延晖不是也脸上有光吗?”   裴老娘也觉有理,说了声下不为例,又摩挲着那件衣裳,何氏本以为婆母得好好教训三春一番,灭灭她官太太的威风,谁知她几句话就给糊弄了过去,扯着那件衣裳说道:“这袖口腰身有些窄吧,这老人穿衣服首要就是宽松舒适,这么紧巴穿着可不舒服。”   裴老娘点点头说好像是啊,三春心里有些气,逛得腿都酸了,也不嫌贵给全家买了衣裳,刚刚何氏连个谢字没有就拿回屋去,难不成这两年都买成习惯了吗?婆母也是,一会儿说太贵,一会儿跟着何氏说窄巴,没试怎么就知道不合适?   三春心头来气,裴老娘和何氏一左一右扯着那件衣裳,你一言我一语评头论足,又说做工有些粗又说里料有些稀薄,三春笑眯眯问道:“既然今年收成好,嫂子手头该有不少余钱吧?”   要搁以前,何氏总得说没有,可如今看三春衣饰时新,发髻是她从没见过的美人髻样式,脸色粉红双眸发亮,似乎比刚过门那会儿又漂亮了几分,不想落于她后,骄傲着说道:“今年确实好过了,昨日回娘家送年货,一家人都对我们另眼相看。”   三春哦了一声:“嫂子给亲家太太买衣裳首饰了吧?”   裴老娘竖起了耳朵,何氏正得意,顺着三春的话说了下去:“买了买了,银簪银耳环加一套衣裳,我娘啊可高兴了,说终于享着了女儿的福。”   裴老娘绷起了脸,三春笑说道:“嫂子眼光那样好,手头又不缺银子,怎么就没给咱家娘亲买上一件,我呢眼拙,买得不好花银子又多,虽是有心尽孝娘亲却不满意。日后逢上年节,这买衣裳就交给嫂子,我们给娘亲银子就是。”   何氏的脸阵红阵白,还真没想起来给婆母买些什么,裴老娘此时就觉何氏碍眼,把三春买的衣裳穿在身上,在铜镜前上下左右看了一番,点头说道:“我看那儿都好,这辈子就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娘亲满意就好,年货都备齐了吗?家里可需要做些什么?”   裴老娘摆摆手:“你们刚回来,去歇息会儿吧,家务事有你嫂子呢。”   三春一笑回屋歇着去了,何氏气得七窍生烟,怎么干活就都成了她的事,以前她说什么,三春总是笑笑,今日怎么就来了这么一手,让自己防不胜防。   三春也就是为让何氏收敛些,歇息到午时就去厨房和她一起准备午饭,何氏不阴不阳说了几句,无非是羡慕三春跟着延晖到城里享受荣华富贵而已,三春只是笑也不多说话。到了夜里何氏拿了自己买的一副银镯偷偷塞给婆母,裴老娘脸色才缓和下来,婆媳二人又跟没事人一般说说笑笑,说着说着话题又到了三春身上,说是如今和刚过门不一样了,有了几分官太太派头等等。   何氏低低说道:“那腰更细了,这都两年多了,前些时候和延晖不常在一处,今年四月后可一日也没分开过,怎么还是不见动静,延晖如今做了官,是不是再纳一房……”   裴老娘眯了眯眼:“淑芬是不是有合适的人?”   何氏忙点头说:“我有个表姨,她家女儿如今十五了,长得标致俊俏,性子也温顺,家务女红都是极好的,进了门跟我一起伺候娘的话,娘的日子就能跟皇太后一般。”   裴老娘笑了笑,突然伸手戳着何氏骂道:“就说你是个败家的,晖儿这才做了几天官啊,就纳妾,听说县太爷都没有小妾,你这不是要他在上锋面前落不是吗?晖儿没成亲前,问你有没有合适的人,你不是说没有吗?这会儿怎么就蹦出个表姨家女儿来,还不是那会儿嫌我们家穷,这会儿看日子过得好了,就是作妾也行,三春对你不好吗?睡着人家陪嫁的床,过年过节全家的衣裳都是她买,你可给过一两银子,以前还说几句好话,今日怎么连个谢字没有,我是晖儿的娘,他们孝敬我那是应该,你呢?不过是个嫂子,别不懂好歹,你比不上三春就认命,别背后兴风作浪。”   何氏没想到婆母突然翻脸,说出这样一番话来,反驳道:“三春对你那么好,你不也对她阴阳怪气的吗?我们家那十亩地可是延庆辛苦换来的,我不欠她什么,你就不一样了,要不是那年过寿,陶家送来金银,你能有这般底气吗?”   裴老娘听她一口一个你的,气得说道:“我是怕压制不住三春,怕她欺负晖儿,在我们家无人敢惹,才对她挑剔些,你呢?别以为我不知道,每次去娘家都偷戴三春的首饰。”   何氏被揭了底儿,气急败坏说道:“我没有,我要是戴了她的,我……我不得好死我。”   裴老娘冷哼道:“敢做不敢当是不是?叫囡囡过来,你每次都哄她过去拿,好好的把孩子都教坏了。”   何氏知道小孩子嘴里总是说实话的,嚎哭着撒泼说婆母偏心,说娘家无钱无势受人欺负,三春在屋里窝着,听到动静心想,怪不得大哥总是不在家,总往外跑,延晖早听不下去,过去站在窗外静静听着,听见娘亲和嫂子一口一个三春,眉头拧了起来脸也有些沉,待听到她们扯上囡囡,忍无可忍推门进去,裴老娘和何氏听见门响,齐齐回头,看见延晖背着手站在门口。   延晖深吸一口气说道:“我只说三句话,头一句,家里那十亩良田是三春托了二姐夫,重金和刘地主买下的,我们家的好日子都是托了三春的福。第二句,大人的事不该把小孩子扯进来。第三句,家和万事兴,一家人相互宽容相互关心,别再让我听到如此吵闹。”   延晖说完转身走了,裴老娘和何氏都呆愣着,何氏想的是,那十亩田真的是三春托人买下的?为什么不让家里知道?裴老娘想的是,原来是这样,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,唉,三春费这么大劲也不知道为什么,又想想刚刚的延晖,这还是延晖吗?怎么短短几句话就让她这个做娘的也生了敬畏,这做官的就是不一样。   心中一美,跟何氏说:“回屋吧回屋吧,都快年关了,安生些才好。”   何氏怏怏回屋去了,怎么就让婆母给发现了,不过是借来戴戴,又没偷了不还,满满一盒子放在那儿闲着也是闲着,刚刚这延晖可真是让她有些怕,细细想过他说的三句话,可没说不让她戴三春的首饰,只是说不让小孩子去拿,那以后自己去拿好了。   延晖回到屋中没事人一般和三春说笑,裴老娘和何氏说的三春肚子不见动静纳妾之类的话,他自然是没听到,跟三春说谁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,嬉闹了一会儿亲着三春脸说:“我们总不在家,三春的东西该锁起来的还是锁起来。”   三春笑说道:“我看过了一样不少,家里统共这么几个人。”   延晖封住她唇好一阵厮缠,喘吁吁放开说道:“锁起来,就那么摆着,嫂子每日看了都受煎熬,再害了红眼病不好医治。”   其实何氏向来对延晖苛刻,因他读书不下地,一分银子不赚不说,全家人都得因他省吃俭用,裴老娘好时她一直压制着,后来裴老娘卧病在床,她对延晖总是不咸不淡,有时候冷嘲热讽几句,延晖对嫂子的性情心里雪亮,却只记着她的好,她总归没嫌弃家里穷,就算是不情愿,也没拦着自己上学,一日三餐也总是她操持,是以以往种种从不放下心里,也没对三春说起过。   三春自然不能理解何氏的复杂心思,听到延晖说红眼病,吃吃笑起来:“怎么说话如此难听,这不像你。”   延晖拈了她一缕头发咬在嘴里笑说道:“好三春听我的就是。”   三春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,延晖的手探进衣襟不老实起来,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今夜也听我的吗?”   三春小猫一般嗯了一声,延晖笑着解了她衣衫一点点温存着,今夜的延晖异常温柔小心,十二分在意着三春的神情,听着她的呻吟和着她的节奏,三春在他带来的煦暖中,看着寒冬里深夜烧得通红的炭火,心头炙热着轻唤他的名字。   日日耳鬓厮磨,夜夜缱绻缠绵,又迎来了一个新年。   初一大清早,囡囡喊着二婶进来,脆生生笑说道:“娘亲想借二婶的金钗戴一戴。”   三春笑着拿了一支钗和一副耳环递给囡囡,囡囡接过去转身走了,延晖在身后温言说道:“囡囡,告诉你娘亲,十五夜里要还回来。”   何氏一连戴了半月,十五也没舍得还,裴老娘早就看见了,问了是和三春借的,也不好说什么。十六日一大早,延晖站在厨房门口说:“嫂子,后日一早我和三春动身去县府了,这钗和耳环……”   三春切着菜低头偷笑,这人怎么记挂起这些小事来了,要搁在以往,她总得顺手将这些送给何氏,可年前买了新衣裳,看何氏理所应当的模样,她决定再不会轻易送她东西,可也没想开口跟她要回来,谁知延晖……   何氏万分不舍摘了下来,心里嘟囔道,对你们不过九牛一毛,怎么就那么小气……   十八一早,三春和延晖到了县府,延晖和万年去给叶县令拜年,三春在屋里收拾着,想到对延晖倾心的素素小姐,眼眸一转,还是要主动出击才好……   23偶遇   二十二日结束休沐,延晖一早去了衙门,三春随后打发陶家店铺里一个小伙计,到县府后衙送帖子,小丫鬟拿进来,素素随手扔在一旁,她又苦恼又心烦,一月多月没见着万年哥了,听说十八那天来了,她偏巧跟着母亲去上香没在家,今日官员回衙,一大早就站在拐角处等啊等,那个主簿倒是见着了,斯斯文文跟她打了招呼,她还是没敢把想说的话说出口。   自从去冬冬至弹琴一曲,她常常收到属官夫人们相邀的帖子,她才懒得去,懒得听她们说谁谁家的公子如何如何,小丫鬟叫做桃子,桃子知道她的心思,笑说道:“这个帖子是裴大人的夫人派人送来的,小姐也不看看吗?”   素素睁大了眼睛,跳起来找到帖子,梳洗打扮一番带着桃子出了门,到了帖子上所说的地方,素素红了脸,这不是万年哥家吗?有几次偷偷跟在他轿子后,看着他下了轿进了门,却不敢喊他。她一扭身就要回去,桃子上前拍了门,应声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,爽朗笑着问道:“来的可是素素小姐?”   素素低着头绞着手,这位莫非是万年哥家的亲戚吗?三春端详着素素,果真是人比花娇,再加上羞怯怯的,十分惹人心怜,三春上前拉住她手说道:“我是裴主簿的娘子。”   素素闻言猛的抬起头来,紧紧反握住三春的手,笑容一点点绽开,若怒放的百合花,兴奋得说道:“原来裴主簿夫妇住在万年哥家,早知道是这样我早就来了,可惜我,别说进这个门了,自从万年哥……我都不敢来城东边。”   三春愣了愣,一口一个万年哥是怎么回事?牵着素素的手进了院子,小院整洁清新扑面而来,素素一反刚刚的羞怯,笑说道:“真干净呀,梅花开得正艳,门帘谁绣的?独具匠心,这口铜缸都是锃亮的,夏天种几碗睡莲最好了。住在这个院子里肯定跟神仙一般,裴主簿真有福气。裴夫人,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石凳上。”   三春听这裴夫人分外别扭,问素素多大,素素回答说十六,三春笑道:“我痴长一岁,叫我三春姐可好。”   素素点着头甜甜叫了声三春姐,三春笑道:“院子里可有些冷,我看素素体弱,不怕冷吗?”   素素摇头:“不怕不怕,我瘦是瘦了些,身子可是棒着呢,只吃不长肉,小时候跟着母亲在乡下长大,漫山遍野得疯跑,不到天黑不回家,为此没少挨打,后来父亲做了官,就跟着到了太康县府,母亲也附庸风雅让我学琴棋书画,哎呀,我都烦死了,就不爱学那些。”   三春拿出厚厚的锦垫放在石凳上,她还在观察素素,坐下来为她斟了热茶笑问道:“听说素素弹得一手好琴。”   素素对三春一见如故,笑说道:“这么些年就苦练了那一首曲子,都是拿出来唬人的。”   三春喜爱她天真可爱,试探问道:“素素可定亲了吗?”   素素噘了嘴:“三春姐,你若是也要给我说亲,我这就走。”   三春拉住她笑道:“随口问问,女儿家大了总要嫁人的,我十五岁就成亲了。素素不想订亲,难道是心有所属吗?你告诉我,我帮你上门提亲去。”   素素眼眸亮了亮,黯然低头说道:“他不愿意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是哪家的公子如此不知趣,素素能看上他,那是他十八辈子修来的造化。”   三春剥了南瓜子给素素,素素一边吃一边说:“真香,小时候最爱吃南瓜子了,如今都吃西瓜子,皮那么硬,有什么好吃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这小儿女私定终身可是不合规矩的。”   素素扬起尖尖下巴:“就是要不合规矩,怎样?母亲看上了胡家的二公子,说长得玉面俊颜,家里的银子几辈子花不完,就是商贾人家门第低了些。哼,我才不要,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,看着都生厌。”   三春咯咯笑起来:“都喜爱好看的,素素倒是与众不同。”   素素脸朝着三春挤挤眼睛:“我还不够好看吗?想要好看的照照镜子就行了。”   三春被她逗得乐不可支,笑着站起身:“走吧,去屋里坐坐。”   素素站起身往里走着,到了梅树下突然跳起来折了一小枝梅花,为三春插在鬓边笑道:“这样就更好看了。”   三春不想她看起来娇弱弱的,动作却如此敏捷,猴子一般一跳老高,跳起时露出粉白衣袍下蓝色的裤子和绣花鞋,她也满不在乎,心里更喜爱她自然烂漫毫不造作,当然喜爱是一回事,和她共侍一夫那是万万不肯的。   桃子在身后嘟囔道:“上次的腿伤还没好利索,就又跳上了,真是的。”   素素回身白她一眼,说她多嘴,桃子说道:“小姐自然不会听我的,县丞大人怎么嘱咐你的?难道忘了吗?”   素素就低了头,刚刚暴露出的疯野劲头都收了回去,看上去又是一个温婉丽人,三春笑个不停,这个素素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如一幅画一般,若是话说多了行动再活跃些,不小心露了本性,就是蹦蹦跳跳的一个疯丫头,一身悉心的装扮倒成了累赘和束缚。   对了,万年哥?县丞大人?三春进一步试探:“素素和县丞大人很熟吗?都不避嫌叫万年哥。”   没想到素素恼了,一跺脚说:“母亲这么说,三春姐也这么说,不叫万年哥叫什么,叫辛大人吗?那样多生分,我叫的时候,万年哥都是答应的,他都乐意,你们有什么不乐意的?”   三春心里瞬间明白了,忙说道:“就是随便问问,哪有不乐意,素素的心上人是谁,我来猜猜,难不成是万年?”   素素捂上嘴看着三春,脸涨得通红,拼命摇着头否认,三春笑说道:“不是啊,不是就帮不上忙了,我家相公和万年可是情同手足的旧日同窗,如今又是同僚。”   素素抓住三春的手摇着,咬着唇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。压在三春心头的小石头瞬间落了地,长吁一口气,原来如此,若是她真的喜欢延晖,就算再可爱再讨三春喜欢,三春也要毫不犹豫施展手段,让她无机可乘。   心里一轻松,喜上眉梢得问素素和万年的旧事,万年这两个字就是素素脸上的胭脂,一提万年她就粉脸通红,把桃子赶出屋外犹不放心,将门紧紧关上,赞叹了一番屋里简洁大方的陈设,蚊子哼哼一般说了和万年的初遇。   前年九月,万年去裴家庄看延晖,不巧延晖不在家,就去县府另外一位同窗家里叙旧,下午回家为绕近道,在县府东山脚下碰上崴了脚的素素,一路将她背回了家。   素素那日见阳光明媚,偷偷跑到东山上摘桃,为够树梢上的桃子,跳得太高崴伤了左脚,折一根树枝拄着,右脚着地蹦着往回走,怎奈左脚肿得越来越高,钻心的疼,眼看天色将晚,初一的夜晚没有月光,身后黑黝黝的树林里传来野兽的啸叫。   素素害怕得缩着身子,忍着疼往前走,到了一个岔路口,身后传来一声轻唤,姑娘等等。   素素紧张得汗毛都竖起来了,黄昏时路遇强人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该怎么办?身后的人已快步赶上来,笑问道:“姑娘的脚受伤了,在下也顾不得礼仪,姑娘家住哪里?我送姑娘回去吧。”   素素回过头,一个身材中等体型略胖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笑看着她,素素举起手中的树枝向那人打去,由于用力太猛,重心不稳栽倒在地,流着泪大喊道:“你要是敢……敢对我怎么样,我就喊大声喊。”   那人笑道:“姑娘已经喊得很大声了,姑娘放心,我叫辛万年,你的脚受伤了,这么个走法,明日天亮也回不了家,过一会儿天更黑了,姑娘不害怕吗?”   素素哭道:“这会儿我怕的是你。”   万年无奈得转了两圈,拣起一块石头递给素素:“这样吧,我背姑娘回去,姑娘不放心我,就举着这块石头,一旦我有不轨之心,姑娘就拿石头用力砸我的头。”   素素想了想,指了指他腰间:“你把腰带解下来,缠在脖子上。”   万年愣了愣笑道:“也是个好主意。”   一手拎着裤子怕掉下来,一手解下腰带缠在脖子上绕了两圈,素素忍着疼爬起来伏到他背上,紧紧勒住了腰带两头,一旦万年有异动,她就能勒死他。一路上万年两手提着裤子背着素素,赶在城门关闭前到了县府,素素怕暴露身份,万年缠着她索要银子,他全身都被汗浸得湿透,也没叫苦叫累,如此卖力不是为色就是为财,要不他何苦呢?   素素想到常去家中为母亲诊脉的许郎中,他家的药铺就在附近,万年依她的话把她送到药铺门口,见里面出来的人认识素素,擦着汗笑说道:“我得赶紧走了,再迟些城门关了出不了城。”   说着急匆匆跑了,素素这才知道他的家并不在县府,靠在药铺门口,眼泪刷得流了下来。   素素的伤养了三个月才好,一直想着万年宽厚的背和憨直的笑容,人海茫茫,哪里还能再遇上,直到去年四月,新上任一位县丞,素素无意中听到父亲提到他的名字,辛万年,素素好奇得跑到角门偷看,果然是他。   打听到他的轿子每日从拐角处过来,素素有意一大早站在那儿,接连几日万年的轿子都没有停,万年这几日总看到这位姑娘,初始惊艳后来就疑惑,她总是站在这儿,难不成是要拦轿喊冤又不敢,命停下轿温言问道:“这位姑娘可是有冤情?可有状子吗?”   素素一时讶然,指了指自己:“你不记得我了?”   万年再看看她,摇了摇头:“姑娘怕是认错人了。”   素素张口要说话,万年的轿子已过去了,就不信他不记得,知道自己是县令的女儿,装的吧?第二日,叶县令和夫人请万年家宴,感谢他相救小女,万年还是摇头,素素只得出来说:“去年九月东山脚下,你一路背我回来的,一直到许郎中药铺门口,想起来了吗?”   万年恍然大悟,挠了挠头:“那夜只顾救人,又急着回去,万一回不去爹娘得担心,没顾上看那姑娘是何长相,真的是叶小姐吗?”   素素说道:“什么叶小姐,叫我素素。”   万年开头不肯,后来拗不过她叫她素素小姐,素素固执叫他万年哥,他也只能答应,素素一开头是好奇,到后来越来越爱听万年说话,爱看他笑,直到有一日看他进了香玉楼,气往上冲,跑进去扯了万年衣袖往外走,待冷静下来方明了自己心意,万年看她急得满脸通红眼泪涟涟,心里也有些明了,笑说道:“我配不上素素,你既叫我一声万年哥,就把我当做哥哥吧。你的脚不是落下毛病了吗?日后别跑那么快,也别往高了跳,免得再伤着了。”   素素的眼泪流得更急,万年急得头上冒出汗来,搓着手说:“日后再不进香玉楼就是。”   ……   24激将   万年从县衙回到家,洗漱过换了常服,延晖笑嘻嘻过来相请,说是三春备了上好的酒菜,请他过去一块吃,万年也不推辞,他隔三差五去他们的院子里吃饭,眼看三春的厨艺日益改善,如今还是颇为可口的。去年小两口收拾好院子,刚安顿下来时,他过去吃了头一顿饭,延晖不知是饿了还是心里高兴,吃得分外香甜,一边吃一边说:“怎么样?三春做的饭香吧?多吃多吃。”   万年同情得看着延晖,这也能觉得香,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咸得要命,刀工也不敢恭维,大小粗细都有,看不出来是要切丝还是切块,三春殷勤劝着,万年只能捧场扒了几口,专拣小块的夹,到嘴里嚼也不敢嚼,囫囵咽下去,应和着延晖一个劲儿说香。   酒菜上桌,三个人吃着随意说笑,万年好酒,几杯下肚陶陶然的,听三春随口问道:“我记得万年比延晖大两岁,可订亲了吗?”   万年拿着酒杯的手略顿了一下笑道:“还没有,我一做了这个小官,我娘挑剔着呢,谁都看不上眼,恨不得找个天仙给我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说到天仙,这太康县府就有一个,叶大人的千金不就是貌若天仙吗?”   万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,延晖看着三春有些紧张:“三春见过素素小姐了?”   三春筷子敲了他一下:“你瞎紧张什么,这自作多情的毛病改改才好,以为都能看上你呢。”   延晖吁了一口气:“没看上就好,没看上就好,这些日子我好生烦恼。”   三春嗤了一声,万年看了看延晖急急问道:“怎么?素素对延晖有意?”   延晖忙说都是误会,三春笑道:“素素?叫得好亲热,人家可是快要出阁的姑娘,万年以后要顾及礼仪,我大姐啊,准备请媒人给玉郎提亲去呢,叶夫人也早就看上了玉郎,想想也是,玉郎和素素站一块儿,那真是天造地设……”   万年的酒杯咚一声放在桌上,三春瞄一眼他有些发颤的手,心下了然,这个万年,被仙女看上了还不敢要,想想也是,素素美貌如花,万年却其貌不扬,两个人站一起单看长相,是有些不般配,不过两个人的性子相得益彰。唉,也不知道万年还得拗多久,素素要等到什么时候。   她测知万年心意,一笑起身去烫酒,延晖和万年东拉西扯,看万年心不在焉的,笑说道:“没喝几盅呀,该不是醉了吧?还是有些不舒服?”   万年茫然站起身抚着额角说头疼,延晖去扶他,他有些鲁莽推开他说不用,也忘了跟三春打招呼,一个人回家去了。   三春回来一看,延晖一个人慢悠悠吃着饭,问了声万年走了?延晖点点头:“他说头疼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什么头疼,大概是心疼了吧,这个万年万事皆顺其自然,怎么这事上倒别扭上了。”   延晖不解,三春笑说道:“你就是个榆木脑袋,素素呀,是看上万年了,开头不是不怎么理你吗?后来听说你和万年是好友,想让你劝劝万年,可姑娘家脸皮子薄,总也开不了口。”   延晖恍然大悟,拍着头说:“原来这么回事吗,我就说嘛,她每次见着我都挺奇怪的,这下好了……”   说着话起身一把抱起三春好一顿亲,喜滋滋说到:“还是我家娘子厉害,见了素素一面就清楚了原由,要不我心里还总得存着疑问,跟她板着脸吧,她是上锋的千金,人家也没说什么,跟她平静如常吧,她总是怪怪的。”   三春拍着他脸两腿乱踢着嚷嚷:“放我下来,一嘴的油都蹭我脸上了,油腻腻的,讨厌……”   延晖偏不放下,涎着脸说:“我再给你舔干净。”   三春扭着身子要下来,延晖笑道:“不行?那就洗干净。”   抱着三春到床上把她扒光了,拿被子裹上,三春趴在床上笑眯眯等着,延晖提了水进来倒进浴桶里,试好水温将三春放进去,自己也脱了衣衫从她身后挤了进来,将她环在怀中,一手撩着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,三春坐在他两腿间,被他揉捏着,紧贴在他怀中轻轻喘息……   延晖本是笑着逗弄她,可她的轻喘挠痒一般响在耳边,心里也跟着麻痒起来,手在她敏感处留连着,看三春双手紧捏住桶沿,身子向后弓着向他贴得更紧,试探着一点点深入,在耳边问三春难受吗?三春轻嗯了一声,延晖抱她站起来,三春趴伏下去,浴桶开始轻轻的摇动,水花一点点溅出来落在地上,慢慢得摇动成了颤动,水花扑得更高,直落在三春头发上,最后是猛烈的震动,水花若浪涛一般翻滚到青砖地上,三春在水声中快意呻吟……   云收雨歇一地狼藉,桌子上残羹冷饭不见有人来收,只有芙蓉帐里传来喃喃的说话声,延晖亲了亲三春头发问道:“素素真的能配上万年吗?”   三春低迷的眼睛猛然睁大:“这是什么话?素素天仙一般……”   延晖笑道:“三春对万年是以貌取人,我与万年相处越久,越觉得他的长处非我可比,性情随和待人和善真诚,诸事随势从不强求,他这样的人该娶一个体贴温柔的娘子,这个素素纤柔娇弱,性子又有些骄纵,我怕万年娶了她会受委屈。”   三春拍他一下:“我是以貌取人,你又何尝不是?我知道万年好,后悔当初跟他说的那些话,他倒并不往心里去。”   说着将素素和万年的事给延晖讲了一遍,延晖一听就笑了:“怪不得每次我跟素素说话,万年都对我十分严厉,原来是这样,他跟素素那么说,多半是觉得素素长得美门第又高,怕自己配不上她。我再试探试探,若万年的心真的在素素身上,三春说要怎么做我都听,自从认识万年,都是他帮我,我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,若是能为他促成一桩姻缘,岂不是好事一桩。”   三春说:“只能激一激了,让玉郎请媒婆上后衙提亲。”   延晖摇头:“不行,我对玉郎不放心,他向来纵情声色,素素生得美,他要是看见了纠缠不休怎么办?”   夫妻二人商量良久,这也不行那也不行,到了夜半还在争论,万年也一样睡不着,素素那么美性情又率真,自己哪能配的上她,只是玉郎长相虽俊俏,性情却是风流多情,把太康县府的年轻公子想了一遍,觉得那个都配不上素素。   第二日延晖趁没人时想问问万年,谁知刚提到素素两字,万年就板了脸,说是日后休要再提,延晖没想到万年在此事上如此执拗,叹一口气心想,万年提都不让提,三春鬼主意多,让三春想办法吧。   夜里回去一说,三春笑道:“只能说万年太过在乎素素,我也想过了,不能让玉郎靠近素素,我们只能出虚招。”   万年还是隔三差五过来吃饭,延晖和三春再没提到素素,他也好些日子没在县衙外碰上,只听延晖提过素素常来找三春,难道说……正胡思乱想,三春笑道:“我们家快有喜事了,玉郎和素素的亲事订下来了,就等着挑良辰吉日成亲。”   万年一时心里发苦手上发颤,怪不得有些日子没见着了,订了亲了自然不能常出来抛头露面,三春瞄他一眼问道:“万年为玉郎高兴吗?”   万年僵硬笑道:“自然高兴,只要玉郎日后不再寻花问柳就好。”   三春就有些气恼,都说订亲了,万年怎么还是退缩?一拍桌子想斥责他是缩头乌龟,毫无男儿豪气,延晖使个眼色拦住了她,万年看着冷静,手哆嗦着去夹菜,怎么也夹不上来,三春干脆一狠心下了猛药:“素素开头不愿意,好象心里有什么人,哭了好几天,怪可怜的,后来见着了玉郎,也就愿意了,今天还笑呵呵过来找我,瓶里插着的迎春花就是她折来的。”   一剂猛药下去,万年反而平静了,夹起菜大嚼几口起身就走,延晖和三春愣怔着,不知他究竟如何想的。   第二日万年如常去衙门,没事人一般,三春气得跟延晖说:“如此的没有气性,不管他了,活该他没有福气。”   延晖也试探着去问万年,万年一拂袖子摆出官威来:“主簿大人在衙门就操心公务,休要再提一些私人小事。”   春天转眼过去,炎热的夏季来临,素素几个月没见万年,总想着去衙门外拐角处看看,三春拦住不许她去,饭桌上想跟万年说素素成亲的事又觉不妥,既然这招不灵就得出新招才是。   一日午后蝉鸣声声,三春歪在榻上打着盹,院门外有人轻轻叩门,过去开门一看,竟然是大哥延庆,忙让进来端上凉茶,问可吃过午饭,延庆憨笑道:“吃过了,在外面小店里吃的。”   三春埋怨说:“既然来了,就过来吃饭,一家人客气什么。”   延庆搓了搓手没说话,三春笑问道:“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吧。”   延庆张了张嘴,说是等延晖回来再说,三春在厢房铺好被褥,让延庆歇息会儿,小憩起来延晖进了门,见了哥哥自然高兴,说正想着回去看看,哥哥就来了,又说带他出去逛一逛。延庆拉他到厢房说了几句什么,三春听到延晖的声音猛的大起来,夹杂着恼怒,似乎在斥责延庆,一摇头心想,延晖向来脾气温和,对自己的哥哥更是十分尊重和亲近,今日这是因为什么……   25出招   三春听着延晖气恼的声音,有些心疼,不放心站在门口隔着竹帘看着厢房,延晖声气渐渐弱了下来,似乎在劝导延庆,都是延晖在说,延庆话语寥寥,过一会儿延晖出来打了洗脚水,争执声又起,大概是延晖要为延庆洗脚,延庆不肯,终是延晖蹲下身来,三春莞尔一笑自去洗漱。   延晖进来时,三春靠在榻上,手里拿着绣架,甜甜笑着说道:“我于刺绣上终是不通,这次的还是绣的乱七八糟。”   要是以往延晖早笑着过来猜她绣的什么,今日却有些颓丧,所答非所问说了一句:“大哥睡下了。”   三春嗯了一声:“水都打好了,洗漱去吧。”   三春听着延晖洗漱的水声,有一下没一下的,知道他还在想延庆的事,不确定他会不会告诉自己,解了钗环换了中衣睡下了,延晖洗漱过站在床前看了三春一会儿,叹口气开门到院子里独坐,鼓敲亥时进来上了床,贴在三春背后抱住了她,埋头在她的发香中低低说道:“三春,哥哥他要捐官。”   三春嗯了一声:“嫂子逼的?要借银子吗?要多少?”   延晖搂得更紧了些:“你倒是大方,要多少给多少吗?怎么日子好过了,就都不安分起来,连哥哥这么个老实人也惹出事来。”   三春讶然道:“不是嫂子?”   延晖似乎难以启齿:“哥哥捐官是因为做了官才能纳妾。”   三春噢了一声:“那是娘逼的?”   延晖叹口气:“娘和嫂子都不知道,村子里有一个孙寡妇……”   三春轻笑一声:“大哥夜里总是很晚才回家。”   延晖有些赧然,好象和寡妇勾搭的是他一般,为哥哥辩解道:“就是我中举那个夜里,嫂子一通大闹,后来隔些日子就闹腾,哥哥在家呆着就厌烦,孙寡妇的丈夫和哥哥是发小,去世后哥哥怜她孤儿寡母,总帮她做些重活,可从来没有……”   三春点点头:“孙寡妇见大哥失落,就安慰他,然后一来二去就安慰到床上去了。”   延晖没有说话,三春说道:“嫂子闹腾是她的不对,可大哥和寡妇勾搭,他的错更大一些。延晖准备怎么做?”   延晖让她转过身来,埋头在她胸前:“刚刚我没压住火,斥责大哥几句,大哥眼泪都下来了,我实在不忍心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过几日就是六月六,你们得休沐三日吧?我们回裴家庄去,你中举到如今也快两年了,这么这会儿就急着要她进门,难道是珠胎暗结?”   延晖捏捏她鼻子:“我问了,哥哥说没有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捐一个从九品的官要多少银子?”   延晖说:“三千两,捐官后一年俸禄四十两。”   三春亲亲延晖的脸:“刚刚听你发火,我么有些心疼,明日告诉大哥我们家借给他银子,先睡吧。”   延晖捉着她肩膀急急说道:“不行,不能给他捐官,再捐了官纳了妾更是家无宁日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让你那么说,又不是真捐,延晖信我吗?”   延晖一笑说当然信你,将她轻拥在怀中,夫妻二人香甜睡去。第二日延庆走了,苦着脸走的,三千两白银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,非得倾家荡产不可,借了三春家银子只怕一辈子还不起,可孙寡妇日日啼哭催得紧,又不能丧尽天良休了何氏,悔恨一时糊涂做了错事,可悔恨还来得及吗?他也不敢想,如果裴老娘知道了会如何,更别说何氏,怕是要寻死上吊吧,而且孙寡妇好象比何氏厉害些,进了门会不会压她一头,孙寡妇还带着个孩子,会不会也欺负到自家孩子头上?   延晖和三春说是初六回来,延庆是既盼又怕,初四夜里二人回来了,何氏描眉画眼涂脂抹粉变了个人似的,裴老娘时不时瞄一眼三春肚子,延庆看着延晖脸色,延晖只是闲谈几句,没说正题,延庆也没敢问。   第二日一早三春去隔壁王大娘家送了些点心,午后延庆捐了河大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裴家庄,裴家庄的人艳羡不已,孙寡妇心里雀跃着,只要延庆做了官,就是作妾又怎样?就何氏那样的还不好摆置吗?裴老娘虽有些不好惹,她还能活几年?   夜里刚睡下有人轻轻叩院门,出去开了门笑道:“这都做了官了,就忍几日,免得遭人闲话。”   三春手里的灯笼举高了些照在脸上笑道:“孙嫂子,是我。”   孙寡妇一看是主簿娘子,忙整了整衣衫道了声请,三春笑看着她衣襟半敞,露着桃红色肚兜,进了屋坐下笑说道:“大哥说了和孙嫂子的事,我们也不敢怠慢,捐官的事抓紧做了,因为后日就走,怕有顾不到的地方,主要是怕我家嫂子知道后闹事,所以来嘱咐孙嫂子几句。”   孙寡妇脸都没红,大咧咧说让三春放心,那深情俨然已是裴家一员,三春细问了她孩子几岁,丈夫怎样亡故的,娘家在何处,都有些什么人,何氏心里更加笃定,主簿娘子这是来探她的底来了,也就一一作答,一席话下来,觉得这主簿娘子长得美貌,人又温和,又肯为大伯的事操心,真是温柔贤淑。   三春见孙寡妇对她起了亲近之意,叹一口气诉起了苦:“我们家为了孙嫂子可是差点倾家荡产,这捐官花了三千两银子,一年俸禄才四十两,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了,我们娘家凑了些,又跟两个姐姐家借了些,虽是亲姐姐,在银子的事上毫不含糊,非让我们把几十亩地都抵押给她们,每年收成分她们一半,五年后再还不上,她们就得把我们的地收回去,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。说这些其实是……我真有些说不出口,家里没了银子,成亲时怕是要委屈孙嫂子了。”   花了三千两?孙寡妇倒吸一口凉气,她这辈子连三十两银子都没见过,早知道这样就跟延庆苟且着,他时不时接济些银子,待有了合适的人家嫁出去,出嫁前再跟他狠要他一笔,如今倒好,官是捐了,欠了一屁股债,家里的地也成别人的了,过门大概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,延庆手里没了银子,自己没有陪嫁,还不得被裴老娘和何氏低看吗?   她心里打着主意,三春听了听更鼓哎呀一声说:“竟这么晚了,有话明日再跟孙嫂子说,这就走了。”   孙寡妇心不在焉送她出了门,延晖站在墙角等着,听见门响忙迎了上来,问了声怎样,三春笑笑:“这两日你听信吧。”   延晖看左右没人,搂住她腰笑道:“站了一个时辰,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,怕三春出来,一动也不敢动,就生受着。”   三春拍他手一下娇嗔道:“咬几个包算什么,我不是还得跟这孙寡妇周旋吗?你说家里这些事什么时候是个头?他们就不能安生些?你看娘总瞅着我的肚子不放。”   延晖亲亲她的脸,懊恼说道:“都怪我,害得三春操心劳累,当初要知道这么多事,还不如……”   三春不依道:“裴延晖,我都没有后悔,你后悔了?”   延晖一把抱住她,埋头在她肩窝:“我怎么会后悔,只是心疼三春,三春,我有些不中用是不是?”   三春笑道: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人都说清官尚难断家务事,我是女人,我来处理这些家事好了,延晖就做好自己的官。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跟叶大人禀告过了,主簿做到年底,明年就在家安心读书,后年二月再赴考去。”   三春点点头,夫妻二人在院门外石头上坐了半宵,喁喁说不完的情话……   第二日早饭时,延庆蔫头耷脑回来了,今日天不亮到了孙寡妇门前,没想到吃了闭门羹,又固执敲了几遍,孙寡妇开了个门缝,义正辞严说道:“我一个寡妇,就怕门前有是非,万一被人撞见了,我可就没法做人了。”   延晖早起为三春摘了几个熟透的圆杏,在院门口与哥哥碰上,延庆总算逮着机会,问他捐官的事怎么样了,说是孙寡妇都不理他了,延晖笑道:“不理正好,日后安生过日子就是。”   延庆摇头:“那我岂不是对不住人家。”   延晖手搭住哥哥的肩:“我的傻哥哥,你也不想想,都帮她家干了多少年活了,开头怎么总跟你有男女之防,后来怎么就刻意亲近,不就是因为我们家有了几十亩地,盖起了几件瓦房吗?此事多亏了三春……日后跟嫂子安生过日子就是。”   延庆嘟囔道:“我倒是想安生呢,她能安生吗?你看她如今那样,脸上那粉厚的直往下掉,我看着心里都添堵。”   延晖低低说了三春昨夜去孙寡妇家的事,延庆没想到孙寡妇是这种人,低沉了些日子,夜里倒是回来的早了,本来这事就过去了,可过几个月,孙寡妇带孩子改嫁,延庆念着旧情,心里不舒服,喝了几盅酒,睡梦中流着泪喊孙嫂子,何氏听得清楚,一把将他挠醒,逼问他怎么回事,延庆听了延晖嘱咐,不想让她闹事,遂一五一十……   此事就是说了也闹不说也闹,何氏少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了几日,缓过劲来恨上了三春,怎么什么事她都掺和,一个弟媳妇管大伯的丑事,若是有半分妯娌情分,就该告诉我才是,当日若是告诉我,我不去撕烂那个孙寡妇才怪,如今都嫁出去了,找都找不着,就这么放过她了,害得我这一肚子气也没处撒去。   26无奈   中秋节后,州府下了官文,说是今年旱涝不均,青州府秋收较往年减了三成,为弥补秋赋不足,准许各地乡绅地主捐官,从九品官员捐银一千两即可,三春在饭桌上听万年和延晖说起,心里一阵激灵,此事万不能让家里那几个人知道,一旦知道了不知又惹出什么事来。   怕什么来什么,延晖和她虽守口如瓶,可官文贴在了各村村口,何氏听到就动了心思,如今早忘了当初裴老娘提到纳妾,她还感谢老天延庆不是官,只想着跟三春较劲,加上中秋节看她又美了几分,心里更不舒服,不过家中金银都在裴老娘手中,回去放软声调和婆母商量,裴老娘说道:“延庆目不识丁的,比不了延晖自小读书就好,他做了官能做什么?再说了,家里哪有一千两银子?”   何氏不干了:“怎么就没有?昨日不是还跟延庆数吗?说是攒了二十个金锭子,十八个金锭子就是一千两白银,别以为我不知道,捐了官还能剩两个。”   裴老娘冷笑道:“你在屋外偷听不是?这金锭子我是准备陶员外过寿时做贺礼的,欠了那么大人情,总得还回去。”   何氏更不乐意了:“我没有偷听,是延庆睡下跟我说的,这么些金子对陶府算什么,当初可是送给我们家的,又没说借,怎么就用得着还,如今天赐良机,娘偏心不是,就你那儿子,当初跟寡妇勾搭,我也没说他什么呀……”   何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哭,裴老娘烦不胜烦,一咬牙说:“也好,这些银子出去了,省得你惦记,延庆做了官,你就安生些,别再提孙寡妇的事。”   第二日,何氏就搀着裴老娘到了县府,这可是裴老娘头一次来,三春忙里忙外热情招待,得知她们来意后头皮发麻,夜里延晖回来,咬牙拧眉说道:“一年俸禄四十两,而且只是挂了虚名的闲差,并不会到县衙里来任职,嫂子可想好了?”   何氏春风得意,憧憬着被人称做裴夫人的情形,满不在乎说道:“家里还有几十亩好地呢,银子没了可以再赚,能做官为什么不做?”   裴老娘和何氏住到下了官文,才捧着那一纸文书,坐着万年打发的马车回去了,自此何氏安生了,忙着到各处亲戚家送喜讯。   眼看到了九月,素素常常来找三春,她总是笑嘻嘻的,只是提不得万年,一提就泪如泉涌,哭了几次泪人一般,三春也不敢提了,在万年面前更是提不得,万年象是笃定素素和玉郎订了亲,就等着让他心碎的消息,却一直没有等到,饭桌上和延晖笑谈如常,却总是喝得微醉才回去。   三春是爽直性子,不明白万年这是何苦,思来想去问延晖:“是不是我玩笑开大了,万年觉得一分希望也没了,所以索性把素素抛在了脑后。”   延晖说不是,三春更着急,埋怨延晖每日跟万年在一起,又知道他的性情,怎么就一点忙也帮不上,延晖苦笑道:“我也着急,可一提这个,万年就发官威。”   三春想去找万年的父母,索性订下来,万年是个孝子,到时候父母之命也不能违背,延晖摇头说:“再等等,那样万年该埋怨我们了,总得让他想通了才好。”   他们想等情势却不由人,九月底吏部传来好消息,临近的宏源县令升迁,万年上任以来政绩良好,吏部擢升他为宏源县令,年后赴任。明明是大好的消息,却在几个知情人心里翻起巨浪。   延晖一反温吞常态,知道消息那日下午,待衙里贺喜万年的同僚都散了,堵着万年说道:“素素订亲的消息是三春试探你的,你这一上任,素素怎么办?她还一直等着你呢,一提起你就哭成泪人,我看你对她也有情意,怎么就总是躲着?”   万年看了看延晖,慢吞吞说道:“我早问过桃子了,知道她没有订亲。就因为我救过她,她心存感激罢了,她那么美好,该嫁个更好的人才是,我配不上她。”   延晖急道:“你诸事看得开,怎么此事上倒不通了,这男女之间情意首要,什么配上配不上的,你跟她情投意合就行了。”   万年笑笑:“她嫁给我算什么,鲜花插在牛粪上?我不能让别人耻笑她,让她抬不起头来。”   延晖声音大了些:“你有那么差吗?再说了,两个人过日子,管别人说什么,你们自己高兴就好了。”   万年叹口气:“你倒是急了,我还有些事,今日说好到香玉楼为凤仙赎身。”   延晖讶然着追上他:“凤仙?你怎么还跟她有来往,还要为她赎身?你要娶她不成?”   万年笑道:“她是个可怜人,因为相貌普通,又不肯矫揉造作取悦恩客,总遭老鸨责难,那里的人个个瞧不起她,拿她当丫鬟使唤,我有时候过去给她送些银子,早就答应设法为她赎身,如今有了银子,又怕父母伤心,年后就得去宏源,先把她安顿好再说。”   延晖一把扯住他袖子:“你为她赎身,安顿她都行,只是别娶她呀。”   万年也不挣开:“为何不可?只是她不肯,说是给我作妾,我想来想去,这样也好,我爹娘也不会不满意,素素也断了念想。”   延晖呆愣愣看着万年走远,回过神来赶紧一路小跑,路人鲜少见着穿官服的如此不稳重,都指指点点看他,他也懒得管,这下怎么办才好?一直等着万年想通,不知道还有个凤仙,早知道早逼迫他说实话就好了,三春得信后不是又得着急吗?   果然三春一听差点跳起来,骂万年糊涂,再同情可怜也不能娶进门啊,安排个生计就行了,那么多青楼,那么多可怜人,他娶得过来吗?其实凤仙是万年的初次,万年每每见她卑微求生,心里就怜惜不已,想着干脆照拂她一辈子,在见到素素之前,已经给过凤仙承诺,认识了素素才知道什么叫动心,可是一则觉得配不上,二则觉得素素不会答应他纳妾,是以退避三舍。   三春在院子里绕了几圈,延晖跟在她身后:“天怪冷的,三春,回屋去想吧。”   三春头也不回:“别来烦我,要是能想出来,还用在院子里转圈吗?”   眼看天近黄昏,三春让延晖去找万年家的车夫,马车一路飞奔到了后衙,门口通报后素素跑了出来,钻上马车就问:“万年哥出事了?”   三春点点头:“你的万年哥要纳妾,还是香玉楼的,你还要嫁给他吗?”   素素毫不犹豫:“我要嫁给他,纳妾的事可以再说,应该还来得及吧。”   三春一声叹:“素素准备怎么做?”   素素咬了咬唇,脸又成了红苹果,语声却清晰坚定:“不如,不如今夜把他灌醉,刚刚父亲说过了年他调任,我就想好了,只是没想到就在今日,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。”   三春睁大了一双杏眼,没曾想素素有这般勇气,想起当日到县学旁见延晖时心里的挣扎,点点头说道:“也好,我就冒着被你爹娘怪罪的危险,今夜住在我们的院子里可好?”   素素打发桃子回去禀报了叶夫人,叶夫人听到主簿夫人来请,放心应下了。三春回了院子,让素素躲在厢房,自己做好饭菜烫好美酒,过一会儿延晖请了万年过来,说是恭喜他升迁,万年今日为凤仙赎了身,安排她在客栈住下,这事成了定局,想到跟素素已是再不可能,心里正不痛快,也不说话也不吃菜举杯就干。   三春自顾吃着,她没有告诉延晖素素藏在厢房,延晖阻止着万年怕他喝醉,三春笑道:“万年升官了,心里高兴,你就让他放肆一回喝个够,明日不是休沐吗?又不用去衙门。”   延晖想想也是,就纵情与万年猜拳行令,酒过三巡,万年醉得趴在桌上,三春笑道:“角门怕是关了吧,把他扶到厢房里睡吧,伯父伯母知道他在我们家,也是放心的。”   延晖拍拍万年,他嘟囔说别吵,延晖扶他进了厢房,放他在床上为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,说道:“就在这儿睡着吧,明日一早回去。”   万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,延晖拨了拨炭火,见烧得很旺,放心往外走去,一关门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,回头开门去看,万年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,摇摇头回屋去了。   因喝了几杯床榻上自然不会放过三春,三春有些心不在焉,延晖就使出浑身解数在她敏感处揉捏抚摸亲吻,三春在意乱情迷中保持着一丝清醒,呐呐说道:“延晖,素素也在厢房里。”   几个字就把延晖从微醺陶然中惊醒,跳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跑,三春在一把揪住他:“这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,你还想着去提醒万年,来不及了。”   延晖指着三春有些气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越来越大胆了你,竟然把素素藏在厢房,有意让我灌醉万年,这个……这个不只是不合礼仪,万一叶县令追究下来,可是拐带教唆女子之罪,你……算了,万事我一力承担。”   三春鼻子一酸,紧要关头能听他一句一力承担,就心满意足,搂住他脖子甜甜说道:“我才不怕,延晖怕了?”   延晖捧住她脸:“我倒不怕,三春何时见我怕过什么?我这个人天塌下来地顶着,我就怕你一片好心把自己牵连进去,你万一有个好歹,我会心疼。”   三春吻上他的唇,甜蜜厮缠半晌分开:“不会的,万年下猛药都不行,只能喂到嘴里了,叶县令怎么会让此事大肆宣扬,不得捂着赶紧把亲事办了吗?”   延晖无奈捏了捏她脸,叹气道:“是不是太纵着你了,竟如此大胆,唉……”   凌晨时分,夫妻二人正睡得香甜,就听见厢房里传来万年一声惊叫……   27美梦   万年在睡梦中笑了,每日早晨他怕见到素素,又盼着见到素素,待到年后去了宏源,与素素分开两地,时日久了也就淡漠了,可是真的能淡漠吗?今年有大半年没见过了,素素的一颦一笑在他心中却越来越清晰,总是不经意就出现,乱着他的心神,如今好了,后日就去为凤仙下官文,一切成了定局,大家也好断了念想。   可素素又来到他梦中,她依偎在他胸前,轻轻抚摸着他的脸,亲着他的头发轻唤,万年哥,万年哥,万年皱紧了眉头,他一直连这样的梦都不敢做,生怕亵渎了素素,可是今日,今日就放肆一回,以后各自娶嫁再无可能,再也没有人在衙门外拐角处等他,看见他就甜甜叫着万年哥,脸通红着羞怯怯的让他心疼得都要拧起来。   万年回抱住她,轻柔得吻着她的脸,她的脸颊光滑细腻,头发丝轻拂在他脸上,从嘴角眉梢一直痒到心底深处,万年大胆得吻上她的唇,香软的唇舌若蜜糖一般,在更浓的醉意中,素素解开他衣衫,小手抚在他胸前,万年的肌肤裸/露在冬日的冷风中,打着冷颤捉住了素素的手,不行,不能让素素脱衣,就是在梦中,也不能这样。   可素素哭了,她委屈的泪珠大滴大滴落在万年脸上,万年慌乱得擦着她的眼泪,轻喊着素素素素,只要你不哭,只要你高兴,万年哥都依你,都依着你。   素素柔软滑腻的身子紧贴着他,万年的心荡漾着,大着胆搂住她细瘦的腰,她的柔软蹭在他胸前,他想去亲去咬,可是又不敢,那两颗红樱桃在他眼前逗引着,香艳欲滴,他终是忍不住,心里的麻痒冲上脑门,一翻身将素素压在身下,两手托着她的腰背,嘴唇一点点拂过她的身子,最后才停留在那两颗红樱桃上,舌尖缓缓得品尝着那股馨香。   素素的身子在他身下轻轻动着,万年如置身炼狱一般煎熬,忍着快要爆炸的欲望停下来,喃喃说道,素素,我不能,不能对你这样,身下的人儿又流出眼泪,万年慌忙安慰她,哄劝她,她的腰身弓起触碰在他两腿间,万年情不自禁一挺身,结合的一瞬间,万年的眼泪和素素的混在一起,他缓缓动着呜呜哭出声来,素素,原谅我做这样荒唐的梦,可这梦真美啊,就这一回就行了,我这辈子就知足了。   素素忍着疼痛紧抱着这个在半梦半醒中哭泣的男人,他那样让她心疼,他舍得委屈着自己,素素舍不得,这辈子都要让他幸福,让他日日做着美梦,为他生儿育女。   万年在梦中倾泻后香甜睡着了,素素就那样让他趴在自己身上,轻轻抱着他,抚摸着他的眉眼,她舍不得让他下去,万年被她的馨香包围着萦绕,自从心里装了素素,夜夜乱七八糟的梦境再没出现,象童年时疯玩疯闹后,在草垛上累极而眠,身子轻得飘上云端,厚实绵软的云朵包裹着,随着微风轻轻荡啊荡……   炉子里炭火已熄,素素扯过棉被盖在万年背上,在温暖中渐渐沉入梦乡……   微微的天光透进来,万年从睡梦中醒来,入眼是几绺青丝,他一激灵要爬起来,身下柔软滑腻,鼻翼盈满馨香,身旁的人儿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,正是他深埋在心底珍藏着的素素。素素……他狠命咬了一下舌头,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梦亵渎她,嘴里一片甜腥,他愣愣转头看着,这不是自己的屋子,这是哪儿?   素素悠悠醒过来,看万年发愣,一转身被子进裹住身躯,脸腾得通红通红,埋在枕头上小声说:“万年哥……”   万年心里有些明白过来,想起昨日在延晖家喝多了,这是延晖和三春的院子里吧,素素轻喊了一声,不是在做梦,他不置信的惊叫出声,下一刻又紧紧咬住了唇,跳到地上手忙脚乱穿上散落在床边的衣服,跪在床边看着素素,声音无比轻柔:“素素,昨夜不是做梦,一切都是真的,我对你……我真是个混蛋。”   他连扇了自己几记耳光,素素一把攥住他的手:“万年哥,我愿意的,我自己要藏在这儿等你的,我要嫁给你。”   万年看着那如花一般的容颜,轻颤着反握住素素的手,哽咽道:“真是个傻丫头,你该配一个人中之龙的夫君才是,我生来平庸,配不上你。”   素素笑道:“如今还说这样的话吗?”   万年摇摇头,轻抚着她的脸:“如今我只能委屈素素了,今日就向叶大人提亲,成亲前不能见面了,来,万年哥为你穿衣服。”   素素摇摇头:“我还想再睡会儿,昨夜万年哥趴在我身上睡着了,真累啊,万年哥很沉呢。”   万年一笑:“胖得都推不开吗?”   素素笑了:“不胖啊,很结实,摸上去很好啊,很有力。”   万年又笑:“傻丫头,应该一脚把我踢下去才是。”   素素摇头:“万年哥昨夜哭了,哭得小孩子一般,万年哥,我好心疼,所以就让你趴着了。”   万年还想笑,却再也笑不出来,眼泪扑簌簌而下,上床抱素素在怀中,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,轻轻拍抚着她的背,象是哄孩子入睡一般,素素蜷在他怀中睡得香甜,万年瞧着她酣睡的容颜,眼泪留得更急,好半天才止住带着泪笑了,轻轻吻着素素的额头,心里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辛万年对天发誓……”   素素睡了多久,他的誓言就说了多久,一开头是此生绝不负她,后来是只要他能想到的每一件小事,每一个场景,他都絮絮发誓,一切都由着素素,都让着素素,所有的事都听她的,都是她说了算,让她一辈子享受到几辈子的幸福,想到这儿又狠抽自己几记耳光,既然能让她幸福,为何就一直不敢,这个泡在蜜罐中的男人甜蜜得有些晕头转向,要知道他以前想都不敢想,哪里能想到自己能做到。   延晖自听到万年那一声惊叫,就提心吊胆站在在门前看着厢房,到冬天的日头升起来,都静悄悄得再没有动静,忙跑到厨房问三春:“会不会出事啊?要不撞门进去看看?”   三春切着菜笑说道:“你敢,这笔账万年总得算在你头上,你要进去了,万年还不杀了你。”   果不其然,万年红肿着双眼出来时,延晖迎上去笑着刚要说话,万年劈头给了他一拳,气冲冲说道:“这笔账以后再算。”   延晖捂着脸苦笑,万年又对三春作揖:“素素在房里忸怩着不敢见人,三春帮我劝劝她,另外……昨夜……三春今日帮我照顾着她,我去客栈跟凤仙说清楚,就因为那年一时贪玩,冒了延晖的名进了香玉楼,就因为那一夜,过些时日就去看她,她也是个苦命的人,再后来素素拦住我跟我哭了一场,只能派人给她送银子去,唉……如今也只能多给她些银子。”   万年匆匆到了客栈,已是人去楼空,凤仙留了一封书信,感谢他这些年来的照拂,她说一定会好好过下去,不辜负恩公的好意,不能再拖累恩公一辈子。   万年深恨自己糊涂,昨日没有多给凤仙留些银子,她是个有骨气的女子,但愿她能得遇良人。   万年快步回家洗浴过换了衣服,去请了媒人,和媒人一起大步去了县府后衙。   三春来到厢房前轻叩着门,小声问:“素素,我能进来吗?”   素素红着脸开了门,三春感觉扑面一股冷气,忙拽了素素的手:“这炉子都熄了,再冻出个好歹来,我把延晖撵出去了,怕你不自在,回我屋里坐火炉边捂着去,万年嘱咐过了,要我照顾好你,延晖啊,莫名其妙挨了一拳,又被我赶出家门,委屈着呢。”   素素低着头红着脸偷笑,刚刚醒来是万年为她穿的衣服,他扭着脸抖着手,笨拙得理着那些衣带,却固执得让素素捂在棉被中,不让素素动,生怕她冻着,穿衣服时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,身子就跟着轻颤,却没有半分鲁莽,只是认真得跟那几件衣服较着劲。   好不容易穿好,万年低低说了凤仙的事,说如今不能再凑合了,只能帮她安顿下来,问素素能不能日后照拂着她,素素点了点头,万年一笑手指尖轻抚过素素的脸庞,转身要走,素素轻唤了一声万年,从他身后抱住他依依不舍,万年转过身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:“傻丫头,过年前我们就成亲,也没两个月了,你好好的啊,别让我担心。”   看素素点点头,万年一笑开门出去了,然后素素就听到延晖喊了声疼。   28重逢   万年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进了县府后衙,他想着叶大人和叶夫人肯定不愿意,他准备跪下磕头,磕到他们点头再起来,磕上三天三夜也行。   素素的父母都在,叶大人看万年跟在媒婆身后进来,虽板着脸心里却是一笑,这小子总算开窍了,素素每日都在墙拐角处等他,自己早就猜到了女儿的心事,万年在他手下做官已快两年,他的性情品行他都清楚,若是他做自家女婿,自然是十二分满意。   叶夫人就不一样了,这个万年总是挂着笑,官运又亨通,她倒是喜爱这个孩子,可他家门第低些,万年又其貌不扬的,媒婆笑着说了来意,她婉拒的话尚未出口,自己夫君已点了点头说:“好,我应下了,只是万年春节后要去宏源,就在节前挑个日子成亲吧。”   叶夫人瞪了叶大人一眼,万年已高兴得跪下磕了三个响头,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,叶大人做官的时日长了,在家里也总带着官威说一不二,叶夫人习惯了都顺着他,顺着他也从未出过差错,可这次,唉……   万年告辞后,叶夫人不依不饶拉着叶大人争论了一番,争论的结果是,依自家女儿的性情,若是遂了叶夫人的意,进了高门大族,只怕得憋闷坏了,万年对素素诚惶诚恐,总得当菩萨一般敬着,再说了,万年不争不急,只是埋头做好分内的事,但心中有数人缘又好,危难时刻敢于承担,在官场上极易获上锋青眼,将来官做到多大很难说。   叶夫人嘲笑叶大人:“你既这么明白,怎么一辈子在这小县做个芝麻官?”   叶大人一本正经:“做芝麻官不好吗?你我夫妻带着素素过得多滋润,夫人别想不开,再说了,夫人不是还有个争气的儿子吗?五年前夺了武状元无限风光,如今已是四品督军了。”   想到儿子叶方远,叶夫人笑起来:“这小子一年多没回家了,这次素素成亲,他总得回来吧?回来趁着过节把他的亲事订下来。”   叶大人摇摇头:“每次回来都忙着给他订亲,上次给吓跑了,不回来了吧,你还是消停些。”   叶夫人此时才明白儿子为何不回来,气得骂道:“说是忙公务,原来是因为这个,臭小子,从小脾气就倔,挨了多少打也不听话,统共就这一儿一女,让我操碎了心,看看你们衙门里那个裴主簿,那孩子多好,长得英俊脾气又好,听说文采也出众,我一见着他这心里就舒服,我们儿子若象他那样就好了,本来准备将素素许配给他的,一打听已经娶亲三年多了,还是陶员外家的千金,陶夫人真是好福气。”   叶大人一笑,延晖和万年都不错,不过延晖尚有些孩子气,还需磨练,刚想跟夫人说,夫人已叫丫鬟备好香火,要去城外白马寺上香,叶大人知道她要去给万年和素素卜卦,县令夫人一去,住持自然满嘴的好话,遂迈着方步慢条斯理到书房看书去了。   延晖自早上被三春赶出门,无处可去,在门外呆着又冷,跑到万年家一头钻进书房,万年的娘路过听到有动静,万年不在家,谁在书房呢?难道进了贼,大着胆子推门一看,长吁一口气:“延晖啊,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?”   延晖抬头笑道:“万年这儿有本好书,一直想着过来看看,今日休沐就来了,进来时本想说一声,可大娘没在家。”   万年娘一看延晖左眼又青又肿,好不心疼,这傻孩子,明明是被媳妇打的,还不好意思说,都被打得一个人钻在书房里不敢见人了,还是一说话就笑,这三春下手也太狠了些,忙烫了热巾子让他敷着,问了声可吃了早饭,见延晖摇头,去厨房煮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。   下午三春送素素回了县衙,进门时延晖正懒懒躺着,忙过去抚着他脸笑道:“今日委屈解元老爷了,不是为了万年和素素吗?万年的亲事,成不成就在今日了。”   延晖一脸委屈:“挨了一拳被打成了乌眼青,又饿着肚子被赶出门,实在无处可去,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,后来总算有一个暖和的所在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就知道你去万年家了。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这次你错了,香玉楼的两个姑娘硬把我拉了进去,吃得酒足饭饱。”   三春啪得打在他脸上:“然后呢?饱暖思淫/欲是不是?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身上没带银子,想着记在玉郎的账上,谁知她们说玉郎好些日子不来了,只好写了欠条,就等着三春去还了。”   三春气得直跳脚,把他从榻上拉起来,搡着他说:“出去出去,再别回来了,别脏了这屋子。”   刚推到门外,万年娘进了院子,一见这情形,敛了笑容劈头说道:“三春啊,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,可也该对着外人,自家男人被打成这样,又是个做官的,你让他怎么出门?又怎么去衙门?延晖这孩子脾气多好,在我们家书房窝了一天,又冷又饿的,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打不过你,让着你罢了,这会儿刚回来,你还往外推,冬日天短,一会儿天黑了让他到哪儿去才好……”   万年娘进了屋中一屁股坐下,絮絮数落着三春,延晖站在万年娘身后朝着三春偷笑,三春知道延晖在万年家呆了一天,故意说去了香玉楼逗她,心里轻松着,笑吟吟听万年娘说教,万年娘讲了一通道理指指三春:“大娘说了这么会儿,口也渴了,怎么连杯水都没得喝?”   三春忙倒了茶水,又去拿壁橱上放着的点心,经过延晖身旁时,看万年娘不注意,安抚得握住他手,在脸颊上轻轻得亲了一下,今日延晖可真够委屈的,又没招谁惹谁。   拿了点心过来,延晖正看着她咽口水,拈了一块塞到延晖嘴里,将盘子放在万年娘跟前笑说道:“这是我新做的,大娘尝尝。大娘说的在理,我都知道的,延晖是我的夫君,他就是我的天,我哪敢惹他呢?刚刚只不过跟他闹着玩儿的。”   万年娘吃了一口哎呀一声:“红糖的呀,大娘牙不好,有别的馅儿的吗?”   三春笑道:“都是红糖的,延晖爱吃红糖。”   延晖嘴里的美味一直甜到心底,原来三春都是为他做的,三春自己不爱吃红糖,她爱吃椒盐的,心里一甜看着三春不住傻笑,昨夜担心厢房里的万年,没有好好尝尝三春的滋味儿,这会儿瞅着她的脸蛋儿腰身,恨不能抱在怀里好好解解馋。   万年娘喝了一杯水,接着往下说,延晖好不容易等她停顿了一下,笑说道:“万年今日去县衙求亲去了,不知道成了没。”   万年娘一听站起身来急匆匆走了,三春也好奇,就要往外追,延晖一把拉住她,大声说道:“大娘慢走啊,有空时再过来,好好教教三春。”   万年娘答应着走了,三春回头打了延晖一下,笑道:“这下你得意了吧,长这么大没被这么说过。”   延晖手搭在她腰间往怀里一带,唇舌贴上她的,低低笑说道:“三春也尝尝这红糖的甜味儿。”   他的舌尖探进来与三春纠缠着,手托住她臀往上一带,三春两腿缠在他腰间,胳膊搂在他肩头,慢慢闭上了双眼,长长的睫毛轻颤,仿佛被交缠的呼吸吹动着,蝶羽一般诱惑着延晖,延晖一手托着她,一手探进她的衣襟揉捏,三春唔唔着低语道:“没有……没有关门……”   延晖抱着她一转身,三春的后背抵在门上,背后是延晖有力的手掌,身前早已衣襟半敞,延晖的唇舌从她的脖颈滑了下去,她紧紧得攀附着他,想要说到榻上去,胸前的麻痒窜到四肢百骸,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…… 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,万年进了小院,他跟爹娘报过喜,想着过来跟延晖三春说一声,顺带给延晖陪个不是,想来想去此事延晖该是不知情,也知道免不了被三春打趣一番,还是硬着头皮来了,打趣就打趣吧。   谁知小院子里静悄悄的,厨房没有炊烟,正屋也没有点灯,哪去了这是,上了台阶伸手要推门,就听见里面传来可疑的声音,呻吟喘息交织在一起夹杂着低喊声,万年脸上霎时充血一般呆愣着,这时门被猛烈撞击着哗啦啦作响,万年猛转身飞一般逃了出去。   万年和素素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初九,成亲那日,延晖在万年家帮忙,三春在县衙帮忙 ,两边都忙得热火朝天,素素上好妆照着镜子细细端详,说是眉毛画得有些向下,看着缺乏生气,三春过来也说是,拿了巾子去蘸铜盆里的水,一看水有些浊,身旁也没有丫鬟,端了水到门外往台阶下一泼,一位青年男子正好从外面进来,吓得忙往后一纵,跳了老远出去。   三春抬头一看,一个蓝衣白靴的男子正皱眉看着她,长相非常的俊秀,眉宇间英气十足,三春端详他几眼笑道:“你这人无理,这是内宅,是新娘子闺房,你一个男子怎么能进来呢?快到前厅去。”   男子展开双眉笑了笑刚要说话,三春朝他招手:“我看你刚刚一跳老远,腿脚倒是挺利索的,这会儿太忙缺人手,麻烦你去打盆水来。”   说着话迈下台阶把铜盆往男子手里一塞,转身回屋去了,男子拿了铜盆要往厨房去,一个书童摸样的小厮忙跟过来:“大人,小的去吧。”   男子摇头一笑,笑容里有几分怅然,时隔多年依然认出了她来,修眉杏眼的,就是她没错,没想到今日得见,可惜她已嫁为人妇,真正是造化弄人……   过一会儿那男子端了水进来,三春接过水大呼小叫:“这人不懂规矩,让你去打水,可没让你进来,找一个小丫鬟送进来不就行了?快出去……”   素素咯咯笑道:“三春姐快别赶他出去了,这是我哥哥,昨日夜里刚回来的。”   三春笑说道:“啊?这就是素素总挂在嘴上的哥哥啊,督军大人,失敬失敬。”   方远一笑,素素过来说道:“这位是裴主簿的夫人。”   方远点点头,一整日目光追逐着三春,她出落得更美了,只是性子还若几年前一般,率真娇憨,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,裴主簿?他眯了眯眼睛,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,竟有这等福气。   29纳妾   万年家门前街道狭窄,人们听说今日是两个县令家结亲,又听说新娘子长得国色天香,争相前来看热闹,鼓乐声传来时,更是挤得水泄不通,送亲的队伍又长,花轿没法过去停在了街角,喜娘喊了半晌也没人让开,方远刚想让亲随硬行开道,延晖打院门里出来,从一个小孩儿手里拿过一窜鞭炮,挑在棍子上噼里啪啦一放,随着他往外走,人群就让开一条路,三春一见是他不由一笑,延晖也看见了三春,笑着指了指正燃放着的鞭炮,意思是我这主意怎么样……   方远顺着三春含笑的目光看过去,一位个子瘦高的斯文男子欢快笑着,又从一个小孩儿手中抢了一窜鞭炮点上,在人群中开道,送亲的人跟在他身后进了万年家院门。   方远摇头一笑,这位裴主簿看起来稚嫩了点,又见人多拥挤,慢了脚步等着三春,不动声色护在她身前,三春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老在面前不紧不慢的晃,不耐烦推了推他:“倒是快走啊,我还想看热闹呢,你这么一挡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”   方远一愣,侧过身让她先过去,想着护在她身后,谁知三春仗着细瘦,在人群中几下钻得不见了人影,再看见时,她已经站在延晖身旁甜笑着,不易觉察得捏了捏他的手指尖,方远黯淡了眼神入了酒席。   万年和素素新婚燕尔自是无比甜蜜,过几日见着延晖,红着脸吭哧半晌才说:“和素素订亲那日,我去你们院子里,开头以为没人呢,上了台阶刚要推门,那门就天摇地动起来,我以为门板要塌了……”   延晖也红了脸,呛咳一声重重拍了一下万年的头:“非礼勿听非礼勿言,听见了不该听见的,就该装作不知道,还特意提出来,揭我老底是吧?上次无缘无故挨你一拳尚没还回来,你皮痒了是不是?”   万年又吭哧半晌:“不是……我是想问问,我想破了脑袋,素素又害羞,难道站着也行吗?我们这些日子都是我在上……”   延晖笑起来:“辛万年,你确实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吗?确实是是七品县令?这也好意思……”   万年一甩袖子嘟囔道:“不说拉倒。”   延晖一把拉住他,在他耳边絮絮说着,万年瞪圆了眼睛,目光灼灼:“有这么多花样?竟然有这么多……我可真是个蠢货。”   夜里免不了央求着素素多试了几样,素素在床笫间向来是咬着被角不做声,今夜却情不自禁呻吟叫唤,万年一听她的叫声就心醉神迷,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乐从此后有了突破。   腊月二十三,延晖和三春回到裴家庄,一家人在堂屋里说话,裴老娘几次欲言又止,只得跟何氏使了个眼色,何氏一笑掀门帘出去了,过一会儿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的手进来,指了指延晖和三春说道:“先行礼拜见吧。”   延晖和三春一愣,那女子已福了下去,细声细气说道:“香兰拜见大人,拜见夫人。”   延晖看向裴老娘: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   裴老娘听何氏的劝定了主意时,可是极坚决的,不知怎么看见三春就有些底气不足,好像做了错事一般,张了张嘴没有说话,何氏笑道:“哎呀,这有什么不好说的,娘亲见你们成亲都三年多了,三春也没生下一儿半女,就做主给延晖纳了妾室,这下好了,若是香兰肚子争气,带了儿女福气来,三春就能怀上了。”   延晖诧异看着裴老娘问道:“娘亲,嫂子说的可是真的?”   裴老娘点点头:“已经请街坊四邻吃过酒席了,此事就这么定了。”   延晖皱了眉头,三春一声冷笑:“你们这般费尽心机偷偷摸摸的,何苦来呢?香兰姑娘,你先起来,你的身份我是不认的,除非他们休了我。”   说着话往外走去,延晖去拽她袖子,就听见撕拉一声响,三春已出了屋门,延晖疾步追上去,一把抱住她腰,三春苦笑道:“我要回我们家去,你们家我是一日也不想呆了。”   屋子里的人都追了出来,裴老娘眼神闪烁着,不敢接触三春的,也不敢看延晖,何氏拉着兰芝的手笑道:“三春是一时没想明白,这板上订钉的事……”   三春一指她声音有些尖利:“你算什么?这是我和延晖的事,哪里就有你说话的份儿。”   何氏被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延晖也不避着人,紧抱着三春的腰问裴老娘:“娘亲,可下了官文?”   裴老娘摇摇头:“还要下官文吗?”   延晖说了声知道了,再不理在场的人,打横抱起三春,也不顾她的捶打,在她耳边哄劝道:“好三春,乖三春,你冷静些,我们先回屋商量,看如何了结此事才好。我不会纳妾,这辈子都不会,只要三春一个,成亲那日就想好了的。”   三春踢打着他:“才不要听你这些哄人的话,人都进门了,要怎么了结?”   延晖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:“你不信我吗?刚刚不是问过了,还没有下官文,此事就不能算数,另外,三春忘了?前日我已经辞官了,我如今是一介匹夫,哪能纳妾呢?”   他的话只是对三春说的,三春犹自挣扎着,院子里的人反应不一,裴老娘一脸灰败,何氏捏紧了拳头,兰芝咬了咬唇角,这时延庆从院门外进来,何氏骂道:“死哪儿去了?家里这么多事,也不见你人影。”   延庆没有理她,问了声延晖回来了,回答他的是哐当的关门声,延晖抱三春进了屋,将她放在卧榻上,过去拴了门闩,回过头来在三春身前蹲下去,认真看着她:“此事我一无所知,三春可信我?”   三春软倒在榻上,刚要说话却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:“我自是信你,可他们是你的家人,刚安生了几日,又惹事到我们头上,我却轻不得重不得,你倒是说说,我怎么办才好?若是下了官文该怎么办?若是你没有辞官又该怎么办?”   延晖就那么蹲着,抓着三春的手凝神想了想,对三春说道:“此事交给我来解决,我去说服那个香兰,多给些银子,让她回娘家去,人是娘亲做主进门的,银子让娘亲来出,也好长个教训。”   三春知道婆母把银子看得重,延晖此举倒是抓住了她的七寸,想笑又忍住了,绷着脸说:“出去出去,这会儿就说去,不想看见你们这些人,我歪一会儿。”   延晖抬脚要走,三春又喊她回来:“你们家人都要在旁边看着,不能孤男寡女的……”   延晖过来捏捏她鼻子:“怕了你了,都依你。”   延晖到了堂屋,裴老娘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根,心里直骂自己多事,此事就算要瞒着三春,也该让延晖知道才是,如今这算什么,延晖辞了官又没官文,可是街坊邻里都知道了,再打发香兰回去,万一她想不开寻死上吊可怎么办,就算她愿意回去,她的娘家若是闹上门来,又该如何?   何氏见婆母打了退堂鼓,连忙劝道:“延晖早晚还要去考试,考中了早晚要做官,这香兰就先住在我们家,过些时日生米煮成熟饭,三春也只能认了。”   延晖听到何氏的话,明白都是她撺掇的,虽不明白她是为何,心里厌恶之极,一脚踢开门斥责道:“嫂子自去忙你的,别在这儿多嘴多舌撺掇娘亲,非要挑起些事端你心里才安生是不是?”   何氏愣了愣,延晖对她向来维持着脸面上的尊重,从未如此恶声恶气的说过话,何氏脸一拉就要哭闹,延晖冷冷说道:“收起你那一套,你是嫂子,我一个小叔子按理说不着你,可你不该多管闲事到我和三春头上,你要闹就闹去,要寻死上吊由着你,或者回娘家,还有其他手段都使出来。”   何氏气得指着延晖跟裴老娘说道:“娘,你看看延晖,他也算是个读书人,这……这也太不像话了。”   裴老娘和延晖都没理她,延晖指指门外:“嫂子去请香兰姑娘过来,我有话要说。”   何氏出去了,延晖跪在裴老娘面前说:“以前我们家穷困,都是娘亲在撑着这个家,在儿子心里,娘亲是极明事理的,怎么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些,反倒常常生事,对嫂子总是息事宁人,对三春却非常严厉。”   裴老娘一声叹落下泪来:“想来我也是个没出息的,手头宽裕了些,心里没了忧愁,小虎和囡囡也大了,不用我操心,总觉空落落的,好在有你嫂子陪着我说说话,三春娘家是大户,人又聪明能干,我总觉跟她隔着什么,亲近不起来,再说你早晚要出去做官,我老了指望谁?还不是指望你嫂子吗?你哥哥又管束不了她,我对她是偏心了些,只是这次的事,确实是娘思虑不周,可是……可是三春的肚子怎么就不见动静呢?”   延晖为娘亲擦去眼泪笑道:“三春和儿子身子都挺好,早晚会有孩子的,娘亲又何必着急,如今家里不缺钱粮,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,高兴就好,只是我和三春的事,我们自己操心就行了。娘亲你看呢?”   裴老娘点点头叹一口气:“也好,早晚不在我身边,我又能操多少心呢?只怕有了孩子就该请丫鬟奶娘了,也用不着我带。”   这时何氏拉了香兰进来,看了看延晖神色,带着几丝讨好笑说道:“香兰刚刚在厨房里忙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延晖就皱眉说道:“糊涂,都说了我如今的身份不能纳妾,香兰姑娘就是客人,怎么还能让她在厨房做饭?”   说着请香兰坐下,亲自斟了茶给她,温和问她娘家何处,都有些什么人,为何甘心给人做小等等,香兰不敢接那茶,低了头轻声细语一一作答,她们家是邻近村里的,爹是一个秀才,所以她也略认得几个字,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,前些日子爹过世了,娘又重病在床,家里拿不出银子,就托了媒婆,几个提亲的人家,只有裴家给的银子最多,又听说是解元老爷,县府骑马游街时曾见过,所以就……   延晖点点头,也没注意香兰略红的脸庞,郑重说道:“刚刚香兰姑娘也听到了,我如今没有官职,家中也没下官文,所以是不算的,给了的银子我们一分不要,再同样送你一份,明日雇来车马送你回娘家,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,总强过做人妾室。”   香兰怔怔流下泪来:“虽然没有官文,可已惊动乡邻,都知道我进了解元老爷家作妾,若是再回去,我再没脸见人,只能一死……”   30选择   延晖点点头站起身,板着脸跟裴老娘和何氏说道:“请娘和大嫂将香兰姑娘当客人看待,我先回屋看看三春。”   裴老娘和何氏刚刚听到香兰要寻死,都有些怕,想喊延晖回来,他已大步走了,只能和香兰陪着笑,香兰也不理她们,收了眼泪冷冷坐着。   延晖进了屋,三春抬头笑道:“怎么?说动了吗?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那个姑娘说要是送她回娘家,她就寻死。”   三春有些诧异,这姑娘长相还算不错,看着也通情达理的,既是愿意给人做小,必是贪图钱财,延晖也肯定许了她钱财,难道是嫌少吗?还是碰上一个节妇,宁折不弯,若是这样,那又该如何?   三春细细问了延晖怎么说的,香兰怎么回答的,延晖说完她咯咯笑道:“你这个木头没听出来?人家早就看上你了,你中了解元在县府夸官,就看上了,冲着你才进了门,人家还认字,可是配得起你的,你倒是说说,香兰姑娘长得如何?”   延晖捏捏她脸:“又胡乱说笑,我一心想着怎么把她打发走,哪顾得上留意她的长相。好三春,眼下怎么办?莫非她嫌银子少?”   三春翻了个身趴在卧榻上,不用她说话,延晖就过来揉捏着她的肩背,她静静想了片刻说道:“但愿是吧,我们再看看去。”   夫妻二人进了堂屋,裴老娘眼巴巴看着三春,巴望她能想出好主意来,何氏嘴角噙了一丝得意的笑,看你们怎么收场,三春坐下笑道:“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?对了,香兰是吧,好名字,人如其名,幽香如兰。”   香兰脸上绽出笑意来,似乎怕人看见,低了头柔声说道:“不敢当夫人如此夸奖。”   三春清脆笑道:“当得当得,香兰姑娘真是温柔娴雅,不若我打小就性子刁泼,想笑就笑想哭便哭,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,在娘家又极娇宠,爱吃的吃个饱,爱玩儿的别人休想碰一个手指头……”   三春停了一下喝了口茶,香兰飞快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,三春接着说道:“所以我此生是绝不会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的,我生不出孩子也好,夫君官至公卿也罢,他只能有我一个,如若他将来变心了或者嫌弃我,要将我休离,我只能怪自己瞎了眼……”   延晖忙表决心:“我此生只要三春一个。”   裴老娘瞪大了眼睛,手也有些哆嗦,何氏不甘心,想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,三春一个眼风过来,她的话就梗在了嗓子眼儿,香兰的手绞在一起,脸色跟手指关节一样泛了白。三春环顾众人一圈又笑说道:“香兰姑娘娇滴滴的一个人儿,千万别说死啊活啊的话,既然是我们家人糊涂把你接进门来的,我就要帮你想好退路,谁让我们都是弱女子呢。”   一句我们家人糊涂,裴老娘手更抖了些,香兰低着头不动声色,三春笑道:“我为香兰姑娘想了三个法子,其一,我们给你银子送你回娘家,要多少由你开口,一百两?二百两?还是一千两都行。其二,香兰姑娘若觉得这会儿回家失了脸面,可到我娘家去做一等大丫鬟,一年的俸银是五十两,不用签卖身契,也不用服侍人,过些日子这事儿也就没人提了,有了合适的人家,我们陶家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,银子照给。其三,我家夫君如今没了官职,大哥却是有官职的,我大哥为人老实,香兰姑娘若是愿意,就做我家大哥的妾室……”   随着三春的话,在场几个人无不心惊,陶府竟那么富有,银子随便要,一千两都给,再听到一个大丫鬟年俸五十两,延庆从九品官,一年俸银才四十两,待听到要将香兰给延庆,何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歇斯底里叫道:“不行,他若是敢纳妾,我就一头撞死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香兰姑娘还不见得愿意呢,再说了,囡囡也六岁了,我这才三年你们就着急了,嫂子怎么六年了也再没怀上?不是想要儿女福气吗?为大哥纳妾再好不过。”   裴老娘早被三春一席话说得忘了言语,二儿媳妇竟如此厉害,说得头头是道,既捎带了她和淑芬,又跟延晖透了底,这辈子都休想纳妾,再来就是给了香兰三条道,前面两条香兰无论选那个都占尽便宜。   何氏一摆架势就要哭闹,又想听听香兰选那个,香兰低着头敛着眼眸看不清神情,好半晌才深吸口气说道:“夫人话说至此,我还有别的选吗?只能怪我命苦,我要回厢房去好好想想。”   裴老娘怕香兰想不开,忙摆手道:“不行不行,要想就在这儿想。”   香兰弯唇浅笑道:“我只是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,不会自尽的,老夫人放心好了。”   香兰回到厢房怔怔坐着,本以为是他,是那个骑在马上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男子,给他作妾也就认了,可偏偏天不遂人愿,要银子?可那日一抬小轿都抬出了家门,难道又灰溜溜回去,让人整日戳脊梁骨吗?去陶府做丫鬟?那是多少穷人家的女儿梦寐以求的,吃住比一般富户家的小姐都要好,可是做人奴仆寄人篱下,又该是何等滋味?   既要保全面子,又要日后衣食无忧,看起来只有第三条路可走了,延庆?她想到那个憨厚老实的男子,他应该是个可靠的吧?不会象爹爹一般,穷酸秀才不懂世故营生,害得她和娘常常饿肚子,会读书写字却不能当饭吃,延庆好歹是个从九品官,年年有薪俸,家里又有几十亩地,又有陶府这等大富户亲家……   香兰心动了,这样的人家方圆十里的村子也没几个,何氏这样的女子,自然极好对付,哄着点捧着点常给点好处就行了,裴老娘虽刻薄些,倒也算讲理,又极好面子,持家之道就是息事宁人,让街坊邻里看着自家一团和睦富贵繁荣,就能美得眉开眼笑。   若是能把延庆伺候好了,他是个爱动手不爱动脑的人,自己又识字,二老爷早晚要带着那个三春离家做官去,这个家偌大的家业还不是早晚由自己操持吗?过几年再生下儿女,自己和何氏将来到底谁说了算,只怕还不一定。   又想到若是有人问起为何二老爷成了大老爷,就一口咬定是她们听错了。刚刚只想着今后如何,一旦打定了主意,香兰鼻子一酸落下泪来,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命,娘家又没有依靠,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,但愿自己的儿女将来能好些,娘亲也能跟着吃穿不愁享几年福。   到底是延晖最想着哥哥,回到屋里问三春:“若香兰选了第三个,大哥不愿意怎么办?大哥的性子可是挺倔的,嫂子再一闹腾……”   三春笑道:“怎么会?那第三条不过是说出来气气嫂子,退一万步讲,香兰若选了第三个,那不是大哥的福气吗?你看大哥如今早出晚归的,在村子里到处瞎逛,就是不愿意回家,在饭桌上从来也不看嫂子一眼,嫂子呢?是见着他就咬牙切齿。”   延晖一叹:“但愿……”   午后香兰进了堂屋,绞着手清晰说道:“我选第三个。”   三春强压着心头的讶异看着延晖,延晖心里一叹,不知大哥会如何,裴老娘扎着手说道:“你大哥不会同意的……”   何氏一声哀嚎惊天动地,扑过去扯香兰的头发,香兰早防备着,侧身躲开去,何氏咚得一声撞在墙上,正觉眼冒金星,香兰已经拜了下去:“香兰拜见婆母大人,拜见姐姐,拜见二老爷二夫人。”   一屋子人呆愣着不说话,何氏头一个反应过来,坐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道:“呸,谁是你姐姐?”   三春一把攥住香兰的手拉到院子里,低低说道:“香兰真的想好了吗?我不明白,为何不是前两个?”   香兰苦笑道:“这是我的命,既然逃不过就认了。”   三春还要劝阻,正好延庆回来吃午饭,香兰一咬牙迎了上去,盈盈一福说道:“香兰拜见老爷。”   延庆慌忙摆着手说:“不敢当不敢当,香兰姑娘快起来。”   香兰抬起脸看着他莞尔一笑:“日后香兰和姐姐一起服侍老爷,老爷莫要嫌弃。”   延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也不知这是哪出,看了看三春,三春直叹气,延晖听见哥哥说话,掀开门帘出来拉哥哥到一旁,低低说了几句,延庆跺脚道:“这算怎么回事?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,怎么能给我作妾,不行不行……”   香兰过来说道:“老爷若是嫌弃香兰,香兰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。”   说着话就作势朝门柱撞去,延庆忙一把拉住:“都到年关了,别死啊活啊的,好死不如赖活着。”   香兰甜甜一笑:“老爷愿意纳了香兰了?”   延庆忙松开手,结结巴巴说道:“我不是……不是那个意思……不是……”   正想词辩白,堂屋里跑出一个人来,朝着他肚子一头撞过来,撞得他蹬蹬蹬后退几步,五脏六腑拧在了一起,何氏好不容易站稳了,指着他鼻子骂道:“好啊,这刚进院门,还不知道来龙去脉,就和人家勾搭上了,是不是这几日延晖不在家,你们一直眉来眼去的……”   何氏边哭边骂,眼泪把脸上的白粉冲得一道一道,延庆看着她面目可憎的样子,想起几年前她朴素清新,怎么如今就成了这样?心里正厌烦着,何氏又提到了孙寡妇,自从六月六后,她就跟抓到有把烧饼一般,隔三差五拿出来说事,每次一提到孙寡妇,延庆心里愧疚,她要做什么都依着她,包括这次偷偷给延晖纳妾,也是经过这么一通闹,延庆才点了头的。   延庆这会儿深感后悔,事情闹到这一步,也有自己的错,没有担当起这个家,初始何氏尚避着小虎囡囡,如今连孩子都不避着,小虎囡囡一听到吵闹,就避到奶奶屋里不敢说话。延庆皱着眉头看着何氏,何氏突然发了疯一般冲向香兰,去挠她的脸,香兰一扭身顺势躲到了延庆身后……   延庆倒不是心疼香兰,只是看着疯子一般的何氏忍无可忍,大声吼道:“就这么定了,以后香兰就是我们家的人了,走,我们回屋去。”   31吃药   何氏开头使了全力疯闹,不是上吊就是拿剪刀在脖子上比划,后来就不吃不喝绝食,裴家上下得了默契一般,谁都不理她,延庆到底怜她是发妻,又跟着自己吃过苦,该拦着就拦着该劝就劝,一日三餐端到屋里来,何氏强撑着气,两日粒米没沾牙,二十五夜里饿得头晕眼花,趁没人注意起来去厨房找吃的。   吃饱喝足回来,人也明白了些,掐醒延庆恨恨看着厢房说道:“你把香兰赶走,我就跟你好好的,还跟以前一样。”   延庆苦笑道:“你早这么说就好了,昨日回房之前已经和她圆房了,娘亲把我推进去,在外面反锁了门……”   何氏又夜半嚎啕,在延庆身上又抓又挠,延庆吼道:“再闹,再闹,我就宿到香兰房里,以后再也不回这个屋里来。”   何氏这才忍了气,对香兰恨得咬牙切齿,别以为你年轻就能勾住男人,我好歹为他生了一双儿女,我们走着瞧,自此后,摆足了正妻的威风,家里万事不管,下厨洗衣洒扫全是香兰的事,香兰也当神一般敬着她,端茶送水得伺候着,一口一个姐姐,何氏穿什么她都说好看,何氏怎么打扮她都说仙女一般,何氏慢慢得就觉着香兰真成了她妹妹一般。   只是她并不知道,延庆每夜回房前都去香兰屋里,床榻间看延庆意兴阑珊,就笑说他老了,延庆也总是嘿嘿笑着认了,开头十日一次,后来半月一次,再后来就成了一个月一次,更不知道,延庆背着她给了香兰不少银子,让她买些衣裳首饰或者接济娘家。   三春自打出了香兰之事,不怎么理会裴家的琐事,对裴老娘更加的尊敬,隔三差五炖了人参燕窝给裴老娘进补,裴老娘稍有咳嗽伤风,马上就请了郎中来把脉,逢上年节衣裳首饰给的越来越贵重,裴老娘对三春却越来越小心,和她说话总带着十二分谨慎。   对何氏那就更加客气,在院子里碰上了说句客气话,吃饭时偶尔开个善意的玩笑,香兰也跟着捧场,看起来妯娌间其乐融融。香兰本来说包了家务事,三春每日执意和她一起忙完活计,才到书房中陪着延晖读书,变着花样为他做些解馋的小点心吃,茶壶中从未断过水,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,冬日添炭夏日打扇,看他揉太阳穴就拉着他出门绕着村子走走,一载春秋悠悠而过,转眼又到了延晖上京赴考的日子。   延晖信心满满到了国都,这次没有住状元楼,只住了一家僻静的小客栈,每日静心读书写字,考试分初九十二十五三日,延晖从初八这日开始彻底放松,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出去到处转悠一圈儿回来,夜里早早睡下,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进了贡院。   这日上午万年和素素乘马车过来探望三春,裴老娘看着素素微微隆起的腹部,羡慕得眼红不已,难道三春真的不能生吗?这眼看成亲四年多了,和延晖好得跟一个人似的,怎么就是怀不上呢?   三春只当没看见,拉了素素和万年到书房叙话。   言谈间万年笑说:“今日初九是春闱头一场,等过了十五,他就悠闲了,等着下月初一放榜就是,这半个月中,举子们都尽情尽兴得游玩。”   三春和素素都向往着国都的繁华,万年笑说:“待任满三年到吏部述职时,带着素素前往,延晖这次估计能中一甲,一甲日后在翰林院为官,三春只怕要同他住到国都去了。”   素素笑道:“那好啊,到时候就住他们家,不住哥哥家,哥哥也不娶亲,府中虽有几个小妾,看着就心烦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万年也太抬举他了,他哪里就能中一甲,上了榜就是烧了高香。”   素素和万年说笑到天快黑才走,三春在村口望着,直到他们的马车没了影子才转身回去,路上沉吟着有了主意,今日初九,若是坐马车到国都,十六也就到了,和延晖自由自在游玩半个月多好,谁知他能不能中一甲,就算中了,也不见得就在翰林院任职,若是要象万年和素素等三年,到时候怕是该有孩子了。   想到孩子,三春的脸颊有些发烫,延晖走了有半月了,还真是想他。想着心思进了院门,冷不防有人喊了一声三春,三春唬了一跳,原来是婆母站在堂屋门口冲她招手,进了屋里坐下,裴老娘斟酌着小心开了口:“三春啊,要不要找郎中把把脉,看看是不是身子需要调养进补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娘今日看着素素有了身子,又想到我这儿来了吧?实话跟娘亲说,自从你们背着我给延晖闹了一出纳妾,我就找郎中把过脉了,郎中说我的身子挺好,不过我想要延晖在这一年里专心读书,就让郎中开了些药,所以就没有怀上,等我们安顿下来,我再停药,郎中说过半年就有了。”   裴老娘一听脸就有些白,天底下怎么竟有如此大胆的女子,偏生还嫁进了裴家,她竟敢吃那样的药,心里的气就冲了上来,冷冷说道:“香兰的事确实是我的错,可都过去这么久了,也不能没完没了,你敢大着胆子吃药,若是吃坏了断了我们裴家的后,你当得起这罪名吗?”   三春笑道:“这郎中是极稳妥的,怎么会吃坏了?还有一件事跟娘亲说,明日我想到国都一趟,万一延晖落榜想不开,我也好在他身边照应。”   既然是为儿子好,裴老娘莫有不肯,只是三春吃药的事实在让她气恼,她沉吟着说:“晖儿可知道此事?”   三春笑道:“延晖自然知道,他若是不点头,我哪来的胆子?”   裴老娘再不好说什么,摆摆手让三春去收拾行装……   十五日延晖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贡院,肩头一下轻松许多,回到客栈和别的举子们要了一桌酒菜,喝得半醉深夜回了房中,躺下去叫了声三春,枕席冰凉冰凉的,床里没有那个馨香绵软的身子,将一只枕头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   天将破晓时醒了来,想起夜里做的梦,身子火烧火燎的,忍了半晌没忍住,少不了用手打发自己,一触即发之际,有轻轻的敲门声想起,延晖一惊绷直的身子软了下来,忍住低喘憋着粗气问了声谁啊,门外是无比熟悉的声音,只是分外的温柔:“延晖,是我。”   三春?延晖愣愣看着屋外,竟然是个梦中梦,朝着大腿狠狠掐了下去,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,依然不相信是真的,三春又在门外喊了一声,延晖跳下床去开了门,三春瞧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,笑着闪进身来将门关上,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延晖紧紧抱在了怀里,喃喃在耳边絮絮得问:“三春怎么来了?一个人来的?路上可太平?真的是三春来了?我真的不是在做梦?”   三春环住他腰笑道:“真的是我来了,我想着来国都逛逛,就来了,当然不是一个人,有两个庄丁护着来的,昨日傍晚就到了,去状元楼找你却不在,吩咐两个家丁拣着僻静的客栈一家家问,今早上终于打听到你在这儿。”   延晖在床上坐下,抱三春面对面坐在腿上,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:“三春可想我了吗?”   三春摇摇头:“没……”   想字还没出口,延晖就封住她的唇,急不可待去解她的衣衫,三春推拒着他挣扎:“你……怎么一见面就……唔……我们说说话……分开些日子,怎么就成了……禽兽……”   延晖抓住她手探到自己身下,三春攥住直笑,延晖进入她时低低喘息着说:“刚刚正发春梦,箭在弦上,就听见三春敲门……可知道有多难受……”   三春一笑:“来的真不是时候,扰了解元老爷的好事。”   延晖抱着她缓缓动着:“要我说,来的正是时候,好三春……”   小别胜新婚,清酣耳热脸红心跳,夫妻二人在房中厮磨到午后,才姗姗起床到街上闲逛,三春看什么都新奇,街道边房屋鳞次栉比,一派富贵繁荣景象,国都中人衣着也新鲜,女子们坦然大方,虽讲礼节却无拘束之气,就连身边走过的男子身上也有好闻的香气。   二人闲逛几日,三春买了不少衣物首饰,延晖笑道:“再这么下去得把国都搬回去了,去城外逛逛吧,听说城外山上桃花开了,煞是好看。”   到了城外,果然是满眼的桃红柳绿,一簇簇桃花若灿烂的云霞般开得绚烂,延晖见三春绽开笑颜,脸颊粉嫩嫩的比花还要娇艳,忍不住低头啄了一口,三春笑骂他大胆,他理直气壮说道:“又无人认识,再说了,亲自家娘子为何不能光明正大?”   三春笑道:“谁说无人认识,素素的哥哥方远就在国都为官,我动了来国都的心思,就是因为万年和素素初九那日去我们家,闲谈中才决定来的。”   延晖叹口气问:“万年和素素可好,万年该带着全家动身赴任去了吧,回去后见不着了,再见面不知何时。”   三春也有些怅然,过一会儿才说:“素素有了身孕,娘看着眼馋,催着我找郎中把脉,我不得已告诉她我吃了药,所以怀不上。”   延晖有些发愣:“吃了药?吃什么药?”   三春没有注意延晖神情,看着怒放的桃花笑道:“就是吃了就怀不上的药,我想着你要专心读书,又要来考试,不是要孩子的时候,就……”   延晖没等她说完已冷了脸,转身大步往城门方向走去,三春急急跟在他身后喊他,他却越走越快,三春快步走了一阵儿,累得满头都是汗,进了城门眼看他越走越远,索性放慢了脚步,沿途看看人物街景,正左顾右盼自得其乐,身后有人喊了声三春。   她以为听错了就没理会,不想又听到一声,回头看时一个人骑着马过来,在她身边停下俯身看着她:“真是你啊,以为看错人了。”   说着话跳下马来,三春见他一袭黑衣,上面彩绣的豹子气势凛然,愣了愣笑道:“这位大人好生面善,我们在哪儿见过?”   方远自六年前中了武状元,从御前侍卫到国都四品督军,官运亨通仕途畅顺,众星捧月被人夸赞惯了的,听到三春的话颇有些受打击,脸上还是挂着笑说道:“我是素素的哥哥叶方远,三春竟忘了吗?”   三春笑道:“我这人眼生,你莫怪,而且那日你是常服,今日着了官服,一时间没想起来。”   方远刚刚在城门外视察城防,看到延晖在前三春在后,想是小夫妻闹了别扭,笑了笑说道:“女子独自在街上闲逛有些不合礼仪,你住在何处?我送你回去可好?”   ……   32喝醋   三春笑说道:“你忙你的,我没那么娇气,眼看就到春三月了,天气这么好,我闲逛一会儿就回去,再说了,独自闲逛不合礼仪,难道你送我回去就合礼仪了?”   方远笑看着她,明明是朵刺玫瑰,却好像她的刺带着蜜一般,让人不觉得疼,反倒生出几分甜来,春阳暖暖的照着,要是能与她共乘一骑,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搂着她细腰,该是怎样的享受?   歪着头睨着她笑道:“三春怕我知道你住哪家客栈?”   三春笑道:“谁怕谁啊?跟贡院隔了三条街的高升客栈啊。”   方远笑道:“我回督军府要路过那儿,这样吧,三春在前我在后,隔着十来步,你不会迷路,也不会不合礼仪。”   三春说声也好,在前方东看看西瞧瞧,方远牵着马跟在她身后,三春看到新鲜的人和物,就想谈论一番,以前有延晖在身旁笑着应和,今日没有听众难免寂寥,实在忍不住就回头跟方远说:“这国都风物跟太康大不相同,屋子高街道宽,石板磨得太平了,下雨容易滑倒,该刻些花纹既好看又防滑,还有啊,人跟人之间互不理睬,不象在太康时,男女老少见了面笑呵呵打招呼,那样心里多舒坦,还有啊,这么多店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,对了,有的男子身上那么香,好闻是好闻,就是觉得怪怪的……”   方远离她近了些,本想一一回答她的疑问,哪里知道三春根本就不是在问他,只是找个听众,自顾滔滔不绝,说到男子身上的香,突然回头凑近他闻了闻,咯咯笑道:“你身上也是有香味儿的,怎么弄的?沐浴时水里泡了花瓣?还是洗了衣服用香熏过?”   方远解下腰间香囊递到她手上笑道:“因为这个才有香味儿,香囊里包的东西不同,散发的香味儿也就不同。”   说着就觉自己有些鸡婆,怎么能有耐心给三春说这个,三春已接了过来:“这个给我用用,回头我给延晖做一个。”   方远点点头尚未说话,街角冲过来一个人,啪得打落三春手里的香囊,拽着她手转身就走,三春扭着手说:“延晖放开我,这是素素的哥哥方远。”   延晖好像没听见,脚下也不停步,三春哪能争得过他的蛮力,只能由他拉着手一路小跑,气喘吁吁回了客栈,延晖把她往床上一扔,关上门坐下盯着三春,三春缓了缓觉得呼吸顺畅了些,指指桌上的茶壶,延晖绷着脸为她倒了茶送到她嘴边,三春喝了几口润了润唇舌:“你这是累得还是气得呀,怎么呼哧呼哧直喘粗气?”   延晖不理她,三春喝饱了水,将自己喝过的杯子倒满递给延晖,延晖不接,三春摸摸他脸:“喝不下去?喝醋喝饱了?”   延晖看三春嬉皮笑脸的,本来想正经跟她理论理论,却不知从何开始,一跺脚转身出了房门,三春趴到床上心想:“看来是真的生气了,要搁以前,这样逗他两次,他早笑了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   吃药的事没跟他说,确实是自己不对,从他对小虎和囡囡的疼爱来看,应该是极其喜爱孩子的,若是告诉了他,他定是不同意,所以就自作主张了,本来这事是谁也不准备说的,可为了堵住婆母的嘴就说了,要是自己不说,他从婆母嘴里知道此事,只怕会更生气,所以趁着今日高兴提了一句,唉……   延晖出了客栈,迎面一位男子端坐马上睥睨着他,正是刚刚和三春说笑的那位,延晖脸色更青了些,方远好像没看见他的敌意,跳下马一抱拳说道:“在下确实是素素的兄长叶方远,刚刚在城门口巡查,不经意间看见裴兄和三春闹别扭,裴兄自顾在前,三春在后紧追也没追上,怕三春人生地不熟迷了路,正好在下要回督军府,是以和三春同路而行,裴兄挺爱闹脾气的,跟小孩子一般。”   因他那句小孩子一般,延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,心里不喜方远高调张扬,看在万年面子上,收了脸上怒气抱拳温和笑道:“原来是同乡,幸会幸会,只是我家娘子的闺名,却不是哪个都能叫的。”   方远唇角上翘:“三春和素素情同姐妹,那就是我的妹妹,闺名自然是叫得的,素素成亲那日,我和三春言谈甚欢……”   延晖忍无可忍:“叶大人若没事,就此别过。”   说着话转身上楼回了屋中,三春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一动不动,难道睡着了吗?自己气得要疯了,她倒好,延晖蹑手蹑脚俯身过去一看,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她,忙站直了身子。   三春坐起身拉住他的手摇晃着:“延晖,我知道我错了,我该跟你商量的,不该自作主张。”   延晖摇摇头:“我想过了,三春也是为我好,不生气了,只是今日开始别再吃药了。”   三春见他愠色稍减,趁热打铁噘起了小嘴:“就算我有一千一万个不是,延晖也不该将人家扔在街上不管,人家从没来过国都,人生地不熟的,又一向分不清东南西北,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?”   一提这个,延晖脸又青了,他一气之下走得太急太快,待冷静下来回头才发觉三春没跟上来,生怕她找不回来,心急火燎得沿着原路返回,看见三春身影时高兴的正要喊,就看见她凑到那个官衣男子身旁说了句什么,那个男子就在街上解了腰间香囊递给她,她毫不客气接过来,高兴得笑颜如花。   延晖气得七窍生烟,这才刚刚分开半个时辰,怎么就跟一个陌生男子搭上话了,气恼之下抢步过去攥了她手就走,也没听到她说的什么,也不管她跟上跟不上。   三春眼眸转了转:“那个人真的是素素的哥哥叶方远,延晖不信?要不这会儿就到督军府问去。”   延晖把手抽出来:“刚刚在客栈门口见过了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那就是了,确实是熟人嘛,又是素素的哥哥,万年的舅兄。”   延晖却不理她,净了手脸淡淡说道:“我要去吃饭,三春去吗?”   三春看他那么冷淡,也有些气,一扭头说:“不去,我不饿。”   延晖说声随你,自顾用饭去了,慢慢吃着等着三春,一个时辰也不见出来,这顿饭的滋味嚼蜡一般,想要回房心中又别扭,去街上转了一圈,没有三春在身旁,怎么就这般无趣,又怕她没有吃饭饿着了,买了些她爱吃的椒盐点心,眼看天色暗下来,慢腾腾回了客栈。   三春和衣睡着了,延晖往里推了推她,腾出些地方来挤着躺了下去,慢慢沉入了梦乡,梦里磨刀霍霍杀猪宰羊,那只猪赫然长了一张人脸,和那个方远一模一样,延晖从梦中笑醒时,三春正坐在桌前咬着点心,小老鼠一般咯吱咯吱的。   延晖怕三春羞恼,忙闭上眼睛装睡,装着装着真睡了过去,又梦见置身沙场,战旗猎猎号角声声,甲胄锃亮刀剑相击,延晖在两军阵前马上迎敌,挥刀把敌将斩于马下,敌将的头颅咕噜噜滚出好远,延晖刀尖将那头颅挑起,在欢呼声中看见敌将的脸,原来是叶方远。   这一夜方远躺在床上不停打喷嚏,睡得不太踏实,延晖在梦中将他杀了千回,笑醒了几次,第二日早晨,三春早早起来洗漱过一看皇历,才想起今日就是初一,该是贡院放榜的日子,推着延晖让他起来,延晖不耐烦得拿被子蒙住头,赖在床上就是不动,三春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两下,在他耳朵边卯足劲儿大喊:“今日要放榜了,别的举子都早起看榜去了,裴延晖,你还不快起来。”   延晖捂上耳朵,三春拉开他的被子,扒开他的眼皮,延晖只得睁开眼,懒懒说道:“看什么榜呀,就算中了状元不过六品官,也大不过人家的四品官去,我也不会骑马,不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……”   三春推着他说:“泡醋缸里出不来了?赶快沐浴换衣,吃些饭看榜去。”   延晖洗浴后换了绛色新衣,三春笑看着说喜气,延晖意兴阑珊下了楼用饭,三春等了会儿不见他回来,以为他看榜去了,也不知考得如何,心里有些担忧,拿起手边绣架接着绣那一团乌云,想着给延晖也做个香囊,里面放上兰草叶子,走动间带着清新的兰草香,该有多好。   正想着门被大力推开,三春一看是延晖,笑问道:“这么快就回来了,可是金榜题名了吗?”   延晖抿了抿唇,刚出了客栈,就看到叶方远带着一队人马威风赫赫转过街角,心里苦苦压着的气又升腾上来,他知道三春性子爽朗,就算在男子面前也不会太过拘束,可这个叶方远盯着三春的眼神,他不会看错,明明就是垂涎三尺……   三春说怎么不说话,是不是没考上?延晖已一把捞过她扔在床上,霸道而有力得封住她的唇,两手撕扯下她的衣衫,膝盖顶开三春双腿挺身而入,快而有力得深入冲撞着,三春紧紧抓着他的双肩,心神激荡中忘了扔掉手上的绣花针,随着二人的交缠,针刺进延晖肩头越来越深,尖锐的刺痛激得延晖更加狂乱,目光和身子都紧锁着三春,攀上顶峰时听着三春的叫喊说道:“三春只能是我的,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。”   三春瘫软在他身下眼神迷离得应着:“我是延晖的,眼里心里只有延晖一个。”   两人紧抱着喘息初定时,三春看着延晖肩头的血,啊得一声慌乱坐起身,抖着手去拿药瓶子,延晖忍着疼无奈笑说道:“三春倒是先为我拔了针,再上药啊。”   他脸上犹带着激情的红晕,双眸中漾满柔情,宠溺看着三春,三春迎上他的目光,低低嗯了一声……   33状元   延晖在贡士榜上名列第三,午后云淡风轻回了客栈告诉三春,三春听到喜讯,跳到他身上抱住他脖子在脸上好一阵亲,一边亲一边说:“延晖,你可真是太厉害了,第三,竟然考了第三,是不是要进一甲了?”   延晖抱着她笑道:“是不是进一甲,要等到十五殿试后才知道,就看能不能入皇上的眼了。”   三春捧着他脸瞅着他笑说:“我的延晖这么一表人才,文采又出众,肯定能入皇上的眼。”   延晖捏捏她鼻子说:“大言不惭。”   三春扯着他腮帮:“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似的,三年前吓怕了?心里明明高兴也要收着,傻瓜,都考上了,还不纵情欢呼,想怎么样高兴就怎么样高兴。”   延晖放下她懒懒往床褥间一靠,噙着笑问道:“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?”   三春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,他偏不接,低了头就着她手作势要喝,嘴唇扫过三春手背,三春手一颤茶水溅上指尖,延晖张口含住吸吮,三春忍着直窜到心底的麻痒,想去阻止他,延晖的手已探进她衣襟揉捏。   三春低低央求:“茶杯……把茶杯放回去。”   延晖接过她手上的杯子,解开她的衣衫,茶杯稍稍倾斜着,茶水滴落下来,水滴到那儿,延晖的唇舌就跟到那儿尽情嘬饮,三春身子裸/露着,先是微凉的一点,然后是炙热的吮吸,每一处敏感在冷热交替的爱/抚下缓缓绽开,她双手摁在延晖脑后,头向后仰着溢出浅浅的呻吟,随着延晖的唇舌向下,她的身子轻颤起来,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。   正意乱情迷之时,延晖却停了下来,三春央求得唤着他,延晖已解了衣衫躺倒在床榻间,笑看着三春说:“这茶真是香醇,三春渴了吧?该你了……”   三春身子若被炙烤一般饥渴难耐,延晖话没说完,她就扑上床去,跨坐在延晖身上,却没有延晖那般耐心,茶杯里剩的水悉数喝在嘴里,照着延晖一喷,延晖只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小刺,身子一绷,三春的唇舌覆了上来,也没有他那般温柔,小兽一般用牙齿啃咬着他,延晖的身子更加绷紧绷直,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床褥。   两个人就这么翻滚在床上,互相挑逗爱/抚,却总是在对方要到巅峰时停下,心里燃着熊熊大火,身子在极乐处徘徊,直到天色暗下来,终是三春性子急,忍不住出声央求,延晖一笑进入她,一瞬间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轻喊,以前都是迫不及待释放彼此的渴望,今日却如此不同,忍耐周旋嬉闹,身子在一次又一次的不餍足中攒满了渴望,待冲闸而出时,紧紧抱在一起,天地间只剩了彼此,三春仿佛看到绚烂的花儿怒放,延晖四肢百骸的血都到了沸点,忍不住低哑得喊出声来,和着三春的呻吟。   白日里尽兴闲逛,跑遍国都大街小巷,三春看见没吃过的就得尝尝,碰上有趣的人就瞎聊几句,延晖总是在一旁笑看着,爱煞她眉飞色舞的样子,夜里抵死缠绵,延晖总冒出新奇的想法,三春因了之前答应他的话,再害羞别扭也都依着他,小夫妻成亲四年多,方觉从身到心真正融为了一体。   转眼到了十五,延晖一早穿了浅青色衣衫,到了皇宫门口,冤家路窄又碰上方远,方远笑着过来打过招呼,两手搭在身前,明明延晖和他个头差不多,目光却是向下,看着地面慢条斯理说道:“裴兄竟然中了,就算在金殿之上赐个三甲,回到太康也能风光一阵,我父亲爱才如命,万年不就是吗?中了个末榜竟然做了县丞,又娶了素素,真是天上掉个好几个大馅饼,砸在了他头上。”   那神情恨不得那几个大馅饼将万年压死,延晖自然不乐意听他说万年不好,抬头看着天悠悠说道:“以貌取人可不太好,万年性情随和人又踏实,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好多了,不见得官做得大,这人就有多好,我倒觉得素素和万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,般配得很。”   方远哦了一声说道:“也许吧,说到般配,我倒觉得三春这样的女子,只有人中俊杰才能配上,裴兄觉得呢?”   延晖认真看他一眼温和说道:“在下不敢说是人中俊杰,但是绝对不敢辱没三春半分。”   说完也不理方远,听着太监唱名进了金殿,金殿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,而是庄重简洁,无半分奢华之气,偌大的殿宇中青砖铺地,只远远摆了一张紫檀木的龙椅,隐在粗大的木柱子后,看不太清皇上是何模样,只看见黑色朝服上金光灿灿的五爪金龙,凛然昭示着帝王的威严。   清帝素来极其重视三年一次的科考取士,自从放榜后从贡院调来贡士们的试卷,逐个详细看过,一是看考官有无不公偏颇,二是看每位贡士的文章,对前三名看得更为仔细,看到延晖的时,对他的字颇为赞赏,遒劲中带着几分轻灵,着意记住了他的名字,他知道贡士们初次面圣难免紧张,放缓了声音温和点名问答,声音虽温和,问题却尖锐,不是书本里的知识,而是现时现世的实务。   延晖本来存了心思,殿试时收敛着,十分的才学只显出七八分即可,这样就不用进入一甲留在翰林院,他想象万年一般做个地方官,和三春自由自在的,若是能像叶大人一般,一辈子做个县令再好不过,说句不尊敬的话,做官再大大不过皇上去,和三春生儿育女其乐融融,再把娘亲接到身边颐养天年,他也就满足了。   可刚刚方远的话让他有些着恼,比官大的话,我这会儿自然比不上你,可不见得永远比不上你,就为你那句轻慢的话,我也得争点气起步高点,一时想法不同,就攒足劲头,将才学使了十二分出来,因他曾任了一年半的主簿,见地较别的贡士高处许多,皇上一喜钦点了状元。   第二日一早,喜报送到客栈,小夫妻没来得及抱头高兴一番,延晖就被人换了红袍皂靴帽插宫花,骑着高头大马开始游街夸官三日,沿途多少女子投来热切的目光,延晖端坐着目视前方,高兴之余更多的是茫然,怎么就中了状元了,真是做梦也没想到,心情跟和三春成亲那日竟有些象,兴奋中夹杂着忐忑和不敢相信。   好不容易下了马,就觉两腿麻木腰间酸疼,尚未来得及松口气,带领状元公夸官队伍的小吏过来笑说道:“启禀裴大人,右相在府中设宴相请,旁边等着的就是相府的大管家邹通。”   邹通过来一揖道了声请,延晖随着他拐过街角上了马车,右相府宴客厅只坐了两人,一位是右相邹邦彦,一位是方远,延晖见着方远心里才去了几分紧张,虽对他没什么好感,到底是个熟人。   宴席过半,右相轻咳几声笑说道:“今日上午裴大人夸官时,我家夫人去上香,正好碰上了,喜爱裴大人风神俊秀,就闹着非让请裴大人过来。”   延晖一愣,邹夫人已走了出来,坐在延晖对面笑眯眯看着,怎么看怎么喜欢,他若做了自家女婿,邹丹才算得遇良人,慈和说道:“我家小女尚待字闺中,不知裴大人……”   延晖看着邹夫人迫切的目光,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让双方尴尬,求助看向方远,他是知道自己已成亲的,方远却假装没看见般火上浇油:“下官也觉得裴大人和邹小姐极为般配。”   延晖心里一堵那还顾得上客气,站起身拱手道:“多谢相爷和夫人抬爱,在下已经成亲四年多了,夫妻恩爱。”   邹邦彦看向夫人:“都是你闹的,应该问清楚再说嘛。”   邹夫人怏怏叹一口气:“哎呀,看着也就十七八岁,谁想已成亲了呢?”   方远慢条斯理夹一筷子香椿放在碟子里笑说道:“虽成亲四年却无所出。”   邹邦彦笑道:“方远就是个不羁的,这种玩笑开不得,说是那么说,几年夫妻情分哪能因为没有儿女就断了的,不通不通,皇上仁孝治国,别说是公卿将相了,但凡在朝为官的,哪个敢休妻呢?”   邹夫人点头说道:“只能说认识得晚了,姻缘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的。”   延晖笑着说道:“相爷和夫人令延晖受教了,我这辈子就认定了我家夫人。”   方远看延晖温和的笑容中还有些别的什么,警觉中延晖已说道:“在下和叶督军的妹婿是同窗好友,督军大人文武兼备仪表堂堂,怎么到如今也没有成亲?”   方远手一抖,夹起的香椿掉回了碟子里,邹邦彦自然知道他尚未成亲,邹夫人却不知道,当下惊喜笑着看向方远,方远向来沉静如水的脸霎时裂开了几条细细的水纹,愤愤看向延晖,延晖正看着他,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。   ……   34夹击   方远顿了顿,斯文得喝了一口汤,迎着延晖嘲笑的目光轻笑道:“下官虽未娶亲,回去过年时已订亲了,实在是……”   延晖知道他睁着眼睛说瞎话,三春明明说过初九那日素素到自己家,闲聊中得知方远尚未订亲,却不好揭穿他,方远一副欲言又止十分遗憾的神情,邹夫人长叹一声:“看来是我们丹儿没有这个福分……”   延晖和方远几乎同时站起身躬身说道:“是我等没有福分……”   窗外圆月挂上中天,邹邦彦站起身笑道:“时候不早了,老夫与夫人赏月去,你们两个也回去吧。”   说着话执起夫人的手,看看延晖笑道:“差点忘了,让邹通送状元公回客栈。”   方远笑道:“不必烦劳周通了,下官今日坐马车来的,督军府离状元公客栈不远,下官带他回去就行。”   邹邦彦笑道:“方远一向爱爱骑马的,今日竟坐了马车,也好,老夫不送了。”   二人出了相国府大门,方远一声唿哨,他的坐骑打街角而来,方远上了马一抱拳说道:“刚刚记错了,原来是骑马来的,只好委屈裴兄走回去了,后会有期。”   延晖看着一人一骑疾驰而去,笑了笑迈开脚步,不就是走几步路吗?以为能难得倒我?他与三春在国都游逛了近一月,路倒是认得,可是骑了一天的马腰酸背痛的,打起精神走了好半天才回了客栈,一进房门三春就扑上来献上几个香吻,延晖向后一趔趄差点仰倒在地,三春扶他坐到床上问他怎么了,延晖揉着腿笑道:“这骑马夸官看着风光,一日下来,腿都快断了。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,待有了空我也学着骑骑马,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别人。”   三春搂着他脖颈笑道:“别人想受这罪还没有这等福气呢,客栈伙计说夸官早就散了,延晖怎么才回来?”   延晖将受邀到相国府赴宴,宴席中见着方远,相国夫人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事,一五一十告诉了三春,三春眉毛就立了起来,这个叶方远,本来看他是素素哥哥的份上,对他挺客气的,他怎么就故意害人呢?唤伙计打了水帮着延晖沐浴擦身时,愤愤想着方远,这个奸诈小人,定要找他讨个公道,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……   延晖本来是在意三春那日在街上和方远说笑,还接了人家的香囊,告诉她此事的本意是,增加三春对方远的恶感,以后对他避而远之,不想三春气得咬牙切齿,也没想到三春打的主意,沐浴后趴在床上,三春为他揉着肩背,过一会儿他就舒服的睡着了。   第二日方远卯时上朝快到午时归来,下了马刚要踏上府门口的石阶,就听见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喊了声叶方远,回头一看,三春从拐角处出来,眸子里燃着火:“因你是素素的哥哥,我向来对你客气,可你这个人不知好歹,撺掇着相国夫人让延晖做女婿,你怎么不去做去?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?你还说我成亲四年无所出,关你屁事。”   方远看着三春双眸晶亮晶亮的,心里更是喜欢,他本以为相国府之事,延晖为免三春不痛快,该不会告诉她才是,哪里想到延晖这么鸡婆,更没想到三春会上门质问他,既然三春把帐记在他头上,以后岂不是再对他没个好脸?   一时间心思千转,坦然对三春说道:“三春不记得我了吗?六年前我们曾见过的,那时候你还是一个粉嘟嘟的小丫头。”   三春火气更盛:“别想套近乎转开话题,你为何要害延晖,这样一来相国就不会待见他了不是?你中不了文状元,只中个武状元嫉妒不是?”   方远傲然笑道:“区区一个文状元,我叶方远还不会放在眼里,文状元武状元哪个中的艰难,三春不妨打听打听去。”   三春不气反笑:“竟有你这么狂妄的人。”   方远笑看着她:“六年前在太康街头石桥上,有人骑马路过,你追着一个孩子迎面冲过来,马上的人为了不撞到你,生生勒住马缰,那匹马受惊扬起前蹄,将马上的人甩了下去,你忘了吗?”   三春狐疑道:“好像有这么回事,我在那儿守着,玉郎去喊了人送你到了郎中家,我们就回姐姐家去了。哪个人你认识?”   方远直盯着三春:“那个人就是我,你忘了我,我却记住了你,六年来一直四处寻找,没想到小小太康,找个人如此艰难,再见时你已嫁为人妇,我怕你家夫君中了状元一朝登天,会低看你,所以今日在相府故意试探他,我们在相府只是偶遇,我事先并不知道相国夫人相中了你家夫君,一切都是巧合,三春可信我吗?”   方远目光灼灼,以为三春至少会有些感动,谁知三春仰着头倔强说道:“那个人是不是你,我想不起来,不过是与不是于我都一样,你这好心太过自以为是,我过得好坏都是我和延晖两个人的事。”   方远解嘲得笑了笑:“三春误会了,我并没有一分歪心思……”   这时拐角处一个声音带着笑说道:“督军大人扪心自问,真的没有歪心思?”   话音无比轻柔,丝毫没有冒犯之意,倒像在和方远商量,方远一愣,一位小姐扶着小丫鬟的手,袅袅婷婷走了过来,这位小姐相貌极其的文雅秀美,给人的感觉如和煦春风一般舒坦,她看了看三春,帕子掩了樱唇微微笑道:“督军府门前还挺热闹啊,看来督军大人人缘挺好。”   冲着三春笑道:“想必这位就是状元公夫人,我先跟督军大人说几句话可好?”   三春一笑,做了个请的手势,方远正和三春说到往事,偏偏被人打扰,心里恼恨脸上笑着问道:“敢问这位小姐……”   女子敛衽一福:“小女子闺名邹丹,听说了晚宴之事,特来跟督军大人请教一下三十六计。”   方远哭笑不得:“邹小姐何出此言?”   邹丹微微笑了笑:“督军大人假装与我父亲是忘年交,常常跑去喝酒,却从不说未曾娶亲,昨夜我母亲刚提起亲事,你就说订亲了,怎么觉得像是欲擒故纵,怕只怕过几日又说,家里订的亲又不成了。”   方远有些气,别以为你是相国千金,就谁都巴不得娶你,躲还来不及呢?偏偏这邹丹礼数周全语声柔和,他也压了压声音说道:“邹小姐以为人人都稀罕相国府富贵,想着要做相国府的女婿吗?你还真是想错了。”   邹丹笑道:“还有一计是才明白的,刚刚听了督军大人的话,原来督军大人爱慕状元公夫人,所以假装不知状元公已经娶亲,拿小女子的亲事做试探,若是状元公迷恋富贵权势,督军大人就能把状元公夫人抢到手,若是状元公不肯,说出督军大人没有订亲之事,督军大人就能成为相国家的乘龙快婿,这是一石二鸟之计。“   方远并不是想拆散延晖和三春,自然也并不像他所言,替三春试探延晖,他只是看着延晖就不舒坦,就想试探试探捉弄捉弄,证明他确实配不上三春,可是这真话又不能说,邹丹柔柔笑着,方远却觉得她的笑容里藏着锋利的刀。   三春冷眼旁观方远急于辩解又无话可说的神态,邹丹轻笑道:“督军大人无话可说了?今日就告诉督军大人,小女子的心上人是淮扬府的凤冕,他的大名督军大人该是听过的?”   方远心中正恼怒着,当下笑了一声说道:“听过听过,天下迷恋凤冕的女子数不胜数,邹小姐慢慢排着队等吧,说不定那天他能想起你来。”   邹丹也不恼,温柔笑着跟三春福了一福:“打扰了。”   回头扶了小丫鬟的手,跟方远柔声说道:“小女子的话说完了,就此别过。”   方远看她走了,忙靠近三春一步急急说道:“三春,我不是……三春,你想我一介武夫,哪有那么多这个计那那个计的,我真的只是为了替你试探试探延晖,真的。”   三春哼了一声:“不用你试探,我是信延晖的,别说如今中了状元,他日为了公卿,他也还是他。”   方远一听这话心里老大不舒服,当下嗤笑道:“公卿?”   三春也不理会他的嘲弄:“日后延晖在国都做官,你要敢跟他使绊子耍心眼儿,叶方远,我让你家无宁日。我的话也说完了,再不想看见你。”   说完一转身也走了,方远想去追,追到又能怎样?看着三春越走越远,心里憋闷着一拳砸在大门外石狮子上,不解恨又踢了几脚,捂着手瘸着腿回府去了,下人们也不敢过来搀扶。   方远坐在榻上紧皱双眉,今日在朝堂上蒙皇上夸奖,说对如今国都防务甚好,兴高采烈回到府中,那曾想到在大门口被两个小女子拦住,伶牙俐齿两面夹击,害得自己有口难言,可一想到三春秀眉飞扬双眸粲然的样子,又不禁笑了,这样如火一般的女子,真是爱煞了人,哪像那个相国府的千金,高高在上假装温柔,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刁泼的妇人。   35安顿   延晖夸官三日后,皇上着吏部任他为芦洲府通判,并恩准他回乡祭祖,端午节后上任。小夫妻二人收拾妥当一早出发,午后绕道回了裴家庄,进了院门延晖高声喊娘,裴老娘出来高兴得直抹眼泪,延庆搓着手说弟弟有出息,小虎和囡囡过来讨糖吃,只不见何氏和香兰,三春笑问声嫂子呢?延庆叹一口气喊了一声,何氏蔫头耷脑出来,强笑着给延晖道喜,三春拉住她问道:“嫂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?”   何氏嘴唇翕动几下,扑簌簌掉下泪来,一把揪住三春拉进自己屋里诉苦:“如今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我的位子,开头我想着摆置香兰,谁知她是个能干的,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,日子久了婆母和延庆大小事都问她的主意,我成了个吃闲饭的,家里有什么事我若不问就没人跟我说,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,婆母和延庆端着我没几天,这香兰就也有了,一直以为延庆没怎么去过她屋里,动了疑心去偷听,才知道延庆夜里睡觉前背着我总在她屋里,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,当初不知怎么就跟你过不去,总想着给你添堵,眼下有了揪心的事,又总盼着你能回来,给我出出主意。”   三春看着何氏憔悴的容颜,心里一声长叹,她知道香兰能干,原以为婆母能压制住她,谁知家里竟成了香兰当家,看来婆母老了,精力不济想依靠着儿媳,大嫂又百事不管,大哥太老实,家里只能靠着香兰。她劝慰了何氏几句:“嫂子万不可如此消沉,你得顾着小虎和囡囡,还有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打起精神来。嫂子是正妻,该如何管着妾室,看看周围村子里的大户不就知道了?”   何氏双眸亮起寒光,三春忙说道:“嫂子,我还有一句话,万事和为贵,万不可闹得家宅不宁,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。”   何氏点点头,三春回屋将给她的礼物拿过来,何氏高兴得谢过三春,重新梳了头净了面戴了玉钗换了新衣了和三春一起到了堂屋,延庆见惯了何氏近来的邋遢模样,看见这样的她眼睛就亮了亮,香兰也在,只是正害喜,吐酸水吃不下还得去厨房做饭,操持家里的琐事,脸色暗沉发髻也有些乱,看见何氏精神抖擞进来,黯然低了头。   延晖拉着哥哥出去说话,何氏跟裴老娘笑道:“香兰妹妹害喜厉害,我呢已经过了,以后家务事还是我来做,三春虽回来了,她如今是状元公夫人,不敢烦劳她,何况也少不了陪着延晖到各处赴宴吃请。”   三春忙笑说:“我还是我,家务事还是要帮忙做的。”   大概是相处年头久了,裴老娘心里一直跟何氏更亲近些,听她这么一说自然高兴,香兰忙说道:“虽然吐得厉害,熬一熬就过去了,哪敢劳烦姐姐干活。”   何氏摆摆手:“我看你要撑不住了,回屋歇着去吧,我和三春跟娘说说话。”   香兰咬了咬牙掀帘走了,裴老娘笑眯眯说道:“怎么三春一回来,淑芬就想通了,三春就是不一样,上次来了个算命的,说我们家儿媳妇中有一个有旺夫之相,我想说的一定是三春,自从三春进了我们家门,我们家这光景是越来越好了。只是这子嗣上怎么就如此艰难?”   三春笑说道:“去了国都就再没吃药,再调理些日子就好了,嫂子,你来看看我们给娘带的衣裳。”   何氏看了连连说好,说着说着指了指厢房:“家里每个人都有吗?她的也有?”   三春点点头,何氏有些不高兴,很快又收了回去,三春和她们说笑几句推说乏了,回屋歪在榻上想时。   延晖和延庆在书房说的热闹,延晖笑说哥哥如今享了齐人之福,延庆苦着脸直挠头:“不说这个还罢,说起这个真是烦恼,因为你嫂子总那么闹,我一时气急纳了香兰,真进了门才知这夹板气不好受,我知道自己窝囊,不想太委屈了她们,可两个人你争我抢的,你嫂子是明着闹腾,香兰呢默默干活任劳任怨,跟我单独在房里总是一脸哀怨,我有时候真想把自己劈成两半,不对,是三份,还得给娘亲一份,让她戳着我脑门唠叨抱怨……”   延晖但笑不语,任哥哥唠叨个够,才问道:“哥哥觉得这个香兰怎样?”   延庆笑道:“人倒是不坏,也挺能干,对娘和两个孩子也好,就是跟你嫂子总是较着劲。”   延晖点点头,和哥哥说了些国都的所见所闻,兄弟二人一番说笑后,各自回屋去了,延庆进了屋就抱住了何氏好一阵亲:“淑芬还是这样好看,涂脂抹粉得看着闹心,闻着呛人,有什么好。”   何氏心里汪着蜜,延庆好些日子没有主动抱过她亲过她了,戳了戳延庆额头笑道:“那样不好看,你怎么就没说过?我以为你喜欢呢?还不是打扮给你看的吗?”   延庆看她笑嘻嘻的,又因延晖回来心里高兴,一把抱住她往床上推,何氏说了声肚子,延庆笑道:“怀小虎囡囡那会儿不是没事儿吗?你总是害喜过了一高兴就缠着我不放,你忘了?”   何氏在他身下咯咯直笑,二人正情到浓时,就听到院子里掏心掏肺一阵呕吐,延庆说了声:“是香兰,我看看去。”   出去看香兰吐得气噎喉干,忙扶她回屋倒了水给她喝,拍着她后背好一阵安抚,看香兰气息稳定了,转身要走,香兰一把攥住他手臂,娇滴滴说道:“相公,你再陪陪我,我又害怕又头晕……”   延庆只好坐下来,不一会儿囡囡跑来在门口喊:“爹,娘肚子疼,快回去看看。”   延庆挣开香兰的手起身回屋去了,香兰躺在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延庆回到屋里忙问何氏怎么了,何氏躺在床上,笑容满面看着他掀开了盖着的薄被,薄被下未着寸缕,延庆头脑里嗡的一声抱住了她……   延晖进了屋,和三春歪在榻上说话,听三春说如今何氏和香兰都有了身孕,不由就是一愣:“本来想着此次回来,若是这香兰闹得鸡犬不宁,就把她发落出去,可有了孩子就不好办了。”   本来三春想法和延晖一样,若是香兰过分,只好狠下心肠,可听到延晖如此说,同为女人心里有些不舒坦,笑嘻嘻说道:“如今成了通判老爷,仗势欺人不是?有朝一日也要把我发落了不是?”   延晖的手掩上她嘴:“三春明明知道我不是,我只是要去芦洲赴任,赴任前总得把家里都安顿好了,娘亲的头发又白了不少,哥哥老实,那个也放不下,那个也不让受委屈,只好自己夹在中间受苦。”   三春的舌头调皮得舔了舔他的掌心,延晖一声轻笑放开了手,三春说道:“刚刚嫂子好一通哭诉,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,既是两个人都有了身孕,家里也该添几个伺候的人了。”   延晖撑起身子看着她笑道:“也问过哥哥了,说香兰人倒不坏。”   三春摇摇头:“没有人生来就坏,若是被逼到悬崖上,好人也会做坏事的。”   延晖笑问道:“这伺候的人里可有文章?”   三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,延晖捏捏她鼻子:“我的三春若是生为男儿,就这份智谋也得令天下男子汗颜,回头我跟娘说去。”   说着话手就不老实起来,三春一拍他手:“怪累的,想睡会儿。”   延晖躺下圈住她腰说:“睡吧,睡醒了再……”   三春往他怀里缩了缩:“睡醒了要准备一家人晚饭,回家比不了客栈有伙计伺候着。”   延晖亲亲她头发:“明日一早去陶家庄看看岳父岳母吧。”   三春点点头笑着闭上了眼睛,靠在他怀中睡得香甜。   夜里延晖跟裴老娘说家里找几个仆人,裴老娘唬了一跳,虽是手头有了银子,从未想过要人来伺候着,延晖耐下心来劝说,裴老娘想到何氏和香兰都有了身孕,自己年纪大了,只怕照顾不过来,勉强应了,让延晖找个做饭的来就行,延晖笑道:“三个人,一个厨子,一个管家婆,一个伺候娘亲的小丫鬟,也能照顾小虎和囡囡。”   裴老娘捂着胸口就是一声阿弥陀佛,一个都觉得造孽,竟然要三个,过几日来了一家子,笑眯眯的老头是厨子,那个腰背挺直整洁爽利的是管家婆,他们的女儿小双十三四岁,说话恭敬有礼,一说话就笑,笑时单眼皮小眼睛眯成一条缝,特别讨人喜欢。   这一家子住下来,魏大叔做的饭菜非常可口,裴家上下都比以前多吃半碗,小双手脚麻利,做完家务就去厨房帮忙,魏大娘什么不做,就和裴老娘在屋里说话,裴老娘长了不少见识,顺便知道了妻妾之分,原来妾室只是半主半奴,不能当儿媳妇一般对待,再以后看香兰越矩了,就严厉指责,看何氏言行不像主母了,也皱眉提醒,何氏和香兰有时想跟裴老娘争辩几句,看着她背后一脸严厉的魏大娘,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是不敢说出,只能生生咽回去。   裴家从此风平浪静,延晖和三春松一口气,放下心到陶府小住,想着陪陪陶家二老,三春雀跃着,打小跟着她的贴身丫鬟如烟,一直闹着要跟在她身边,这次好了,可以带着她到芦洲去了,分开了四年多如今又可以在一起。   36难题   陶家二老的日子滋润安逸,府内琐事有管家和翠姑打理,生意由玉郎操持,如今三姑爷又考了状元,一洗商贾人家的身份,陶员外走到那儿,都有人恭恭敬敬叫着员外爷,陶夫人近来有些发福,三春回了娘家,就催着她多走动走动,吩咐翠姑把府中的事也跟她念叨念叨,让她多少操些心,翠姑笑说:“如今府中日子安泰,玉郎也成了打理生意的好手,真的是没什么让夫人操心的。”   说这些话时,陶夫人正在榻上午睡,三春以为她睡熟了,谁想没有睡着,伸了个懒腰笑道:“你们两个比廊下那八哥还聒噪,谁说我没有操心的事,玉郎如今二十了,亲事还没着落,三春的身子也不见动静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就别说我了,玉郎的事是不是娘亲有私心,想多留在在府中几年,让他打理生意,我去跟他商量,成亲后也住我们家不就行了?”   陶夫人啐了一口:“我是那有私心的人吗?要是有私心,能早早让你嫁出去?虽说延晖这小子争气,可你在他们家也受了不少苦,手都粗了不少,没个人伺候不说,还得伺候别人,你那婆婆和嫂子还不知事,闹了一出又一出,不是捐官就是纳妾,以为你的娘家人都是吃素的不是?虽说我们不比官宦人家,若要对付他们,不跟踩死只蚂蚁似的。都是你这个丫头拦着,哼……”   三春笑道:“这不都过去了吗?娘亲若带人去闹上一闹,虽说眼前解气,事后心里有了疙瘩,以后不好相处,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好,两家人都牵扯进来,那个都不痛快,尤其是延晖,他夹在中间,心里能好受吗?”   陶夫人叹口气:“这个小子不知怎么有这等福气,娶了我家三春,这些事玉郎不知道,若是知道了,又得把延晖狠揍一通,这几日出远门去了,要是在府中,总得粘着你不放,这孩子就是跟你亲。”   三春扶娘亲坐起身:“玉郎这亲事可托过媒人?是不是眼界太高了?”   陶夫人又叹口气:“就我们玉郎这长相这身家这本事,媒人自然是快踩破了门,开头呢,说是习文练武缓缓再说,后来一说到成亲二字就心烦,有几次当时就跟我翻了脸,这个臭小子,先时听说跟香玉楼什么金枝打得火热,后来也不去了,那个姑娘还闹了几次,差人给玉郎送信来,玉郎拿了一笔银子打发了。”   三春心里泛起了嘀咕,玉郎怎么变了个人似的,待他回来再问,她和娘亲在屋里说话,延晖和陶员外在书房下棋,一个时辰棋没走几步,陶员外语重心长嘱咐延晖,他虽未做过官,但多年在生意场上浸淫,看透世间百态,跟延晖说通判这个官难做,不只要协助知府掌管一州粮运、家田、水利和诉讼事务,还要监察当地官员任职情况,及时向皇帝奏报,虽说权利在握,却极易受人排挤,让延晖与知府不可走得太近也不可太远,小事装糊涂,大事要心中有数,什么该上奏什么不该,要三思而后行……   延晖听着岳父一席话心中感动,自小没了父亲,哥哥对他虽好却见识有限,从无长辈跟他如此推心置腹得说话,且这些为官之道他还从未想过,原来在叶县令任下只是掌管文书,又有万年照应,未觉得做官有如此大的学问,待陶员外说完,延晖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,哽咽着喊了几声父亲,陶员外笑道:“傻孩子快起来,人都说女婿半子,我呢没有亲生儿子,所以贪心了些,早把你们几个当做儿子看待。”   延晖点点头流下泪来:“我这个没爹的孩子竟有这等福气,只是三春跟着我受苦了,也让爹娘跟着操了不少心,我心里都明白的。”   陶员外扶他起来让他坐下:“三春这孩子认定了就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,你说她受苦,我倒觉得她甘之如饴,你们两个好好的就行了。”   翁婿二人在书房坐到天黑,谈笑甚欢,延晖头一次知道岳父一生经历如此丰富,佩服之余生出一个念头,得了空将岳父这一生写下来,也好让后世子孙知道。   用过饭与三春回了房中,如烟带着小丫鬟将浴桶中加满水,又过来铺床,三春让延晖先去沐浴,摁如烟坐在绣墩上对她说道:“只顾着跟娘亲叙话了,还没顾上跟如烟说说话,如烟,过些日子,我就和三姑爷到芦洲赴任,打算带着你一起去。”   如烟怔了一瞬就眉开眼笑笑道:“好啊好啊,早就盼着能再服侍小姐,如今服侍小姐的几个人都嫁了,我是最小的,从小蒙小姐收留,却没在你面前多尽几天心,反正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,这辈子就跟着小姐了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哪能一辈子跟着我呢?如烟也十五了,到了芦洲安顿下来,就给你寻门好亲,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。”   如烟低垂了眉眼:“才不,这辈子都不嫁。”   三春看她并不是忸怩害羞,倒有些赌咒发誓的劲头,一拍她头笑道:“傻丫头,到了年龄男婚女嫁才是正常,再害羞也不能说这些话。”   如烟低了头不说话,三春疑惑道:“如烟有些不高兴似的,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去芦洲,愿意留在这儿也行,不是非去不可,我不会勉强你,到了那边再找几个伺候的人就是。”   如烟慌忙摆手说道:“不是不是,跟在小姐身边,我自然是愿意的,只是有些舍不得这儿。”   这时门外有小丫鬟禀报说玉郎回来了,三春一笑往外迎去,如烟惊跳了起来又怔怔坐下,三春狐疑盯着她,当初在破庙里捡来的丫头长大了,出落得楚楚动人,在灯下一张俏脸晕着粉红,眉清目秀惹人怜爱,莫非是?对呆怔的如烟说道:“走,如烟陪我看看玉郎去。”   如烟摇了摇头,慌乱站起身说道:“床铺还没收拾好,姑爷沐浴好了,我派人去整理干净,过会儿小姐还要沐浴,让门外的小丫鬟给小姐打灯笼吧。”   玉郎正在陶员外屋里,看三春进来笑着叫了声小姨,三春端详着玉郎,俊秀眉目间去了浪荡轻浮,多了几分沉稳,身量又高了些,衣饰更加讲究,头冠衣袍靴子无一不是上品,举手投足间富贵风流,姑娘见了怕是舍不得移开眼睛。   一家人笑谈几句,延晖进来了,玉郎笑嘻嘻叫着延晖姨夫,陶夫人笑骂道:“他如今中了状元,是六品官了,比知县都大,还敢不恭不敬的。”   玉郎笑道:“官再大,也是延晖姨夫。”   延晖笑道:“随你,玉郎长高了,是不是超过我了?”   说着就孩子一般过去与玉郎背靠着背让三春看,三春绕着二人看了一圈笑道:“还真分不出高下来。”   陶员外和陶夫人也说是,一家人说笑会儿,怕玉郎劳累各自散了,到了门外延晖说要和玉郎说话,拉他到一边问他会不会骑马,让玉郎教教他,玉郎笑道:“延晖姨夫教我写字那会儿,没少打我手掌心,我这次也给你做一回先生,若是骑得不好……嗯,不打手心打屁股吧。”   延晖一揖道:“一定听玉郎师父教诲,学生有些笨,请玉郎师父手下留情。”   二人就哈哈大笑,三春过来笑说道:“你们说会儿话等等我,我再回娘亲屋里一趟,刚刚只顾跟玉郎说话,忘了跟娘亲禀报,此次去芦洲要把如烟带过去,这丫头盼了好几年了。”   玉郎一听就敛了笑容,一把扯住三春袖子问道:“如烟她肯吗?”   三春笑道:“肯啊,高兴得什么似的。”   延晖想起刚刚沐浴过出来,如烟好象在哭,听到他的脚步声慌忙抹着眼泪跑出了屋子,刚要说话,玉郎已跪在了他和三春面前:“我喜欢如烟,要娶她为妻,可是身份悬殊,求姨夫和小姨帮帮我。”   三春冷了脸:“只怕玉郎是一厢情愿,你可知道如烟的心思?”   玉郎红了脸:“我以前浪荡不羁,她纯净如水,我哪敢冒犯她,我只知道她不讨厌我,这些年来我的一应起居都是她细心照顾着,她一日不在我身边,我心里就不舒坦,我已下了决心,非她不娶,小姨……”   三春叹口气:“看来你是动了真情,只是如烟这儿我能做主,大姐夫大姐那儿要看玉郎有多大决心。”   延晖把玉郎扶起来,玉郎知道外公外婆十分开明,对如烟又跟女儿一般,他头疼的正是爹娘那儿,自从俊朗和知州千金结亲后,胡家门庭又高了许多,爹娘更是眼高于顶,只怕不许他娶一个丫鬟。   三春和延晖陪着玉郎回了屋中,三春说道:“我能做的只能是帮你问问如烟的心思,这丫头胆小心细,就算对你有意轻易也不会承认,大姐夫和大姐那儿就看玉郎够不够坚决。”   玉郎点点头,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,说是给如烟的,三春站起身说:“我也乏了,玉郎想给自己送去,一支簪都不敢给,你们的事是断然难成的。还有,如烟不做妾室,我不许。”   夜里延晖和三春歇下,往日一沾着三春闺床,延晖总是索取无度,今日却谁都没有心思,只是静静躺着说话,此时方有感悟,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,而是两家人的事,对方的父母家人慢慢就走进了自己心里,总想着让他们能过得好过得舒坦,仿佛他们的事就是自己的事。   37赴任   过了端午节,延晖和三春动身前往芦洲,玉郎一路送二人到了太康和宏源交界处,分别时终于忍不住问三春:“小姨,如烟的心思,我那日给她玉簪她没要,我几个夜里都没睡好……”   三春揪了揪他耳朵笑道:“你一直是个机灵的,怎么一遇上如烟就变呆了?我本来要带她去芦洲,她没来,你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?”   玉郎惊喜得眼睛发亮:“难道说……”   三春摸摸他头顶:“你们两个以后挺艰难的,玉郎自己争取吧,一定要给如烟个好归宿,否则我饶不了你。”   玉郎郑重点了点头,延晖拍了拍玉郎肩头,和三春上了马车,马车驶出太康县境,往宏源县府方向而来,延晖问三春:“你不是最疼玉郎吗?怎么他的事你倒不帮忙了?你出面去跟大姐大姐夫说说,不是更好些?”   三春摇头:“大姐夫和大姐眼睛是向上看的,俊朗如今成了知州家的女婿,玉郎若是娶一个丫鬟,他们死活不会答应,此事单看玉郎有多大决心,我也想过,若是爹娘向大姐夫大姐施压,他们勉强答应,过门后如烟的日子也不会好过,两个人尽力争取来的才会加倍珍惜,尤其是玉郎养尊处优惯了,就算是对他的考验,过个一年半载如果他还是想不出办法,我就把如烟带走。”   延晖抱住她笑道:“还是三春为玉郎想得长远,我一直好奇,魏大娘把香兰和嫂子管教得服服帖贴,她到底是何来头?”   三春笑道:“魏大娘是宫里的教引嬷嬷,魏大叔是御厨,两个人啊年轻时就彼此有意,魏大娘四十岁才被宫中放回家乡,没过多久魏大叔也跟了来,第二年生了小双,我挺钦佩魏大娘的,四十岁产子,该有多大的勇气。”   延晖笑问道:“可是三春怎么认识的魏大娘?”   三春吐了吐石头:“娘说我太野了,怕我嫁不出去,听说魏大娘从宫中回来的,就请来她教我规矩,魏大娘板着脸教了我一阵,后来拿我没办法,死活不肯教我了,爹娘喜欢魏大叔的厨艺,舍不得让他们走,他们一家三口在我们家不远处买了一个小院子,魏大叔一直主管厨房。”   两个人说笑着,午时到了宏源县府,万年和素素早早在城门口等着,三春跳下马车冲素素跑了过去,摸着她滚圆的肚子说:“快生了吧?跟我们又不用客气,站了多久了,再累出个好歹来,我的罪过可就大了。”   万年笑道:“她呀,昨日下午得信后,高兴得一夜没睡安稳,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睡好了没?”   几个人都笑起来,进了城门到了县衙,正好赶上午饭,万年娘亲自下厨做了三春和延晖爱吃的,二人也不客气,打过招呼净了手坐下就吃,席间万年最是忙碌,要跟延晖说话,要劝着三春多吃,最忙的是要照顾着素素,一会儿夹菜,一会儿盛汤,一会儿说别吃太饱了,一会儿又说为了孩子多吃点,一会儿问腿酸吗,一会儿问肚子疼不疼,素素丝毫不嫌他絮叨,他说什么都笑着点头应答。   直到素素放下筷子,万年才匆匆扒几口饭,素素笑说道:“刚吃饱,猛得站起来不舒服,想坐会儿再起来,你再吃两口我们再回房。”   万年就乖乖得又吃了一碗饭,素素看他吃急了,就提醒他慢些,看他额头上冒汗,就拿出帕子为他擦拭,丝毫不避着人,万年爹娘笑呵呵看着儿子媳妇,不若别人家父母会闲小两口太过粘着腻着。   吃过饭,万年娘悄悄跟三春说:“我们全家都喜爱素素,自从她嫁过来,万年就变了个人,在外面官威挺大,回到家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,素素再过月余就生了,我就怕到时候素素疼得叫唤,他会受不了……三春啊,去了那边安顿下来,找两个人伺候着,你是个爱操心的,就少操些心,安生养着,该有个孩子了。”   三春笑着应着,鼻子有些酸:“真想回到太康那会儿,跟大娘住一块,互相照应着。”   万年娘笑说:“傻孩子,芦洲离宏源也不远,我们常来常往就是。”   说笑了一阵,素素派小丫鬟过来请三春过去,两个人在房里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。延晖和万年去了书房,万年自收到延晖的信,说是要去芦洲任通判,心里琢磨上了,按理说状元该授翰林院编修才对,皇上为何如此安排,如果是认可延晖的才能,也该做京县的县官才是,无奈虽是一县父母,却官职微小,变着法子向吏部认识的人打听,才知道芦洲府现状。   万年把打听到的仔仔细细跟延晖说了,大裕国境内目前上府有四个,为国都湘州府,慕容山庄所在的江州府,凤阳王府所在的淮扬府,另外就是毗邻矜鹏国的芦洲府,芦洲府北邻矜鹏南接青州,二十多年前,大裕和矜鹏国境连年交战,当今皇上登基后,矜鹏国公主麦宁为皇后,两国才熄了战火,不过皇上一直没有放松警惕,命芦州知府乔世安秘密屯兵屯粮,不想乔世安表面忠心暗地里培植势力羽翼渐丰,原来的通判和督军都为他所用,皇上逼迫通判和督军辞官,本想先斩断他的羽翼再将他革职,谁知矜鹏皇帝於夫罗突然退位让贤给新皇帝阿提拉,如若皇上这会儿动乔世安,就怕乔世安舍不下手中权柄,联络矜鹏皇帝里应外合反戈一击,这样大裕国二十多年的和平将被打破。   延晖多年读书,一直以为大裕国泰民安四海升平,不曾想有如此险境,甚至没想到要托着俊郎的关系向知州大人打听打听,他觉得皇上让到那儿就到那儿,只要象在叶县令手下一般,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之事即可,如今听万年一说,额头上冒出细汗,后悔带着三春去上任,早知此行艰难,该留在她裴家庄才是。   万年嘱咐他多加小心相机行事,另猜测皇上还会派一位有手段的督军过去,以求一文一武钳制乔世安,延晖一一答应着,万年最后叮嘱他若是乔世安真有反心,到时候该逃命就逃命,千万不可冒文人酸气以命相搏,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,语毕拍拍延晖肩头:“自然了,你只是表面酸腐,骨子里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,宏源和芦洲交界,我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派人去接应你。”   延晖点点头:“若形势如此,你日常也多操练些兵丁以求应变。”   两人喝着茶,谈到了天黑,三春和素素也说笑到天黑,中间素素困倦,二人都睡着了,醒了后接着说笑,素素希望肚子里是个儿子,万年希望是个女儿,有时候争得脸都红了,不过后来万年听说儿子象娘女儿象爹,又希望是个儿子,素素却变了主意希望是个女儿,三春听得直笑。   素素听三春说到邹丹起了结交之意,三春却觉得邹丹喜怒不形于色,心机太深,素素又操心玉郎和如烟的事,埋怨三春心狠,说着说着又言及闺房之乐,小丫鬟进来喊她们用晚饭时,两个人正通红着脸嬉笑不已。   夜里睡下后,三春闹着让延晖猜猜素素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,延晖说肚子那么大圆球似的,大概是双胞龙凤胎吧,三春笑说:“真那样,万年会不会高兴得昏死过去?”   延晖懒懒说道:“素素就算生个怪胎出来,万年都会高兴得死过去。”   三春打了他一下:“你这人没正经,是不是瞧着万年快做爹了,你嫉妒了……”   延晖一本正经说是的,我都嫉妒得快疯了,一翻身压住三春上下其手,三春轻笑着告饶:“怪累的,明日夜里再……”   延晖说声不行,就剥了她中衣,脸贴在她身上挑逗着,听三春神智迷离得轻叫出声,抬起头来两手抚着她脸低低说:“我带着三春有些欠考虑了,三春还是陪素素几日,让万年派人送你回去,待我在芦洲安顿下来再接你过去可好?”   三春此时身子紧绷着,脑子里混沌一片,想也没想说了声好,话音未落延晖身子裹住她发起狂来,云收雨歇时,三春笑着呢喃:“怎么就那么大劲头?难道跟玉郎骑了几天马就变成野马了不成?延晖想要儿子还是女儿?”   延晖轻笑道:“都想要……”   说着话又覆身过来,三春连忙告饶:“腰酸腿疼的,你就饶了我吧?是不是万年给你什么药了?你们一下午在书房嘀咕什么呢?”   延晖钳着她腰说道:“后日我动身去了芦洲,不知过几个月才能再见到你,你就顺着我吧。”   三春一个激灵,捏着他脸说:“是不是刚刚趁着我糊涂,让我答应了什么?这个万年,跟你说了什么,我找他去。”   延晖抱她在怀中,描画着她的眉眼:“万年没说什么,我是看素素如此,才觉得考虑欠妥。”   三春笑道:“刚刚答应了也不会算数,我定是要跟着你去的,就算是刀山火海,也要两个人一起。”   延晖叹口气亲亲她头发,拥她在怀中低低说道:“睡吧……”   夫妻二人在宏源呆了两日,挥别了万年和素素,一日快马加鞭,夜里到了芦洲,延晖带着三春在驿馆歇下,第二日一早只身去了府衙,乔世安听到禀报,亲自迎了出来…… 38惧内 延晖想象中乔世安该是满脸横肉的凶狠之人,谁知府衙大门内迎出一群人来,为首的是一位文弱的中年儒生,一袭青袍朴素简洁,清癯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,未下台阶就笑说道:“没想到文曲星来得如此之快,本官未能派人迎接,勿怪,请进府叙话。” 延晖忙大礼参拜了,乔世安再三相请,才与他一前一后进了府衙,落座后寒暄几句,乔世安听说延晖带了夫人来,抚须笑道:“自接到圣旨,就命人为通判大人置了府邸,下人丫鬟一应俱全,通判大人携夫人住进去就是。” 延晖忙站起身拱手称谢,待同僚到齐后一一见过,坐了轿子去驿馆接了三春,有小吏在前带路,到了一处三进的大宅院,府门外高挂匾额上书裴府,进了院子,后面一座小小的花园,里面蔷薇花开得正艳。 管家带着厨子和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拜见,三春一人封了一锭银子,看众人笑逐颜开走了,才笑跟延晖说道:“知府大人要收买你,延晖作何打算?” 延晖从包袱里找出算盘放在三春面前笑道:“三春给算算,吏部统共给了五十两安置银,包括车马费和住所费,这院子我们两个住也太大了些,而且这么多下人,还有管家,是不是太奢了,而且欠知府大人这银子怎么还?” 三春笑道:“这个不用算盘,这么一座宅子少说二百两银子,这么多下人眼下我们也养不起,不过我听说一个县令一年下来的俸禄和俸银,养活三五十个人是没有问题的,但是要到一年以后,且这一年我们要不吃不喝才行,前几年我们要从简些,娘那儿你不能尽孝,银子总是要给的,我爹娘虽不缺银子,却稀罕我们的一份孝心。” 延晖拔脚要走,三春忙喊住他,问他往哪儿去,延晖说道:“只好跟知府大人直言,我们当不起这样的排场,求知府大人收回去就是。” 三春摇头:“常言说盛情难却,直言收回可不太好。” 延晖挠头道:“那怎么办才好些?” 三春沉吟着:“这样好了,宅子我们留着,待到年节或者知府大人家里有红白喜事,我们送件三百两银子的贺礼,这样就算还了知府大人人情,这些下人......就推到我头上好了,就说我性子刁悍,在故土时一应服侍的人都是亲自挑选,还隔三差五撵出去,就说我看这些人不顺眼,不许留着他们。” 三春说着扑到延晖身上,作势说道:“为了让知府大人相信,就在延晖脸上先挠几道,也省得我担了虚名。” 延晖捉住她手笑道:“这对三春来说怎么会是虚名,如今不挠我,假以时日,同僚们也会知晓你的厉害,好三春,我日后还要在同僚中做人,就不挠了吧?” 夫妻二人笑闹了一阵,陪同来的人已把行李都拿了进来,三春给了他们银子,让他们回去给双方家人报个安好,延晖去了府衙,见着乔知府红着脸好一阵吭哧,乔知府非常有耐心:“裴通判有话请讲,跟我不用有半分拘束。” 延晖脸红到了脖子根,低头说道:“下官......下官只好厚颜开口,下官有些......有些惧内,内人性子刁悍,宅子倒是看上了,可是那几个下人,她非要自己找人来服侍,下官跟她争辩了几句,那手就照着脸挠了过来,要不是躲得快,只怕没脸来府衙见大人......” 乔世安哈哈大笑,惧内好啊,惧内的人日日想着哄夫人高兴,才不会惹出事来,再说只要肯要宅院,区区几个下人,不要就不要吧,虽说损失两个眼线,日后再设法就是,当下点头道:“这是家事,自然该有通判夫人亲自安排,惧内好啊,不瞒通判大人,老夫也是个惧内的,夫人让朝东不敢朝西。” 延晖心想,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,一个连皇上都忌惮的人,能怕老婆吗?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,打着哈哈敷衍了几句,乔世安关怀说道:“裴通判刚刚来到芦洲,衙内也没有要紧事,先携夫人游逛几日熟悉熟悉,待初十休沐后,十一再过来分派事务。” 延晖满怀感激走出府衙,门口的衙役躬身施礼,延晖淡淡说了声免礼,走过街角迎面来了两位衣着光鲜的男女,手里拎着几个锦盒,到了延晖身旁看着他欲言又止,若是万年总得问问人家是不是问路,延晖素来不喜主动跟人搭话,径直走了过去,那位男子在他身后叫了声老爷,延晖听到熟悉的乡音,惊喜回过头来。 那位男子说道:“这位老爷,我们夫妇是从宏源来探望姑母的,怎奈她老人家全家都出远门拜佛求香去了。” 延晖温和笑道:“我也是青州人,太康县的,二位若是问路,我也是初来乍到一问三不知。” 那位男子憨厚笑道:“倒不是问路,是这样,姑母一家喜欢喝青州产的毛尖茶,我们特意采了雨水前的茶,都是一芽一叶,大老远带来了,再带回去太过费事,我们想着少要些银子给卖了,本来想打听打听附近有无茶叶铺,没想到碰上了同乡,这位老爷可喜欢喝毛尖茶?” 延晖一听有些心动,三春最喜欢喝毛尖了,他也听三春说过,雨水前的一芽一叶是最好的,那男子看他动心,忙打开锦盒给他看,延晖一看果真是嫩绿隐翠,和岳丈书房中的一模一样,当下从袖子里拿出所有银子,数了数有十几两,递给那位男子说能买几盒给几盒,男子将手上四个锦盒都递给他,笑说:“既然是同乡,就少要些,都给你了。” 延晖诚恳谢过,拎着四个锦盒回了家中,三春看他进来笑问道:“怎么还拿了几个盒子,知府大人又赏你什么了?” 延晖笑嘻嘻说道:“这可是好东西,只有岳父大人的书房里才有,三春想喝还得去要,这回好了,咱们家也有了。” 三春打开锦盒睁大了双眼:“上好的毛尖?知府大人给的?” 延晖带着孩子气的得意:“才不是,我在街上买的?” 三春惊讶问道:“赊账?还没安顿下来就赊账?裴延晖,你可太会过日子了。” 延晖歪着头笑说:“没有,我身上带着银子呢?从一个同乡那里买来的,他们夫妇来芦洲探亲,亲戚出了远门,懒得带回去了,就少卖了些银子给了我。” 三春笑问道:“延晖身上带了多少银子?” 延晖说十几两,三春蹙了眉头,手指拨开锦盒最上面的一层茶叶,指给延晖看,延晖凑过去一看脸就绿了,底下的茶叶都是黑的,一看就是陈茶,而且有可能是泡过又晒干的,挠了挠头嘟囔道:“我也不知道这茶叶值多少银子啊,我就是听到乡音挺亲切的,三春又爱喝......” 三春觑到他脸上笑问道:“不过是几盒茶叶,又不是多沉,为何不能带回去?能卖个好价钱,为何要贱卖给你?若不是你贪图便宜,怎么会上当受骗?” 说着说着大了声,戳着延晖额头说道:“裴延晖,你如今是六品官了,我们在这里无亲无故,你要多长些心眼儿,遇事三思而后行,这样低劣的骗术,你都能上当,我......我......真是气死我了。” 延晖自知理亏,想想也是,怎么就那么轻易得上了当,拿了那几个盒子要去扔掉,三春拦住了,高高摆在了书案后,指着说道:“这是教训,就摆在这儿,你每日抬头就看见,也好吃亏长教训。” 延晖看着那四个锦盒,加上三春一双喷火的眸子,好象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,拿起桌上镇纸在手心连敲了几下,涎着脸笑道:“三春,我知道错了,你看,手心里都有红印子了......” 三春转过身扑哧一笑,此事也就烟消云散了,夫妻二人忙着收拾东西布置屋子,第二日又去人牙子那儿找了个能买菜做饭的婆子,延晖笑问三春要不要买个小丫鬟陪着她,三春摇头:“放屋子里养大了勾搭你?不要不要......” 延晖大笑不止,三春白他一眼:“这是防患于未然。” 管家从二人的宅院里出来就去了知府后衙,跟乔世安细细禀报了,这裴通判确实极为惧内,昨日下午裴夫人不知因为何事,朝他大呼小叫一番,裴通判低声下气,最后拿镇纸自打手心,他家夫人才作罢,乔世安好笑不已,看来皇上只知他是文采斐然的状元,却不知家里有只河东狮,这样的人,就算能写出好文章,受区区妇人辖制,又能有多大出息,不足为惧也,只是也不得不防。 39妥协 延晖正式上任后,跟乔世安说自己一介书生万事不懂,请乔知府多多指点,乔世安爽快应下,走到那儿都带他在左右,一旬后延晖依例给皇上旬报,虽是送到驿站,却先到了乔世安手中,乔世安打开来一看,不由赞叹这位裴主簿胸怀锦绣,纸上记录着乔世安一旬以来所作所为,简明扼要言辞生动,却没有丝毫偏颇之处,不若前几任通判那般,不是言之凿凿定了乔世安的罪,就是自作聪明得讨好乔世安,满纸歌功颂德的空话。 乔世安因爱才之心起了拉拢之意,遂嘱咐幕僚察看通判大人性情,有何喜好有何弱点,意图攻其软肋,可十多日过去,幕僚禀报说通判大人似乎没有什么喜好,每日除了来衙门,就是在家里呆着,陪他家夫人在后花园种花种草,至于弱点就是惧内,事事听他家夫人的,乔世安骂道:“真是几个蠢货,这惧内之事早在他没上任就听说了,过去二十多日还是这两个字。” 延晖和三春自然不知道这些,夫妻二人很快适应了芦州府的生活,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自由自在,延晖在家中,二人笑闹声不断,延晖去了衙门,三春就忙着摆弄花草,原本雅致的后花园,依她的想法弄得乱糟糟的,除了石头小径和延晖为她搭的秋千架外保持原样外,其余的地方这儿几簇野花那儿几蒿野草,墙角还辟出一块菜地,让苏大娘拣她和延晖爱吃的菜种了几样。三春总得意得问延晖她这花园怎么样,延晖总是笑说:“好,充满野趣别出心裁。” 延晖头一次休沐,骑马带着她到城外的山下去挖野菜移摘野花,二人满载而归时,路过一处高大气派的府邸,三春好奇得向里张望,延晖笑说:“别看了,大门紧闭,定是没人住的。” 二人刚走过去,就听见大门轰然洞开,回头看时一个管家摸样的人兴冲冲走了出来,一直迎到街道的另一头去,远远来了一辆马车,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,三春只看了一眼就目瞪口呆,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,举止翩然飘逸若仙,他笑着扶起管家,回头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女子,那位女子高贵宛然,和这位男子站在一起相得益彰,二人旁若无人并肩进了大门,徒留三春怅然相望。 延晖催着三春刚挪动脚步,就听到前方鸣锣开道,知府的仪仗匆匆而来,二人忙到路边避让,仪仗到了街头停下,乔世安下了马车,正了正衣冠,吩咐了几句什么,只身进了那座宅子。 三春一路发痴,到了家也不管她的野花野菜,趴在榻上发愣,延晖以为她累了,吩咐苏大娘去洗野菜,换了短衣去后花园将花栽好,回来时三春还是恹恹的,延晖的手探上她额头:“身子不舒服吗?要不要请郎中来?” 三春摇摇头,懒懒开口说道:“延晖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个男子,长得仙人一般,天下间竟有那样好看的男子,我这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延晖,你让我掐两把,我是不是在做梦?” 延晖刚刚也看到了那对出众的夫妇,美则美矣跟自己有何关系,他只是在琢磨那对夫妇是何来头,乔知府为何诚惶诚恐,听到三春将那个男子比作仙人,淡淡说道:“他的摸样没看太清楚,就知道年纪不小了。” 三春神往着说道:“那样的人,年纪大些也不会少半分的风采,啧啧,天下竟有这样好看的男子......” 延晖打断她皱眉说道:“都说两遍了,真是啰嗦。” 三春眯着眼睛说:“只顾着呆看了,延晖可听到他说话了吗?声音好听吗?是温润的沙哑的还是清亮的,肯定都不是,肯定是特别好听的,是不是......对了,就如天籁一般?” 延晖眼里冒出火星来:“三春长进了啊,还知道天籁一说......” 三春猛点着头:“为了形容他,我都趴在这儿搜肠刮肚半天了,要是素素在,用的词肯定比我好,对了,还有那个邹丹,延晖不知道,她那个口才,说得方远都傻了......” 延晖本强压着火气,偏偏三春提到方远,这两个字就若两窜炮仗一般,在延晖心里噼里啪啦爆裂开来,三春看他目光有些不一样的摄人,恍然觉得说漏了嘴,慌忙解释道:“那日我去过方远家门口,斥责他一番,让他不要欺负你,正好碰上邹相国的女儿......” 延晖倒了一杯凉茶仰脖喝下去,心里的火气才熄下少许,三春的话又添了一把柴,火焰轰然从心里冲到头顶,手里的茶杯摔在在地上,过来攫住三春双肩咬牙问道:“陶三春,你怎么知道我就对付不了叶方远,需要你跑到他家去为我出头。” 三春扭了扭身子说:“延晖先放开,我肩膀被你勒得生疼......” 延晖的手下加重力道,双眸有些泛红:“我将你放在心里,所以尽我所能纵容着你,万事你高兴就好,你做什么我都能为你找到充足的理由,包括你背着我吃不孕的药,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对别的男子那么随意亲近,先是在街上和叶方远说笑要了他的香囊,今日呢,因为一个陌生男子,就当我不存在。” 三春疼得瑟缩着肩膀嘶声说:“延晖,我不是......” 延晖松开手转身出了屋门,三春满腔委屈揉着肩膀,这人发的什么疯,刚刚还好好的,不就是夸赞那位男子几句吗?人家确实是仙人之姿,他也看见了,嫉妒,纯属嫉妒,还有方远的香囊都多久的事了,最后不是也没拿吗?他还挂在心上,去方远家门口的事是没告诉他,不就是怕他不高兴才没说的吗?这人真是...... 三春突然想起刚刚碰上了乔世安的仪仗,是不是他为难延晖了,延晖见了他心里就不痛快,只是怕自己担忧,才回来说乔知府对他很好,那要怎么办才好?也不知这位乔知府有何喜好,投其所好的话,他是不是会对延晖好些? 三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,一觉醒来天色已暗,叫了声延晖没人答应,这才想起刚刚气得跑了,人生地不熟的,他又能去哪儿?一定是在书房呆着。 起来洗了脸换了衣服,过一会儿苏大娘端进饭菜,清甜的米粥配上飘香的凉拌野菜,还有几个黄澄澄的玉米薄饼,三春看得直流口水,可是延晖也不回来,算了,去书房请去吧,这个人别扭起来就跟小孩子一般,谁知去了书房空荡荡的,其他屋里也不见人影,到哪里去了?难道这些日子有了相熟的同僚?没听他提起过呀...... 又去厨房问苏大娘,苏大娘摇头说:“没看见出门呀,兴许我在厨房忙着没注意。” 三春想了想,回屋将饭菜拨一半出来,好整以暇吃过饭自去洗浴,洗浴了出来一看延晖还没回来,急忙换了衣服要出去找去,苏大娘急急过来说:“大人,大人在后花园里呢,我刚刚去看了看那几棵菜,结果吓一跳......” 三春不等苏大娘说完,拔脚去了后花园,果然在秋千架上坐着,歪着脑袋睡得正香,三春捅捅他肩膀,延晖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,满脸不耐烦嫌三春扰他清梦,三春两手在他脸上啪啪几声,延晖懵懂着睁开眼睛,嘟囔道:“睡得正香呢......” 三春揪着他衣袖说道:“回屋睡去,饭也没吃......” 延晖清醒了些,想起正生三春的气呢,脸一板说道:“不回去,今夜就睡这儿,凉快......” 三春气道:“有话回去说,就算是大夏天睡外面也容易着凉,再加上蚊虫叮咬,你生病了还得我伺候着,回去回去......” 延晖拨开她手:“你先回去,我再呆会儿。” 三春气呼呼回屋去了,过一会儿延晖进来,吩咐苏大娘热了饭菜,坐下香甜吃得精光,洗浴后回来,看三春气哼哼瞪着她,捧一本书在灯下一坐,老僧入定一般,除了手指翻书外,半个时辰没动一下。 三春气不过,过去夺下他手中的书,延晖看了看她:“你倒生气了?” 三春一叉腰:“今日碰着那位男子,我不过夸赞人家几句,你就趁机冲我发作,我知道你在衙门受了气,我们可以想办法呀,乔世安喜好什么,我们投其所好就是。” 延晖的手又捏紧了:“在三春心里,我是个窝囊废是不是,我和上锋如何相处,需要三春插手,方远刁难我,需要三春找上门为我出气,三春在我面前夸赞别的男子,我该随声附和才是......还有,不要一口一个乔世安,要叫乔知府。” 三春这才知道延晖的心思,她只想着尽可能护着延晖,从没想过自己太要强了些,她委屈着低头坐回床上,延晖走过来说道:“上回我夸赞素素,三春不是还跟我哭了一回?” 三春更低了头,延晖眼里三春从来都是活泼好动精气神十足,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,就有些心疼,坐在她身旁搂了她腰叹气道:“算了,是我太过小器,对那个男子心存嫉妒,三春,我们睡吧。” 三春呆坐了半晌,推开他站起身,从衣橱里拿出一包东西来,解开来摊在延晖面前,延晖一看,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香囊,足有几十个之多,诧异看向三春,三春手指拨弄着那些香囊低声说:“我跟方远要香囊,是因为他说国都的男子戴了这个,身上就会有好闻的香气,我也想学着做一个装了兰草给延晖戴,可总是做不好,做了这么多一个也不满意......” 延晖看着那些香囊半晌没有说话,耳边三春絮絮解释着:“我从小在家做主惯了的,爹娘宠着姐姐姐夫让着,是以总想替延晖做些什么,我没有觉得你窝囊,我只是怕你受一分的委屈......” 延晖猛的抱住她说道:“傻丫头不用再说了,我都知道的,你自管随心所欲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想说什么说什么,只要你高兴就好。” 三春低低哭出声来,延晖软语哄劝着,待她止了哭声,拣了最早做的香囊说道:“明日就带着这个,一日换一个,这些都要戴一遍才是。” 三春这才破涕为笑,手握成拳用力捶打着延晖,延晖看她绽开笑颜,心里说道这才是三春,才是初见时那轮小太阳,她就该是这样,言行无忌泼辣大胆,若是自己将她委屈成一个小媳妇样,岂不是没呵护好她吗? 情动间低低说道:“三春打得我真舒服,再用力些......” 三春跨坐到他身上去解他衣衫,延晖笑看着她,知道她今夜又来了劲头,不知道又能琢磨出什么花样来,由着她就是。 40恶徒 眼看到了五月底,三春想着素素该生了,六月六延晖休沐三日,去宏源看看,若是正赶上孩子出生,抱抱那粉嘟嘟的肉团,该有多好,问了苏大娘会做小儿衣衫,吃过早饭和她一起去绸缎铺,买了柔软细腻的绸布,也不知道素素生儿子还是生女儿,苏大娘笑说各备一套,三春笑着说好。 铺子外一位年轻男子带着几个家丁招摇而过,听见三春清脆的笑声止了脚步,再一看她的脸,眉目生动嘴角含情,定住脚步痴看,待三春和苏大娘从铺子里出来,就悄悄跟了上去,三春和苏大娘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,说说笑笑眼看过了这条巷子就到了家门口,苏大娘想起来要去买些盐,三春笑道:“天太热了,大娘去吧,我先回去。” 苏大娘转身出了巷子口,三春看着矮墙上开得鲜艳的喇叭花,踮起脚尖伸出手臂去摘,身后跟着的人看着她绷直着肩背,腰身拉得更加细长,饱满的胸脯翘然挺立,不由连声咽着口水,正呆看时,三春摘下一朵粉紫色插在发间,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接着往前走。 那人听到她的歌声,全身骨头都酥了,一溜小跑冲过去想从身后一把抱住三春,三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,那人离她已不足三尺之遥,三春拔下头上的钗,手背在身后,戒备得看着来人,秦恩斗看她转过身来,停住脚步色迷迷盯着三春说道:“听口音小娘子不是本地人,打哪儿来的?来窜亲戚?” 三春呸了一声,秦恩斗笑道:“我就喜欢性子烈的,温顺的都没意思......” 说着话从袖筒里掏出一对金锭子递了过去:“小娘子,这是金子,见过吗?跟大爷逍遥一次,够你们全家吃半辈子的。” 三春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,好像真没见过金子一般,手也犹疑着伸向前去,秦恩斗看她的手雪白细腻,伸出手摸了过去,冷不防三春攥着那支钗朝他狠狠刺来,他疼得一声大叫,大叫声中,巷子两头传来纷乱的脚步,三春额头上冒出汗来,以为这个登徒子只身一人,本想给他些教训,却没想到他还带了人,并堵住了巷子两头,早知道如此,就该拔脚就跑,可是又往哪儿跑呢? 秦恩斗捂着手不耐烦道:“去去去,一点皮肉伤罢了,别来扰大爷的兴致,看着别让人进来就是。” 家丁都退了出去,三春定定站着脑子里飞快得想着主意,秦恩斗掳掳袖子说:“过来,把钗给大爷拿过来,免得过会儿伤到小娘子,这细皮嫩肉的,大爷我可舍不得。” 三春想起延晖说过男子身上有个地方最为脆弱,经不得磕碰,往后退了退笑道:“好啊,你过来拿啊。” 秦恩斗看她冲自己笑,骨头又酥了几分,就势往前一扑,三春手紧握着那支钗,朝着秦恩斗裆部狠狠刺了几下,秦恩斗猝不及防间,就觉刺痛难当,捂住裆部滚到在地杀猪一般大叫起来,巷子两头的家丁以为他快活得叫唤,都贼笑着只管听,三春忙紧跑几步绕过围墙躲在喇叭花丛内,听到秦恩斗大喊来人,又听到慌张的脚步声杂沓而来,三春后怕得捂着胸口,心咚咚咚跳个不停。 过一会儿听到有人说请郎中来,有人说报官,先是郎中来了,说是只能回家好好养着,不敢轻易用药,过一会儿似乎来了衙役,就听到有人傲慢说道:“这是乔知府的内侄,被伤成这样,竟然只派你们几个前来?” 衙役陪着笑脸说:“知府大人今日不在,是通判大人主持衙内事务。” 那个人就说道:“那就让你们通判大人来呀,要知道知府夫人对我们家公子视如己出,若是怠慢了,小心你们饭碗不保,通判?芦州府这两年换四五任了吧?” 三春在墙内听得恼怒不已,过一会儿听到有鸣锣声,有个温润的声音在低低问着什么,似乎是劝秦恩斗先回去养伤,过些日子再仔细审问,三春听到是延晖的声音,鼻子一不由酸,从墙后转了出来,几个家丁指着三春说,就是她,通判大人要严惩凶手。 延晖一看三春头发有些乱,衣裳上染了花汁,心下惊怒不已,走到三春身前将她护在身后,捏着拳头冷静想了想,吩咐左右道:“好啊,光天化日之下,当街调戏民女,还敢去报官,来人,拖到街上去打,打五十大板,以儆效尤。“ 刚刚来的几个衙役受足了奚落,心里正憋着气,听到通判大人吩咐,想起知府夫人淫威,犹豫着不敢上前,延晖冷声吩咐道:“你们只是奉命行事,万事有本大人担着,拖出去狠狠得打,看以后这芦州府还敢再有登徒浪子。” 衙役拖了秦恩斗出去,延晖遥遥看着衙役施刑,板子在皮肉上的击打声伴随着百姓的欢呼声,三春伸出手指头,去划拉延晖背在身后的手,低低说道:“我没事,我拿钗刺了他几下......” 延晖点点头,见苏大娘打巷子那头匆匆而来,命她扶三春先回去,衙役们过来报说板子打完了,延晖走过去,假装不注意踩在了秦恩斗身上,一脚照着裆部狠狠碾了下去,秦恩斗命根子处雪上加霜,疼得汗如雨下抖做一团. 延晖冷眼瞧着秦恩斗,命捕头将他收监,待知府大人回来处置,然后说声乏了,就往家而去。秦恩斗只觉前后都漏了,裤子外渗着血水,惨声嘶喊:“快去,快去找我姑母。” 跟着他的几个家丁作威作福惯了的,被忽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,一直傻站着看着他挨打,听到他叫喊才醒过神来,急急忙忙向乔府而去。 延晖进了屋三春已沐浴换衣,过去一把抱住三春柔声问:“可吓着了吗?早嘱咐过你,不要走小道,你总是贪图看那一片喇叭花,以后到那儿都要有人陪着,明日就找两个身手好的护着你。” 三春窝在他胸前恨恨说道:“真是倒霉,出门踩两脚狗屎,也不知道他变成太监了没有?” 延晖心里一松,看来她没有被吓坏,拍拍她脸说道:“只拿钗扎怕是不行,所以我又碾了他几脚,怕是差不多了。” 三春咯咯笑着在延晖脸上亲了几口:“五十板子打得好,应该再多打几下,打死他我才解气。” 延晖摇摇头:“若是打死了他,乔知府就有话说了,如今半死不活的正好。” 三春笑道:“我信你。” 乔世安几日来有些烦躁,在他心中,宛如神祗一般的崔相国才该君临天下,二十年前他娶了女皇,却把大好的机会拱手给了当今皇上,他在芦州苦心经营二十多年,就是为了给崔相国强有力的后盾,好不容易崔相国携妻回来祭拜师父师娘,他得信后大着胆子上门,崔光依然如二十年前那般美如玉皓如月,温和对他说,带着妻子儿女游历四海,非常惬意快乐。 乔世安苦苦哀求,崔光不为所动,却笑着劝他:“世安也是知天命之年了,该放手时就放手,回到故土采菊东篱下,岂不快哉?何苦迷恋地位权势。” 乔世安去磨了几日,依然是那几句话,直到崔光的夫人有些不耐烦,拿出当年女帝的威严将他赶了出来,他二十年来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塌,看来谁都不可信,能信的只有自己。可是两个儿子都安于现状,女儿待字闺中,族中那些男侄没有看得上的...... 他满腹心思回了府中,刚在书房坐下,他的夫人匆匆而来,进门就哭:“老爷呀,大事不好了,恩斗先是被一名女子刺了□,又被你手下那个通判狠狠打了一番,如今关在狱中,郎中去看过了,虽保住了命,只怕以后就不能人道了呀,老爷呀,你一定要为恩斗做主啊。” 乔世安不悦道:“又是他惹事生非,来人,喊师爷来。” 师爷过来一五一十禀报了乔世安,乔世安一听秦恩斗当街调戏一名女子,眉毛立了起来,指着他家夫人说道:“都是你纵着他,家里十几个姬妾还嫌不够,常常争花魁一掷千金,如今竟当街调戏民女,这还了得。” 乔夫人哭道:“我都嘱咐过他的,嘱咐他成了亲的千万动不得,没成亲的还好说,抬回去作妾就是。” 乔世安一拍桌子:“胡闹,真是胡闹,就因为他父亲在我中举前对我有恩,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如今倒好,只怕裴通判初来乍到,不知他的身份。” 正说着话,门外说裴通判求见,乔夫人一听是裴通判就要发作,乔世安一指屏风,她忍着气躲了进去,延晖进来一揖说道:“今日秦恩斗当街调戏我家夫人,还请知府大人做主。” 乔世安脸变得铁青,扭头对着屏风后说:“还不出来跟通判大人求情?” 裴夫人在里面听见也吓一跳,怎么就这么巧,可是让她求一个通判,却也是万分不情愿,延晖听这情形,看来知府夫人就躲在屏风后,心想她若求我,我该怎么说,总不能说就万事了了吧,不待乔夫人出来,忙说道:“既然大人肯为下官做主,下官就放心了,我家夫人受了惊吓,一病不起,下官还要去请郎中,就此告辞。” 说完匆忙走了,乔夫人出来朝着走的方向呸了一口:“打狗还得看主人呢,常言说不知者不罪,恩斗也不知道那就是他家夫人呀,他却知道恩斗是我们的侄子,还敢下手那么狠,可怜我娘家就这一条根,这下也断了。” 乔世安厉声道:“当街调戏命妇,就是打死也不为过,裴通判已经留了余地,皇上正愁拿不住我的把柄,你若是执意要为你那内侄出气,这等丑事传到皇上那里,连累我丢了官事小,只怕赔上全家全族的性命。” 乔夫人吓得一个激灵,犹是嘴硬道:“这两年都换了多少任通判了,你何曾怕过哪个?还不是悄悄逼着他们辞官?如今这个不过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儿罢了。” 乔世安摆摆手:“去吧去吧,明日将恩斗放出来就是,此事休要再提,他不是有儿子了吗?你们老秦家也不至于绝后,也好,以后芦州府少了个淫棍,我也落得耳根清净。” 乔夫人还要说什么,乔世安抓起桌上一方砚台狠狠摔在地上,乔夫人看着那四散的碎片,一溜烟走了,乔世安坐下来,这个裴通判,先斩后奏不说,还来个恶人先告状,还真是小看他了,若是换做旁的男子,自家夫人受辱,定然当场失控,情急之下会如何谁也说不好,这个裴通判倒好,护住自家夫人不让人看见,明知道恩斗□被刺伤,又命人当场打他五十大板,这样一来既保全了自家夫人名声,又让恩斗生不如死,如此情形下尚能冷静自持,真正是成大事者。 41晕血 秦恩斗在狱中关了几日,乔世安跟延晖暗示几句,延晖顺水推舟点了头,放了秦恩斗出去,此事不了了之,只是秦恩斗却成了废人,他并不知道那日调戏的女子是裴通判的夫人,对裴通判恨得咬牙切齿,三不五时去乔府找姑母哭诉。 乔夫人年轻时陪乔世安吃过苦,乔世安一辈子都让着她,两儿一女都被她宠坏了,娘家人由着她给钱给物,侄子外甥多有仗势欺人的,乔世安都假装不知道,可是乔世安那日却摔了那方名砚,那可是他爱如珍宝的,竟然一怒之下摔碎了,可见他有多生气,乔夫人心里惴惴,开头还和秦恩斗一般同仇敌忾,后来看他每次来都反反复复絮叨此事,就有些心烦,数落了秦恩斗一番:“早跟你说过不要招惹成了亲的,你就是不听,也是做了爹的人了,自己管不住自己,你姑父不追究你也是看在你爹娘面子上,还好意思来这儿说。” 秦恩斗哭丧着脸:“姑母还不知道侄儿吗?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,可不就这点喜好,那个女子是外乡人,长得不是一般的好,侄儿就没管住自己。” 乔夫人啐他一口,摆摆手说:“回家把你媳妇笼络好了吧,这年纪轻轻的守了活寡,也怪可怜的,时日久了只怕打熬不住,没有孩子的姬妾早早打发出去,省得以后戴了绿帽子,又来找我哭。” 秦恩斗垂头丧气走了,乔夫人心里自然是恨的,也依然不把一个通判放在眼里,想着过些日子老爷消了气,再伺机为侄子报仇。 三春很快淡忘了此事,延晖嘴上不再提,心里却提高了警惕,不照着三春说的从简治家,也不再低调为官,六品官该有的排场一个不少,院门外站了门子,且是会些功夫的,又找了一个婆子来,三春出门坐马车,门子做车夫,婆子不离左右的服侍,自己在家里和衙门往返必坐轿,出门必鸣锣,衙门里添了书童,因排场赫赫,没几日芦州城里都知道此处是通判大人府邸,也都认识了美丽大方的通判夫人,延晖目的达到才彻底松了口气。 六月初五,夫妻二人一早出发往宏源而去,夜里到了县衙,从后衙进去时,也没人招呼她们,只看见灯火通明,下人们进进出出来回奔忙,三春一把扯住一个小丫鬟,问出了什么事,小丫鬟慌慌张张说道:“夫人,夫人要生了......” 三春揪住她不放,凑到她耳边大声喊道:“要生了就该镇静些,你们乱糟糟唱戏似的,就没主事的人吗?” 小丫鬟被她一嚷,耳朵里嗡嗡作响,狠命揉了几下说道:“老夫人陪着夫人呢,老爷急得直冒汗,产婆请去了,我这就到门口看看产婆来了没。” 三春问产婆请了几位,小丫鬟说好像就一个,三春骂道:“真是蠢,你去找外面的车夫,就说裴夫人吩咐的,你带路再去请三个来。” 小丫鬟答应着跑了出去,三春掳了掳袖子就要进去,延晖攥住她手:“姑奶奶,你就别去添乱了,你又不会接生。” 三春甩开他手:“万年这会儿只怕早心疼得没了主意,你去看着他,凡是大呼小叫到处乱跑的都撵出去,我去陪着素素,让大娘腾出手来指派这些下人,烧开水准备干净的布都得人手。” 延晖宠溺得摸摸她头顶说道:“去吧去吧,战场上的指挥官。” 万年正在门口搓着手踱步,延晖过去一拍他肩,和他坐在廊下石阶上,三春进了屋,素素正疼得呻吟叫唤,万年娘一见她也顾不上叙旧,急急说道:“本来还要过些日子,谁知就提前了,什么都没准备呢,万年堵在门口让我陪着,都急死了。” 三春攥住素素的手对万年娘说:“我陪着素素,大娘快去准备。” 院子里杂乱的人声渐渐静了下来,只能听到素素喊疼的声音,素素喊一声,万年就抖一下,延晖看他头发都是湿的,捅捅他说:“进去陪陪素素吧,这会儿大娘也不在,怕什么的,哪有那么多忌讳?” 万年也是怕对素素和孩子不好,一直拼命忍着,延晖这么一说,拔脚就往屋里跑,进屋跪在床前抱着素素说道:“早知道这么难受,我们就不要孩子了。” 素素忍住疼摸摸他头顶:“女人生孩子不都如此吗?忍一忍就过去了,以后还要生的。” 三春退到门外,有万年陪着,素素好象疼得轻了些,过一会儿产婆进了门,万年娘也吩咐人烧了开水煮了干净的布,产婆净了手,将万年轰了出去,看了看进来的三春说道:“看夫人的模样,没生过孩子,还是找个生过的来,省得过会儿害怕。” 三春抓着素素的手摇头笑道:“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,让我做什么,大娘吩咐就是。” 产婆点点头,这时门外又进来三个,小心谨慎做着准备,素素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大,间隙也越来越小,死死攥着三春的手臂,指甲嵌进肉里,三春也不觉得疼,紧盯着素素汗湿的脸,和产婆一起大声鼓励着她,让她用力再用力...... 两个时辰后,三春听到产婆说出来了,紧接着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,三春听到说是个小公子,低头看向素素,素素苍白着脸朝她笑了笑,三春刚要说话,两个产婆过来清理床褥,三春顺着她们的动作,看到素素身下大大的一滩血,床褥都染得湿红,刚刚有两个产婆挡着,三春并没看见,这会儿只觉脑子里一片血,两眼一翻晕了过去。 三春睁开双眼时,延晖正笑看着她,见她醒了笑说道:“以为我家三春天不怕地不怕的,原来怕见血,见血就晕。” 三春噘着嘴巴强辩道:“胡说,我才不怕,只是......只是那么一大滩血,怪吓人的,不知怎么就过去了。” 延晖笑道:“起来吧,起来吃点饭。” 三春想去看孩子,延晖笑道:“你在里面晕,万年在外面晕,我们大家都手忙脚乱的,素素需要多休息,孩子这会儿也该睡了,明日一早再过去看。” 一夜无话,第二日一早三春就跑到素素房中,万年自然比她还早,三春从万年手中要过孩子,小心翼翼抱着,孩子小猫一般缩在三春臂弯里,短短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头皮上,眼睛还没完全睁开,小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找吃的,三春笑说道:“水晶做的人儿一般,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” 素素打发万年出去,万年老大不情愿找延晖说话去了,素素半趟在床上笑说道:“三春姐,你找个郎中调理一下,再不怀上延晖娘该着急了。” 三春笑道:“我们如今是天高皇帝远,家里两个大肚子的,她才顾不上我,怀上有怀上的好,没有也挺自在。” 三春说着话将孩子交到素素怀里:“给他吃两口吧,小嘴一直在动。” 素素一眼看见她手腕处一大片青紫,惊叫道:“怎么回事?延晖他敢打你?啊?他要敢打你,你还不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?” 三春笑道:“冤枉延晖了,昨日夜里,素素一直喊着疼攥着我手,忘了?” 素素瞪大了眼睛,捂着嘴说:“我以为那是万年,我疼得心里有些气,就想要不是他荒唐,怎么会受这些罪,就下了死力气狠命的掐,三春姐,对不住啊,疼糊涂了,等你生的时候,我的手也给你抓着。” 三春忐忑问道:“真的很疼吗?那一滩血,我一瞧见就两眼一黑。” 素素把□塞到孩子嘴里,轻轻摩挲着孩子小脸说道:“一看见他呀,就觉得这么疼是值得的。” 三春嘴上说不急,心里对那粉嘟嘟的小家伙眼馋不已,夜里缠着延晖不放,延晖刚来了兴致,她又打了退堂鼓,陪着笑脸说:“陪了素素一夜,胳膊也疼,困了,睡吧。” 延晖哪里肯听,一翻身压着她不放:“明明精神百倍的,说困了,才不信。” 三春在他身下小心说道:“那么疼,又流那么多血,要不我们不要孩子了吧?想不要孩子以后少同房行不行?要不,给你纳几个姬妾,生几个孩子给我玩儿?” 延晖在她胸前狠狠捏了两把:“再说......再说......还敢说吗?” 三春还要说话,延晖已霸道闯入,一番横冲直撞后,看着婉转承欢的三春,轻喘着哑声说道:“敢说敢做的陶三春害怕了?只想要你生的,你非给我生孩子不可,疼也得生,流血也得生。” 三春正意乱情迷,紧抱住他腰央求说道:“别停下,生就是了,生几个都行......唔......唔唔......” ...... 42青桃 回到芦州后,天气一日热似一日,三春总觉有些恹恹的,延晖早起吃过饭走了,她就懒懒靠在榻上,下午延晖回来,她也总是歪着,延晖笑说道:“三春的身子如今娇气了,怎么就添了苦夏的毛病,以前一到夏天活蹦乱跳的,不是上山就是下河,从没消停的时候,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?” 三春笑道:“都来快两个月了,就算是水土不服也早该过了,反正身子发懒,就觉得躺着才舒服。” 延晖笑道:“怎么舒服怎么呆着,有一件事问问三春,过几日是知府夫人的寿辰,我们送些什么才好?” 三春来了兴致,坐起身扬起秀眉:“好啊,我们还欠知府好大一个人情,如今能补上了,送什么好呢?什么好呢?” 三春嘀嘀咕咕琢磨,最后一捻手指笑道:“就是了,送她一盆寿桃......” 延晖瞪大了眼睛:“寿桃倒是应时应景,可是如今季节没到,树上的桃子倒是长大了,可是都还是青的呢,吃起来估计得酸掉牙......” 三春听到他说青桃子,眼前就是一树青桃子隐在树叶间,舌尖不觉流津,咽了一口口水跟延晖撒娇:“我想吃几个青桃子,一定很好吃。” 延晖笑道:“你以前爱拿青杏泡茶,从没见你吃过青桃,能好吃吗?还是说正题,只送寿桃的话,能还上这一个宅子吗?” 三春笑道:“此寿桃非彼寿桃,过几日你就知道了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那此事就交给你了,听说芦洲府要来一位督军,也不知何许人也,我不懂领兵,若是能和他联手,将来就怕乔世安有异心,也好对付些。” 三春懒懒说道:“衙门里的事,我不怎么懂,总之你多留心些,人都说官场险恶,任何时候都是保命要紧,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。” 延晖执拗上来:“三春此话不通,若是苟且偷安,不如舍生取义。” 三春嗤笑道:“命都没了,还有什么义,紧要关头要知道变通,你家有老娘有妻子,不要性命的时候想想我们才是,对了,裴延晖,你给我记着,你要有个三长两短,我也不会独活。” 延晖忙捂住她嘴:“好好好,我们不争论这个,那里就能到了生啊死啊的地步,三春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” 三春一本正经道:“那不行,必须争论出个谁对谁错,我知道你这人执拗......” 延晖笑道:“我执拗,你呢?岳父说你撞了南墙都不回头......”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难分高下,说到激烈处三春憋不住笑了一声,延晖就扑过去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唇,这场争论最终在床上不了了之,恍若没有发生过一般,这大概也算是闺房之乐的一种。 第二日一早,延晖醒来身旁没有三春,她自打从宏源回来,从没有这么早起过,今日是怎么了,心里想着起身洗漱穿衣,到院子里问过苏大娘,说是出门去了,刚到院门口,一直陪着她的刘大娘匆匆忙忙进来说:“老爷快去看看,夫人她......她爬到树上去了。” 延晖急忙跟着她往外走,一边问火旺哪里去了,王大娘说:“夫人一大早起来写了一封书信,派他到青州府太康县拿什么东西,仔细叮咛了一番,后来就跟我说想出去走走,又问我哪儿有桃树,我说家宅旁一般不种桃树,后山好象有几棵......” 延晖一听在后山,想起那日三春独自一人被秦恩斗碰上的事,撒腿就跑,远远看见一片浓绿中有一个浅紫色身影,又不敢喊,快步走了过去,三春正站在树杈间,一手抱着树干,一手去摘青桃,延晖在树下仰着头说:“三春,快下来,我上去给你摘。” 三春摇头说:“你等等,我要那个最大的,马上就能摘到了,等会儿啊,你别喊啊......” 延晖忙说:“你下来,我个头高,一下子就能摘到。” 三春说别吵,又伸出了手,不小心脚下一滑,延晖的心跳到嗓子眼儿,三春紧抱着树干晃了几下才站稳,又试了几次总算摘到了看中的那个大桃,往延晖怀里一扔,就要从树上往下跳,延晖把桃子往怀里一塞,慌忙伸开双臂去接她,三春跳到他身上,两人一起滚到在地,延晖护住她头和身子无奈笑道:“姑奶奶,竟然调皮到树上去了......” 三春嬉笑着爬起来问道:“桃子呢?扔地上去了?” 延晖忙从怀里拿出来笑说,在这儿呢,说话间想起桃子上有毛,就觉全身奇痒难受,一把拉起三春往家跑,嘴里说道:“赶紧回去洗浴,还要点卯去呢。” 三春瞧着那桃子,觉得这会儿不吃到肚子里,准得难受死,扯起延晖袖子狠劲擦着桃毛,延晖要躲三春不让,笑说道:“虱子多了不痒,反正你身上已经沾上了,让我擦干净解了馋才是正经。” 说话间麻利得蹭干净桃子,大大咬了一口,延晖看着直酸到牙根儿,又酸又痒无比难受,冲回屋拿凉水洗了一通,饭也没顾上吃出门而去,三春追出来塞到手里一个炊饼:“坐在轿子里吃,没人看见。” 延晖端坐在轿中看着那个炊饼,终究是忍住了,实在是有辱官威,所幸衙门里今日无事,只坐着看了会儿文书,午后乔知府命两个衙役送了鲜果到偏厅,说是江州府来的,因其方位靠南,夏日来得早,是以蔬果也熟得早,延晖看着里面三个饱满欲滴的桃子,想起三春馋嘴的样子就是一笑,待衙役走了,将书童支出去,把桃子悉数装进袖筒中,这会儿只想着让三春高兴,早忘了维护官威。 谁知回到家中,兴冲冲拿出来,三春只抬眼看一眼就噘嘴说:“就想吃青的,看见这熟的有点反胃。” 延晖喊来刘大娘,让她和苏大娘拿去吃,盘子里只剩了一个,延晖拿起来刚咬了两口,三春闻见桃子香味儿,又想吃了,眼看他又要咬下去,扑过来就抢,抢过去三口两口吃得只剩桃核,可怜巴巴看着延晖说:“没吃够,还想吃。” 延晖哭笑不得:“总不能把刘大娘和苏大娘嘴里的也抢回来吧,明日衙门里还有的话,再给你拿回来几个。” 晚饭端上桌,三春吃了几口说咸了,延晖笑说挺好,三春将筷子一扔低着头生闷气,过一会儿喊了声苏大娘,苏大娘进了屋来,三春拿出算盘往桌上一放,延晖嘴里含着一口粥诧异看着她,三春蹙着眉尖说道:“苏大娘,厨房里开销这个月比上个月多了许多,想听听你怎么说。” 延晖嘴里的粥咽了下去,事不关己接着吃饭,苏大娘愣了愣说道:“这个月不是添了两个人吗?刘大娘和火旺。” 三春摇着头噼里啪啦拨打几下算盘:“我就是说的人均开销。” 苏大娘强笑道:“夫人没当过家不知道,柴米油盐酱醋茶,都是一日一个价,都不好说,上个月少些,这个月多些也是常事。” 三春笑道:“这会儿是夏天,各式蔬菜上市,也没到青黄不接的时节,米价面价菜价该比上月便宜才是,断没有多出来的道理。” 苏大娘手一颤,跪下说道:“我看夫人从不管厨房的事,以为夫人年轻轻的,不懂这些,就动了贪念,只因家里穷苦,吃了上顿没下顿的。” 三春淡淡说道:“一年十两银子足够你们一家人吃饭了。” 苏大娘低着头不说话,延晖在旁笑道:“看来苏大娘是一时糊涂,三春提前将一年的银子给了她,明年开始再每月给,先把家里以前的亏空补上。” 三春最近心情时好时坏,有些厌烦苏大娘贪小便宜,本想打发了她,可是延晖说话,她总不好当场驳他,也只好点点头,苏大娘千恩万谢再三保证后,抹着眼泪出去了。 三春埋怨延晖心软,延晖笑说道:“水至清则无鱼,人至察则无徒,苏大娘虽贪占小便宜,可是饭菜做得很好,厨房收拾得很干净,闲来和三春说笑,对刘大娘和火旺也很好,家里也没丢过别的东西,金无足赤......” 三春接口道:“人无完人,对吧,道理我都懂,可是我一时没管住自己,本想着婉转提醒一下苏大娘,谁知就生硬的说出来了,真是的。” 延晖笑道:“错的不是三春,怎么说出来都是应该,以观后效吧,对了,既然苏大娘家中艰难,是不是每年加上二两银子。” 三春伸手捏住他腮帮:“你又糊涂了不是?苏大娘加二两,火旺呢?王大娘呢?再说了,说是十两,过年过节少不了给东西,一年又有两套单衣两套棉衣,以后家里的下人还会更多,规矩就是规矩,不能轻易更改。” 延晖嘶声喊疼,举着手说:“家里的事,三春说了算,我再不多嘴了,我们接着吃饭。” 三春不是嘴馋就是乱发脾气,却也一会儿就好,延晖的小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,眼里看着三春越来越美,心里觉得三春越来越可爱,连日以来心情甚好,直到见着新任督军,好心情荡然无存。 43督军 与裴通判低调前来默然上任截然相反,芦洲府新任督军排场盛大,队伍前后都有兵丁护卫,中间几辆阔大的马车,最前面自然是督军大人的,后面几辆听说是他的姬妾们的,里面不时传出莺莺燕燕的笑声,每辆马车旁都跟着服侍的人,有捧拂尘的,捧水瓶的,捧汗巾的,打阳伞的,也有什么都没捧着待命的,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,所到之处多有百姓围观,经过后的尘烟经久不散。 乔世安早早得了信,知道督军大人将于七月初一前来,率了众属官在接官亭等候,属官们颇有微词,不过是一个督军,要劳动知府大人亲自迎接,乔世安斥道:“这次来的与老夫相同品阶,老夫不敢怠慢。” 众人哗然:“州府督军至高五品,那有正四品的道理,莫非是王侯公子吗?” 乔世安心中冷笑,面上不动声色:“这位可是从国都调任而来,国都的督军自然是正四品,断没有因为来了芦洲就降阶的道理,况且他还是驾前的红人。” 延晖心里蹬的一声,难道来的竟然是叶方远,皇上是让他来夺了乔世安的兵权吗?他那么狡诈,怎么肯来淌这趟浑水? 方远的队伍近午时才来,接官亭内的官员热得汗流浃背,都焦躁得抻着脖子向路的尽头张望,心里骂这位督军摆谱,只有乔世安气定神闲品着香茗,延晖在一旁默默站着,师爷给乔世安打扇的凉风不时捎带到他身上。 长长的队伍缓缓而来,方远微微笑着下了马车,施施然进了接官亭和乔世安厮见过,一通场面话后,乔世安为他引见各位官员,头一个自然是延晖,方远坦然受了延晖的拜见,一副没见过的样子,乔世安笑道:“裴通判是青州太康人,听说督军大人的父亲任太康县令十多年,难道竟没见过?” 方远端详了延晖片刻,摇了摇头:“没见过,我这些年公务繁忙,也鲜少回去。” 延晖一笑,心想还得多学学这个人装模作样的本领,方远和别的官员一一见了,乔世安说府衙专门设宴为他接风洗尘,方远跟乔世安一抱拳说道:“鄙人家眷众多,先到督军府安置一下,沐浴更衣后就来。” 众人回到府衙又是好一通等,方远才衣饰一新姗姗而来,延晖心里也忍不住骂他,一上午又热又累,还得饿着肚子等他入席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,方远出去小解,迎面与延晖碰上,延晖看左右无人也不客气,劈头就问:“你为何来芦洲?” 方远眯着眼睛笑了笑:“自然是不放心三春,你带他来到这虎狼之地,你一介书生能保她平安吗?” 延晖却不上当,不恼不怒闲闲说道:“能不能护得了三春是我的事,与你无半分关系,你这些说辞三春听到也不会有半分感动,还是早早收起来吧,我倒宁愿相信你是为了躲避相国夫人逼婚,毕竟谎言只骗得了一时。” 方远抚了抚额笑道:“尚没到逼婚的地步。” 延晖笑道:“怎么?到了让你头疼的地步?” 方远不接他的话茬,正色道:“我是以身涉险忠君报国,裴主簿爱信不信。” 延晖没有理他,抬脚要走,方远突然凑到他跟前耳语般说道:“我帮你杀了那个秦恩斗如何......” 延晖斜睨他一眼:“要杀早杀了,轮不到你,小不忍乱大谋,不懂吗?真正是一介武夫......” 方远笑起来:“裴主簿狭隘了,圣上嘱咐你我文武相济,裴主簿却非要文武相轻。” 延晖听到说到圣上,忙朝着国都方向拜了下去,待站直身子,方远已笑着走开了,延晖又是好一阵腹诽,理屈词穷了就拿出圣上来压人,不过谅他也不敢假借圣上之口说话,文武相济应该是圣上嘱咐的话。 宴席一散,有人过来禀报乔世安,因叶督军身手极好,不敢靠得太近,观察二人言行举止,就算是认识,也是有什么过节,言谈间颇为不快,乔世安点点头,裴主簿和叶督军的妹婿是同窗好友,为何二人却如此疏远,如果是有过节,年轻人之间,难道是情仇不成?也许是装出来麻痹自己,那就趁着夫人寿辰试探一下好了。 延晖回到家中,三春看他脸色有些沉郁,笑问有什么事忧心,延晖摇头说没事,在书房独坐半个时辰,终究是忍不住,吃饭时告诉三春:“新任督军竟然是叶方远,竟然是叶方远,你说他放着国都督军不做,跑到芦洲来,也不知道是何居心。” 三春看他愤愤的样子,笑说道:“是方远啊,这不挺好的吗?总比来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强,我倒觉得方远是个厉害的。” 延晖听到三春称赞方远,心里更不痛快,盯着三春说:“他说是不放心三春才来的。” 三春笑道:“瞧瞧你,这陈年老醋吃起来没完没了,他再有什么想法,我也是你的人了,方远是个聪明人,哪里会纠缠不休。” 延晖闷闷说道:“他在你心里就那么好,我就想不明白,素素成亲那日,你该是很忙碌才对,怎么就和他搭上了话,你是不是看人家一表人才的,就又犯了痴病。” 三春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:“裴延晖,什么叫做痴病?六年前偶遇一面,他说一直在找我,谁信呀,小小太康县,凭他的能耐,想找一个人六年还找不到吗?” 延晖一直以为素素成亲时,三春和方远认识的,这会儿一听,六年前就见过,比自己还早上两年,心里更不舒坦,饭也不吃了,追着问三春怎么偶遇的,三春不理他,说正吃饭呢,别来烦我。 延晖就耐心等她吃饱,眼巴巴等着她说话,三春漱了口,让延晖给捏着肩膀才告诉他,延晖一听三春根本没记住他叶方远何许人也,心里就乐开了花:“原来他不过是一厢情愿,就是,他糊弄三春呢,若是想找一个人,六年怎么也找到了。” 夫妻二人说笑时,方远也在督军府中想着心思,他早知道芦洲府水深无比,本不想来淌这趟浑水,在国都任督军三年,已得到皇上和兵部认可,邹相更是和他忘年交一般,他风头正劲,如今一切都要从头来过,他也深知乔世安并不好对付。 他应下来此地,原因有三,一是总觉自己仕途太过顺畅,就因六年前中了武状元,钦点三品御前带刀侍卫,皇上对他的身手极为赞赏,时日久了察觉他不只擅武,也精文,三年前,湘州督军告老,皇上考察他一番后破格提拔,他平步青云,成了大裕朝年纪最轻的四品督军,作为一个武官,他尚需要有所作为,才能彻底站稳脚跟。 其二确实如延晖所说,他有些头疼,母亲六月六专程来国都城隍庙上香,与邹夫人不期而遇,言谈中母亲托邹夫人为自己寻亲,邹夫人这下知道定亲之说是谎话,盯着他不放,说要去太康县府拜访父母亲,将他和邹丹的亲事订下,想起那个口齿伶俐假作温柔的女子,他又抚了抚额头。 其三他听说了秦恩斗之事,确实不放心三春,他和延晖打过两次交道,也知道他不好惹,只是他一个文官,碰上讲道理的还好,若是碰上需要拳头伺候的,他就不擅长了。 想到三春,他抚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,那么笑容明媚言语爽快的女子,想到她就是满心的轻松快乐,可惜啊,可惜自己六年前邂逅虽将她记在了心里,也试着打听过,终究是仕途之事占了上风,想着找一个象她那样的妻子,却没想非她不可,造化弄人,偏偏在不经意间和她重逢,看着她活泼欢快的样子,心里才明白这种错过是怎样的遗憾。 错过就是错过了,虽然他不甘心,认为裴延晖占了大便宜,却知道今生无缘,能护她一分是一分吧,虽然她不见得在意,用她的话来说,她根本就不稀罕。 方远笑起来,这时有姬妾过来请他听歌,他摆了摆手:“我正忙着,你们且自娱自乐去吧。” 方远想着心思慢慢睡了过去,第二日一大早,侍从递了封书信过来,他接过来一看不由苦笑,是母亲托师爷写的家书,追着问他能否订下邹相国的千金,好在母亲知道他的性情,没有做主给他定下,他走到书案前大笔一挥,一页纸就写了两个大字,不能,让侍从火速送走。 44试探 转眼到了乔夫人五十岁寿辰,乔府大宴宾客,延晖三春方远都在受邀之列,秦恩斗自然也在,进大门时,他和延晖三春迎面碰上,三春一咬牙,延晖忙拉住了她,秦恩斗认出了延晖,竟然没认出三春,色迷迷看着,心里说这位通判夫人长得可真美呀,他家娘子抱着孩子在一旁看他两眼直勾勾盯着三春,也顾不得旁边有人,照着他腰间狠掐了一把,咬着牙骂道:“还是死性不改。” 秦恩斗如今在娘子面前分外气短,忙转了眼珠陪着笑脸进了大门,嘴里还说着:“不就是看看吗?” 秦娘子啐道:“你这会儿也只能看看了,你以为自己还能怎么样吗?” 方远叉着手在一旁看着,扬唇而笑,以为是什么样人物呢,胆敢招惹三春,原来是个狗仗人势的人渣,不值得下手,就留他一条狗命,想着三春也要进来,见了她只怕不忍心不理,还是不要见的好,免得让乔世安看出端倪,就施施然往正堂而去。 方远才懒得琢磨什么寿礼,本来想送乔世安一位绝色美女,试探试探他是否好色,侍从提醒他是乔夫人祝寿,他才拍了拍头,打听到属相,送了一只赤金的金牛,没有人不爱金子吧?果然乔夫人一看见那只金牛,眼睛就亮了,再一看方远高大英俊仪表堂堂,眼睛更亮。 过一会儿延晖和三春进来,跟着的侍从小心打开手里的锦盒,乔夫人一看是一盆桃子,脸就比那桃子还绿,可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,总觉的这桃子那里不一样,凑上去看时,就感觉一丝沁凉迎面而来,再一看从那盆那桃枝那桃叶还有桃子,都是玉做成,桃枝枝节自然,桃叶上筋络分明,最妙的是每一个碧油油的桃子,尖上都带着一抹粉红,乔夫人转着看了一圈,指给乔世安看,乔世安微笑着点头说不错。 乔夫人虽记着侄子的仇,还是冲三春笑了笑,三春说了几句祝寿的话,就有小丫鬟过来带着入席去了,乔世安指指那盆玉桃,对延晖说:“太贵重了,老夫不敢生受。” 延晖笑道:“这都是我家夫人对老夫人一番心意,还请不吝笑纳。” 乔世安还要说什么,乔夫人已命人抱进内宅,嘱咐摆在搁架上,小心不要磕了碰了,乔世安一摇头,笑着吩咐人带延晖入席,四顾无人,在乔夫人耳旁低语:“既收了人家大礼,恩斗也是咎由自取,他的事以后不要再提。” 乔夫人白他一眼:“不过是几个桃子......” 乔世安冷笑一声:“我们这座宅子也换不来那盆玉桃。” 乔夫人一听张大了嘴,心里更舍不得,可是恩斗的仇也不能不报,不由万分矛盾,开席后看三春心不在焉的,满桌山珍海味都提不起胃口,心里嗤道:“也不知什么人家出来的,竟有那样的宝贝,这么些饭菜都看不上,总不能比公主还尊贵吧。” 宴席过半,乔夫人想起老爷嘱咐,吩咐丫鬟给席间各位夫人小姐倒了米酒,举杯同饮,一杯见底后乔夫人亲自为三春斟了一杯,笑说道:“在座的都见过,只有裴通判夫人是头一次见,多饮一杯,日后都认识了,有空就常来常往。” 众人都笑说是,三春推脱不过,又喝了一杯,过一会儿就觉有些头晕眼花,站起身跟乔夫人告退,乔夫人笑说:“大概是不胜酒力,快来人,扶裴夫人去后堂歇息。” 有小丫鬟过来扶着三春,转过长廊有几间屋子,三春被扶进其中一间,晕晕沉沉倒在榻上睡了过去。男宾那头,方远因刚到任品阶又高,席间众人轮番敬酒,好在他酒量极大千杯不醉,可也忍不住尿急,如厕回来,迎面一个小丫鬟拦住他问道:“裴大人,你快去看看吧,你家夫人身子有恙,刚刚扶到后堂歇息去了。” 方远一听三春有事,未加思量就跟在小丫鬟身后,进了屋子小丫鬟一闪身不见了,方远走近一看,三春身子向外侧卧在榻上酣眠,浅粉色纱衣倾泻在淡绿色的竹席上,乌润的长发搭在枕席间,两腮酡红睫毛轻颤,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,方远在榻前站了一会儿,手指伸出去又缩了回来,走到屋门外看无人服侍,坐在石阶上静静守着。 宴席散了,延晖却不见三春出来,忙去问乔夫人,乔夫人身旁一个小丫鬟瞧着他一脸讶然,说声不好捂上了嘴,乔夫人问何事,小丫鬟惊到:“刚刚送裴夫人到后堂,路上碰到一位大人,以为就是裴大人呢,就带他去了裴夫人歇息的屋里,这可如何是好?” 乔夫人骂道:“蠢材,还不快带裴大人过去。” 乔府千金乔丽华正好来找母亲,一眼瞧见延晖就止了脚步,延晖却没空理她,只觉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,生硬说声让一让就跟着小丫鬟匆匆走了。 延晖到了屋子前,刚要冲方远发作,方远站起身指指那小丫鬟笑道:“这个小丫头认错了人,硬将我拉了来,说是裴夫人就在屋里睡着,我看着左右无人,只好坐着等了会儿,裴大人放心,男女之防在下可是谨守的,坐在这儿一直没敢动,裴夫人在屋里也没有动静,估计还没醒来,既然裴大人来了,叶某就告辞了。” 延晖咬着牙说了声:“如此多谢。” 方远看向小丫鬟笑笑说道:“乔大人府里竟有如此粗心的下人,要是我早打发了了事。” 小丫鬟本来是奉了乔夫人指派,至于为什么,当下人的是不敢问的,只要照做就是,她以为方远当时半醉,她又刻意低着头,定认不出她来,刚刚方远一指她,她已经无从抵赖,脸色就有些白,这时一听方远怪责,跪下磕头道:“都怪奴婢糊涂,请两位大人恕罪。” 方远左手拇指食指钳住她下巴,迫使她抬起头来笑道:“小模样倒是可人......” 小丫鬟惊慌得不敢挣扎,方远右手从衣袖中掏出一颗什么,快速扔到她嘴里,捏紧她嘴巴一使劲,她就将那东西咽了下去,方远笑道:“刚刚那是毒药,快说,谁指使的你,若有半句不实,休想本大人给你解药......” 小丫鬟面色如土,急急说道:“都是夫人嘱咐的,裴夫人喝第二杯米酒时,我在她酒杯里放了蒙汗药,她就睡着了。夫人还让我在路上等着,见督军大人路过,就假装将你认作裴大人,引你到此屋中,看看你和裴夫人是不是旧识。” 延晖冲进屋里前,摆手道:“不过是一个下人,算了,给她解药。” 方远古怪笑笑说道:“想要解药,以后要为我所用,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,此药每十日吃一次解药,否则全身溃烂而死。” 小丫鬟吓得连连点头,磕了几个头要走,方远又唤她回来嘱咐道:“就跟乔夫人回报,我对裴夫人一往情深,和裴大人貌似有情仇。” 方远看延晖一脸惶急,跟在他身后笑说:“放心,乔世安眼下还不想跟你翻脸,只是试探,估计药量不大,睡醒了就好了。” 这时三春悠悠醒了过来,方远从袖筒里掏出一颗东西,扔在嘴里咯嘣一声响,三春笑道:“糖莲子?我也爱吃。” 方远拿了几颗递了过去,延晖啪得一声打开他的手,扶起三春问她可头疼吗?三春摇摇头笑道:“这一觉睡得真香,喝了两杯米酒就不行了,真是奇怪。” 延晖笑说:“既睡醒了,我们回家吧。” 三春点点头问道:“方远怎么也在这儿?” 延晖笑道:“别管他了,他爱在那儿在那儿,我们赶紧回去。” 回到家中,延晖吩咐火旺去请郎中,过一会儿郎中没来,有一个兵士骑快马将一个纸包送到门口,说是给夫人的,刘大娘拿了进来,三春打开来,扑鼻一阵清甜香。 延晖一看沉了脸:“三春想吃,这就给买去。” 说着话就要夺下三春手里的纸包,三春不依,两手背在身后央求:“不就是几个糖莲子吗?这会儿就想吃。” 这时郎中来了,三春趁着延晖去门外迎接,几口塞下大半,延晖陪着郎中进来时,三春正鼓着腮帮嚼着什么,延晖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,无奈跟郎中笑了笑,郎中把过脉拈须一笑:“怪不得尊夫人如此嘴馋,老夫断定尊夫人是喜脉。” 延晖不顾郎中在场,狂喜着抓住三春的手,不停得傻笑,过一会儿双眸又暗沉下来,拉了郎中到一旁详细问着什么,三春趁他不在身旁,把剩下的糖莲子吃得精光,这才想起刚刚郎中说的话,恍若梦境一般,呆呆坐着直到延晖进来,朝着他大腿狠命掐了下去,延晖嘶声喊着疼,三春看着延晖傻笑道:“原来是真的。” 延晖点点头,两人就相视着傻笑起来...... 45联手 夜里方远在花亭里看两个姬妾舞剑,并无器乐伴奏,只能听到剑刃带起嗖嗖的风声,旁边观瞧之人也都神情严肃,两个美人舞罢,咬唇怯怯看着方远,方远站起身说道:“花拳绣腿,再练。” 说完转身回书房而去,门外报说裴通判求见,方远往椅子上一靠,闲闲说了声请,延晖进来坐下也不废话:“你准备怎么对付乔世安?我和你联手。” 方远似笑非笑:“为何?就因为他在三春酒里下药?” 延晖略皱着眉头:“当日在接官亭,你若是坦荡承认你我相识,也不至于引起乔世安疑心,他为了求证,在三春酒内下药,若是连累到她腹中的孩子......” 什么?方远盯着延晖站起身又颓然坐下:“我初来乍到,并不知道乔世安性情,也没想到他会卑鄙得利用妇儿,倒是你,既是三春有了身孕,怎么能放心带到乔夫人面前,你们因秦恩斗一事早已有了过节。” 延晖低了头:“今日回去请了郎中过来才知道的,若是早知道,怎么肯让她......” 两人几乎同时一叹,方远命人在月下摆了酒菜,说了声请,延晖笑笑坐下,月华的清辉洒在石桌上,隐隐有笙箫之声传来,二人推杯换盏也不多话,月亮渐渐下去时,地上滚落着十几个空坛子,墙外更敲子时,延晖站起身,方远摆摆手笑道:“夜深了,回去照顾好三春,你小子好福气,我徒留羡慕。” 延晖笑道:“各人自有各人命定的姻缘,不过你这府里姬妾太多了些,谁做了你的娘子谁倒霉。” 方远挑了挑眉,延晖笑道:“我们喝了两个时辰,这笙箫就吹奏了两个时辰,只怕得有十多个吧?” 方远哈哈笑起来:“不提她们了,对付乔世安不可操之过急,我们慢慢来。” 延晖点点头,出了府门上马而去,一路疾驰回到家中,三春已香甜睡去...... 乔夫人待宾客散尽,眉开眼笑跟乔世安说道:“都打听到了,这叶大人确实心仪裴夫人。” 乔世安心中一喜说道:“夫人这次帮了大忙了。” 乔夫人笑道:“可惜这个叶大人啊,坐怀不乱,裴夫人就睡在他眼前,他竟然也没有动手,硬是坐在门外守着她。” 乔世安愣了一下:“怎么回事?” 乔夫人得意得把计谋说了一遍,乔世安站起身恨声说道:“真正是无知妇人,头发长见识短,让你套一套裴夫人的话,你竟在她酒里下药,若是叶督军把持不住,裴通判还不恨死老夫吗?” 乔夫人白他一眼: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判,你不就怕他和叶大人联手吗?若是叶大人抢占了他家娘子,两个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,还不是任由你摆布?我是无知妇人,我看你才是书生意气,这辈子也就只能老死在这芦州府了。” 乔世安沉着脸拂袖而走,乔夫人笑道:“你先听我说说再走不迟,我看那叶大人一表人才的,若是把我们丽华许配给他,那真正是郎才女貌,还有就是,他若成了我们家女婿,还能不为你所用?到时候,一个小小的通判更不用放在眼里。” 乔世安皱皱眉头:“既知道叶督军对裴夫人有情,还要把女儿许配于他......” 乔夫人抢着说道:“旧爱新欢,男人选哪个,你能不知道吗?” 乔世安挑起竹帘出门而去,她如今是越发的胡搅蛮缠,怎么说都有理,若不是忌惮叶方远,也不会出此下策让她去试探裴夫人,男人之间的争斗,若是害了这位无辜的女子,倒真是胜之不武。 乔夫人才不理他,这么多年来随心所欲惯了的,就算他不高兴,自己哭闹一番,他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?今日之事,试探是一,同时也是想着为恩斗出气......小丫鬟端了银耳莲子羹来,刚到门口,乔丽华闪出身来夺了过去,笑嘻嘻端进了母亲房中,乔夫人笑道:“又想要什么了?” 乔丽华脸有些红,半天才说:“母亲,今日那个裴大人,女儿觉得很好。” 乔夫人笑着放下汤匙:“乖女儿,他再不错,才是个六品官,再说了,人家有夫人了。让你出席,你又任性装病,真是拿你没办法。” 乔丽华噘了嘴,扯着乔夫人衣袖说道:“大热天的,那么多人闹闹哄哄,母亲,我藏在屏风后看了那些男宾,就觉得他好,母亲......” 乔夫人摸摸她手:“我瞧着叶大人比他英俊,人家可是四品官。” 乔丽华瘪瘪嘴:“四品官又怎么样?我跟哥哥打听过了,裴大人还是今科状元呢,将来说不定官拜公卿,那个叶大人一看就心思诡诈,不若裴大人,脾气好待人温和,母亲不是说过吗?女儿就得配个脾气好的。” 乔夫人摆摆手:“再好你也不能去作妾吧?好了好了,就这么定了,过会儿就找媒婆来。” 乔丽华一扭身,涨红着脸喊道:“母亲若是不依着女儿,女儿就不吃饭,饿死算了......” 这一招百试不爽,乔夫人果然紧张得说道:“好好好,我想想法子。” 第二日,乔夫人派出去的人回来详细禀报了,原来这裴通判和夫人成亲已四年有余,却一直没有儿女,这三年无所出照理该休妻才是,可听说裴通判极为惧内,不如逼迫他家夫人自己离去,她命人去裴府请三春过来叙话,几次都被三春以生病为由推脱,三春心想,既还了这个宅子的人情,管你什么天大的事,你们乔府我是再也不去,那个乔夫人再也不想看见。 乔丽华一听没有进展,又闹着不吃饭,乔夫人这次狠了心,谁知女儿也铁了心,一日一夜水米未进,她思量来去,谁让自家女儿不争气呢,派了两个有头脸的婆子,去青州府太康县裴家庄送请帖去,谁知两个婆子去晚了,裴老娘接到延晖的书信,已高兴得先她们一步来到芦州。 三春午后正歪着犯懒,苏大娘急慌慌进来报说:“夫人,老夫人来了。” 三春爬起来一看,裴老娘已进了门,正笑眯眯看着她,小双和王大娘正大筐小筐得往屋里搬,三春忙过去磕头,裴老娘扶住她说:“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了,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,本不想来扰你们,可是夜里高兴得睡不着,不来看看怎么也不放心。” 三春扶她坐下斟过茶来,让小双自去歇着,裴老娘喝几口茶,就叫过王大娘细细嘱咐,有了身子的人不能累着不能冻着不能伤心难过,想吃什么就给吃什么,不过也不能太懒,该走动就勤走动,为的是十个月后生产顺利...... 王大娘都一一答应着,夜里延晖回来看见自家娘亲,自然又是一番欣喜,三春腾出上房给婆母住,裴老娘睡觉前叫了延晖到屋里,专门叮嘱说:“这有了身子可不能同房,忍得住忍不住都得忍,知道吗?” 延晖低着头红着脸说知道,裴老娘犹不放心,逼着他跪下拿孔圣人发誓,延晖只得照做,裴老娘才放下心,延晖回到屋里跟三春一说,三春笑不可支,跟延晖闹了一会儿要睡,延晖苦着脸说,本来这几日清心寡欲的,怎么一发过誓心里倒痒痒上了,三春抿唇一笑,推他仰躺在床上,双手和唇舌挨了过去,延晖身子一绷低声央求起来...... 第二日一早延晖去衙门刚走,乔府的请帖就送了来,裴老娘一听是知府夫人,自然要去,三春心想,该来的终究挡不住,也不知这乔夫人打的是何主意,让火旺驾了车送裴老娘过去,吩咐王大娘陪着,小双蹦跳着过来说想去高门大宅看看热闹,三春素来喜欢小双,也就应下了。 裴老娘一行到了乔府,里面笑嘻嘻迎出一位穿金戴银的夫人,亲热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中,嘘寒问暖一番,裴老娘小心翼翼应付着,这时有丫鬟扶进来一位小姐,乔夫人笑说道:”今日家里有贵客,也不问问,就胡乱闯了进来,真是无礼,还不拜见裴家伯母?” 乔丽华规规矩矩福了下去,温柔说道:“不知有贵客在,丽华无礼了,拜见裴伯母。” 裴老娘忙站起扶她一下,乔丽华告退出去后,乔夫人笑问:“老嫂子看看,我这位女儿怎么样?” 裴老娘笑说道:“这么漂亮温柔大方知礼的孩子,我还是头一次见。” 乔夫人笑道:“若是许给裴大人如何?” 裴老娘吓了一跳:“夫人有所不知,延晖已经娶亲四年多了。” 乔夫人点头道:“这个我是知道的,只是我这个女儿是个痴心的,那日一见裴大人,就发誓非他不嫁,都好几日没吃饭了,我这心里疼啊。我想问问老嫂子的意思,我们结个亲如何?” ....... 46平妻 裴老娘怕到了芦州给延晖丢脸,在家仔细跟魏大娘学了些达官贵人的礼仪,自进了乔府大门,一直小心翼翼,生怕出了差错被乔夫人取笑,这会儿听到乔夫人的话,就觉这些达官贵人不过外表光鲜,既知道延晖已成亲,还提这等无理要求,但凡有一口饭吃,谁又愿意让自家女儿作妾呢? 当下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说道:“那乔夫人的意思是,贵府的小姐肯给延晖作妾?就算你们愿意低就,我们也不敢委屈了贵府的千金。” 乔夫人笑道:“听说老嫂子这位儿媳妇成亲四年多无所出,这可是犯了七出,要休离的。” 裴老娘笑道:“我们家已经有长孙了,延晖不是长子,他和三春年纪小,倒也不用着急,再说了这个媳妇是我们家的福星,我那会儿生了大病都快不成了,因为与她家结了亲,才买得起琥珀,才又捡回一条命,自打她嫁过来,因她们娘家帮衬,我们家的光景才一日好似一日,我早就想好了,就算是这个媳妇不能生,纳几房妾室就是,断没有休妻的道理。” 乔夫人本以为裴老娘一个乡下妇人,该是巴不得与她们结亲才对,谁知她竟如此刚硬,如此护着自家媳妇,掩饰着喝几口茶,眼看裴老娘站起身要告辞,她突然又有了主意,笑说道:“老嫂子等等,我还有话说,老嫂子有没有听过平妻一说......” 裴老娘愣了愣,这平妻之说,听过却没见过,若是延晖娶了平妻,一来不会委屈三春,二来能和知府家结亲,正思量着,门外哐当一声滚进一只皮球来,随着跑进来一个雪团一般的孩子,身后跟着小双,裴老娘瞪了小双一眼,小双笑嘻嘻说道:“老夫人快看,这个孩子多可爱啊,我闲着没事跟他玩儿了一会儿,是不是二夫人将来生了,也跟这孩子一般好玩儿。” 乔夫人抚摸孙儿头顶的手僵了一下,就听裴老娘笑道:“是啊,我家媳妇有了身孕,要不我能大热天急慌慌来到芦州吗?不是小双说,我倒糊涂了,坐了有一会儿了,该走了。” 说着站起身执意要走,乔夫人挽留不住,追问道:“刚刚我那话......” 裴老娘笑道:“这平妻怎么讲?我还得回去仔细问问,夫人别笑话,我这乡下婆子没见识,上回因不知事,做主给延晖纳妾,险些惹出事端,后来给了大儿子,没少鸡飞狗跳的,如今两个一起大了肚子才消停些,纳妾都那么多讲究,何况是这平妻,夫人放心,我有了主意,一定给回音的,该走了,明日还要回家去,家里两个大肚子等着呢,孙子孙女儿也放心不下。” 乔夫人执着她手相送,款款说道:“裴大人的仕途才刚刚开始,这一没根基二没靠山的,日后会越来越艰难。” 她本想吓吓裴老娘,可裴老娘自打延晖中了状元,听到的都是奉承之语,一听她这话有些来气,挺起腰板说道:“延晖是没有根基靠山,可同窗好友总是有几个的,再说了,这中了状元迈了第一步,以后怎么样就看他的本事和造化,就算是攀个靠山,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。” 乔夫人脸色就有些难看,尤其是这最后一句,自己家好好的女儿难不成上赶着嫁给她家儿子吗?而且还是个娶了亲的,唉,谁让自己那女儿不争气呢?瞧瞧她刚才在这乡下妇人面前,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,说话也细声细气,仿佛怕吓着这未来的婆婆,长这么大,头一次见她那样收着自己的脾气。 她堂堂知府夫人,也是听惯了好话的,当即停下脚步笑道:“府里还有些事,就不远送了,那我等着老嫂子回话。” 裴老娘一路琢磨,气归气,知府夫人的话也是有道理的,就怕得罪了她们,故意排挤欺负延晖,他在人家手下做官,还能有什么好?可如今三春怀上了,纳妾都没有理由,别说是给延晖娶个平妻,又想起昔日三春对香兰说过的一番话,她说此生绝不会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,不过那会儿延晖尚未做官,如今为了延晖的前程,她会不会能变了主意? 裴老娘进了门说是累了,三春吩咐王大娘给婆母捏肩捶腿,自己在屋里摆弄着一块布,琢磨若是裁衣该从那儿下手才好,小双笑嘻嘻进来关上了门,三春笑道:“机灵鬼有话要说?” 小双点点头:“知府家千金看上了二老爷,知府夫人给老夫人出主意,说是二夫人四年无所出合该休离,老夫人说二夫人是全家福星,就算是这辈子不生孩子,也只能给二老爷纳妾,断没有休妻之理,知府夫人不死心,就跟老夫人说什么平妻,老夫人像是有些动心,知府夫人怕老夫人不肯,就拿二老爷的前途做威胁,老夫人一路上心思重重。” 三春杏眼先是瞪大了然后又眯了眯,拿出一只玉镯给小双,小双笑道:“这个不能收,娘说二夫人是我们全家的恩人,听说二夫人有了身孕,日日在家烧香,这次让我来看着老夫人,免得给二夫人添乱。” 三春捏了捏小双的脸:“这小脑瓜怎么长的,怎么就如此机灵?若是我生了儿子,娶了小双好不好?” 小双苦着脸说:“还是把镯子赏我吧,我可不想嫁一个小我十二岁的鼻涕虫。” 三春笑个不停,小双担忧道:“二夫人还是赶紧想个法子才是。” 三春咬牙说道: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我陶三春才不怕她们。” 裴老娘钻在屋中一直没出来,晚饭时,在饭桌边试探问延晖:“晖儿可听说过平妻?” 延晖点头笑说:“听说过,如今有些商人外出经商,家里有妻子,又在异乡置了外室,对外也称妻子,虽这么说,也不是元配,见了元配也要尊称一声大姐,跟妾不同的是,平妻的子女也是嫡子女,可以继承家业。” 裴老娘点点头:“如此说来,就算娶了平妻,元配夫人也不会受委屈。” 延晖笑道:“按理说是如此。” 三春瞄他一眼,延晖笑道:“就事论事而已,娘亲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?” 三春笑道:“那么,可有官员娶平妻的吗?” 延晖点点头:“太上皇和女皇时,官员中有娶平妻的,不过当今圣上后宫只有皇后没有妃嫔,官员们纳妾都十分谨慎,更没有敢娶平妻的,邹相国也没有妾室。” 裴老娘一听皇上和相国都没有三妻四妾,暗自庆幸没有应下乔夫人,否则岂不是害了延晖吗?三春见婆母悄悄拭汗,笑说道:“不说这个了,今日乔夫人请了娘亲过府叙话......” 延晖脸上的笑容僵住:“三春和娘亲谨记我的话,日后少和乔府中人来往。” 三春点点头,裴老娘不解问道:“乔知府不是晖儿的上锋吗?” 延晖有些生硬说道:“听我的就是,别的不要多问。” 三春自然是不问的,衙门里的事她不懂,延晖说了她就听听,偶尔也出点主意,他不说她也不问,她只管照顾好家里,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,让他无后顾之忧,仕途上顺与不顺,端看他的本事。 第二日一早,裴老娘就派小双去送口信,回绝了乔夫人,说是不敢高攀,小双先去告诉了三春,三春嘱咐道:“你就去吧,只不过老夫人的话不用说了,你帮我请那乔小姐过来。” 乔丽华正跟母亲哭闹,听到小丫鬟进来传话,破涕为笑忙着净面梳头换衣,发钗换了十几种,衣群换了几十件,折腾到半上午,乔夫人说道:“就去吧,这会儿裴大人也不在家,家里就是他的娘亲和夫人,你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?” 乔丽华笑道:“那还有裴老夫人呢,总不能让她看我不顺眼,另外总得把他家夫人比下去。” 乔夫人摇摇头端详着自己的宝贝女儿,还真是貌若天仙,送出门乘了马车,派两个机灵的丫鬟跟着,目送马车远去,心里不由一叹,怎么就如此任性?就丽华这样貌这出身,芦州府的官宦子弟士族公子还不是随便挑吗?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裴通判?这做平妻只是第一步,以后还得帮着她打发了那位裴夫人,让她成为真正的裴夫人才是。要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,唉,这父母为了儿女真是操不完的心,心都操碎了也不会叫苦叫累...... 47智取 两个小丫鬟搀扶着乔丽华下了马车,三春得到禀报迎了出来,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乔丽华,这个女子生得倒有几分姿色,装饰也很得体。乔丽华也抬头挑衅看着三春,她一袭红衣,更衬其明眸皓齿,头上一只玉钗束了发髻,耳下的明月珰随着走动微微晃着,她周围没有丫鬟婆子,只身站着朝乔丽华扬起唇角,乔丽华挣开两个小丫鬟搀扶的手,听三春说了声请,略略提了裙角沿阶而上。 三春瞧着她姿态袅娜,心中说道,如此好的女子,什么样人不好找,为何偏要来抢我的延晖、她不由想起香兰,香兰也是眉清目秀的好姑娘,给了她三个选择,最后一个只是为了气气嫂子,却不料她偏偏就选了,其实她还有一个选择,就是依着自己心意,提出自己的条件,她却没有,为何要钻入他人彀中?而不能有主见得决定自己的命运? 眼前这个乔丽华也一样,若是她有心机,自己不下台阶而言请,是极为失礼的,她却不计较,迫不及待就上来了,她以为是婆母请她来的,婆母会护着她,自己不过是儿媳,总得听婆母的,可婆母一早跟了王大娘去城隍庙上香,并不在家中。 三春心中一笑,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,不过是喜爱仗势从别人手中抢走心爱之物,到手后又弃之如敝履,今日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延晖。 三春笑嘻嘻与她并肩往里走,两个丫鬟因受了夫人的命,也不管主人家有没有说话,急忙跟了上来,三春叫了声小双,小双出来对两个丫鬟说:“两位姐姐辛苦,我家夫人想和乔小姐好好说说话,两位姐姐请到我房中歇息。” 两个丫鬟一转眼眸,也好,眼前这个小丫头年纪小话又多,跟她打探些裴家的事回去告诉夫人,也能多得些封赏,当下随着小双走了。三春和乔丽华进了堂屋,苏大娘端过茶来,乔丽华一闻茶香,就知道是下品,轻皱眉头唇边挨了挨茶杯就搁下了,环顾一圈屋内,陈设简单墙上连名字画都没有,再看看三春的首饰,这通判府竟如此寒酸,却又不好直接开口,三春喝着茶不说话,僵持了一会儿乔丽华耐不住开口问道:“怎么不见裴老夫人?” 三春笑道:“婆母到城隍庙上香去了,夜里才回来。” 乔丽华有些急:“不是裴老夫人邀我前来府上,说有要事相商。” 三春笑道:“小双这个丫头总是颠三倒四,明明是我邀的乔小姐,那日乔夫人寿辰,也没能见上面,一直想着请你过来坐坐,乔小姐可有兴致去后花园看看?” 乔丽华点点头,两人出了屋门,三春喊了一声苏大娘,待苏大娘过来,冷冷吩咐道:“小双这丫头说错了话,夜里睡前记着用针刺她的嘴,让她长点记性。” 苏大娘答应了,乔丽华看着三春,这个人如此苛刻心狠,真要跟她进了一个门,她只怕要仗着元配身份欺负人,想着就离三春远了些,最好把她打发回乡下伺候婆母,万不能跟她呆在一处。 到了后花园门口,乔丽华就愣住了,当日乔世安新置了这座宅院,她因贪玩曾来看过,明明是赏心悦目典雅别致的花园,如今东一丛蒿草西一丛野花杂乱不堪,墙根下还种了一些蔬菜,她皱了皱眉,指着那几畦菜问道:“按理说通判的俸禄也不少的,夫人为何要在后花园中种菜?” 三春带着她到秋千架下,叹气说道:“俸禄是不少,可架不住穷亲戚多啊,今日这个来借银子明日那个来借米借面,有心不借吧,又怕惹恼了我家老爷,只能苦着点自己了,乔小姐看我身上这衣衫,还是成亲是陪嫁的。” 乔丽华瞪圆了眼睛,这也太穷了,正说着话,苏大娘过来回到:“太康那边又来人了,说是大人的表姑母,儿子要成亲了,过来借五十两银子。” 三春声音大了些:“当我这儿是钱庄还是金库?去年嫁女儿借的银子都没还上,这就又来了,不借。” 苏大娘低声说:“若是大人知道了,还不得跟夫人翻脸吗?” 三春咬了咬唇:“家里实在拿不出银子了,算了,把我首饰盒里那个赤金缨络当了吧,当票收好了啊。” 苏大娘应了声是走了,三春杏眼中流下泪来:“不怕乔小姐看笑话,当初以为他是个读书人,将来定有出息,就嫁给他了,如今是做了官,可这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三天两头过来,七大姑八大姨我都记不清谁是谁,借了银子就知道还不上,陪嫁过来的嫁妆都当得差不多了,娘家开头还接济,可耐不住常年这样,如今爹娘和两个姐姐见了我躲都来不及。” 说着话走到一个笼子前,里面一只小白兔,乔丽华惊呼一声蹲□去逗着,三春打开笼子,一把揪住小白兔耳朵,假装用力去掰它的腿,小兔子疼得瑟缩着打颤,乔丽华一把抢了过去,瞪着三春说:“你做什么?” 三春手扶在一棵小树上,一用力将小树折断,恨恨说道:“我也曾跟爹娘和两个姐姐哭诉,可都说出嫁从夫,人家就是这样,你只能受着,娘家再殷实,也不能总照拂着你,我恨啊,恨当初嫁错了人,连象样的首饰和衣裙都没有,家里就这么几个下人,都不敢出门去,可我又能怎么样呢?我只能捉个小兔子来,折断它的腿出气,这死在我手下的兔子也数不清有多少了......” 乔丽华看着三春面目狰狞,手一颤忙将小兔子放了回去,三春指着小兔子说:“今日且放过你,不过啊,你的好日子也快来了,总杀生也不好,过些日子让老爷纳房小妾,我不高兴了就拿那小妾出气。” 乔丽华再不敢多说,想要走又不死心,听三春不停抱怨诉苦,就觉这通判府的人都是喝着苦水过日子,过会儿苏大娘过来说饭菜好了,三春拉了乔丽华的手坐到饭桌边,乔丽华一看那简单的菜式,又皱了眉头,乔府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,乍一看这些粗茶淡饭,只觉难以下咽,敷衍着略略吃了几口,想要告辞,三春热忱得说:“这会儿天热,你这么娇贵的人万一中暑了,我可是于心不安,歇会儿再走吧。” 方远不用象延晖每日去衙门,军务因乔世安拦阻少有进展,悠然靠在纱窗下翘着腿听着蝉鸣,侍从过来说是通判夫人有请,方远站起来又坐下了,如今对延晖多了几分了解,三春又有了身孕,他早决定对三春爱而远之,可是三春派人前来相邀又是一回事,是不是她又嘴馋想吃糖莲子了,命人装了一个大纸包,出门翻身上马而去,这会儿延晖尚不在府中,等他回来自己早走了,明人不做暗事,怕什么呀? 乔丽华一听督军大人来了,慌忙就要回避,三春指了指屏风后说:“你躲一会儿就是,他说句话就走。” 乔丽华刚站到屏风后,方远已大踏步进来了,三春接过糖莲子放在桌上一笑说道:“素素来了书信,担心你的终身大事,要我为你做媒,你倒是说说,中意怎样的女子?” 方远拧了眉头,声音略有些僵硬:“三春明明知道的。” 三春笑道:“我知道什么呀?素素如今都做娘了,你这个哥哥也该成亲了,对了,素素的儿子你见过了吗?我接生的,长得真好看,对了,仔细一看有些象你。” 方远有了几分笑意:“中秋节去看看她们母子,长得不像万年就好。” 三春说道:“听你这样的语气,是对万年有偏见,万年怎么不好了,他比你和延晖都好......” 三春说起万年和素素的事,方远丝毫不嫌她絮叨,也没仔细听她都说些什么,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,早忘了要趁着延晖回来前离去,乔丽华站在屏风后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,万分后悔来这通判府。 三春和方远正说得热闹,延晖回来了,进门看见方远就是一愣,三春指了指桌上:“方远知道我嘴馋,给我送糖莲子来了,好大的一包呢。” 延晖手里也拿着一包,立了眉毛将手里纸包摔在地上,糖莲子四散着滚落在地上,延晖拳头照着方远砸了过去,方远猝不及防挨了两下,捂着腮帮说:“延晖误会了,我只是......” 延晖还要再打,方远早敏捷得跳了开去,好脾气说道:“论武斗你可不是我的对手,算了,我先回去,等你消了气再来。” 延晖恨恨说道:“还想再来吗?你那些心思我一清二楚,只是没料到你如此死缠烂打不知自爱。” 方远没再理他,跟三春道了别走了,三春跟延晖说道:“你这人好大的气性,素素来了书信,说让我操心点方远的亲事,才让他来的,他顺便带了包糖莲子来,你倒好,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,去,沐浴换衣吧,一身臭汗。” 延晖心里有些理亏,答应一声走了,三春这才拉乔丽华出来,笑说道:“哎呀,瞧瞧这乱糟糟的,早知道这样就让你躲出去了,快坐下喝口茶。” 乔丽华站得腰酸腿疼,哪里还肯再呆着,强打起精神告辞走出,三春喊了几声小双,小双才和两个丫鬟跑了出来,两个丫鬟恋恋不舍别了小双,扶着乔丽华出门上了马车,乔丽华一路想着今日所见所闻,先是这裴通判家里一堆的穷亲戚,将来只怕难以应付,再就是他家娘子面上带笑,实则心狠手辣,对下人极其严苛,说错话就拿针扎嘴,还折断小兔子的腿泄恨,这还不算,她正打算为裴通判纳一房小妾,若是不顺心就打骂折磨解气,更气人的是这个裴通判,看着脾气温和,原来是个莽夫,不问究竟抬手就打人,倒是这个叶督军,明明一身功夫也不还手,风度翩翩涵养十足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 48赐婚 延晖拎着两坛子酒进来时,方远又在看姬妾舞剑,见延晖进来站起身沉声说道:“没什么长进,再练。” 也不顾姬妾们哀怨委屈的目光,招呼延晖到书房坐下,延晖看一眼他眼眶上的淤青,笑说道:“那天太鲁莽了,特提了上好的花雕前来赔罪。” 方远摸摸下巴:“还是去院子里?” 延晖点点头,二人来到院子里,石桌石凳明月清风,酒杯碰在一起的时候相视而咭,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势,延晖笑道:“你对这些娇美的姬妾可太凶了些。” 方远笑道:“养着她们实则另有用途......” 他不往下说,延晖也不追问,两人接着喝酒,酒至半酣方远眯着眼睛说道:“头一次见到三春就喜欢她,明媚的笑容灵动的眉眼,从头到脚都是活力,心里也想过找到她,可中了武状元后分、身乏术,那会儿年纪小,被捧在了云端,渐渐忘了要找人的事,素素成亲时,与她偶遇已过六年,却一眼认出了她,她更加生动明媚,她盘起的发髻告诉我她已为人妇,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,可叹今生无缘......” 延晖拍拍他肩:“下辈子也无缘,下辈子我还要和三春在一起,一辈子怎么能够。” 方远有些气:“下辈子若是还先碰到她,一定不会放她走。” 延晖微醺着笑道:“哪有下辈子,过好这辈子才是正经......算了,就冲你敢于承认的这份勇气,我敬你是位君子,过几日邀你去家中小酌,你可以和三春畅所欲言。” 方远酒醒了些,看看他说:“你打的什么主意?不去不去......” 延晖笑道:“怎么?害怕了?不敢去?” 方远豪气说道:“我有何好怕的,去就去。” 延晖敬方远是君子,想结交他只是其一,其二他想着方远见三春多了,胡乱想的就少了,慢慢大家成了朋友,他放在三春身上的心就淡了,他又是素素的哥哥,三春少不了张罗着给他说媒,待他有了情投意合的妻子,本就淡了的心也就放下了。 眼看月到中天, 方远催着延晖回去,延晖摇摇头:“再坐一会儿,本就是三春非让我来的,她最近贪睡,这会儿早该睡着了。” 方远觑着他不怀好意得笑道:“怎么?三春有了身孕,你难受了吧?想想要一年多没有女人,我都替你难过,后院里那些,随你挑选一个,难受了就过来,我发誓不告诉三春。” 延晖打个哈欠站起身说:“又想害我不是?我才不上当呢,万一把持不住,三春非杀了我不可,你不知道,她凶悍起来有多凶悍,想想都头皮发麻。” 方远一笑间,听到府门外传来马嘶声,懒懒靠坐着抬头看着天上明月,心想这延晖竟如此有气量,明知自己喜欢三春,还邀请自己上门做客,值得相交。又想到他一介书生,骑马骑得如此好,那两拳打得也劲道十足,本朝重文轻武,书生只求读书,其余诸事鲜少操心,延晖为何会有这些本领,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这起因在他身上。 第二日延晖休沐,三春醒来问方远消气了没有,延晖笑说道:“昨夜喝酒到半夜才回来,言谈甚欢,方远为人还真是宽宏大量,挨了两拳丝毫没往心里去。” 三春点点头:“就冲他是素素的哥哥,也知道他错不了,对了,娘亲惦记家里,今日非要回去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我们送娘亲出城去,让火旺送娘亲到家吧。” 三春答应着,叫了王大娘过来仔细叮咛,吃过早饭,裴老娘和小双上了马车,王大娘和苏大娘搬出几大箱子东西,都是三春让带给家里的,裴老娘高兴得眉开眼笑,不让三春去城外送别,千叮咛万嘱咐一番,挥别三春回裴家庄去了。 三春回到屋里靠在榻上,如今并不用干活,可婆母一来,事无巨细都要叮嘱下去,总共没来几天,总不能让她受了怠慢,婆母一走,心里一松,乔丽华的事也没人再提,就觉有些疲倦。 正闭目养神,门外有脚步声传来,尚未睁开眼,有人就冲着她吼道:“陶三春,瞧瞧你干的好事。 三春倦怠睁开眼,揉着耳朵说:“是方远啊,怎么气呼呼的?” 方远铁青着脸咬牙说道:“你急着将乔丽华推开,就设了计推给我?” 三春瞪大了眼睛:“方远有话好好说,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。” 方远冷笑道:“你也别装,那日将我骗过来,乔丽华就躲在屏风后对不对?陶三春啊陶三春,就算我不入你的眼,你也不能这么祸害我。” 三春也有些气,跳下榻叉着腰,直问到方远脸上:“有事说事,你咬牙切齿的做什么?想杀了我吗?那日我是让你来,拖着不让你走,就为了激怒延晖,让乔丽华对他失望,怎么就祸害到你了?” 方远往后退了一步气咻咻说道:“昨日有媒婆去督军府,要为本督军和乔府千金做媒,你说我应还是不应?” 三春愣了愣噗嗤笑了:“这是好事啊,乔小姐青春貌美,和你门当户对的。” 方远咬牙道:“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,只能配上这位骄纵任性的乔小姐?” 三春指指窗户下椅子:“方远消消气,你先坐下,这并非我的本意,我也没想到这乔小姐这么快就换了心上人,本来那日只是头一出,我还有后招的,这还没使出来,她就瞧不上延晖,转而瞧上你了。” 方远捏了捏拳头就是不坐,三春蹙着眉头说:“不坐是吧?不坐就别呆了,我困倦着呢。” 方远走到门口又折回来,往椅子上一坐:“这些事我也是通过乔府一个丫鬟知道的,今日她来找我,一五一十说了乔夫人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,我以为三春为了让乔丽华在屏风后看我,才骗我过来的,一时气急就跑了来。” 方远说到这儿,脸竟有些微微的红,三春指指他:“脸都红了。” 方远的脸就更红了些,三春笑道:“你若不愿意,直说就是了,相爷家的千金你都敢拒,何况一个知府千金呢?” 方远摇摇头:“三春有所不知,邹相爷性情我了解,这乔知府为人我还不太清楚,就怕牵一发动全身,所以轻不得重不得。” 这时延晖在城外送别裴老娘回来,进门看见方远笑道:“怎么?又趁着我不在家来找三春吗?” 方远摇了摇头无奈苦笑,三春笑道:“乔知府家的千金看上了方远。” 延晖笑道:“是吗?这是好事呀,男未婚女未嫁的,只是乔知府如今立场不明,有些麻烦。不过,如果方远成了乔知府的女婿,说不定乔知府会没了反心。” 方远皱了眉头:“延晖也如此说,若不是为了你,乔丽华也不会盯上我。” 延晖一愣,方远诧异道:“你竟然不知道?三春竟如此护着你,乔家千金差点做了你的平妻,你竟然不知情,哼,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 延晖追问下,方远将听来的简短一说,延晖也不管方远在旁,将三春的手握在掌心,柔情看着她责怪道:“你呀,又自作主张,不过此事处置得极好。” 三春一笑,夫妻含情脉脉相望着,方远知趣退出,他们夫妻情深,乔丽华之事,还是自己想办法吧,在院中石凳上坐下,心下打定了主意,过一会儿延晖和三春总算想起他来,笑着端了凉茶出来,方远喝了几口说和延晖有要事相商,三春一笑回屋补觉去了。 方远对延晖说:“乔知府家宅之事,难道延晖就从不在旬报中提及吗?” 延晖摇摇头:“提及的都是衙门里的事,这家宅之事从未提过。” 方远问:“能不能假作随意得提那么一句,就说乔知府的千金尚待字闺中。” 延晖凝神想了想:“我试试,每次的旬报都要经过乔世安之手才会送走,假若他动了疑心,只怕旬报到不了国都。” 方远肃然道:“这些日子明察暗访,也没找出他陈兵所在,行不行试一试吧。” 延晖答应下来,方远使出旧招,对媒婆说在家乡已订亲了,暂时回绝了乔府,乔夫人成了亲都不放在眼里,何况是订了亲,自然不会死心,盘算着过几日去太康县衙问问。 延晖旬报时颇费斟酌,坐了一下午才提起笔来,将府衙内正六品以上官员的妻子儿女一一详列,待到了乔世安手里,心想总是户部下的令,也是,这芦洲府特立独行也快二十年了,只怕户部存的卷宗太过老旧,借着裴通判重新记录一番,遂一笑放行。 过几日,延晖正给三春剥葡萄吃,方远进来看着延晖:“皇后降下懿旨,封乔丽华为太子侧妃。” 三春哈哈一笑:“这不是喜事吗?” 延晖和方远几乎同时摇了摇头,三春看他们神色严峻,诧异道:“怎么?这不就是方远想要的吗?” ...... 49良缘 过几日皇后懿旨到了芦州城,果真和方远得的信一样,封乔丽华为太子侧妃,只不过要一年以后迎娶,三春不解何意,延晖说道:“皇上对乔世安耐心有限,此举是给他一年之期,若是一年后他把女儿送进宫去,无异于对皇上表明忠心,若是他不愿意,就是反心若揭,乔世安也就把自己逼上绝路,还有就是皇上也是给我和方远期限,对我们这几个月的进展表示不满。” 三春蹙了眉头,延晖笑道:“此事尽人事听天命,愁也无用,日出东海落西山,愁也一天喜也一天,何不高高兴兴的,郎中也说过了,你心情好,肚子里的孩子才会好呀。” 三春点点头,近几日倒是不总睡觉了,胃口却不怎么好,原先爱吃的东西如今看见就难受,好在时令进入八月,正值丰收季节,各式新鲜蔬果都有,她可以拣着爱吃的吩咐苏大娘去做,延晖如今更是纵着她让她随心所欲,只要高兴就好,每日从衙门回家,舍了仪仗下轿步行,见着好吃好玩的就买回去哄三春开心。三春知道他依然会多花银子,却从不揭破,只安下心享受。 这日延晖从衙门回来,正拿汤匙舀了蒸好的南瓜给三春吃,吃着吃着嘴唇凑了上去,正纠缠间,方远冷不丁闯了进来,看了看浸在蜜中的两人,冷哼一声说道:“你们倒是惬意,我怎么就活该倒霉,自从到了芦州,就水深火热的,刚打发了一个,又来一个,这个是赶也赶不走了。” 三春通红着脸推开延晖躲在他身后,延晖倒也不恼方远,凝神问道:“如此闯进来,可是有了万分棘手的事?” 方远自顾坐下倒了茶猛喝几口:“皇后又下了赐婚懿旨,一国之母四处保媒拉纤,莫不是闲得发慌吗?我不过区区四品武官,怎么就入了他们青眼,真是气死我了。” 延晖大致明白怎么回事,不由一笑,三春探出头好奇问道:“皇后给方远赐婚了?听说宫里还有位国色天香的小公主,那方远不就是驸马吗?” 方远冷冷说道:“哼,国色天香......” 三春嘟囔道:“这人今日怎么阴阳怪气的。” 延晖回头笑道:“如今芦州形势不明,皇上哪舍得让公主到芦州来,只怕是另有其人。” 三春也不躲了,笑嘻嘻走到方远跟前问道:“是哪家千金呀?方远可见过?” 方远又喝一杯茶,站起身问道:“延晖想不想喝酒去?” 延晖点点头,拍拍三春的肩头往外走,三春按捺不住好奇心,跟在身后喊道:“我也要去。” 方远跟延晖说:“管管你家娘子,有了身孕的人,还不在家乖乖呆着。” 延晖笑说道:“三春在家歇着,他喝多了,我不就知道皇后给他指的是谁了吗?过会儿回来准告诉你。” 三春点点头笑道:“一定要套出话来啊。” 方远一撇嘴,这夫妻两个当我不存在,好,今日逼着延晖喝花酒去,倒要看看他是否能做到坐怀不乱,又一想,万一延晖把持不住,三春岂不是要恼怒伤怀,唉,算了,他们当我如无物,我却做不到不理他们死活,唉,我怎么也如此心软了?唉,自己的亲事尚如一团乱麻,为他们想那么多做什么? 延晖仿佛听到方远心里的叹息,拎了一坛就笑说道:“就去我的书房罢,清净所在。” 方远点点头,跟在延晖身后进了后院,整个后院就用了一间书房,别处都空着,路过后花园门口时,方远嗅到野草的味道,探头往里一看,摇头而笑,不用说,这是三春的杰作,她总与别的女子不同,想做就做想说就说,心里又有些羡慕延晖,可一想,延晖若是拿礼教啊规矩啊束缚她的话,二人也不会如此琴瑟和谐。 想着心思进了书房,延晖坐下也不倒酒,笑问道:“酒入愁肠愁更愁,不如说说看,发发牢骚也好。” 方远初始不肯说,说了又怎样?既成事实无法更改,过了会儿耐不住心头憋闷,一拍桌子说道:“为什么?为什么邹夫人就不肯放过我,想起那个邹丹一脸的假笑我就难受,邹夫人竟然去求了皇后,皇后呢?怎么就干涉臣子亲事。” 延晖笑道:“原来是邹小姐啊,三春说她很好啊,三春说她又温柔又美貌又有才学。” 方远一声嗤笑:“我怎么听着她成了个天仙......” 方远将那日邹丹说的话一字不落说给延晖,延晖笑个不住:“你记得如此清楚,可见这个邹丹的厉害,可见你那日心里憋闷,一直记到现在,依我看你和她倒是棋逢对手。” 方远絮叨了一番,延晖静静听他发泄个够,才正色说道:“看来你是气坏了,竟没想到这桩赐婚另有乾坤吗?” 方远抢过酒坛倒满两杯,一扬脖喝干烦躁说道:“有什么乾坤,我想不明白。” 延晖一笑:“把邹相的女儿送到芦州,送到乔世安眼皮底下,怎么会没有乾坤?” 方远一愣,一杯酒直灌入喉中,重重呛咳起来,咳得脸红脖子粗的好不狼狈,这时三春端了几个小菜和一盘点心进来,笑说道:“给你们送些下酒菜。” 延晖知道她惦记方远的亲事,好奇皇后指了哪家千金,无奈笑看着她,方远听到三春说话,慌忙背过身去,手拼命捂着嘴,三春说道:“怎么呛成了这样?” 说着话走过去要拍方远的背,延晖早抢步过去瞪了三春一眼,说了声我来,方远就觉背上重重挨了几掌,直起身说道:“使这么大劲,跟我有深仇大恨吗?” 延晖瞄一眼三春说:“差不多吧,呛得厉害了,就得这么治,你这不是不咳了吗?” 三春斜他一眼坐了下来,方远飞快说道:“是邹丹,行了吧?快回去吧。” 三春一听是邹丹,跳起来笑道:“太好了,是她呀,上次一见我就觉得她和方远是天生一对,这下好了,当然,细究起来,方远略有些配不上她。” 方远鼻子都快气歪了:“我配不上她?三春,我就那么差吗?” 延晖扶住三春肩头笑道:“你以为呢?三春先回屋歇息,我和方远有要事相商。” 三春点点头出去了,方远和延晖尚未开口,她又折回来掀起竹帘笑嘻嘻说道:“方远真是好福气,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万年和素素。” 方远抬头望着屋顶,延晖笑道:“去吧,稳下性子仔细给素素写封书信。” 三春走了,方远扶着额角好半天不说话,延晖吃着点心等他开口,方远瞧着他斯文的吃相,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狠狠嚼着,延晖笑说道:“这是点心,不是邹丹,你可别辜负了三春的手艺。” 方远囫囵吞枣吃了几块,嘴角噙了一丝笑纹:“芦州与矜鹏交界,要不我逃到矜鹏去吧,矜鹏大王阿提拉礼贤下士,尤其是对汉人礼遇有加,这样我就不用和邹丹成亲了。” 延晖摇摇头:“主意倒是不错,可你上有高堂父母,为了一门亲事,就离家叛国有些不妥吧?你就那么怕这个邹丹?” 方远嘲讽道:“我怕她?我叶方远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,又怎么会怕了她?不信等着,看我怎么讲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拭目以待。” 方远有些烦躁说道:“不提她了,最近乔世安也没什么动静,我派了几拨人出去,也没打探到屯兵所在。” 延晖指头轻叩椅子扶手:“城外有一处大宅,府门外匾额上写着花府,上回我和三春出城,偶遇一对夫妇,因三春盛赞那位男子光风霁月风华无匹,我暗地里打听了打听,你猜猜看,哪位男子是谁?我一直以为只是传说中的人物,却原来真有其人,而且传说只能描述其十之一二。” 方远狐疑道:“难道是二十年前,天下读书人争相膜拜的大相国崔光吗?邹相国曾数度提起过,我也认为不过是传说罢了。” 延晖站起身来,方远也跟在身后,三春正写着书信,听到门外几声马嘶,王大娘进来回说道:“老爷和督军大人出城去了,午时不会来用饭,请夫人自便。” 三春点点头,接着专心写信,写了十几张纸才觉得差不多了,又想起邹丹的长相该画幅像给素素,几易其稿才觉得有些神似,用蜜蜡封了喊来火旺送到驿站。 夜里延晖回来一眼看到那几张画像,笑问三春画的是谁,三春靠在床上笑说:“就是方远即将过门的妻子邹丹呀。” 延晖吓一跳:“素素看到这画像还不得气哭了吗?方远好歹也算一表人才,这邹丹长得也太丑了。” 三春笑道:“我这个但求神似,延晖也说过我画的小人极好。” 延晖想起成亲前三春和他鸿雁传情,每次落款处都画一个小人,温柔笑道:“三春的画确实神似。” 三春得意起来,粘在他怀中问他和方远去了哪里,延晖避而不答,三春噘了嘴,延晖只当没看到。 50中秋 方远着实闹腾了些日子,不是跟三春发牢骚,就是和延晖大斗拼酒,三春火上浇油对他说:“邹丹一看就是个厉害的,你那些姬妾趁早打发了,免得成亲后不好收拾。” 方远皱着眉头说:“她的心上人不是凤冕吗?我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,倒盼着她能远远逃开,这门亲事黄了才好。” 话虽如此,成亲的日子定了九月初九,未过中秋节,叶夫人就带足了人手和车马来到芦州,高高兴兴忙着做准备,素素待儿子辛大盛过了百天,也赶了过来,进了芦州城没去督军府,先到了三春家,三春迎出来抱住素素的儿子直亲,小家伙一把抓住她的耳环,咯咯笑着不住摇晃,三春哎呀哎呀叫着喊疼,素素轻轻掰开儿子小手笑道:“他就喜欢这些晃眼的玩意儿,你看我如今都不敢戴首饰,被他扯断好些了。” 三春把耳环取下来塞到盛盛手中,笑道:“喜欢玩儿就玩儿,玩腻了再换。” 盛盛把玩儿了会儿,三春又觉不妥:“这个要是塞嘴里可就坏了,还是换一个项圈儿......” 素素笑道:“你就惯着他吧,在家里已经惯得不像样子了,打个喷嚏全家老小都跑到他跟前,紧张得问怎么了,我为了免得一家人大惊小怪,有时候他一哭我就捂着他的嘴。” 三春笑骂道:“你可太狠了些,万一再捂坏了,万年还不得跟你急。” 素素红了红脸:“万年对我比对盛盛要好些......” 三春就觑着她取笑,素素过来摸着三春肚子说:“还没显呢,什么时候怀上的?” 三春也红了脸:“估计是六月六去你们家,我见你生孩子怪可怕的,就说不想生,结果他......他就疯了一般,回来后又馋又懒的,就怀上了。” 素素笑道:“看来是我们盛盛给你们带的福气,对了......那个邹丹,我未来的嫂子,长得真有那么丑?就像你画的那般?” 三春惊讶道:“哪里丑了?我可画了好几张,挑了一张最好的给你们,我画的多像啊,你们可真是不懂画。” 素素笑起来,还是万年说的对,三春的画技也就延晖欣赏得来,别人看了难免一头雾水。两个人话不完的家常,素素夜里就宿在三春屋里,三春将延晖赶到了客房,在床榻上问素素,有了身孕真的不能同房吗?她怎么和万年熬过来的?素素笑道:“也不觉得难熬啊,有时候夜半醒来能听到他的动静,就由着他去。” 三春追问道:“那你就不想?” 素素笑道:“有时候也想啊,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,就忍住了。实在忍不住了,他就......” 三春笑道:“明白明白......” 两人就嘻嘻哈哈笑起来,听到小盛盛翻身,又齐齐捂住了嘴...... 以后的日子,三春一早就去督军府,帮着叶夫人和素素吩咐些事,延晖从衙门回来总是绕道去接她,她拖着不想回家,后来苏大娘也跟着过去,一家人吃了晚饭夜里才回。中秋节那日,叶大人和万年也来了,全家人欢聚一堂,夜里吃团圆宴,将延晖和三春也邀了来,在月下花厅之中其乐融融。 方远的姬妾们一个未见,宴罢趁着无人在左右笑着问方远,方远叹了口气,素素笑道:“哥哥原来也会叹气,还是头一次听见。” 方远摇了摇头:“你和娘亲都爱清静,打发她们去了别处。” 素素笑道:“这还差不多,哥哥总算也有将娘亲和我放在心上的时候,对了,哥哥对三春可还放不下吗?” 方远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,好些日子没想过三春了,就算这些日子总能看到她在府里,听着她清脆的笑声,也没有以前会有的心动,满脑子都是那个邹丹,假作温柔得笑着,话语里若带着毒蜂的刺一般,直蛰人心,一想到要娶她为妻,就满心的不舒坦。 待抬起头来,想说我将三春放在了心底,素素却已走了,一个人懒懒坐了会儿,抬头看着天空一轮皓月,成亲倒成了一个放她们出去的好借口,不知道她们出去能不能刺探到些什么,常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,眼下该是她们出手的时候了。 方远独自在月下沉吟,延晖和三春过了督军府街角,弃车携手缓步往家而去,头顶明月洒下的光辉披在彼此肩头,威风吹过衣衫飘飘,三春眸子晶亮看着延晖说道:“我们也成了神仙呢。” 延晖在她鬓边偷着香笑说:“我是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 三春依偎着他轻笑不已,明明是很长的路,相携走来却那么短,只觉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家,只能从月色西垂中看出夜已深沉,进了府门延晖一把抱起三春往后花园而去,放三春在秋千架上,双手和唇舌钻进衣衫中厮磨不休,三春绷着身子轻吟低喘,草丛中有虫鸣和唱,清辉中无限旖旎风光。 待三春冲到顶峰,延晖忍着身子里的灼热为她理好衣衫,哑声说道回去睡吧,三春知道他怕伤着腹中的孩子,看着他微红的脸庞,坐起身摁他在秋千架上去扯他的衣衫,抵舔着他的耳垂笑说道:“这次换我来。” ...... 第二日早起用饭时,三春吃了几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,延晖想起昨夜在秋千架上的孟浪,是不是那样也会伤着三春和孩子,拍扶着她后背看着她喝了一盏水下去,让她在床上躺着,慌忙派人去找了郎中过来,郎中把脉后笑道:“尊夫人身体康健,怀孕两月后呕吐实属常见,多数过几日也就好了,也有到孩子出生时呕吐不止的。” 送走郎中后,延晖脸有些白,三春知道他的担忧,笑说道:“我的身子一向好,怎么会吐几个月呢?肯定过几日就好。” 延晖点点头,待三春好些,到了督军府,犹不忘详细问素素怀孕期间的事,素素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坦然开口问她这个,脸红到脖子根,延晖自顾追问不休,她也只能忍着羞赧细细作答,延晖一听她吐了半个月,心想三春身子比素素强健,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。 正好万年进来,眼看延晖一脸喜色,素素低着头红着脸搓着衣带,笑问道:“说什么呢,说的我们家素素脸都红了。” 延晖一笑:“噢,是这么回事,我喜爱盛盛,想认盛盛做干儿子,问问素素愿不愿意。” 万年笑道:“这事该三春张罗才是,你怎么操心起这些来了。” 三春打门口进来笑道:“你们两个咸吃萝卜淡操心,我和素素早说好了,若我们生下女儿要指腹为婚的。” 素素点点头,延晖和万年齐齐说道:“不行,不能指腹为婚......” 三春问为何不行,万年笑看着素素说道:“若是我们的爹娘也为我们早早定亲,哪里还能碰上彼此。” 延晖点点头笑看着三春,三春和素素相视而笑,同时说道:“那就等他们长大再说。” 四个人正说得热闹,方远皱着眉头进来,怏怏说道:“说什么呢?都这么高兴。” 三春嘴快,方远听她说完,长叹一声说道:“我倒宁愿父母为我指腹为婚,就省了眼下的麻烦。” 三春指指他说道:“一个邹丹你就怕成这样?愁得头发都快白了,哎呀呀,看来这世间一物降一物,一点不假。” 众人笑起来,方远有些着恼:“谁怕她了?我不过是不愿意这门亲事......” 叶夫人在门外一声喊,众人都出去准备开饭,再没人理会方远,落寞得坐了一会儿,想起三春说头发都快白了,忙跑到素素房里,弯腰在铜镜里看啊看,就见一个眉头紧锁满脸不甘的男子,不悦得看着他,心里想,我叶方远怎能是如此形象,站起身扯扯嘴角笑了出来,邹丹啊邹丹,既然你我非有此孽缘,那就休怪我相敬如宾不相睹,自然,我叶方远是正常男人,夫妻不睦我就广纳姬妾,派出去的这些若能安然回来,就都留在府中好了。 想着想着嘴唇的笑纹就深了些,过一会儿意气风发出现在众人面前,他大喇喇坐下笑说道:“吃饭吃饭,都看我做什么?吃呀倒是。” 三春大眼睛滴溜溜看得他心里发毛,三春看了好一会儿笑问道:“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变了个人似的,出什么事了?” 旁的人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回答,他不耐烦道:“我不高兴不是,高兴也不是,你们想让我怎么着,这样不好吗?” 众人忙齐声说好,这样好...... 51花烛 果不其然,进了九月,三春再没有害喜症状,吃得下睡得香,肌肤更加白皙,身子也丰腴了些,若成熟的水蜜桃一般,惹得延晖眼热心跳嘴里流涎,却又不敢招惹,猫抓一般难受。 转眼就是九月初八,邹丹的送嫁队伍到了驿站安顿下来,第二日一早方远骑着高头大马,接了大红花轿出来,浩浩荡荡的成亲队伍吸引着芦州街头男女老少,方远因昨夜得报,手下女将已打听到乔世安屯兵所在,兴奋得意气风发,路人看在眼里,这位喜气洋洋的新郎官,唇红齿白剑眉星眸,纷纷猜测花轿里的新娘是怎样人物,才能堪配督军大人。 督军府内外披红挂彩,早起天不亮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待到花轿近前,炮仗齐鸣鼓乐声声,三春站在人堆里看热闹,方远今日可真是气派,金冠束发玉面俊颜,一身大红锦袍,足蹬厚底皂靴,他身后一顶八抬花轿缓缓停下,方远下了马,喜娘过去扶新娘子下了花轿,盖头遮住了容颜,大红嫁衣裹着高挑的身子,走动间莲步姗姗,和方远各执红绸一头,缓步向里而行。 一应礼成拜了天地进了洞房,三春跑到新房里,猫着腰躲在小孩子们中间看热闹,方远在喜娘催促下揭开了盖头,就听见耳边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,新娘子可真美啊,他斜眼瞟了过去,邹丹面无表情得坐着,既不是冷漠也不复温柔,微微扬着一张精致的脸,下巴收紧抬起,说不出的高傲和倔强。 方远心里略略有些失望,竟然真的是她,她那么聪慧,本以为她能设法逃走,嫁过来的不过是个替身什么的,唉,直到此刻还未放弃的那丝希望,如烟一般散去,他的叹息声没能逃过邹丹的耳朵,他叹什么气,他既不愿意,怎么就不设法呢?他在父亲眼里里不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吗? 方远的目光对上她的,瞬间从对方眼眸中看出对彼此的轻蔑,方远将盖头扔在一旁,大踏步走了出去,小孩子们拿了喜娘给的糖果轰的一声散去,又进来几位大姑娘小媳妇,艳羡了一阵邹丹头上金色的凤冠,说是和新郎头上的金冠真配,邹丹抻着酸疼的脖子心想,若是你们知道戴了这个是何等滋味,还会在这儿羡慕吗?相配?头冠相配又有何用,人是毫不相配的。 天色暗下来时,新房里只留邹丹端坐着,喜娘在一旁拾掇一应物事,她又等了会儿,确认屋外再没有看热闹的人,轻轻喊了一声来人,侯在门口的两个丫鬟连忙进来,邹丹身子动了动指指头上凤冠:“将这个摘了。” 喜娘笑说道道:“回夫人话,这个要等到老爷回来摘才吉利。” 邹丹没有答话,两个丫鬟慌忙上前解了凤冠,喜娘是走家窜户惯了的人,自然晓得见风使舵,既然解了也就驱前笑说道:“将嫁衣也换了吧,能轻松些。” 邹丹点点头,起身任她将嫁衣换下,坐到桌边拈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,小丫鬟手指贴上茶壶笑道:“水凉了些,这就去换。” 邹丹摇摇头:“正有些气燥,凉的更好。” 丫鬟忙倒了一盏,她就着茶盏浅浅嘬饮几口,又拈起一块点心吃了些,吩咐丫鬟拿出两个金锭子赏了喜娘,告诉她可以走了,喜娘没想到这么早就得了自在,磕了个头说了几句好听话喜滋滋走了,邹丹让两个丫鬟吩咐人备水沐浴。 吃得半饱站起身来,让两个小丫鬟也吃些,自去屏风后沐浴...... 方远希望今夜酩酊大醉,来者不拒饮酒数杯,却依然清醒如常,待宾客散尽,叶夫人早派了两个人将他扶进新房,进去时灯下美人刚出浴,邹丹坐在妆台前,细细梳着还有些湿的长发,身上换了红色中衣,更衬得肌肤胜雪,听到方远进来也没回头,方远走到她近前刚要说话,邹丹抢先说话了,依然是温柔糯软的语调:“你怎么不跑?” 方远愣了愣:“我身为臣子如何跑,我也正想问你,怎么不和心上人逃婚?凤冕可是无牵无挂,皇上也管不了他。” 邹丹蹙了蹙眉头站起身:“我有些困倦,先睡了,你是睡在地上还是椅子上,随你,不过要呆在这屋里,就先沐浴去,这一身的酒气,怕是熏得我睡不着。” 方远瞅着她袅娜的背影,木已成舟,她依然如此沉着,倒显得自己多事,往屏风后走着笑说道:“床上又软又舒服,我为何要睡地上或者椅子上,沐浴肯定要去的,本人爱洁成癖,你夜里睡觉不会涂脂抹粉吧,我闻了就打喷嚏。” 邹丹已上了床侧身向里,方远沐浴后回来,听着她细微均匀的呼吸声,走到床前一看,邹丹睡在床的外侧,他挠了挠头,推她吧,男女授受不亲,不推她吧,总不能自己堂堂男子爬到床里去睡,算了,还是到书房去吧,到门口一推,听见哗啦一声响,知道是母亲安排人反锁了门,叹一口气,支着额坐在桌边,手指轻叩桌边,过一会儿叩击声大了起来,邹丹却躺在床上纹丝不动。 一转眼珠看到胆瓶中的孔雀翎,拿出来站到床边轻拂邹丹面颊,邹丹于睡梦中觉得脸上痒痒,蹙着眉头不耐烦得拍了一下脸又挠了几下,方远险些笑出声来,温柔大方的相国千金,挠起痒痒来跟别人也没有两样,他捂着嘴把孔雀翎又伸了过去,邹丹难耐得翻了一□,方远趁机躺在床的外侧,侧身向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 夜半时分邹丹醒来,就觉身旁有人,险些惊呼出声,忙紧紧捂住檀口,心里骂叶方远脸皮其厚,自己明明故意躺在床的外侧,也不知怎么就到了里面,难道是被他推的?当下绷了脸推醒方远,冷冷说道:“想来叶大人是位君子,你我来个君子协定,对外假作夫妻,在家里相敬如宾两不干涉。” 方远揉揉眼睛笑道:“好啊好啊,求之不得,若是他日你碰到心上人跟他私奔,我乐见其成,一定竭力帮忙遮掩。” 邹丹笑道:“那倒不会,既来之则安之,何苦给自己找罪受,明日开始我就是这督军府的当家主母,大小事情以我舒服为宜。” 方远想也没想:“也好,我府外事务繁忙,一直顾不上府里,正好缺个管家,你随意吧。” 邹丹点点头:“这可是你说的,不会反悔?” 方远嗯了一声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......” 话未说完紧盯着邹丹,她会不会有别的意图,可是话已说出,后一句声音小了很多:“驷马难追......那个,我想接着睡会儿,你请自便。” 说完倒头又睡了过去,邹丹觉得下腹紧涨,想去小解又觉害臊,硬憋着躺在里侧,听到方远睡着,从他身上跨过去到了衣橱后,紧张得坐在红漆马桶上,又怕发出声音,一点点好不容易解完,红着脸回到床前,抬脚从方远身上一迈,不小心被绊了一下,一头栽倒在方远身上,手忙脚乱爬起来,慌乱中摁住了方远前胸,方远紧咬牙关忍着胸口的生疼,邹丹回到里侧,看方远没有动静,拍了拍胸口说:“阿弥陀佛,好险,不过话说回来,这样都不醒,一个堂堂四品督军,怎么睡觉时比猪睡得还死。” 方远气得翻了翻白眼,想要开口揭穿她,她已经打个哈欠又睡了过去...... 方远向来习惯早起舞剑,凌晨醒来坐起身又躺了回去,万一被母亲看见今日起这么早,只怕要起疑心,刚闭上眼睛,旁边邹丹动了动,方远低低说道:“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起。” 邹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,想起昨日拜见父母高堂时,那个笑得一脸慈祥的婆母,算了,这样和蔼的老人家总不能让她伤心,就像她不忍让父母伤心,乖顺得成亲嫁人一样。 她闭上眼睛,无奈也是早起惯了的,怎么也睡不着,静静躺着听着身旁方远气息悠长得吐纳,开口问道:“乔世安确实有反心吗?” 方远没有说话,邹丹以为他不想回答,又问道:“你有几房姬妾?” 方远依然不说话,待一个吐纳轮回后,平心静气说道:“刚刚练习吐纳之法,不能分神答话,乔世安有没有反心尚无定论,他的女儿被纳为太子侧妃,他却没有任何动静,要静待时日,姬妾嘛,有一两个,我又不是和尚。” 邹丹微微笑道:“是和尚并没什么,和尚可以还俗啊,若是太监或者好男风就没救了。” 放远瞠目半晌,轻笑道:“高贵知礼的邹大小姐,竟也知道太监或者男风,倒是让我刮目相看。” 邹丹有意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,得意说道:“本小姐让你刮目相看的地方可多着呢,日后慢慢的你就知道了。” ...... 52对弈 叶夫人听到婆子回报说,儿子媳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高兴得合不拢嘴,看来过些日子就能抱上孙子了,方远这个臭小子,早知道这招管用,就该早些托人求皇后去,还用等到今日,着不完的急,都二十五岁了才娶亲。 方远和邹丹沐浴更衣后一前一后进来,叶夫人瞧着邹丹心里就更美了,这儿媳妇怎么看怎么好,容貌天仙一般,走路若微风摆柳,一开口叫爹娘,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可又不若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低眉顺眼,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风范。 想着斜睨一眼素素,这个死丫头,长相比邹丹还要好上几分,可惜苦心教了几年也没教好,不动不说话看着还像样,一开口一动弹就能看出是个野丫头,本来发愁她能不能嫁个好人家,好在有福气,嫁了万年这么个好女婿,开头还有些不满意,如今看自己这女婿,越看越爱,对自己和老爷比方远还要孝顺,亲家和亲家太太人也特别好...... 邹丹跪着敬茶,公公接了,婆母却不接,稍稍抬头一看,咧着嘴笑得正欢,不由低头一笑,真是可爱的老太太,方远假装没看到,跪着不说话,邹丹看到他的唇一扬,心里就有几分明白,这时素素笑着喊了声娘,叶夫人才回过神来,忙命丫鬟接过茶,亲手扶邹丹起来,拿过一个锦盒打开来,里面一对凤头的金步摇,邹丹柔柔笑着接过去道谢,也让跟着来的两个丫鬟捧出几个盒子,方远家每个人都有珍贵精致的见面礼。 一家人厮见过,方远说了声忙抬脚要出门,叶夫人叫住他说道:“往哪儿去?就算是皇上成亲今日也得歇着,有什么天大的事过些日子再说,回房陪着你媳妇去。” 方远无奈转过身,再一看邹丹,脸红扑扑的娇羞无限,心想真是会装,过去说了声走吧,邹丹点点头跟公婆告了退,叶夫人又在身后追着说:“方远对媳妇说话要柔和些,硬邦邦的像什么话,你以为这是练武场上吗?邹丹啊,方远为人粗鲁任性,你要多谅解,要不,多管管也行啊。” 邹丹回身细声细气说道:“谨遵婆母教诲。” 叶夫人笑说道去吧,邹丹一笑跟在方远身后往屋里走去,刚拐过屋角,邹丹下巴轻扬跟方远说道:“这会儿没人看见,你可以走了。” 方远往后指了指,邹丹侧脸看去,身后若即若离跟着两个婆子,邹丹的脸上现出无奈,方元促狭笑道:“我娘着急抱孙子,无所不用其极,说不定过些日子没动静,动了疑心就得派人到门口偷听,到时候委屈你装着叫几声。” 邹丹咬牙啪得打在他脸上:“你以为我是什么人?在我面前说这些浑话,我们可是有君子协定的,怎么?你是想逼着我将你娘亲赶走?话说回来,你那些姬妾怎么叫的?你给我学来听听。” 方远只顾跟她斗嘴,忘了她不过是未经人事的千金小姐,也觉刚刚的话有些过分,抚了抚脸笑说道:“刚刚蚊子叮了一下,过几日娘亲就跟着爹爹回太康去了,她呀,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爹。你不是想当家做主吗?这偌大的督军府都随你。” 邹丹眉眼弯弯笑起来:“好,一言为定,公婆和妹妹妹婿走后,你就住到书房,放心,我一定吩咐人给你收拾得舒舒服服的。” 方远笑道:“那倒不用,我可以宿到别的屋里。” 邹丹一仰头:“我不喜爱府中有些身份不明的女子,非主非奴的,想想都心烦。” 方远一皱眉:“你好像不能算作她们的主母。” 邹丹带着笑意说道:“名分上是,她们由我处置。” 方远想想,嫣红和飞霞是智勇双全的女子,一身好功夫,还会怕邹丹不成?至于别的女子,只不过是他假借姬妾之名豢养的杀手,当下也不和邹丹做无谓之争,一起往房里而去,进了屋再不说话,方远闲闲坐在窗下看兵书,邹丹盘膝在棋桌上照着棋谱摆了一局残棋,托着腮帮苦思破解之法。 苦思冥想不得其解,就觉倦意袭来,捂着嘴打个呵欠,上了床放下帐子,方远看完一节起身倒茶,走过棋桌瞧了瞧,摇头一笑拈起一颗棋子放在局中,端了茶接着看书去了。 邹丹小憩片刻又来到棋桌旁,看到多出来的那颗棋子轻轻一声惊呼:“如此甚妙,置之死地而后生,这么一来死局变成活局,你怎么想到的?” 方远头也不抬说道:“大多数人先求自保,自然想不到这种鱼死网破的做法。” 邹丹点头沉吟道:“看来是我狭隘了。你既懂棋,不如我们对弈一局。” 方远点点头: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 头一局方远险胜,第二局方远小胜,邹丹蹙了眉头,自己向来以才女自居,以为这叶方远不过一介武夫,不想连输两局,有婆子过来请吃饭,邹丹摆摆手:“不吃了,下去吧。” 第三局险象环生,邹丹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不悦之色,到下半局已气鼓鼓嘟着嘴,方远一瞧就觉好笑,真是宠坏了的大小姐,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手呢,又怕邹丹缠着他不让吃饭,有意让了几步,邹丹冰雪聪明看了出来,一推棋盘说道:“技不如人自该认输,谁用你让了?” 方远笑道:“可是我饿了,想去吃饭。” 邹丹咬了咬唇:“那就走吧。” 午饭后又在棋盘上你死我活,方远被纠缠着无奈,福至心灵说道:“要说棋艺,有一个人比我高明很多。” 邹丹眼眸一亮:“谁?” 方远笑道:“通判大人裴延辉,这芦州城恐怕也没有他的对手,只是他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,要不是我常跟他酒后对弈也不会知道,我这棋就是在他指点下长进了的。” 邹丹古怪笑了笑:“裴延辉?陶三春的夫君?督军大人可真是爱屋及乌。” 方远沉了脸:“关你何事?” 邹丹笑道:“不关我事,有趣罢了。” 方远转身往屋外而去,出了屋门就看到远远坐着两个婆子,只得又折回来,也不看邹丹坐到窗下捧起了书,邹丹笑说道:“书拿反了。” 方远手一抖将书反过来,才发觉上了邹丹的当,气愤说道:“捉弄别人很解气吗?” 邹丹点点头:“当然,我输了好几局棋,逞点口舌之利出出气也是应该。” 方远嘟囔道: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我陪你下了几局棋,助你排遣寂寞,你是爱棋之人,应该知道无人愿意跟棋艺不如自己的人对弈,那种滋味很不痛快。” 邹丹倒了盏茶踱步到方远近前,幽幽叹口气说道:“我倒觉得所爱之人嫁为人妇才是最不痛快的。” 方远额头青筋跳了几跳,咬牙说道:“没错,我叶方远敢作敢当,别说三春嫁为人妇,就是她老了变丑了我也一样喜欢她,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我。” 邹丹往后退了退,手指抚着脸说:“喜欢就喜欢吧,你急什么呀?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,这话跟我说自然容易说出来,你说自己敢作敢当,可敢去跟陶三春夫妇说?” 方远张了张口,将书扔在书案上,蹬蹬蹬出去了,邹丹听到外面有婆子问:“请问老爷去哪儿?我们也好跟老夫人回话。” 方远冷声说道:“去裴通判府上一趟,跟他们夫妇说句话。” 邹丹捂嘴一笑,看来三春是他心上的刺,提都提不得,以后看着他碍眼了,就这么将他轰出去才好,谁让他今日总是能赢自己的棋。 方远气呼呼骑马到了通判府,进去时延晖和三春正别扭得争论着什么,三春见他进来也不理他,红着眼圈儿甩手进了里屋,延晖定了定心神问道:“方远怎么来了?不是该在家陪新娘子吗?” 方远叹一口气:“我心里不痛快,来找你喝酒。” 延晖笑说声好,命人准备酒菜,喝了几杯方远冷静下来,对延晖低低说道:“那日去花府看到的地图果真帮了大忙,派出去的人就在那山谷里找到了练兵场,原来这上青山乃山外有山,中间有一处及其隐秘的山谷,乔世安的屯兵之所就建在那里。” 延晖笑道:“我也有个消息,矜鹏大王阿提拉不日将迎娶慕容山庄的摘星公主,皇上趁机和阿提拉交换了在位时互不侵犯国书,皇上除了外患只剩内忧,是以对乔世安失了耐心,才对乔丽华赐婚逼迫他表态,只是没想到乔世安如此沉得住气。” 方远喝干杯中酒:“乔世安文武兼备胸有沟壑,在芦州苦心经营二十年,如此悄然收手定有不甘,我断定他必有反心。” 延晖神情有些严峻:“你我死不足惜,只是三春如今有了身孕,送她回太康她会不痛快,可不送她回去,算算皇上对乔世安的一年之期,若是他揭反旗时,正好三春临盆,我担心......” 方远不以为然:“你要死不足惜,别算上我,我可是保命要紧,三春临盆前,早早送走她才是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......” 方远将他杯中斟满美酒,举杯笑道:“不提这个,来,一醉方休。” ...... 53饥渴 方远走后,延晖进里屋准备哄哄三春,没想到她已经倒在床上香甜睡着了,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脸庞,又心疼又好笑,谁想自己能忍得,她却忍不了,因最近不再害喜,身子一日比一日好,精神头也十足,昨夜就厮缠不休,延晖被逼不过,跑到书房去睡,今日一早三春就噘着嘴,到了午后小憩手又伸了过来。 延晖竭力躲避,三春就红了眼圈,正哄劝着,方远就进来了,这会儿喝了点酒,瞧着三春曼妙的身子,心里着火一般难受,手指尖在她唇边画着圈流连不去,刚下了决心要撤开,三春从睡梦中醒来,张口含住他的手指,舌尖吸吮摩挲,延晖身子一阵轻颤:“好三春,快放开。” 三春不依,含笑看着他,眸子里若有火苗跳动一般,引得延晖嗓子发干,艰难咽了一口唾沫,伸手轻推三春,却正好触在胸前,触手处绵软丰盈,好像比以前又大了一圈,缩回手心又不甘,索性覆了上去,声音略有些沙哑:“好像大了些,只手竟握不住了。” 三春这才放开他的手指,抓着他手覆住另一边,延晖手下轻抚揉捏,三春轻嗯出声,伸出双臂一手搂住延晖脖颈,一手摁在他后腰,延晖滚烫的身子贴住她的,双手抻在她身旁,生怕压着她的肚子,三春瞧着他双眸泛红额角出汗,轻舔一下唇舌仰起了头,延晖猛的覆上来,舌尖伸进去好一阵掠夺啃咬。 三春抱住延晖一个翻滚,趴在他身上,偷偷去解他衣衫,延晖在热情中犹然不觉,品尝着三春的芳香陶醉不已,待衣衫离体身子裸/露,窗外吹进微凉的秋风,才觉有些不妙,放开三春睁眼一看,慌忙推开她,待要下床穿衣,三春早将衣衫零散扔得远远地,散落在地上,只得拿薄被裹了,往床里一侧身,远远躲开了三春。 三春手扶上他肩头,延晖瑟缩了一下央求说:“好三春,你就忍耐几个月,万一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是好?” 三春耍赖道:“我想吃西瓜你就说孩子想吃,想吃桃子你也说孩子想吃,总之我爱吃什么都说是孩子想吃,厌恶吃什么就说孩子不喜欢,这几天我想......想跟你......,就算不是孩子喜欢,肯定是不反对。” 延晖哭笑不得:“这是什么歪理,过来,乖乖躺下,为夫伺候你就是。” 三春一扭身子:“昨夜伺候过了,可是不过瘾,不行......” 延晖头疼不已,闭上眼睛装睡,三春脱光衣衫,身子贴上他的,延晖强忍着心里的麻痒不理她,三春笑说道:“这样吧,我抱着你睡会儿,说不定就好了。” 延晖心里叫苦不迭,自家这位姑奶奶,可拿她如何是好,这才有孕三月,他本来竭力平心静气,以做到清心寡欲,还专程去了趟东林寺,跟方丈求了清心咒,可若是隔三差五这么挑逗着,就算不憋死,也得流鼻血而死。 因喝了些酒,刚刚又被三春一番厮闹,开头怎么也睡不着,听到身后三春均匀的呼吸声,心中渐渐松了下来,念了几句清心咒慢慢睡了过去,熟睡中发起了春梦,好象是三春的手在他的敏感处抚弄,熟悉的气息散发着清甜香,让他心神摇荡,既然是做梦,就做的彻底些,轻轻喘息着,三春已跨坐到他身上,就觉自己的灼热处一点点被□得包住,啊,又是这种**蚀魄的享受,自从知道三春有孕,再没有如此激荡过。 三春看他睡梦中难耐得呻吟出声,不由捂嘴一笑,这个家伙也有叫唤的时候,以前任她使出浑身解数,顶多埋头在她肩窝处闷哼,从不肯叫出声来,原来男子的叫声也能如此惑人心神,就觉心里的火窜到了全身,也不敢让他太过深入,只进去一半,三春怕他醒来,腰肢摆动得非常的快,又怕伤着孩子,动作又十分的轻柔,岂料就因轻快,就觉有数根羽毛在体内不住拂动,麻痒窜到四肢百骸,又因只进去一半,正好顶在她的敏感处厮磨辗转,三春在尽情处挺起胸,头往后仰着,发出细碎的呻吟声,悠长得叹息着,迷离中唤着延晖的名字。 延晖的身子一点点绷紧,听着耳边的吟唤醒过来,触目就是两点樱桃跳动着逗引着,脑子里轰得一声,再无一丝理智,伸出双手捻动揉捏,三春嗯啊着,迷乱中动得更快,延晖引着三春双手,让她覆在她自己胸前,看三春双手肆意游移,禁不住扣住她的腰身,和着她的节奏往上耸动,三春闭紧双眼轻声提醒:“轻一点......别那么深......小心......小心孩子......嗯......呜......” 孩子,延晖一阵激灵,身体里的火瞬间熄灭,三春正在兴头上,就觉身子里的灼热昂扬软了下去,抽出身子趴下去就要含住,延晖低喘着托住她肩:“好三春,孩子,再伤着孩子。” 三春俏脸酡红双眸晶亮,喷火一般盯着延晖,延晖忙坐起身,抱她坐在怀中,一手揉捏她的胸前,一手去双腿间抚弄,渐渐的三春喘息声又起,紧紧靠在他身上蹬动着双腿,随着双腿绷得笔直,身子抖颤着,呻吟声越来越急,待到最高处猛然弓起身子发出尖锐的叫喊,随即趴在延晖怀中瘫软如泥。 她的喘息一点点平复下来,延晖在三春野性动情的叫喊声中,身子里**蠢蠢而动,身下早已坚硬如铁,生怕三春察觉又要生事,只能辛苦僵着身子一动不动,任由三春身子一点点滑落躺在床上,头枕着他的大腿,发出满足的叹息。 夜里延晖望着三春沉睡的面容,手犹豫着抚上自身,情潮刚刚汹涌,三春偷笑着醒来,也不理延晖的尴尬,将枕头叠放在一起,强拉起延晖靠坐着,一手攥住同时唇舌覆了上去,延晖一手抻着身下的褥子,一手轻抚三春的长发,渐渐的手中床褥越攥越紧,另一手无意中拉扯着三春的头发,三春就觉头皮处略有些疼,微笑着抬起头来,手下丝毫不停,反而更快了些,延晖紧闭上双眼,嘴里一声闷哼,三春手中跳动几下就觉一片濡湿。 第二日郎中过来把过脉,说三春一切安好,延晖才放下心来,三春一双杏眼转啊转,昨日都进来那么久,不也没事吗?可见这房事能行,消停了没两日,又来逗弄延晖,延晖这次板了脸:“既有了身孕就乖些,只顾自己痛快,就不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吗?” 三春倔强到:“我不痛快啊,孩子能痛快吗?再说了,肚子离得那么远,怎么就能伤到孩子,用手不也得脸红心跳吗?不也没事吗?” 延晖一把捂住她嘴:“姑奶奶,小声些,院子里还有人走动呢。” 三春想念着那日的情动如潮,待到下次延晖休沐,在他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药,夜里延晖睡得香甜,自然又发了春梦,三春坐在身上,紧紧包裹着他,轻快得舞动着,忘情得呻吟,他也放纵了心情,和着三春的节奏低喘轻哼,两人一起攀上顶峰后紧拥着对方,唇舌放肆得纠缠在一起。 第二日一早,延晖睁开眼睛一看,三春紧贴在他怀中沉睡,想要动动身子就觉奇怪,往下一看,二人□,双腿交缠着,他的呆在三春体内,如每日清晨一般,慢慢得昂扬起来,他慌忙抽出身来,看着三春两腿间白色的秽物两眼发直,夜里的梦竟然是真的,为何自己没有醒过来? 轻手轻脚起身,拿干净的布蘸了温水为三春擦洗干净,为她盖上薄被,自己沐浴换衣去问王大娘,昨日三春有没有让她带什么药,王大娘笑说道:“夫人说夜里睡不安稳,专程去问了郎中,为她带了些安神的药,郎中也嘱咐了药量,怕我记不清楚,写在了一张纸上,都交给了夫人。” 延晖点点头心里明白过来,这安神药是三春为他准备的,只怕在茶水中放了双份或者更多,以让他乖乖的任她摆布,怒气直冲头顶,她怎么就如此任性,吩咐待三春醒后,让火旺去请郎中过来把脉,出门翻身上马,缰绳一抖向城外冲去。 出了城门漫无目的得转悠到东山,心里那股气怎么也下不去,偏偏又记挂三春会不会有事,这时方恼恨自己太惯着她,本就泼辣大胆,如今更是言行无忌随心所欲。山下树林里拴好马,徒步往山上而去,想着登高一呼是不是能一解胸中之气,走到半山腰听到有为女子喊了声:“慕容非离,你又作弄我,多大年纪了,还跟毛头小伙似的。” 延晖心中一动,慕容非离?难道是慕容山庄的神医慕容非离吗?三春在乔府曾被酒中下了蒙汗药,他虽没对三春提起,心里却一直担忧,昨夜三春又胡来一回,如果能求到神医诊脉,岂不是能解忧心吗? 本想上山去求,却怕扰了人家夫妻清净,原地站着能听到他们夫妻间的情话,也是不妥,就返身下了山,守在下山必经处耐下心来等待,心里忐忑着神医不知能不能应允,也就忘了胸中愤怒。 慕容非离和妻子在山顶上一番**,神清气爽下了山,迎面跪下一人,说是求他到家中为有孕三月的妻子诊脉,慕容非离向来少一事不如多一事,张口就要否认自己的身份,月郡主在旁扯扯他的衣袖:“既碰上了就是有缘,再说若是普通孕妇,也不会求到你头上,就去看看吧,也不费什么事。” 慕容非离对妻子向来言听计从,笑说道:“也好,既到了月儿的故土,也该行些善事,小子,前头带路就是。” 延晖高兴得磕了三个头才起身上马,一会儿回了府中,慕容非离夫妇一进来,三春又目瞪口呆,上次碰上那两位是仙,这两位就是妖,美得看不出年纪,一袭白衣不染丝毫尘烟,延晖轻咳一声,她才回过神来请客人坐下,慕容非离看她毫不造作自然大方,点点头搭上了她的脉搏,过会儿放开手对延晖笑说道:“一切都好。” 说着牵起妻子的手就往外走,月郡主自始自终柔柔笑着,一句话未说,延晖追在身后要答谢,慕容非离摆摆手:“免了免了,今日是你运气好,碰上我高兴,自然主要是月儿高兴。” 说着话,也不避着人低头在妻子脸上重重亲了一口,月郡主脸一红,三春在身后笑道:“神医不拘礼节,我甚为喜欢。” 慕容非离回过头来看看她,对延晖说道:“你家娘子的性子我挺喜欢,你呢,为了疼爱娘子肯给我磕头,将老婆当宝贝一般呵护着,这样的男子最对我胃口,我告诉你件事,不许告诉别人。” 延晖乖乖听着,待神医说完,早乐得眉开眼笑,眼神古怪望着三春...... 54退散 方远那日和延晖喝酒回来,叶夫人虎着脸堵在门口,方远只得扯谎说刚刚是知府大人有请,不得不去,叶夫人戳着他鼻子唠叨说:“堂堂一个知府,新婚燕尔不懂吗?巴巴的把人叫去做什么?你也真是的,他也是四品官,你也是四品官,就不能找个借口推脱吗?叫你去你就去啊,都二十五了才成亲,还不加把劲,跟你同龄的那几个孩子都快考秀才去了......” 方远往后退了退涎着脸笑道:“娘,就算着急抱孙子也不是这么个急法,就算我日日腻在房里,也不见得就能怀上。” 叶夫人啪得一声打在他头上:“臭小子,不过是让你多陪陪媳妇,她从国都远嫁而来,一下子离开爹娘弟妹,心里难免孤单,别让她受了委屈。” 方远点头答应着,心想她那样的能受了半分委屈吗?我受委屈还差不多,进了新房,邹丹正站在书案后作画,过去一看画的一棵大树,树叶尽染秋霜,鲜红色金黄色棕褐色,渲染出满纸秋意,最妙的是空着飘着几片将落的树叶,只是地上一片衰草,方远笑道:“这几片落叶乃点睛之笔,若是没有难免单调,可这衰草却有些凄凉。” 邹丹停了笔:“秋日衰草实属正常,若是没有难免虚假造作,至于凄凉不凄凉,全说看画人的心情。” 方远点点头,朝邹丹一伸手,邹丹将笔给了他,凝神瞧着,方远微笑着,随着他运笔,衰草中伸出几支毛茸茸的蒲公英,画面多了几分鲜活,邹丹认真看他一眼,淡淡说道:“我画着玩儿的,谁让你多事。” 方远将笔搁在笔洗上,回头瞧见窗下新安放一张美人榻,笑笑说道:“榻是好榻,可惜没有美人去睡。” 言下之意讥讽邹丹不是美人,邹丹浅浅笑道:“谁说没有美人去睡,这是我求了婆母放在这儿的,这样夜里你就有了睡觉的地方。” 如果说女人不是美人只是挑衅,说男人是美人则是侮辱,方远挑挑眉笑道:“如此甚好,各自清净。” 邹丹也不再多话,两人真的同居一室各自清净,几日后,叶大人和叶夫人回了太康,万年和素素带着盛盛应邀到通判府小住几日,也回了宏源,方远不用邹丹提醒,自觉去了书房,邹丹趁着万年一家在通判府期间,已命人将书房收拾得一尘不染,清新舒适,方远一笑,她倒是说话算数。 他搬到书房第二日午后,府门外有鹧鸪声传来,这是嫣红飞霞和他的联络暗号,他一笑抬脚到了后花园中,花厅中却不见有人,心下狐疑着往府门外而去,路过邹丹住的院子,里面似乎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,进去时飞霞正带着众女子坐在廊下,嫣红却不见人影,众女子瞧见方远进来,欲起身拜见,方远摆摆手,都坐着没敢动,方远站在窗下,听着屋里动静。 就听到邹丹笑语妍妍,吩咐嫣红为她斟茶捶腿,嫣红素来心高气傲,自然不肯,邹丹笑道:“那好,既是不肯,嫣红姑娘请坐,听我说几句话。” 嫣红也知道妻妾之分,迟疑着坐到邹丹对面,邹丹笑说道:“非是不敬重嫣红姑娘,刚刚那是妻妾间应守的礼,按照你的身份,并无一丝不妥,这会儿呢你享受的是平等之礼,若非叶大人妾室,本该如此待你。” 嫣红冰雪聪明一点就透,知道邹丹容不下她们,邹丹又笑说道:“若是离开叶大人,得一笔金银,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,再找一个合适的男子嫁了,夫唱妇随匹夫匹妇,过几年添了儿女,该是何等惬意,如果执意呆在叶大人身边,就算有了儿女,我才是嫡母,只不过叫你一声姨娘罢了。” 嫣红站起身笑说道:“奴婢和飞霞本来是带着众姐妹卖艺为生,会些浅显的功夫,蒙大人不弃收留,夫人没来这府中时,我们倒也自在如意,知道叶大人娶亲那日起,也就打算着离去,多谢夫人指点。” 邹丹点点头,嫣红裣衽一福出门而去,到了门外看到方远就是一笑,方远沉声说等等,大步进到屋中冷冷说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,都要将她们赶出府去吗?” 邹丹笑道:“大人大概也听到了,嫣红姑娘自己想走,哪里用我来赶。” 方远还要说话,邹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问道:“大人就不想听听,我和飞霞姑娘怎么说?当日就是因为飞霞痴恋,才不顾一切委身于你,嫣红和飞霞情同姐妹,在飞霞苦劝下也做了你的妾室,为的不过是手下姐妹有个安生之所。” 方远想要说你胡扯,可他确实在她们身上用心甚少,不过是飞霞日日软磨硬泡,他也就顺手推舟,话到唇边打住,飞霞已走进来,待要以妾礼拜见,邹丹扶住了她,笑问道:“飞霞姑娘如此才貌双绝的人物,为何甘愿做小?” 飞霞已听到嫣红所说,本来心底憋着一肚子气,被邹丹如此赞叹倒有些赧然,她因爱恋方远,早就想过要和邹丹和睦相处,这会儿见邹丹轻声软语,也就温顺低头,邹丹让她坐,她看了看方远说声不敢,邹丹笑道:“就当大人不在,我和飞霞姑娘谈谈心,还请畅所欲言。” 飞霞点点头坐下来,邹丹问道:“听说你对大人一片痴心,丝毫不求回报。” 飞霞红了脸,在邹丹注视下点点头,邹丹笑道:“钟情于人并无错,但要平等相待彼此爱恋才是应该。” 飞霞迟疑说道:“大人对我也挺好的。” 邹丹摇头:“既然对姑娘好,为何要纳做妾室,男未婚女未嫁,大可娶进门做妻子。” 飞霞捏了捏拳头:“我身份低微,不敢奢望。” 邹丹斜了一眼方远:“只要心中有你,就不会拘泥于身份,不瞒姑娘说,我母亲小时就是服侍我父亲的丫鬟,我父亲发奋努力中了状元后,竭力坚持得娶我的母亲,所以......” 飞霞身子一颤,抬眸恳求看向方远,方远被邹丹所说的邹夫人身世震惊着,只看着邹丹,竟是看也没有看她,飞霞眼眸中泛起泪来,声音轻颤着说道:“我对大人向来是可有可无,不过是我一厢情愿,自己骗自己罢了。” 说完站起身挺直着脊背缓步走了出去,邹丹冷声对方远说道:“你利用了她们,还不出去安顿吗?” 方远想要反问与你何干,却一句话说不出来,迈步到了屋外,沉声对众女子说道:“本督军到芦州后一直着手建立自己的队伍,如今就有了第一队人马,愿意的留下效命,不愿意的明日找副将领了盘缠赏银,自行安生去吧,日后若有用得着本督军的地方,但听众位姑娘吩咐。” 众女子沉吟着散去,方远迟疑着一回头,邹丹站在他身后笑道:“如此行径,方为男儿。” 方远艰难问道:“你又是为何......” 邹丹昂首笑道:“既碰上不平之事,闲着也是闲着,何况她们日日在我眼皮底下,不管着实难受。” 方远抿了抿唇问道:“那你......” 邹丹背转身去:“大人曾答应过我,随我来去。我若呆腻了,自会离去。” 方远点点头要走,邹丹回身笑问道:“可愿意对弈一局?” 方远想也没想跟进屋中,两人在棋盘前对坐,方远因心不在焉连输两局,邹丹眉开眼笑:“大人这几日棋艺退步得厉害,我却精进了。” 方远无奈看着她,这个女子,说她什么好呢,既温柔杀伐又大言不惭,窗外夕阳西下,投射在邹丹身上脸上,她端坐着沐浴在浅金色之中,细致白嫩的肌肤仿佛吹弹即破,眉目如画人也如画,身上穿了亮紫色裙衫,一手执起镶了银边的袖子,一手拈了一颗棋子沉吟,黑色棋子反衬着她修长细白的手指,指尖流动出雅致脱俗的气韵...... 这一看之下,方远微微愣神,邹丹落了子笑看着他,见他怔忪的神情,不由一声轻咳,方远回过神来,掩饰得去喝茶,喝得太猛招来一阵剧烈的呛咳,邹丹稳稳坐着等他平复下来,指指棋盘说道:“该你落子了。” 方远敛了双眸中的情绪,拈起一颗白子,棋盘上黑白交错,他的心里有些纷乱,怎么也理不清头绪,随意落了一子,邹丹掩唇笑道:“如此太过不通,大人既无心下棋,我们改日再切磋。” 方远站起身,这时门外有婆子说饭菜好了,二人知道府中有叶夫人眼线,早商量好一起用饭,只是方远早出晚归,是以叶夫人走后,他竟没有一餐呆在府中,听到婆子说话,看一眼邹丹,邹丹好整以暇整理着棋盘,将棋子一一装回罐中,方远刚想说有事外出,邹丹开口道:“大人今日在府中,将一应餐具备齐了回话。” 婆子应了声是,方远沉声说道:“懒得走路+了,端了小几过来,我和夫人在屋中用了就是。” 因一下午盘膝而坐,邹丹双腿有些发麻,站起身时晃了一下,方远眼疾手快扶住她,邹丹待要挣开,方远笑说道:“腿脚发麻多走动才是,来,我扶着你在屋里转一圈就好。” 邹丹脸颊微红低声说道:“让小丫鬟扶着就是。” 方远一声轻笑:“怎么?邹大小姐害臊了?” 邹丹说声才没有,在方远臂弯里试探着挪动脚步...... 55夜雨 那日慕容非离走后,延晖看着三春不停傻笑,三春拍他一下:“不是气呼呼骑马出去了吗?怎么一会儿又不生气了?又怎么碰上的神医?” 延晖板着脸说道:“你也太大胆了,就不怕伤着孩子吗?” 三春自知理亏,低头说道:“不是忍不住吗?再说神医都说孩子没事,你不也一样,叫得那么淫、荡......” 延晖背过身去掩饰脸红:“再这样任性,我就搬到书房去睡。” 夜里果真搬到了书房,三春经昨夜大半夜折腾,感觉有些疲惫,又因见着风华入画的慕容非离,发了会儿花痴,嘴角噙着笑睡着了。延晖想着慕容非离的话,兴奋得辗转难眠,回味着昨夜梦里的感觉,下腹灼热难耐,本想给三春点厉害,却是自己难受。 披衣下床去看三春,侧卧着睡得正香,薄被只盖到腰际,中衣衣襟微微下滑,胸前的丰盈似呼之欲出,延晖看得心痒难耐,伸了手过去刚要抚摸,就听见三春叫了声神医,再看脸上痴笑着,分明写着仰慕,延晖手缩回来,替她盖好薄被,在空中做了个搧耳光的动作,气呼呼回书房睡去了。 第二日夜里,三春想想前夜的大胆之举,心里也有些后怕,万一要伤着孩子,岂不是要后悔吗?可延晖躺在身边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,就笑着将延晖推到书房去了,延晖本想着回房来睡,见三春赶他,心里更有些气,定是想着那个仙人般的神医呢,这痴病不知几日才能过去,她怎么就那么容易犯痴,上次见着崔光如此,如今见到慕容非离又如此,我也见到女帝和月郡主了,都是一等一的美貌,我怎么就没有丝毫心动...... 如此别扭了几日,三春怕延晖在身边不能把持,延晖以为她因慕容非离犯痴,夫妻间还是有说有笑相互关心,可三春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,只是夜里睡得安稳自在,也顾不得细想。 过十日又逢延晖休沐,用过晚饭,坐在书案前看书,三春沐浴出来,他就看直了双眼,想过去抱着她温存一会儿,三春推开他,这十日没有近他的身,如今闻见他身上特有的青草香,心头就如小鹿乱撞,万一再把持不住,哎呀,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,掐指算着到临盆还有差不多半年之久。 延晖见她推拒沉了脸自去沐浴,三春看着浴后的他不禁舔了舔嘴唇,就像眼前有美味却不敢享用,这种滋味真是难受,延晖没怎么看她,径直到书房去了,夜里各自睡下,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秋雨,雨点打在屋瓦上伶仃作响,听在延晖耳朵里颇有几分“秋风秋雨愁杀人”的味道,三春听着雨声,惦记起书房只有床薄被,也不知延晖冷不冷。 延晖头枕着双手,眼前全是三春出浴时的光鲜水嫩,一双杏眼秋波盈盈,她因美男犯痴病就该狠狠收拾她才是,独自别扭又有何用,三春为人爽直心思简单,丝毫不会理会他的不快,想着披衣下床打开门,往外一看不由愣住,三春打着油纸伞抱着一床厚被,正沿着墙迤逦而来。 延晖大步跑过去将她拦腰抱起,到了书房中放在床上,看她头发衣衫未湿才放下心,脱了她鞋袜双手包裹住她的脚轻轻揉捏着,三春窝在被中笑看着他,延晖待她的脚暖和了,手上移到小腿,然后膝盖大腿,直到腰间去解她的裙子,三春扭动着身子笑说不要,延晖却不理会,双手在腰臀处游移着,牙齿去解上身衣带,解开一处舌尖就地厮磨挑逗,三春伸手搂住他腰娇嗔道:“我怕伤着孩子,又怕你生气,都忍了些日子了,不敢近你的身,这会儿不过是怕你冷,送床被子来。” 延晖忙碌的间隙低声说道:“傻丫头......我冷我不会回去吗?你是有了身子的人,还惦记着我,再淋了雨着了凉,岂不让我心疼死。” 三春抱紧他轻吟出声,延晖今夜有些急迫,解了衣衫待要挺身,三春双腿弯起顶在他腹间,喘息着说道:“延晖先帮我,过会儿我再帮你。” 延晖下了床站在床前,分开她的双腿垂落在床下,弯腰一点点强硬顶入,三春迷乱间欲拒还迎,延晖早忘了要狠狠收拾三春,动作无比小心轻柔,三春紧闭双眼扭动着身子享受着他的冲击,叹息着轻唤他的名字,他稍微猛烈些就说孩子,延晖在她快到顶峰时,俯□在她耳边说:“神医告诉我,怀孕三月后就可以同房......” 三春睁大双眼猛的捧住他的脸,在他额头眉眼鼻端嘴唇上落下雨点般的吻,轻笑着说道:“刚刚见你沐浴出来就想吃了你。” 延晖埋头在她胸前轻轻啃咬着,低低说道:“我才是。” 因动作轻柔小心,两人持续了很久,三春怕延晖累着,让他躺到床上,两人侧身相对相拥,伴着屋外的雨声缓缓而动,间或说着温柔的情话,雨渐渐停了,只听到屋檐下滴水的声音,三春几次冲到顶峰后,延晖才最后释放出来。 两个人都睡不着,东拉西扯了一会儿,三春说过几日去方远家看看邹丹,又说家里该添棉衣了,延晖笑应着,三春说够了,倦意袭来打了个呵欠,延晖忍不住闷声问道:“你又眼馋慕容非离的美色了是不是?” 三春双眼弯成月牙:“不过是当做画欣赏罢了,这次我可吸取了上次教训,没跟延晖提起半句,也没表现出来一分。” 延晖咬牙说道:“是没跟我提起半句,在梦中却犯了痴病。” 三春偷偷伸了伸舌头,突然张口咬在延晖肩头,延晖喊着疼三春就是不放,越咬越狠,延晖几乎听到她的牙齿嵌在自己肉里的声音,三春才放开他说道:“不说神医我倒忘了,说到神医我倒想问问,明明十日前神医就告诉你有孕可以同房,怎么到今日才说,害我见了你就躲着。” 这回轮到延晖理亏,只捂着肩膀嘶声喊疼,就是不理会三春的质疑,三春扳着肩膀看了看:“不过是渗了点血,又没破......” 延晖嘴唇凑到她胸前:“我也咬你渗点血试试,有本事别喊疼。” 三春挺胸凑上前来:“咬啊,快咬......” 延晖张口却只是亲了一下,嘟囔道:“我舍不得,哪有你那么狠心......” 三春笑道:“你活该,谁让你有话不说,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。” 延晖凑在她耳边说道:“那夜想你得紧,跑到房中你被子没盖好,这儿半遮半露的......” 说着捏了一下接着说:“本想趁着你熟睡吃了你,让你也尝尝发春梦的滋味,可你偏偏喊了声神医,脸上那神情活脱脱一个花痴,我哪里还有半点心思......” 三春掐在他肩头上:“那你就装作没事人一般,心里跟我闹别扭,闹腾了十多日。” 延晖又嘶声喊疼,三春一翻身趴在他身上:“让我再吃你一次,否则我气愤难消。” 延晖摊开手脚笑道:“都听娘子你的。” 窗外又落下雨来,夜雨阑珊中二人身躯交缠,云收雨歇时已是凌晨时分,屋外王大娘在打扫庭院积水,三春埋头在延晖怀里:“过会儿苏大娘该叫起吃早饭了,若是她们见着我从书房出来......” 延晖笑道:“这会儿知道害羞了,刚刚在我身上怎么女匪一般。” 三春吃吃而笑,延晖轻拥着她:“乖乖歇息会儿,何时醒来何时再起。” 三春一觉睡到午时,醒来时,延晖正坐在床头含笑看着她,三春想要起身洗浴,却觉身上并无湿粘,原来延晖早为她清洗干净,三春穿上床头搭着的干净衣衫,延晖端了水过来让她洗手,然后又拿了青盐过来让她漱口,一切收拾妥当,端了小几放在床上,几上清粥小菜玉米软饼,都是三春最爱吃的。 三春从小被父亲当男儿来养,一直要求严厉,从来没在床上吃过饭,心情雀跃着去拿筷子,延晖早端起碗拿了汤匙柔声说:“先喝几口粥再吃饼。” 三春依言张口,延晖耐心喂着她,三春吃饱喝足后,说了句让延晖哭笑不得的话:“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滋味,还真是不好受,晚饭时我也喂你吃一次,让你受受罪。” 延晖一滞随即展颜而笑,宠溺看着她说道:“你呀,总是与众不同的。” 56初雪 进入十月后,天气趋寒,三春整日高高兴兴的,有了兴致就和苏大娘王大娘缝制些小被褥什么的,延晖怕她冷,早早命人烧了炭火,月中裴家庄来了家信,何氏香兰都生了儿子,前后只差三日,三春嘱咐王大娘一式两样置办了小衣小帽小鞋,又打了大大的银锁,家里每人一件棉袍,让火旺送到驿站去。 火旺从驿站回来递给三春一封书信,是素素来的,问候三春一番,光盛盛就写了几大张,如今能翻身了,有一次竟从床上翻了下来,万年好一阵心疼,却也没舍得埋怨她,末尾说是惦记着哥哥嫂子,来了几封书信也不见回音。 三春看完信在书案后坐下,拉拉杂杂给素素写了好几张纸,最后却说不出方远如今是好是坏,想起他成亲次日来过后,就再没见着,傍晚时分延晖回来,问起时也说是好久不见了,秋收后方远征募了几千兵丁,亲自在校场上督促操练,乔世安依旧不动声色。 夜里静静落下今冬第一场雪,早上醒来推开屋门,三春看着到处银装素裹,呀了一声跳出去踩雪玩儿,延晖过来强行抱她回了屋里,只许隔着窗户看,三春哪里肯,听见王大娘听了延晖吩咐刷刷扫雪,惋惜着不住叹息。 延晖去衙门前,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去踏雪,三春一脸真诚应下来,看着沙漏算着延晖离开已有半个时辰,这会儿该是到衙门去了,兴冲冲换了皮靴带了王大娘出了大门,火旺不肯驾车,三春故意沉了脸说:“那我就走路去,正好想踏雪玩儿呢,看看哪样会让大人骂你。” 火旺想了想,夫人的脾气大人不是不知道,既然执意要出去,还是驾了车去犯的错小些,夫人的安危最重要,三春嘱咐火旺慢行,掀开车窗帘看着雪景,屋檐上树枝上覆着雪白煞是好看,转过街角不知哪家后花园梅枝探出墙头,上面的细芽清晰可辨,三春叫了声停车,扶着王大娘手走下踏板就是一愣,前面停着一顶轿子,轿子上的人慢悠悠下来看着三春,不是延晖是谁,双眸瞅着她,好象在说,就知道你不老实,特意在这儿等着呢...... 三春讪笑几声说:“我很听话的,就是坐在马车里看看,瞧见前头象是你的轿子才下了马车,这就转回去。” 延晖温和笑道:“有两个兵丁在家门口巷子里守着呢,你没看到吧。” 三春噘了嘴巴,延晖过来在她耳边说:“下午衙门里没事就早些回来,带你到城外踏雪,看雪也行,我守着才放心。” 三春这才高高兴兴转回家去,延晖看着她背影摇头而笑,这个人儿如今成了他心尖上的肉,舍不得她饿舍不得她冷舍不得她不悦,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牵着他的心。 方远自征募了队伍,好些日子没有回府,吃住都在练兵场,今日五更起来,一看下了雪就命军士吹响晨起号角,将防水的战靴发了下去,带着一干士兵在雪地里操练,半上午太阳探出头来,洒下微弱清冷的光,雪稍微融化了些,士兵们操练得热火朝天自然不觉得冷,方远站在检阅台上抄着手看着,一阵冷风吹来不由缩了缩脖子,这才想起今年的雪似乎来得分外得早,身上还穿着夹衣,往年都是母亲缝了新的捎过来,今年只怕还没到。 其实叶夫人想着今年方远娶亲了,家里有邹丹操心,她根本就没做,想着写书信提醒,又怕儿媳嫌自己多事,午后棉衣棉裤运了过来,士兵们兴高采烈换上,方远想着检阅台上四面透风又不怎么动弹,下午大概会更冷,不如就拿军中的将就一下,副将却知道督军大人向来讲究,根本就没有准备他的,方远看了看那几套剩下的,想象穿上后的形象,日后还怎么驭下,下午咬牙站在检阅台上坚持到天近黄昏,下来时感觉双腿都有些僵硬。 稍微歇息会儿骑马回到府中,因他差不多月余未回,府中管事忙着去知会书房厨房,让众人小心伺候,邹丹自然也得了新,方远走进书房,扑面就是一股暖意,门后炭火正烧得通红,命书童去沏了热茶,搬了把椅子往火炉旁一坐,周身暖和起来,一日来的寒意驱散了些。 叫来管事问可有母亲捎来的棉衣棉袍,看管事摇头,心想可能是雪下早了,母亲尚未做好,不知太康下雪了没,母亲见到雪应该会尽快捎来,可眼下怎么办?只好勉强穿旧的捱几日,练兵不可有一日稍停,一问管事,管事为难的摇头:“早按照往年旧例,春上就拆洗干净捐了贫困。” 方远往椅子上一靠,微闭双眼打着盹,迷迷糊糊快睡着时,耳边有人笑道:“再冷也不能坐在炉子旁,虽眼下舒服,一冷一热的极容易中风寒。” 方远揉揉太阳穴仰头抬眸,邹丹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衣服笑看着他,方远笑道:“今年这雪下得早,今日可冻坏了。” 邹丹瞧着他清瘦发白的脸,原以为他是个懂得爱护自己的,却原来也是拼命三郎,也许母亲说的对,男人都跟孩子一般,成亲前需要母亲招呼,成亲后需要妻子体贴,方远看着她怀中棉袍笑问道:“原来母亲捎来了,在你那儿收着呢。” 邹丹摇摇头:“你都成亲了,照顾你的事由我来做,婆母怎么还会为你做棉衣呢?” 方远不置信得扬眉:“你做的?” 邹丹扬起下巴:“不信?我可是德容妇工样样齐全,琴棋书画无一不通。” 方远不由嗤笑,邹丹笑说道:“爱信不信,房里有地龙没有炭火气,热气也均匀,走吧,回屋去。” 方远赖着不动:“正舒服着呢。” 邹丹弯腰一扯他袖子:“走吧,大人,我可亲自请你来了。” 天知道,方远弯了弯唇,若是来请我回房,又怎么会抱了衣服过来,不管她是为何改了主意,回去歇息会儿也不错,再跟她斗几句嘴,也好缓解一个月来的紧张疲惫。起身跟在她身后出了书房,迎面有人走过来,邹丹停下脚步待方远越过她才接着走,人过去后她笑说道:“你看,我可是懂妇德的。” 方远唇弯得更大:“邹家世代书香,你自然是懂得的,懂得是一回事,心里认同遵守又是一回事,若你是个贤德的,该是配太子皇子王爷才是,怎么会下嫁到芦州来,自然了,下嫁是世人眼光,我不这么认为。” 邹丹咯咯而笑,方远回头看了看她,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不由也笑了,这就装不下去了,刚成亲时可是笑不露齿,一笑就掩唇的。 两人回了屋中,方远懒懒往榻上一靠,邹丹将棉衣放下,一一拿给他看:“厚的薄的各两套,月白色紫色是薄的,蓝色黑色是厚的,练剑行猎比武就穿薄的,穿厚的一出汗容易感染风寒,坐着不动时就穿厚的。记清楚了啊,浅色的是薄的,深色的是厚的,两套方便换洗,过几日再做两套......” 方远嗯嗯答应着,邹丹说完低头一看,方远已睡了过去,将衣服放回衣橱,接着看寻来的那本芦州风物志,看了会儿想起方远尚穿着夹衣,拿了床薄被过去弯腰为他盖上,待要站直身子,却被他沉睡中的容颜吸引住目光,英气的双眉,眼睛闭着也能看出俊秀,睫毛长而浓密,挺直的鼻梁红滟的薄唇...... 真是好看的男人,还是头一次认真看他,邹丹正看得出神,方远睡梦中轻哼了一声,慌忙直起身来,看他没醒,又瞅瞅他脚上的靴子,皮子做的战靴,该是极暖和的,要抬脚又想起这样睡着不舒服,想叫小丫鬟进来为他脱掉,他睡得那么香,吵醒他于心不忍,蹲□轻轻脱了他的靴子,抬着他脚放在榻上,薄被一起盖了,方远睡梦中舒服得溢出笑容,邹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,想起那日在他臂弯中那种男人特有的气息,脸一红又低头看书去了。 看着看着手托着腮帮发呆,身旁有一个人酣睡着,自己这样守着他,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,只是很奇妙,奇妙得让她心跳得快了些,也很美好,仿佛是在微醺的春风中荡着秋千...... 这时门外有人说饭菜好了,邹丹移步出门低低吩咐道:“先温着,过会儿等我吩咐。” 方远一觉睡到亥时,醒来时屋里亮着纱灯,看到身上盖着的薄被就是一愣,掀了薄被起身,塌前摆着一双轻软的布鞋,邹丹听到动静,扬声吩咐:“大人醒了,速速备饭,小几端进来。” 方远倒了茶喝着,待饭菜端上来,邹丹也坐在对面拿起筷子,方远又是一愣:“什么时辰了?” 邹丹笑笑:“已过亥时。” 方远又问:“你竟一直等我吗?” 邹丹笑道:“刚刚不太饿,一个人吃饭也冷清。” 方远看着脚上那双合脚的鞋,笑笑说道:“以后若是不忙,就回来一起吃晚饭。” 邹丹低着头说:“冬日严寒,就睡在房中榻上吧,一日三餐尽量在府中用,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对付乔世安。” 方远心中一暖,这种感觉于他已陌生多年,大概是有家的感觉吧...... 57探访 到了下午,延晖看时候不早,起身欲要回去,乔世安派人来请,过去时正品着香茗,客气让他坐下笑道:“今年这雪来得早,衙门里炭火上得晚了,特请裴通判喝一口热茶驱驱寒。” 延晖谢过坦然喝茶,眼睛盯着上面“勤慎行”的匾额,一盏茶喝完乔世安却无言语,延晖刚要站起,乔世安笑道:“等等,听说叶督军钟情于裴通判之妻,如今相国大人的千金嫁了过来,裴通判若是任其下去,只怕将来得罪相国大人,不如和老夫联手,将来前途无量,也能一举击灭叶督军,过了这个冬日,他操练好兵马,再不好对付。” 延晖笑笑,方远征兵之事,乔世安多方阻挠,如今手下人马不过数千,只怕不足乔世安兵马的十之一二,自秋后一番明察暗访,得知乔世安谎报灾情克扣税赋做为军饷,大概乔世安有所察觉,此举不过是拉拢自己,只是眼下尚不能与他翻脸,避重就轻说道:“男子之争,为何要将妇人卷入其中,我家娘子上次到乔大人府上做客,酒中竟有蒙汗药,回去请郎中诊脉才知已身怀有孕。” 乔世安捏了捏拳头,此事辨无可辨,裴通判只怕早就介怀,却不动声色,常言道家有贤妻夫祸少,自家夫人真是误事,眼下安抚裴通判要紧,温言说道:“原来裴夫人当日有了身孕,老夫并不知情,此事并非老夫授意,是老妻因内侄之事迁怒于裴夫人,我已经斥责过她。如今想来,皇后对小女赐婚,概因裴通判那看似随意的旬报,小女一入深宫断送此生,裴通判也算为夫人报了仇,我们一笔勾销如何。” 延晖摇摇头:“乔知府想的多了,那次旬报确实是无话可说随意而报,并非要将乔小姐怎样。谁想入了皇后青眼,太子登基后,乔小姐即为贵妃,这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高位。” 说完起身告辞,乔世安微笑着点点头,手中青花瓷的茶具却早已捏碎...... 延晖板着脸抿唇出了府衙,在三春酒中下药,若不是她身子强健,只怕她和腹中孩子都会遭殃,若非乔世安有反心,一个四品官的女儿,入宫为侧妃,本是皇上龙恩浩荡,一入深宫断送此生?断送乔丽华的正是乔世安自己的野心。 下了府衙高高的台阶,却看见自家马车正停在路边,三春挑起车帘蹙眉向外看着,延晖摆手让身后的依仗自行回去,抬脚上了马车笑道:“等不及了?” 三春噘嘴说道:“等了一日了,午后太阳出来雪都化了,也不见你回去,就接你来了,一路上可没下来,都乖乖在马车上坐着呢。” 延晖派去守在巷子口的两个兵丁寸步不离跟在车后,三春倒是试探着下来过,看看他们横眉冷对的样子,只好叹着气作罢。 马车出了城门口,延晖扶三春下来,初融后的残雪处处留白,河岸上树枝上官道两旁接官亭的屋瓦上,看在三春眼里美不胜收,故意拣着背阴处走到山下,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,沿途洒下银铃般清脆的笑声。 到了山下非要拾阶而上,延晖不许,只能望着白皑皑的山峰兴叹,黄昏时才尽兴而返,上了马车三春偷偷伸出手,手心里藏着的一团雪滑入延晖后衣领,延晖冷得往起一跳,头碰到车顶上咚得一声响,火旺在外面忙问怎么了,延晖揉着头咬牙说无事,怒瞪着三春,三春掩唇笑个不停,延晖一把捞过她,将她束在车厢一角,唇舌压了上去,手也探进衣襟大力揉捏,三春不敢出声,紧咬着嘴唇承受着,轻声呢喃:“裴大人,小女子错了,再也不敢了,你听外面街上人声鼎沸的,都能认得这是通判大人府上的马车......” 延晖稍稍停了会儿,气势汹汹说道:“你最好老老实实的,免得过会儿车厢摇晃起来,更是丢人。” 三春瑟缩了一下认命闭上双眼,死死咬住嘴唇等着,过会儿不见延晖动静,睁开双眼时,延晖正闲闲坐在车厢另一角,扬唇笑道:“怎么?天不怕地不怕的陶三春,竟也有老实的时候?” 三春想起刚刚那副邀欢的样子让他看在眼里嘲笑,猛然扑过来压住了他,沿途的人看到车子好一阵震颤,火旺也慌忙催马扬鞭,延晖挡了一下,三春不管不顾又扑过来,明白推拒只能让她更疯野,心想,完了,这下丢人丢大了...... 三春咯吱着他,他尚能忍住笑,三春一咬他耳垂,那股麻痒直窜心头,外面已经有人笑说,车里的人好像打起来了,延晖好不容易摁住三春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问火旺:“到哪儿了?” 火旺笑道:“正经过督军府旁的巷子。” 延晖命停车,对三春说道:“不是想去看看方远和他家夫人吗?这会儿就去吧?” 三春靠在他怀中双颊绯红:“不行,先回家去。” 一路纠缠着回到府中,进了屋自是一番缠绵,夜里辰时已过,三春又想起去督军府看看方远和邹丹,延晖拗不过她,只好穿戴整齐出了府门,三春上了马车又想骑马,延晖命人牵过马来,上了马搂她坐在身前,三春兴奋得让他快些,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督军府。 方远听到回报,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出门,邹丹输了一局,这局又处于劣势,手在棋盘上哗啦一下也跟了出去,自成亲过来从未出府,也想过去找三春,又不知裴通判如今站在哪边,也就按捺下来,每日在府中看棋谱,无奈还是不能胜方远。 到了前厅三春看见邹丹,过来拉住她手笑问:“都担心你们,我看你们两个挺好,有些夫唱妇随的架势。” 方远在旁一笑,邹丹忍不住脸微微发红,低了头蚊子般嗯了一声,延晖跟方远一使眼色,两人到了书房,三春和邹丹坐着说笑,邹丹瞧着三春微微凸起的肚子,连声贺喜,说了会儿话,三春压低声音说:“听说方远有二十来个个姬妾,能受得了吗?受不了就设法打发她们走。如今刚成亲正好立威,方远燕尔新婚,纵是不悦定也舍不得把你怎么样。” 邹丹本和三春有一些距离感,听三春如此一说心里一喜,笑道:“也没有那么多,其实就两个,别的都是他训练的杀手,女子容易迷惑视听。” 三春点点头:“方远是个聪明人,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。那这两个呢,就由着他留着?” 邹丹笑了:“那两位女子也是烈性,我不过言语试探几句,她们就自行离去了。” 三春促狭笑道:“下手够快的,打翻醋坛子了不是?” 邹丹忙辩解道:“才不是,我对他,也只是不讨厌罢了。” 三春不放过她,与她开着玩笑:“那次在国都督军府门外,我瞧着你才是欲擒故纵吧。” 邹丹因喜欢三春性子爽直快言快语,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说道:“我小时父亲就官居高位,自是看遍国都繁华,那些王孙公子也见识不少,纨绔轻飘多有失望,只有他,总在我们家出入,与父亲言谈甚欢,那次母亲提起后,我先是去督军府见他一面,并出言挑衅,当时真以为他是有意接近,后来父亲也总夸赞他,我就觉得奇怪,父亲也是饱学之士,怎么会对一个毛头小子青眼有加,就躲在后面偷听,还真象母亲所说,文武兼修胸有沟壑,这是我及笄以来唯一觉得不讨厌的一个男子。” 三春看着邹丹美丽的面庞陷入沉吟,不讨厌也好,不讨厌就意味着有希望。想问问那么凤冕呢?是唯一一个喜欢的男子吗?又为何会甘心嫁过来?未开口延晖和方远笑着过来,延晖说道:“方远和夫人新婚燕尔,深夜来访已是冒昧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 邹丹扫了一眼延晖,风度翩翩一表人才,举手投足温文大方,笑看一眼方远心想,他注定只能单相思了,三春本就对他无意,又有一位不逊色于他的夫君。 方远送延晖和三春出去,三春让邹丹留步,说过几日还过来。出了府门对延晖说:“你在一旁等着,我跟方远说几句话。” 延晖远远站在一旁,三春对方远说道:“你那会儿总出入相府,邹丹啊,早就心里有你了,你对人家好点。” 方远心底升起怪怪的感觉,忽略掉这感觉说道:“她亲口承认,那个凤冕......” 三春不耐烦说道:“那是你的事,人都嫁到你家了,你还怕一个影子吗?” 方远愣了愣迟疑问道:“她告诉你了?我们没有......没有同房?” 三春也愣了愣手指头戳戳他肩膀:“她没说,是你这会儿说的,我听延晖说你总在校场呆着,心里猜到你们不睦,却也没想到你们......真是个笨蛋,走了。” 三春说完转身走了,徒留方远怔怔呆在原地,到了屋门外才想到三春是为了撮合他和邹丹才如此说,可进了屋中,看着邹丹想起三春说的话,心里没由来的不自在。 58强吻 三春和邹丹都闲着无事,常来常往日渐熟识,性子南辕北辙却相互欣赏,邹丹将督军府后花园布置得清雅精致,三春赞不绝口,待邹丹看到三春家的后花园,又觉野趣生动。 三春教邹丹拨算盘,给她讲生意经,邹丹带着三春采松上雪,烹煮碧螺春,三春也跟她学些女红,她看三春进步微小,动手给三春肚子里的孩子裁小衣做小鞋,三春就笑嘻嘻在一旁看着,邹丹有一次来了兴致,为三春弹奏一首拿手的曲子渔舟唱晚,落下最后一个音符,从陶醉中抬头看着三春,早趴在桌边睡得香甜。 一次雪后,二人采了松上雪回来,邹丹执腕提笔,写下:诗家清绝,檐外森然苍玉节,学易无思,一笑窗前白玉妃,何人共说,山上青松松上雪,更有谁知,溪在门前月在溪。三春夸她的字清新隽永,却对诗的内容无感,夜里方远回来,挥笔写下: 知己知彼,将心比心。 酒逢知己饮,诗向会人吟。 相识满天下,知心能几人。 相逢好似初相识,到老终无怨恨心。 近水知鱼性,近山识鸟音。 路遥知马力,事久知人心。 贫居闹市无人识,富在深山有远亲。 知音说与知音听,不是知音莫与论。 邹丹站在他身旁,看着他的字眼睛转到他身上,沉稳大气挺直如青松,一股杜若的香味似有似无萦绕鼻端,方远写完一回身触碰到她的目光,她忙敛了双眸,走到琴架到坐下低语道:“愿与君合奏一曲。” 方元扬唇笑道:“怕是扫你的兴,我只懂听音却不会奏乐。” 邹丹的手指在琴上一滞,方远忙说道:“这样好了,你抚琴,我来舞剑为你助兴。” 邹丹莞尔一笑,手指尖流淌出“霜天晓角”的清音,方远拔出墙上悬着的短剑,散发赤脚而舞,翩若惊鸿矫若游龙,邹丹双眸中秋波盈盈,和着琴音唱道:今有郎君叶方远,一舞剑器动四方。观者如山色沮丧,天地为之久低昂。一如羿射九日落,矫如群帝骖龙翔。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清光...... 歌声清丽动情,又带着几分戏谑,弹奏出最后一个音符时,方远手中的剑似收不住,堪堪向她刺来,邹丹唬了一跳,触到方远眼中的笑意,瞪着方远赌气般身子往前送了送,剑尖带着劲风掠过她的脸颊,挑出鬓边一缕青丝,邹丹手扶上发间,方远已收了剑势,剑尖上挑着的一根长发迎风而动。 邹丹将头发掖到而后站起身,方远吹落青丝还剑入鞘,走到她身边说声等等,为她仔细理好鬓边乱发笑道:“好了。” 温热的气息吹在邹丹腮边,邹丹脸一热掩饰得打个哈欠说道:“真是困倦,睡吧。” ...... 几场雪后,转眼到了冬至,因士兵归乡过节,方远也能有难得的闲暇,延晖和三春一早到督军府赴宴,笑谈中邹丹想起方远说过延晖棋艺高超,就想请教一二,延晖说声不敢,二人在棋盘前对坐,三春坐在延晖身旁,方远坐在邹丹身后,黑白纵横间,方远忍不住献言献策,邹丹不悦道:“观棋不语真君子。” 三春看到半局倦意袭来,往延晖身上一靠睡了过去,延晖一手楼她在怀中,笑说声无礼,一手和邹丹对弈,方远挠着头总想说话,看到邹丹清冷的眼光只好作罢。 一局下来自然是邹丹落败,败得心服口服,斟了茶笑着向延晖请教,方远在一旁心想,怎么跟他就输得甘心,还虚心请教,跟我就总是不服气,我赢棋难道就不应该?正想着就听到邹丹跟延晖说:“不敢求短短几日就精进,只求剩他之法。” 纤纤玉指向着方远,延晖一笑:“嫂夫人棋路跟我一般,求稳求全,难免顾此失彼,方远呢,他的棋剑走偏锋孤注一掷,所以防不胜防。” 邹丹被他一声嫂夫人叫的略有些羞涩,很快就掩饰说:“扶三春去榻上歇息吧,这样睡着难受。” 延晖打横抱起三春,邹丹斜了一眼方远,双眸中得意之色不言而喻,方远轻哼了一声,要胜我没那么容易,三春离了延晖怀抱,很快醒了过来,揉着眼睛抱怨:“刚刚那么睡才香。” 众人笑着起身入席,四人谈笑风生好不欢快,散席时,方远对三春说道:“国都有信传来,因芦州和其余国土隔着上青山这道天然屏障,皇上为防乔世安异动时措手不及,派鸿胪寺少卿林乐笙出使矜鹏,意图说动矜鹏大王阿提拉到时出兵夹击乔世安,延晖......延晖也在陪同之列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皇上依然在给乔世安机会,让我陪同意在提醒乔世安......” 方远一笑:“也是提醒你别投靠了乔世安的阵营。只是三春的身子......要不......” 延晖止住方远:“这个我要和三春仔细商量,她的性子执拗,选择有很多,就看她选哪一个。” 三春站起身笑道:“我们回去了,商量妥了再告诉你们。” 方远和邹丹点点头,将二人送出门去,回到屋中,邹丹坐在棋盘前双眸发亮看着方远,方远笑着斟了两杯茶坐下来,邹丹第一局意在观察他的棋路,果真象延晖所说,剑走偏锋出人意料,第二局和棋第三局邹丹险胜,邹丹咯咯笑起来:“果真,果真延晖说的没错,延晖这个人看着温吞,却原来满腹机锋,长的剑眉星眸的,越看越觉英俊,依麻衣相来看,前途无量呢......” 邹丹因首次赢了方远,高兴得眉飞色舞,滔滔不绝夸赞着延晖,她一口一个延晖令方远心里老大不舒服,后来的话方远已听不太清,只是盯着邹丹的樱唇一开一合,脸颊边两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...... 邹丹说着话,方远猛然站起身隔着棋盘俯身过来,脸直对到她的鼻端,笑问道:“是吗?邹大才女竟然精通麻衣相法?那还请仔细看看我的脸,将来有多大前途几名妻妾多少儿女......” 邹丹刚想笑,他的唇舌猛然覆上她的,邹丹愣怔中,他的舌头已长驱直入,就那么隔着棋桌霸道凌厉得进攻,邹丹想往后退,方远伸臂捉住她双肩,舌尖扫过她口腔每一个角落,肆意品尝着她的馨香...... 邹丹在迷乱中升起恼怒,牙齿用力咬了下去,唇齿间传来的血腥激起方远的狂性,嘴唇并未分开,双臂猛一用力将邹丹从棋桌那头抱了过来,搂在怀中更加猛烈肆虐...... 邹丹闭上双眸承受着,有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下来,方远咂摸到咸咸的温热,心中一凛放开邹丹,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懊恼说道:“是我唐突了,一时......一时......” 邹丹吸吸鼻子倔强看着他,方远看着她冷冽的双眸,觉得无比狼狈,急急说道:“我去校场看看......不,今日休沐......我去看看三春打算怎么办......” 也不等邹丹说话,转身疾步而去,邹丹看着他的背影,眼眸中又泛出泪来,我知道这月余以来相处甚欢,两人在房中总是不觉就相视而笑,心里也越来越牵挂他,一日不回来就空落落的,也想过他心里也能有我,可是今日这算什么,我不过夸赞延晖两句,他就疯了一般,他又怎么样,时时把三春挂在嘴上放在心里,三春喜爱什么菜式,他都知道,今日一入席,就将三春爱吃的都挪到她面前,他可知道那里面也有我爱吃的,我只能安慰自己,三春是有身孕的人,自然嘴馋...... 今日一提到延晖要去矜鹏,他也不问人家夫妻怎么打算,就自作主张让三春留在督军府,虽然他没说出来,可是四个人都知晓他的意思,无非就是三春在他眼皮底下,他才心安,这会儿也不管我的死活,就要跑去看三春作何打算,三春啊三春,我喜爱你的性情,我自认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女子,可是他一提到你,我心里为何说不出的难受...... 邹丹心思百转,夜里等啊等,等到困倦和衣而卧,方远却没有回来...... 方远并没有去通判府,而是策马到了校场,风驰电掣骑了数十圈,几名亲随看他骑得飞快,想去阻止看他脸色铁青又不敢,好半天勒住马缰进了军营,只身在清冷的大帐中枯坐一夜。 两个聪明伶俐的人为情所困,真正一种相思两处闲愁...... 59报复 三春和延晖进了屋门头一句话就是:“我要跟着你去矜鹏,看看雪山大漠落日黄沙。” 延晖揉揉她头发:“知道你喜爱壮美景色,我答应你,孩子大些后一定带你去,你如今有孕在身,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,我出门公干,带着你皇上也不答应啊。” 三春抿抿嘴:“说说罢了,这样吧,方远不是想让我住到督军府吗?我就遂了他的意。” 延晖脸一沉:“住到他家?还真有些不放心,他连你爱吃些什么都知道,今日好吃的净往你面前推,还总帮你夹菜,当我不存在,对了......那日你和他说什么了,将我赶得远远的。” 三春一笑:“今日宴席中放醋的饭菜并不多,你怎么又酸溜溜的,就算对方远不能信任十分,对我也应该放心十分才是。” 延晖捻捻手指笑道:“我自然放心你,对他也是十分的信任,不过看他对你的关切,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。” 三春搂住他脖子: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,也知道你想让我呆在方远眼皮底下才放心,去宏源?万年如今也奉命忙着招募兵勇,因为宏源离芦洲最近,回裴家庄吧,娘亲有两个坐月子的要照顾,又得照顾我,回陶家庄吧,你又怕我要指点玉郎,操心父亲的生意再累着,对不对?” 延晖笑道:“差不多吧。只是今日邹丹看你的眼神,总觉得有些奇怪。” 三春眼眸晶亮瞅着他:“真的?看来她对方远动心了,若是往日方远如此顾着我,我早给他递几个白眼,这些日子我听着邹丹提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,什么儒将啦,什么富有情趣啦,今日就想试探试探。” 延晖轻轻敲敲她额头:“怪不得总嚷嚷着让方远给你拿吃的,害得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。” 三春扬唇笑道:“事先告诉你说不定就露馅儿了,邹丹那么聪明,我几次想观察她,却没敢抬头,生怕她猜出我的心思。” 延晖笑道:“不管是多聪明的人,遭遇情关也难免糊涂......” 果真如延晖所说,邹丹早起看向窗下,榻上空无人迹,走过去弯下腰手指轻触枕席,一片寂静的凉意,这微凉从指间到了心里,叫了人进来一问,说是昨夜没有回来,长眉紧蹙着带了几分恼意,好个叶方远,当我是什么人,既是男儿就敢作敢当,对我粗鲁无礼却一句道歉的话没有,躲着不回家又算什么? 强压着怒气坐下来,吩咐人去打听大人行踪,过一会儿回报说在校场大帐内,冷声吩咐备轿...... 方远想了一夜,大体已明了自己心意,略略赧然之后挠着头心想,就算我中意她,她心中还有旁人,三春那么说,只不过是受素素之托,撮合我和她罢了。可是,如今要再说一句,去留全由着邹丹,却怎么也说不出来,且一想到她真有一日要随他人离去,心里就如火烹油煎一般,她若离去,一日疲惫回到家中,谁与我斗嘴,谁与我对弈,谁与我作画和诗,谁为我抚琴,谁为我添衣...... 是以绝不能放她走,与三春重逢时,她已嫁做人妇,纵有不甘只能慢慢放手,可是邹丹大红花轿抬进了门,拜了天地入了洞房,日日同居一室,若是再任她离去,我叶方远还算七尺男儿吗?就算是逼迫引诱也得让她不舍离去,三春说的对,凤冕不过是个影子...... 心里笃定主意,扬唇而笑间有人缓步进来,抬头一看笑意更盛,进来的正是邹丹,一袭红色斗篷,衬得面容无比明艳,居高临下看着方远,心里怒意更盛,他竟笑得那么得意,邹丹压抑住心里的怒气,微笑着柔声问道:“来问问大人昨夜怎么没有回去,这大帐清冷孤寂的......” 方远听着她糯软的声音,心都要融化了,坐着朝她伸出手去:“丹儿,你不怨我?” 丹儿?邹丹咬了咬唇,坐在他身旁摇了摇头,方远心中一喜,邹丹的唇已抵上他的,他被一股幽香醉得头往后仰,身体一阵燥热,不如今日就和她.......就和她......心里想着,竟如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,突突跳了起来,有些紧张得捏紧了拳头。 邹丹想着昨夜方远的动作,模仿着舌尖沿着他的唇边画着圈,画着画着伸进唇瓣中间抵舔他的牙齿,方远张嘴含住她的舌头,舌尖轻轻与她交缠,邹丹轻咬一口他的舌尖,方远意会她不让自己动,心想真是调皮的小东西,早知这样洞房之夜就应该跟她圆房,也省了到今日尴尬,轻不得重不得,明明人在眼前却觉隔着重山。 邹丹的舌尖柔软香甜,一点点伸进去触碰他口腔的每一寸,方远动情间就觉身体一凉,不知何时邹丹已解开他的衣衫,放开他的唇含笑看着他,他向后仰倒在榻上,低哑轻唤丹儿丹儿,邹丹突然站起身来,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衫,又拢了拢头发,方远睁开迷离的双眼,她正低头看着他的昂扬,唇角噙着一丝冷笑,方远顿时警觉,去看她的双眼,眼眸中满是嘲讽讥诮,方远忙伸手去拉被子想要盖住赤/裸的身躯。 邹丹轻笑道:“督军大人脱光了竟比穿着官衣还要好看,也别忙着盖上,小女子还没看够呢,想来督军大人在女子面前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羞辱了别人不声不响得离开,在这儿暗自得意一夜,早上见了面,竟然还问怪不怪你,督军大人认为呢?我该为督军大人的无礼冒犯而沾沾自喜?” 方远从愣怔中回过神来,手忙脚乱穿着裤子,嘴里解释道:“丹儿,我不是......我是......” 邹丹冷声道:“丹儿也是你能叫的吗?” 不待方远解释,转身出了大帐,方远傻呆呆看着门外透进冬日的阳光,倏忽又黯淡下来,一明一暗中摇头而笑,她这是报复来了,竟是这样的方式,好,这样更对本大人的胃口,穿好衣服要回家去,想起邹丹冷冷的笑容和话语,还是暂时不要面对的好,过几日消了气再回去。 去和延晖坐坐吧,他和三春那个甜腻的样子看了难免来气,出了门飞身上马往城外而去,官道上迎面来了两骑,白马上是一名风华绝代的男子,容貌虽是仙人一般,举止却随意轻浮,不停挑逗身旁红马上的女子,那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,含羞带怯的推拒着,那男子哈哈大笑道:“既是背着家人来见我,见了后穷追不舍,为了躲你都快出了国境,这会儿却又扭扭捏捏的,倒尽了胃口,算了算了,回去吧。” 说着纵马飞奔,那位女子忙一夹马腹追着喊:“凤冕,你等等,你不是说我泼辣粗野,毫无闺秀风范吗?这会儿我若闺秀一般,你怎么就又说我倒胃口,我在你眼里怎么都不好是不是?你给我站住。” 凤冕停住马回头笑道:“装大家闺秀也不分什么时候,厅堂贵妇卧房荡/妇,这都不懂,还敢来穷追我凤冕吗?回去吧,找人嫁了,别再来扰我。” 那位女子嘶声喊道:“再赶我走,我就死给你看。” 凤冕摆摆手:“又来这一套,不过是看在你是祖母娘家后代,祖母疼爱你才让你几分,爱死死去。” 说完拨马而走,那位女子拔出马靴里的匕首,在颈边比划了几下,看凤冕头也不回,终究也舍不得就此了结性命,拨转马跟他背道而驰,大不了回去央求父母去找太姑母...... 方远观察半晌,原来这位就是凤冕,邹丹对他到底是暗中思慕,还是曾见过面,或者曾相处过,带他回去不就知道了吗?看他举止随意,想想凤林岐威名,怕是行走江湖惯了的,当下若即若离跟在他身后。 凤冕早有察觉也不揭破,青天中一对胡燕飞过,凤冕引弓而射,疾风中就听见两声哀鸣,顺着胡燕掉落的方向寻过去,下了马捡起来一看,两只大鸟身上两支箭相对穿过,拔下其中一支箭看见一个小小的叶字,环顾四周见方远施施然而来,抱拳笑道:“公子手中这支箭是在下的。” 凤冕笑道:“在下淮扬凤冕,叶公子好身手,可有兴致到山中比试狩猎?” 见方远点头,手中箭指向山下树林:“比试狩猎前先比骑术,谁先到林边谁胜。” 方远笑道:“赌注为何?” 凤冕笑道:“若我输了,可以听从公子号令三日,若我赢了呢?” 方远笑道:“若公子赢了,随便公子差遣。” 两人上了马一击掌,击掌声刚落即打马飞奔,凤冕自小骑马游历天下,骑术高方远一筹,提前一个马身到了树林边。 凤冕假装没看到方远眼眸中的失望,一笑打定了主意,就让这小子赢,看他跟着我,到底打的是何主意...... 60心结 两日后,鸿胪寺少卿林乐笙出使矜鹏,顺道来了芦洲,宣读了皇上圣旨,乔世安明白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,知道这是在警告他,如若不安分,将会腹背受敌,只是皇上不知道,他与矜鹏大王阿提拉关系匪浅,算起来他也是阿提拉的救命恩人,虽然那时二十年前的旧事。 延晖匆匆回去跟三春作别,三春送他到芦洲城外,忍不住心中不满向林大人抱怨:“就算是皇命在身,也该事先知会一声,离开故土去往异国他乡,怎么头脚接了圣旨,后脚就马上出发,叮嘱的话都没机会说。” 延晖在一旁脸一红,冲林大人抱拳致歉,乐笙笑看着三春倔强明亮的眼神,想起妻子璎珞年轻时也如她这般,红润光洁的脸庞,无所顾忌有些疯野,又看看三春隆起的肚子笑说道:“邹相说方远该是已得了信,裴大人自然也就得了信,是以圣旨就由本官来传,这行装一看早就收拾好了,如今已过冬至,本官和裴大人早去早回,可赶得及与家人一起过年,所以匆忙了些,裴夫人有何叮嘱的话,就对裴大人说,本官与属下到一旁去等候就是。” 三春笑道:“不过发牢骚罢了,依林大人所说还是快去快回得好,这就出发吧。” 大队人马刚要开拔,三春又喊了声等等,延晖回过头来,却不是跟他说话,而是跟林大人说:“林大人......那个......我家夫君一介书生,如今到了极寒之地,还请林大人多加照拂。” 乐笙点点头:“裴夫人放心吧。” 回身上马与延晖并辔而行,笑说道:“裴大人好福气。” 延晖又红了脸:“就是性子泼悍了些,跟谁都敢说话。” 乐笙摇头:“裴大人不用脸红,坦然享受难得的福气就是,等你到了我这等年纪,就知道家有悍妻是何等有福,她心里有你才会全心护着你,为了你甘愿受苦受累,为了你对你的家人委曲求全,为你生儿育女,为了你敢于抛头露面......” 延晖笑说受教,再回头时,只看到寒风中红红的一抹身影,知道是三春依然在那儿望着,心里一热,定要尽快完成使命,早日归来。 直到使团队伍远远不见了踪影,只留道路尽头扬起的尘烟,三春压下心里的不踏实,上了马车往督军府而去,进去时就听到人声嘈杂,三春心中一喜,因邹丹爱清静,这督军府向来冷清,今日难道是有何好事,是不是方远和邹丹圆房了? 兴冲冲往里走着,沿途下人们引颈而望窃窃私语,三春一把揪住一个小丫鬟问道:“做什么呢?” 小丫鬟认得她,两眼贼亮贼亮说道:“夫人有所不知,今日府中来了贵客,是个仙人一般的男子,这会儿都在说他,都在想着法子去大人的书房,只求看他一眼。” 三春啪得拍了一下她的头:“看什么看,不就是个人吗?至于吗?该干嘛干嘛去......回来回来,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看?走走走,一块看看去。” 小丫鬟喜出望外跟在三春身后,到了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碎裂声,然后就听到方远关切叫声丹儿,三春忙赶走小丫鬟,只身进了书房,就见邹丹蹲在地上,手指上滴着血,方远过去扶她,却被她恨恨甩开,冷声说道:“叶方远,我再说一次,丹儿不是你能叫的,以后休要再碰我一下,你竟费尽心机将凤冕请来,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尊严扫地,也好,从今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。” 缓缓站起身走到窗下问凤冕:“久闻凤公子侠义之名,今日可能带小女子远离此地?” 凤冕扬唇轻笑道:“叶夫人如此美貌又冰雪聪明,若是易地而处,以今日之情形,我必带你远走高飞,自然也可能随时将你抛下,只是我极欣赏方远,所以对叶夫人说几句话,岂不知逃避是最最下策之选,我相信方远是出于好意,只是你没能为他考虑。” 邹丹凄然笑道:“他若为我考虑,无论我当日所说是否属实,都不会将你带到我的面前。” 方远呐呐说不出话,邹丹已迈步出了房门,三春只傻呆呆看着凤冕,崔光和慕容非离虽好看,毕竟年纪大了些,凤冕正是翩翩少年,一袭玄衣负手站在窗下,三春只觉眼前如露初绽如莲盛开如朝阳初升如雨后彩虹......世间万物之美好都青睐于他,都集于他一身,璀璨夺目令人窒息...... 方远见邹丹心神俱伤,求助看向三春,三春却喃喃冒出一句:“怪不得邹丹说她的心上人是淮扬凤冕,若是我在订亲前见过他,别的男子又哪能入我的眼。” 凤冕嗤笑出声,三春一指他:“别笑别笑,你这人不笑不动还好,一笑就露出一股邪气加匪气来,真是扫兴......” 凤冕一愣,看三春追了出去,笑对方远说道:“这是哪家娘子,脾气倒对凤某性情。” 方远紧盯着门外说道:“这位是在下好友之妻,还请凤兄不要打她的主意,当然,打主意也没用,她眼里心里只有她家夫君。” 凤冕轻笑道:“方远兄太过紧张了,凤某再怎样也不会贪慕人/妻。” 方远连忙说抱歉,凤冕摇头说无碍,这时窗外传来三春的喊声:“丹丹,你慢点走嘛,得罪你的是方远不是我,我可是有身孕的人,万一我摔出个好歹来......” 邹丹于气愤之中想起三春的身子,忙停下脚步只是没有回头,待三春赶上来,淡淡说道:“别跟我提叶方远这三个字。” 三春嘻嘻笑道:“那就以他字代替行不行?” 邹丹冷了脸:“不行。” 三春看她气头上,陪她回了屋中,邹丹进屋坐了一小会儿,突然说声来人,两个小丫鬟进来后,邹丹吩咐道:“将叶方远的东西全都扔出去。” 小丫鬟没敢动,邹丹咬牙道:“怎么?你们如今换主子了吗?” 两人连忙动手,不一会儿将方远的衣帽鞋袜书籍被褥宝剑都拿出去放在廊下,唤人过来拿出去扔了,邹丹又指了指窗下的卧榻:“还有这个,拿出去劈了当柴烧。” 小丫鬟一迟疑,就厉声说:“还不快去?” 榻也拖了出去,三春心想,延晖总说我刁悍,这真正悍妇在这儿呢,我再生气也没扔过他的东西,眼下邹丹这架势就差把方远这个人也扔出去了...... 三春起身给邹丹倒了盏茶,邹丹接过去喝了几口想起什么,低低说道:“三春对不住,该是我为你倒茶才对。” 三春刚要开口,邹丹说了声不许提他,三春笑道:“不提就不提,我跟你说啊,延晖今日去了矜鹏国,我也能暂得闲暇,才不要听他的呆在督军府等他回来,我想着这样,让火旺和王大娘陪着我,先去素素家呆几日,然后回裴家庄看看,再回陶家庄陪陪父母,我父母如今身边孤寂,虽说有玉郎陪着,也不能代替我......对了,丹丹别告诉延晖啊,就说我一直乖乖呆在督军府。” 邹丹懒懒听着,突然回身盯着三春说道:“就算裴大人放心,叶方远也不放心。” 三春指指她笑道:“这三个字可是你先提起的,不是我......为何那样看着我啊?跟我有仇?哎呀,丹丹你是个聪明人,难道看不出来吗?方远如今对我哪里还有半分心思,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了,为了证实你的心,把凤冕都请来了,那样的人物,哪里是说请就能请来的,方远说不定费了多少心机才请得动,你也不心疼......” 邹丹依旧蹙着眉尖,三春说道:“你们两个聪明人,怎么就看不透自己的心,也看不透对方的心,你拿那个凤冕,他拿我做挡箭牌是不是?” 邹丹低了头,三春拉起她手:“走,我去书房骂他为你出气。” 邹丹一扭身:“再不想看见他。” 就听到门外小丫鬟说声大人回来了,邹丹身子一颤红了眼圈儿,三春出去将方远堵在回廊,方远正傻傻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,三春过来大声说道:“不知道你怎么想的,请来凤冕做什么?若丹丹心里真的有他你会如何?若丹丹心里没他你又怎样?” 声音大的邹丹听得清清楚楚,方远象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了头,半天才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?就想把凤冕请来,赌一赌她心里会不会有我。” 三春皱眉问道:“如今请来了,她心里有你没你呢?” 方远摇摇头:“没看出来,只知道她如今恨我讨厌我。” 三春气得说道:“你呀,还不进屋陪个不是,心里有你没你为何不问,绕着弯来了这么一出。” 方远一只脚跨进门槛,看邹丹背对他坐着,不知怎么就泄了气,逃一般退了出来,说道:“凤冕要走,我到城外送送他去,三春求你,求你陪着她。” 怕三春阻挠,疾步匆匆而去,过一会儿府门外传来马嘶声声...... 61闹宴 方远眼看着凤冕骑马消失在前往矜鹏的路上,心想眼下年关已近,也不知他去矜鹏何事,也许不过是四处游历,拨转马头心里不由忐忑,她的气可消了吗?但愿三春能劝得她重展笑颜,闹了这么一出,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想起她一进书房见到凤冕虽是惊艳的诧异,却像是从未见过,如此说来当日只不过她信口胡诌罢了,自己却当了真,一见凤冕是那样的人物,对于能否抢占他在丹儿心里的位置,更没有了信心。糊涂之下让她和凤冕见面,没想到惹得她又气又怒,气怒之下藏着的伤心绝望让方远心里揪着有些疼,既然做了,跟她实话实说就是,她如何拿自己撒气都由着她,自己行伍出身怎么也受得住。 下定决心回到府中,在屋外厚着脸皮唤着丹儿,屋内寂静无声,待进了门杳无人迹,慌得手有些抖心里有些颤,竟然把她气走了吗?她那样的性子,若是决绝而走,只怕不肯再回头,抖着手拉开衣橱,一应衣物俱在,又打开梳妆匣,首饰也在,难道只带了银子图个轻车简行跑得快吗?邹丹啊邹丹,你若是去意已决,我叶方远绝不去追你回来。 心里如此想着,呆愣愣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光洁的铜镜,里面映照着邹丹的花容月貌,脊背挺直下巴微扬,总是一副傲然的样子,却又爱捉弄人,得逞了就偷偷得意而笑,被揭穿了就小女儿一般耍赖...... 方远看着镜子傻笑一会儿,又想起什么,拉开抽屉一阵乱翻,想看看有没有带走银子,却不知她的银子都搁在哪里...... 方远心情烦躁,胡乱猜测着将屋里翻得凌乱不堪,却想不起问问下人,也想不起刚刚三春也在,下人们在门外听到动静,却不敢靠近,也无人敢告诉他知府夫人请三春和邹丹家宴去了。 乔夫人笑得分外热情,乔丽华也陪坐一旁,她并不明了目前形势,对于女儿即将入宫充满欣喜和骄傲,早就想着请相国千金过来赴宴,好让她指点女儿一二,免得进了宫不讨太子欢心,乔丽华也早忘了什么裴通判什么叶督军,听说太子长相儒雅俊秀为人仁厚宽和,一心等着日子到了进宫去伺候太子,学宫廷礼仪也分外用心。 乔世安却激烈反对女儿进宫,乔夫人提过几次,他就脸一沉甩手而去,更是反对乔夫人与邹丹有任何来往,今日趁着他出了远门,打发人到督军府下了请帖,迎到门口一看,通判夫人竟也跟来了,她如今也没什么用,只是还要表面客气,笑着一左一右拉着她们的手进了府门。 席间坐下,看着三春和邹丹一个明艳一个娇美,再看女儿,心里酸酸得叹息,单看女儿长得还是不错的,跟这二人坐在一起,唉,若这二人是日月,那女儿只不过是颗不太亮的星星罢了,也不知怎么才能得了太子的心,若是举止气韵能像这邹丹一般也行,只是剩了没几个月了,只怕是来不及,听说有房中秘术,若是能在床笫间得了太子的心也行啊,只是这秘术又去哪里去求? 胡思乱想之下启口问邹丹:“叶夫人既从国都嫁过来,想必也见过太子。” 邹丹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,微笑说道:“太子远在深宫,从未曾见过,再说天家尊严,实在不敢在此妄议。” 三春眼珠滴溜溜看看乔丽华,乔丽华接触到她的目光马上垂下头去,心里犹记着她的狠辣,三春又看向乔夫人,拈起桌上一只红枣嚼了几口,早知道是为了这个,也就不陪着丹丹过来了,接到请帖本来让丹丹推辞,可她硬要跟方远对着干,想是方远曾嘱咐过她离乔夫人和乔丽华远些,顾及她今日心神烦乱,就陪着过来了,自己喂她担心,她这会儿倒没事人一般。 邹丹和乔夫人说着家常,三春有时懒懒插几句话,乔丽华端坐着,看了邹丹看三春,怎么她们的衣衫饰物看起来都那么得体,自己再怎么装扮都比不上,冬日的斜阳照进窗台,三春和邹丹起身告辞,乔夫人没有从邹丹嘴里套出有用消息,也就淡淡说声恕不远送。 到了廊下吹来一阵冷风,三春才发觉忘了拿暖手笼,就打发小丫鬟折回去拿,自己和邹丹立着等候,乔丽华和乔夫人也出来要回屋去,并不知邹丹和三春就在拐角背风处,乔丽华因心中憋闷,又没有缘由发作,想起一事来,就跟乔夫人说:“这裴夫人喝了掺蒙汗药的酒不也没事吗?上次父亲回来对母亲好一阵发作,父亲也真是的,怎么胳膊肘竟冲外拐。” 乔夫人尚未说话,就见三春眼里喷着火蹬蹬蹬跑了过来,一手抚着肚子,一手照着她脸狠狠就是两记耳光,乔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,在芦州府说一不二,何曾受过这等羞辱,一时反应不及愣怔当场,乔丽华倒是反应的快,抬手要冲着三春过去,邹丹早挡在她身前笑说道:“有话好好说,乔小姐不可鲁莽。” 邹丹身后,乔夫人脸上又挨了两下,嘶声大叫着来人,很快围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,邹丹挑眉说道:“裴夫人是六品诰命,哪个敢胡乱动手,小心没了性命。” 底下人只看不敢动,乔夫人两边脸被打得又红又肿,头发也有些散乱,赤红着眼睛喊道:“还不动手,打死这个疯妇。” 三春啐了一口骂道:“先是你家侄子当街调戏于我,后来我好心给你拜寿,你倒好,在我酒中下药,若是害了我腹中孩子,将来让你那些狗儿狗女跟着陪葬,再有你家女儿不顾廉耻看上我家相公,你就将我婆母邀来,诱哄她休我未果,就想着让你女儿进门做平妻。我呸......以为谁稀罕你们,不过一个四品官,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。” 在场的人多数不知道这些事,如今听三春一说,就窃窃私语议论开来,乔夫人怕这些事传出去坏了女儿名声,大声喝骂道:“这疯妇满嘴胡言乱语,快快快,给我将这疯妇绑了发落。” 几个婆子往前凑了凑,邹丹闲闲说道:“乔夫人还是三思而行,将来乔小姐可是要到国都的,毫无根基的一个太子侧妃,谁要想对付她,只怕就如捏死一只蚂蚁。” 乔夫人看了看乔丽华犹豫一下,再要开口门外大踏步进来一人,正是方远,铁青着脸过来拉住三春,跟邹丹说道:“还不快走。” 邹丹看他紧握着三春手臂,鼻子一酸忍着泪笑道:“你救三春出去就是,我是相国之女,乔夫人待我如上宾,不会将我如何。” 方远瞪她一眼,乔夫人已招了家丁过来冷笑道:“今日我无缘无故挨打,总要讨个说法,叶督军休想要将人带走,自然了,早就听说你与通判夫人余情未了,这会儿也看出来了,宁护着她也不管自家夫人,可笑那裴通判竟甘愿戴绿帽子,与你厮混在一起。” 三春一把挣开方远,冲过去照着乔夫人又是几脚,乔夫人要反扑时,方远早过来护住了三春,乔夫人气得脸都扭曲了,冲着那些家丁大叫道:“把这三个人都绑了关起来,再不动手,等老爷回来发落你们。” 这时乔府两位公子也赶了过来,护在乔夫人身旁嘴里呼喝着,方远冷冷看着他们,这管家飞奔着进来说道:“叶督军手下副将带人将府门围了个水泄不通。” 乔夫人指了指方远:“你.......趁着老爷不在,你竟如此大胆。” 方远轻笑道:“只不过手下自作主张罢了,区区乔府的几个家丁,我叶方远一人足可对付,又何必大动干戈。” 乔夫人冷哼间,方远几个起落靠近他的大儿子,闪电般出手锁住他的咽喉,看着乔夫人说道:“怎么?乔夫人想试试在下的身手吗?” 大儿子吓得汗如雨下,小儿子远远躲了开去,乔丽华颤着手不敢说话,方远心中不禁为乔世安一声叹息,有妇如此有子如此有女如此,纵然得到江山万里,又有何用? 方远掐着乔大公子脖子往外走,三春跟了上去,回头看邹丹呆立着不动,疾步过去攥住她手说道:“斗气也不在这会儿,先回去再说,回去你们烧了房子我也装作没看见。” 邹丹看着方远的身影,蓝色衣袍带出的寒风直扫在她脸上,双眼中辣辣的,眼泪差点夺眶而出,拼了命才忍住,走出府门方远将乔大公子一把推开,门口候着火旺的马车,他将三春扶了上去低低吩咐火旺几句,飞身上马看着邹丹,邹丹倔强站着抬头看着他,方远的马绕着她转了一圈,突然弯下腰将她捞上马去,面对面坐着纵马疾驰,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,邹丹绷直着身子与方远保持着距离,方远看着她被风吹得通红的面颊,摁住她的头将她的脸贴在怀中,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丹儿,我们回家吧。” 邹丹的眼泪再忍不住扑簌簌落下,打湿了方远心口的衣衫...... 62圆房 三春上了马车犹气愤难消,可恨延晖竟没有告诉自己,她执意要回家,火旺说督军大人吩咐过,为免乔夫人派人捣乱,一定要送她到督军府中,三春哪里肯听,待到了家门口,又觉得方远说的有理,他如今和邹丹刚好些,断不能再为自己分心。 到了督军府中却没人,邹丹贴身的两个小丫鬟过来说道:“小姐房里凌乱不堪,奴婢们有心收拾,又怕小姐回来责罚,还请夫人拿个主意。” 三春跟过去一看,果真是满地狼籍,跟遭了盗抢一般,也不知怎么回事,心想这般光景,二人想要圆房也没了兴致,嘱咐两个丫鬟道:“这屋里原来什么样,你们就收拾成什么样。” 两个小丫鬟踌躇着:“那大人的东西......” 三春笑道:“自然都放回去。” “可是那榻......那榻真的劈了,我们不敢违了小姐的命,向来如此。” 三春瞪圆了眼睛,那可是上好的美人榻,随后摆手说道:“再也用不着榻了。” 王大娘扶她回屋躺下,看她安稳了些,劝说中带着些埋怨:“夫人今日气性实在大了些,奴婢在外院也来不及阻拦,再怎么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儿,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......” 三春困倦中猛然睁大了眼睛,是啊,怎么就没能忍得这一时之气,难怪延晖不肯告诉自己,定是知道自己一旦知晓,会冲动行事,可是这乔夫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,早在乔丽华上门时,对她的忍耐就已到了极限,今日乍一听到那日喝的酒里有药,想到可能伤到孩子,就没能忍住,若不是邹丹护着,若不是方远及时赶到...... 三春睡不着了,呆愣愣看着床帐顶,若是伤到孩子,此生也难释怀吧,还有延晖,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,自己还是惹了祸端,万一乔世安迁怒于他,岂不是害了他也害了方远,三春懊悔不已,一骨碌爬起来,让王大娘差火旺去请郎中。 绞着手咬着唇坐着,又想起孩子每日动得欢实,今日怎么没见动静,轻轻抚着肚子呢喃说道,宝贝,给娘动一下嘛,乖宝贝,动一下就好,可是就是没有动静,眼泪急得都下来了,泪眼中郎中进了门,坐下听她简短说了今日与人发生争斗之事,把着脉微微摇头,头摇一下三春的心就跳一下,实在忍不住了鼓起勇气问道:“先生还请直言,可是伤到了孩子了吗?” 郎中沉吟着说:“确实是动了胎气......” 三春心中一凉,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,郎中看她脸色灰败,宽她心说道:“开几味药静养,这些日子不能再动肝火。” 送走郎中后,火旺骑了快马去抓药,三春躺回到床上再不敢动弹,想起怀孕后喝过下药的酒,为了吃青桃爬过树,今日更是拳脚并用,对忍不住非要跟延晖同床更是懊悔不已,怎么就那么大意,就那么不小心,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,定是不愿意自己做他的娘亲,想着想着眼泪又落下来,王大娘劝说哭泣对孩子不好,她忙止了眼泪,心里却更加苦闷。 肚子里突然有力得动了一下,接着就是连续的几下,三春破涕为笑,轻轻拍了一下肚子,她拍一下,肚子里就回应一般动弹一下,三春笑道:“王大娘,孩子在肚子里跟我说话呢,他让我不用担心,他还跟昨日一般动得欢实。” 王大娘心里也是一松,如此就好,这时苏大娘煎好药端了进来,三春也不怕苦,也不闹着吃糖莲子,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下去,静静躺着跟王大娘说话,轻声嘱咐王大娘不可让延晖知道,若是知道了,这个好脾气的人说不定怎么跟她别扭呢,也说不定会动怒,想想成亲后鲜少见他动怒,总是好脾气的笑着,唉,听闻矜鹏国胡马悲风,也不知冷到什么地步,他可能受得住?又一想矜鹏国的人不也是安居乐业的吗?延晖堂堂男子,若是冷都受不住象什么话...... 督军府上下早得了方远和邹丹吩咐,将三春待若上宾,天一擦黑,管家娘子就亲自端了精致合口味的饭菜进来,三春问道老爷和夫人可回来了,管家娘子摇摇头,三春先喝了驱寒暖胃的汤,举箸用着饭心想,这两个人到哪儿野去了,洞房洞房,不在洞房里去哪儿圆房? 邹丹信赖得埋头在方远怀中,马儿停下来,方远抱她下马,阔大的斗篷将她裹在怀中,待放她在床榻间,从娇羞中抬起头睁开眼,却不是自己的屋中,而是校场的大帐,不若那日早晨的清冷,大帐中间燃着暖炉,一切干燥而温暖,墙上挂着弓箭和刀枪,触目处皆是阳刚豪迈之气,如同方远身上的气息一般,邹丹的心咚咚咚狂跳起来,方远侧坐着端详着她,微笑着轻声问道:“丹儿上次没看够吧?这会儿是不是要我先脱光了先看个够,然后丹儿要怎么我都从......” 邹丹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,那日清晨是想羞辱报复他的,可一眼看到他的身子,心里惊得颤抖不已,男子的身子和女子如此不同,本以为偷偷看过了娘亲给压在箱底的几幅图,就什么都知道了,哪里能想到真的人和画上的如此不同,待到移目胯间,更是惊得快要窒息,赶紧站起身,假装整理发髻斗篷,然后瞪视着他说了几句话,出了大帐心都要跳出来。 这几日想都不敢想,那日他回府本要躲着不见,偏偏说贵客临门,进去斟了茶才知那就是天下闻名的凤冕,又羞又恼又急又气,手中茶盏摔在了地上,掩饰着蹲身去捡却割伤了手指...... 方远笑看着她通红的脸躲闪的眼,伸手箝住她的下巴,双唇吻了上去,不管你心里有没有别的人,今日休想再躲开,这辈子都别想躲开,霸道得封上她的唇,邹丹没有再躲,柔弱而羞涩的迎合着...... 待方远的双手来解她的衣纽,她愣了一下用力推拒,他却不容她再躲避抗拒,手指过处衣纽颗颗断开,邹丹衣衫离体闭上双眼一阵瑟缩,曼妙的娇躯晕着火光,若妖艳的白莲绽放,方远看着看着在床边跪了下来,脸慢慢贴向她胸前,轻轻吻着叹息间低低得问:“丹儿,今夜给了我吧?以后一生一世都和我在一起。” 他滚烫的脸在胸前越贴越紧,邹丹的身子似有异样的闪电掠过,摇着头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,方远的唇在她身子上一寸寸移过,轻柔得疼惜着她,见她的双腿蜷缩着弓起脚背,他的双手覆上胸前,缓缓揉捏着突然加重了力道,邹丹轻颤着身子睁开双眼,这才看见方远跪在床前,心里一疼双手抚上了他的脸说了声不...... 一个不字,方远强压着的**,排山倒海般袭了上来,本想疼惜体贴她不让她疼,这会儿却只剩一个念头,和她合为一体尽情品尝她的滋味,卸下衣衫覆身上去,灼热的身子紧贴着她的沁凉,分开她的双腿长驱而入,邹丹一声嘶叫紧紧咬住了嘴唇,方远僵住身子看着她带泪的双眸,手抚了上她的眉眼低低说道:“疼就喊出来,我保证只疼一下就好。” 邹丹顺从的点点头,方远再一动又是撕心裂肺的疼,这个骗子,邹丹张口紧紧咬住他的手掌,直到唇间尝到血腥才放开来,怒瞪着方远,方远一笑另一只手伸过来塞到她唇边,邹丹也不客气, 用力咬了下去,方远轻柔得动作着,邹丹只顾咬着他的手,待回过神来方远已软软趴在她身上,耳边是悠长的喘息。 邹丹想要推开方远,身子一扭才觉两人仍契合在一起,慌得绷着身子再不敢动,扯过一件衣袍盖在脸上,闷着说道:“你快下来,羞死人了......” 方远埋头在她肩窝中,吸着她的幽香迷醉不已,耍赖说道:“丹儿抱抱我,抱一下就下来。” 邹丹伸出双手,不经意间摁在他结实的臀上,慌得缩了回去,方远被她柔软细嫩的手一摁,身子一阵颤栗又缓缓动起来,唇舌抵舔着她的耳垂,低喘着问道:“可还疼吗?” 邹丹刚一摇头,他已如脱缰野马一般奔突驰骋,邹丹身子里有火焰炸裂开来,不由自主在他身下扭动,耳边是陌生的吟哦之声,和着动情的喘息...... 云收雨歇时才惊觉那吟哦之声是自己发出的,慌得紧紧咬住了嘴唇,方远手指抚上去,低低说道:“丹儿别害羞,在我面前尽可随心所欲。” 邹丹呜咽出声,捶打着方远:“你这个坏人,你是不是故意的,故意让我出丑,让我喊那么大声,门口有士兵把守着,都被人听见了是不是?” 方远抱她更紧了些:“丹儿放心,门口的人早赶得远远的,我是为了让丹儿舒服,累不累,睡吧......” 天一亮,邹丹坐起身一声尖叫,随即捂上嘴:“叶方远,你害我流了血,我要你还回来。” 方远两手举到她面前:“丹儿快看,我不也流血了吗?” 邹丹看了看他的手,突然又一声尖叫:“坏了,忘了三春了,她怎么样了,昨日连踢带打的,会不会动了胎气?” 方远一拍头,匆匆穿衣下床,邹丹扯起自己的衣衫,连尖叫都没了力气,恨恨瞪着方远,方远看着扯断的衣纽,陪着笑脸说道:“我用斗篷裹着丹儿回去吧。” 63归否 三春听郎中的话静养,再不提回太康之事,这几日着实紧张,说话走路都轻悄悄的,那日方远扛回来一卷棉被,她都忍着没敢大笑,就怕惊着孩子,腊月初八一早,郎中过来诊了脉抚着胡子说没事了,三春雀跃着往邹丹屋里而去。 这些日子邹丹总是日上三竿才起,就算起了也是倦倦的,隔一会儿就打哈欠,三春心想,这个方远真是能折腾,再把人给折腾坏了,他自己倒是精神百倍,天不亮就到校场,天擦黑回来先去看看三春,就钻进屋中再不出来,三春向来早睡早起惯了的,吃午饭前从不去扰邹丹,日头西斜就告辞回屋。 今日一高兴忘了方远休沐,进了院门静悄悄的,因邹丹浅眠,没有她吩咐,丫鬟婆子们都躲得远远的,生怕扰了她清梦,三春进了院子上了台阶,就听到屋里有动静,也怪了,丹丹今日怎么起这么早。 到了房门前正要推门而入,屋里传出邹丹的呻吟,低喘中带着告饶:“你这人,昨夜折腾到大半夜,今日早起又来了,正睡得香呢,总盼着你休沐,这会儿才知道你不休沐,我还能好好歇息会儿。” 方远嘴里有什么堵着,口齿不清笑说道:“我不在家,你想睡到何时睡到何时,今日我在家哪能让你睡,我和丹儿一样,早盼着今日呢,外面天寒地冻的,今日我们就在屋中呆到天黑,丹儿就让我尽情尽兴。” 邹丹一声哀叫:“你是不是吃什么药了,怎么就......怎么就没够的时候,求求你......我陪你下棋,都让你赢,我给你弹琴,想听什么曲子都行,陪你作画......唔......轻点嘛,禽兽......” 方远也带了喘:“谁让你成亲后不让我碰,又将我的娇妾美姬赶走,我可吃素三个多月了,这些日子欠我的都要补回来,再说了,我的丹儿这么香,这么紧,躺在我身下软得一滩水似的......小妖精......你再乱动我吃了你......” 邹丹一声轻叫:“别......放开......别放开,好方远,好郎君,都依着你就是......” 三春差点笑出声来,连忙捂住嘴,平日里孤傲清高的邹丹,在床笫间竟被方远调/教成如此模样,可真是没想到,四顾无人进来,又站在廊下偷听了一会儿,屋里喘息声呻吟声交杂着,床前帷帐上的挂饰叮叮当当好一阵乱响,三春拍拍微烫的脸颊,转身蹑手蹑脚往外走去,我的天爷,难道自己和延晖也是这般动静吗?不听不知道,一听吓一跳,还真是羞人。 三春在屋里与王大娘一起缝小衣,那两人竟真的一日不起,黄昏时分,乔世安不请自来,两人不得已起来迎接,乔世安站在堂屋等了足有半个时辰,茶都喝下两盏,这对夫妻才姗姗而来,方远一如既往得施施然,只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,似乎有什么喜事,他家夫人落落大方礼仪周到,奇怪的是屋里明明很暖和,却戴了兔毛的围脖,好看归好看,只怕得捂出汗来。 邹丹强制镇静,端坐着纹丝不动,生怕被乔世安看见脖子上手腕上的淤青,这个莽夫,跟个贪嘴孩子一般折腾个没完,她这些年苦心孤诣的才女形象,就是给未来夫君看的,没想到被他毁坏精光,一个陌生的自己让她心跳不安,可是也很放松满足。 乔世安未提那日之事,方远也就不提,寒暄了几句,乔世安道明来意,竟是找三春来的,方远警觉心顿起,打着哈哈说道:“裴夫人那日在贵府受了气,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好,每日躺着静养......” 乔世安摆摆手:“督军大人不用跟老夫打哈哈,老夫若是存心寻衅,也不会只身前来,只为跟裴夫人说几句话,到了裴通判府上听说在此地才来的。” 方远打发人去请了三春过来,三春见着乔世安眸子里又喷出火来,乔世安不以为杵,笑说道:“老夫想单独跟裴夫人说几句话。” 方远和邹丹不放心,三春坐下说道:“没事,乔大人若想将我怎样,也不用自己寻上门来,你们两个忙去吧。” 方远和邹丹听到那句忙去吧,都有些不自在,肩并肩出去了,乔世安笑说道:“老夫是来赔礼的,此事都是夫人自作主张,小女闹出的那些事也是后来才得知,若是累及妇孺,老夫于心不安,裴夫人身子可安好吗?” 三春眨了眨眼睛,想起乔丽华的原话,看来这乔世安确实不知情,当下笑道:“我这身子无碍,乔知府来探望倒是当不起,我家夫君怎么想的,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太知道。” 乔世安笑道:“裴夫人果真聪明过人,依老夫看,裴夫人足以影响裴大人的决定。” 三春笑道:“乔知府也是熟读圣贤书的,当知道忠君爱国,我家夫君更是迂腐,若有一日在家国和我之间择其一,他只怕会选家国而弃我,还有乔知府当知道,天下太平百姓所愿,若是起了刀兵生灵涂炭,累及的妇孺不可计数。” 乔世安一笑:“如此倒教老夫无话可说了,裴大人好福气,老夫告辞。” 三春点头送出,乔世安上了马回头望了一眼,自己为何有了反意,倒是从未想过,也许是心中那丝不甘,遥想当年他出贡后曾是会元,就因殿试时看女帝看得呆了,惹得女帝怫然不悦,降至第四名,状元给了当今右相邹邦彦,如今同科及第榜上头十名不济也是尚书,只有他乔世安在这芦洲终老,初始皇上委以重任,一腔热血经三十年将这穷僻之地经营为富庶之乡,军中兵强马壮,皇上却因解了矜鹏之危,就将他放任在这芦洲,他自认是经天纬地之才,却苦无施展抱负之地。 自打见过崔光,他就下定了决心,他如今只是要让麾下的军队再强些,若能安然度过这个严酷的冬日,他们的战斗力将成倍增强,裴延晖和叶方远这两个年轻人,他想留为己用,可叹他们并不买账。 三春从此后又多了一项乐趣,就是取笑邹丹,邹丹总是红着脸又羞又气,有时候也捎带方远几句,怎奈方远脸皮其厚,没有半丝赧然羞涩,夜里还会跟邹丹说:“你越在意,三春就越起劲,你看我,装作不在意,她就觉得没意思了。” 邹丹嗔道:“我倒是想装得不在意,没有你那等修为。” 安然到了小年,却不见延晖回来,三春让方远和邹丹先回太康,方远笑道:“那怎么行,要回我们四个一起回去。” 方远内心的焦躁没敢告诉三春,他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一拨又一拨,却没有林大人和延晖的丁点消息,似乎他们到了矜鹏国都就消失了,驿站也没有信传出来。三春却坚信延晖一定会回来过年,因为他答应过,他说了就会做到。 年三十一早,方远对三春笑说道:“我去驿站打探过了,矜鹏国几日前突降大雪道路难行,我们先太康去,给延晖留下书信,他自己回去就是。” 三春摇着头恳求方远:“我们再等等,等到午时再不回来,我们就动身。” 眼看到了午时,不见延晖人影,三春咬了唇上了马车,天黑时到了宏源县境,一行人在县衙稍事歇息后又上了路,半夜到了太康县城门,叶县令早早得了信,三春他们畅行无助进了县城,家家户户挂了红灯笼,不时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,临街的店铺前垒了年火燃得正旺,过年的热闹气氛分外浓烈,三春因没有延晖在身边,心里分外的寂寥。 进了太康县衙见过礼,三春头一句话就是请求叶县令为延晖留着城门,叶县令点头允了,三春在客房睡下时,笑着告诉自己,还没到过年,天还没亮,还差着几个时辰。睡梦中仿佛人轻叩门环,挣扎着要去开门,却怎么也起不来。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时,三春蜷在被子里心想,这个年还是来了,怏怏起身开了门,服侍的人打进水来,洗漱换衣到了前厅,进门时有人迎面站起,瘦高的个子微湿的头发苍白的脸俊朗的眉眼,含笑看着她叫声三春,三春忍了眼泪含笑说道:“就知道你定能回来。” 延晖点头说是,三春待要再问几时回来的,延晖的身子晃了晃,方远忙一把扶住他,三春疾步过去,方远说道:“一个时辰前到的,让他歇息会儿,非要等你醒了跟你说句话让你放心,日夜兼程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了。” 三春再不管身旁众多的人,眼泪夺眶而出,哽咽着说道:“我们回客房吧。” 方远关上房门,听着三春对睡梦中的延晖喃喃自语,一摇头抿了抿唇,延晖说的事要不要对三春说,什么时候说,待延晖醒来再商量吧。 64困恼 二人午时回到裴家庄,一家人包好饺子就等着他们回来下锅,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,围桌坐下只顾说笑,没几个动筷子的,三春转眸一瞧,何氏和香兰面上看来听融洽的,如今也不跟延庆争宠了,较着劲争谁的孩子胖谁的孩子好谁的孩子更像延庆,延庆哼一声,两人就住了嘴,魏大娘一个眼风扫过来,都低了头偃旗息鼓,三春看看何氏又看看裴老娘,魏大娘一家不可能长久在家里呆着,跟他们说好的,过了年他们就要回去,日后家中和睦与否就看这一年跟着魏大娘有没有些长进。 延晖谈笑风生,四个侄子侄女逗了这个逗那个,又考量一番虎子的学业,连声说不错,一顿饭凉了又热,裴老娘想起三春爱吃她做的鸡蛋面条,亲自下厨做了两大碗,三春吃得无比香甜,裴老娘笑说道:“按月份来看,这肚子可不小,会不会是两个?” 延晖笑道:“慕容山庄的神医都把过脉了,可没说。” 何氏和香兰都看一眼三春,又对望一眼,心里都好一阵发灰,虽说是妯娌,人家成了官太太,生个孩子竟然能请来神医,如今没法比了,一切都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 一顿饭直吃到天黑下来,裴老娘看三春有些倦怠,让延晖和她回屋歇息,三春给四个侄子侄女和小双每人一对小金锭子,众人的礼物都吩咐了小双,小双笑眯眯应下分发去了,三春躺在床上哼哼着说,都八个多月了,可算又回家了,回家来感觉就是舒畅。 延晖轻抚着她的肚子笑道:“明日回了陶家庄,你更得舒畅。” 三春点头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对了,怎么觉得你从矜鹏国回来有些不同,也说不上是哪里,感觉怪怪的。” 延晖笑道:“三春太想我了吧,哪里有什么不同,我还是我。” 三春摇头沉吟:“不对,话多了,笑容也多了,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心思?” 延晖摇摇头:“大过节的,能有什么心思,只是赶上和三春一起过年,心里高兴罢了。” 三春点头:“有什么事你要说啊,我如今大着肚子,可别让我费神猜你心思。” 延晖上了床挨着她躺下,三春忙往里撤了撤,和延晖中间隔着一个人那么宽,犹不放心拿过一个枕头放在二人中间,嘟囔道:“这就是楚河汉界,你可别过来啊,离我远些,别乱了我心神,出月子前不能再碰我了,知道吗?要不孩子不高兴,他不高兴了就在肚子里不动弹,我这心里慌。” 延晖扔了枕头俯身过来轻笑道:“偏要越界,怎么样?” 三春闻到他熟悉的气息心神一荡,忙翻身向里:“困了,睡了啊。” 延晖的手抚摩着她肩头:“不就是打了乔夫人几下动了胎气吗?方远早告诉我了,打了也就打了,早知你性子如此,不过这是两码子事,神医都说了,可以同房,我日思夜想的,三春就忍心不理我?” 三春闭上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,延晖抱住她身子,让她翻过来,嘴唇覆上去好一阵缠绵,三春来了兴致,延晖又说:“不扰你了,我也疲惫不堪,先睡会儿。” 三春轻蹙眉头瞪圆了杏眼,延晖已倒头睡下,三春嘀嘀咕咕说道:“跟你说件趣事啊,腊月初八那日一早,我跑到邹丹房中,未进门就听到动静,他们两个啊竟一日未起,你说这方远不愧是习武之人,怎么就那么厉害,把邹丹弄得整日精神恹恹......” 延晖一跃而起,去解三春衣衫:“怎么?三春觉得为夫不如方远吗?这会儿就让你尝尝厉害......” 三春诡计得逞眯着眼笑起来,抿着唇为延晖脱衣,延晖的唇舌和双手在三春身子各处辗转,分外得凌厉霸道,象是在宣告什么证实什么,三春心里闪过一丝不安,延晖究竟有何心思,他如今应该不会吃方远的醋了,他在矜鹏的事为何只字不提,想要开口询问,延晖小心在意进入了她,温柔轻缓得动作着,手指在胸前却力道不减,三春在一轻一重一急一缓的刺激下,意乱情迷呻吟出声,身子随着延晖轻轻扭动着...... 待到偃旗息鼓,三春又后悔上来,明明想好了再不与延晖同房的,不禁噘嘴埋怨延晖色诱她,延晖忙轻声哄劝,劝着劝着又亮了双眸,三春如今更丰腴了些,肌肤雪白头发乌润,吞咽着口水手又伸到胸前,圆润挺翘丰盈,三春一把打开他手,笑骂他几句,肚子里孩子突然有力蹬了几下,三春呼一口气:“还好还好,小祖宗没有不高兴,动得更欢实了。” 延晖耳朵贴到她肚皮上凝神听着,听着那隐约的奇妙的动静不由黯淡了眼眸,如今的情势该如何是好,在父母家人眼中,自己是了不起的六品官,在上位者眼里,却不过是任人摆布的蝼蚁,总要明日去过岳父母家再和三春说起,怎么说她才不会着急动气...... 到了矜鹏国后,国王阿提拉一直没有交换国书,就那么拖着,林大人多次求见,也只是喝茶闲聊,提到交换国书,阿提拉就扯开话题,一直到腊月初八,阿提拉突然召见他和林大人,笑说道:“本王的胞妹鸳宁公主,几日前在草原上与裴大人不期而遇,鸳宁情愿下嫁,若是两国有了秦晋之好,一切都好商量。” 延晖站起身说道:“下官已成亲多年,与夫人恩爱和谐,请大王见谅。” 阿提拉笑说道:“中原风俗男子多三妻四妾,我矜鹏更是开阔,多位妻子地位平等,没有妻妾纷争又享齐人之福,这不是好事吗?” 林大人阻止了延晖说话,说是要回驿馆商议,阿提拉允了,回到驿馆林大人劝说延晖:“不如先应下,你我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,待回到大裕再去求皇后麦宁,设法退婚。” 延晖固执不肯,就算是虚与委蛇也觉对不住三春,林大人也不好再劝,只是说:“如果回去皇上得知实情,钦命裴大人为矜鹏驸马,届时如何是好,裴大人还请三思。” 延晖摇头,此事搁置下来,腊月二十三日,林大人向阿提拉辞行:“中原已到年关,下官一行先回去禀报皇上,一切年后再议。” 阿提拉冷笑道:“事未议成,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。林大人二十年前就在此地被困三年,看来今日要重温旧梦了。” 驿馆外被围得水泄不通,无法传递出任何消息,延晖被困几日中,着急无奈彷徨,却仍没有松口,腊月二十六日,凤冕路过驿馆看见卫兵把守,一时奇怪心想年关已到,怎么这中原的驿馆还未关门?无聊好奇之下夜半翻墙进去,碰上延晖在寒风中枯坐,一问之下想起那个修眉杏眼言语率真的陶三春,原来这位就是她家夫君,若是过年也不回去,美人难免失望,何况美人还大着肚子,一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,又翻墙进了皇宫去找王后摘星。 摘星从睡梦中被扰醒,一看是从小就头疼的那个小胖,如今小胖已是翩翩美少年,只是依然让她头疼,看看身旁睡得死沉的阿提拉,也不知被他做了什么手脚,跟他出门冷声问何事,凤冕吊儿郎当说道:“小事一桩,驿馆里那位裴通判,是小弟一位红颜知己的夫君,还请摘星姐姐放他们回去过年。” 摘星摇摇头,凤冕手指在她脸上一捻,唇舌凑了过来:“小弟从小就仰慕摘星姐姐,若是不答应,过年就不回去了,夜夜过来看摘星姐姐和那个什么阿的......如何颠鸾倒凤。” 摘星一跺脚:“你这个魔头,依你就是。” 凤冕笑嘻嘻说道:“这就对了嘛,好歹摘星姐姐也是大裕皇封的公主,也不替他们在什么阿面前说几句话。” 摘星嗤道:“好象你就忠君爱国似的,若没有什么红颜,你哪里又会管这些事。” 凤冕点头:“说的也是。” 腊月二十七日,阿提拉下令让大裕使团一行回去,林大人一声叹:“如今再回去也来不及了。” 延晖执意要回,林大人点点头:“裴通判快马加鞭兴许来得及回去,只是别忘了皇命在身,年后记得回来。” 延晖自然不知道能回来是凤冕帮忙,三日三夜未曾停歇,终于在初一凌晨回到太康县衙,回来之前林大人曾指点过,趁着这几日去求皇后麦宁,只是如何得见皇后凤颜,过了初二再过吧,别扰了三春过节的兴致。 65家产 第二日回了陶家庄,陶员外老两口看着满堂儿孙,高兴得合不拢嘴,胡耀祖和黄外财如今对延晖早不是初成亲时的光景,恭敬中带着讨好,三春抿着嘴直笑,所谓风水轮流转,你们这会儿还敢嫌他是穷酸秀才吗? 席间连襟三人加俊郎玉郎推杯换盏,黄万财头一个喝高了,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,壮着胆子指指玉郎说道:“玉郎早该回胡家成家立业了,我这两个儿子岳丈大人随便挑,挑一个过继了承继家业也行啊,免得岳丈大人万贯家产后继无人。” 三春一声冷笑,该来的总要来的,延晖夹口菜慢条斯理吃着,仿佛没听到黄万财的话,陶员外一捋胡子说道:“本来也准备今日说说的,玉郎经营家业这几年,做得有声有色,我和你们娘亲商量过了,玉郎这几年经营所得,给他一半,另外一半由玉郎掌管,归我们养老所用,三春掌管家业的几年所得也是一样分配,其余家产分别按五成三成两成捐了乞丐寺庙和官府。” 黄万财一听就跳了起来:“如此说来就我和二春什么没有,岳父岳母太过偏心。” 大春二春撇了嘴,心里只觉万分委屈,胡耀祖虽依然坐着,也是一脸不悦:“二妹婿这话说的,玉郎本是我的儿子,如今在岳父母面前尽孝,一身本领都在为陶家赚家产,我是白搭出一个儿子,我就得着什么了吗?” 延晖和三春对视一眼都不说话,玉郎忙站起身说道:“我如今也谈不上什么本领,若是勉强懂了些,都离不开外公的教导,还有小姨和小姨夫指点,外公外婆的家产我分文不要,日后当尽心服侍好外公外婆,父亲母亲面前儿子一样尽孝。” 俊郎点点头对父亲说道:“父亲想想玉郎以前什么样,如今什么样,有这样的儿子不比得着万千家产要好吗?” 黄万财火上浇油:“俊朗少了一个人分家产,自然是得意。” 俊郎笑道:“这是胡家家事,不劳二姨夫费心。” 陶员外捋捋胡子:“万财不是喜欢那一对金镶玉的的财神吗?如今另一只也给了你就是。” 黄万财嘟囔道:“一对财神又价值几何?岳丈大人书房中那些摆件,那个不是价值千金,再说了,万贯家产不给儿女享福,反倒捐赠叫花子,也不知是何道理。” 陶员外笑道:“我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,这家产就给他们,让他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有何不好?” 胡耀祖也冷笑道:“岳丈大人活神仙一般,世人自然都要念着你的好,只是将来坟上也不知谁去祭拜。” 黄万财连连点头:“大姐夫说的有理,将来怕是有人给岳丈修庙造像,不稀罕我们这些子孙的香火。” 三春一拍桌子:“你们有完没完,大姐二姐出嫁的嫁妆,比你们家产还要丰厚,这些年不过年节来看看爹娘,何曾有过多关心,大姐二姐可曾为娘亲缝过一件衣衫为父亲做过一双鞋袜,大姐夫二姐夫可曾陪爹爹喝过茶,不过是一家人闹哄哄过来,吃完了闹哄哄的走,爹娘的家产愿意给那个就给那个,不用你们在这多嘴。” 大春和二春依然委屈,抢着辩解道:“爹娘眼前婢仆成群,哪用得着我们做什么?再说小妹这么能干,我们不是放心吗?” 三春冷笑道:“我是我,关键在于是否有心。” 胡耀祖和黄万财平日都有些怕三春,不过今日事关家产,可就顾不了那么多,胡耀祖笑道:“三妹自然是极精明的,出嫁前把我的儿子哄了来,一嫁过去妹婿家就脱了穷,成了裴家庄有名的富贵人家,裴延庆捐官纳妾,家里也养了仆人,小妹掌管家业那么多年,怕是留了不少私房钱吧?” 三春蹙眉说道你放屁,延晖依然不动声色,黄万财不甘其后:“论起来裴家最初那十亩田还是我去换的,岳丈若不是偏着三妹,怎么肯把那宝贝给我一个。” 陶夫人早知道要这样闹腾,将俊郎的孩子抱在膝盖上,逗弄着让他叫太姥,一边逗着一边笑呵呵说道:“说起来,光是这几个外孙子外孙女小时候,因贪玩摔碎的玉器怕是也不止一对财神,再说了,孩子们那次来我不是随手就给些宝贝,你们都收到箱子里了吧?三春和延晖呢,一直没有孩子,就没有得着这份便宜,就说我们偏着三春也是应该,这孩子八岁就学着理家,十一二岁就掌家,她吃穿用度和大春二春一样,陪嫁也一样,对这个家做的却比你们多得多,你们要是知道进退,就不该说话才是。” 玉郎在旁说道:“小姨将账册交给我的时候,都一一核对了的,没有一点藏私。” 陶员外点点头,延晖看三春气得脸红红的,心想此事也差不多了,放下酒杯抬眸间带了凌厉,逐个扫过在座的人,众人就觉好似到了大堂之上,正等着堂上的太爷宣判,延晖声音清亮不容辩驳:“岳父母的家产如何处置,都是他们的事,就算是一钱不留捐了出去,因没有子侄,旁人都无话可说,就算告了官也是一样。岳父要给三春的那份也一起捐出去吧,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议,日后也不准为此事忤逆岳父母。”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,只能听到俊郎的孩子奶声奶气叫着太姥,陶夫人乐得呵呵笑,让陶员外快听快听,陶员外也含笑过去逗着雪团般的孩子,陶夫人拉家常一般:“若是那个觉得我们老了,没用了,日后可以少来,不来也行啊。” 大春和二春忙说不敢,胡耀祖和黄万财冷着脸站起身,三春指了指门口:“今日若不给爹娘磕过头拜了年就走,以后就别再来了。” 二人究竟多年仰岳父岳母鼻息,又想着陶员外和县府众官员交情匪浅,又顾虑延晖如今是六品官,回头勉强磕了头,一个说头疼一个说肚子疼,出门上了马车,大春二春磕了头也匆匆跟了出去,一时间热闹的大厅里只剩三春夫妇,玉郎和俊郎夫妇,俊朗的妻子至始至终置身事外,这会儿看屋里冷情,笑说道:“外公外婆别生气,都是一时想不开,过些日子淡了也就受了,什么都比不上骨肉血亲。” 陶夫人摇着怀中孩子小手笑道:“但愿他们几个能想明白,这可是我头一个曾外孙子,老头子,你书房里那些玩意儿给他一半,另一半给了三春的孩子吧。” 陶员外点头说好,奶娘过来笑说小少爷该睡了,陶夫人万分不舍得把孩子递了过去,几个年轻人陪着陶家二老说笑了一阵,看天黑下来,俊郎夫妇带着孩子回去了,三春和延晖自然要住两日,夜里三春叫来玉郎问和如烟的事,玉郎笑道:“小姨看看今日这情形,家里银子多得花不完,父母亲尚惦记着外公的家产,若是说如烟的事,他们死也不会点头,如今知道如烟的真心,我就心满意足,我等到他们点头为止。” 三春笑说道:“那不是要让如烟受委屈吗?万一等个三五年,你倒没什么,就凭这惹人喜爱的臭皮囊,加上如今的身价,怕是各家闺秀抢着嫁,只可怜了我们如烟......” 玉郎连忙拍着胸脯:“小姨放心,一定不会委屈如烟,再过些日子还不答应,就算是私奔,我也要娶了如烟,再添了儿女回来,到时不答应都不行。” 三春用力拍一下他的头:“你想过没有,若是私奔,如烟怕要获罪。” 延晖在一旁笑道:“如烟脱了奴籍就不会有罪。” 三春瞪了一眼玉郎:“可脱奴籍了吗?” 玉郎低了头红着脸说:“我怕如烟跑了,所以......所以......” 三春伸手在他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:“喜欢如烟就要事事为她想,糊涂虫,竟这么自私。” 玉郎揉着额头委屈说道:“小姨等人家把话说完,早脱了籍了,只是没告诉如烟。” 三春扬声就喊如烟进来,如烟红着脸进来,听三春一说,悠悠望了玉郎一眼,玉郎一紧张,如烟已红着眼圈跑了出去,玉郎慌忙拔脚去追。 三春看玉郎出了门,回头笑对延晖说:“夫君老爷,你如今好大官威呀,刚刚连我都心里有些发憷。” 延晖嘿嘿一笑:“我这是怕你动了肝火对身子不好,要不谁在家里摆官威呢?” 三春倚过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脖子连亲了几下:“那样的延晖我也好喜欢,你再板着脸训一下人,让我看看。” 延晖笑道:“总不能训你吧,明日找茬吓唬一下玉郎如何?” 三春点头说好,延晖抱住她腰,在她耳边说道:“跟三春说件事,你先答应我不着急生气,我们两个慢慢想办法,实在没有退路我就辞官。” 三春点点头,早猜到他有心事,只是是什么? 66同行 三春听延晖说完,头靠在他胸前,长长的睫毛扑闪着,半天没有说话,延晖去看她时,她闭上了眼睛一脸沉静,延晖就有些慌,依三春的性子,不是该火冒三丈吗?忙捏捏她肩膀:“三春可是气糊涂了?” 三春依然不理她,延晖又去拍她脸,三春打开他手不耐烦说道:“这是大事,心里正思量着呢,别捣乱。” 延晖吁一口气,调整了个姿势让三春靠着更舒服些,没生气就好,还能冷静思量就好,不愧是我家三春,遇事不慌,知道想办法才是最重要的,正宠溺看着她卷曲的睫毛,那双杏眼猛然睁开来瞪着他,双手轻轻捏住他腮帮,没头没脑问道:“草原上的景色是不是很美啊?” 延晖愣了愣,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,不过一向迁就她惯了的,笑笑说道:“是啊,草原一眼望不到头,山顶上积雪千年不化,阳光照着的时候圣洁无比,当地人都称为神山。” 噢,三春点点头:“那么,延晖没事时就去草原上走走?” 延晖点头:“那是自然。” 三春手下加重了力道:“延晖去的时候,是不是一袭青衫温文儒雅,然后负手站着看着远处的雪山,兴致来了就吟诗作赋?” 延晖咧着嘴说:“三春,疼,是啊,如斯美景怎能不赋诗呢?” 三春咬牙捏紧他腮帮用力一扯,延晖一声叫唤,三春冷笑道:“就你这等做派,所以招惹到了什么胡人公主,你怎么出了门到了异国也不知收敛?” 延晖万分委屈,怎奈三春紧捏着腮帮,实在不让说话,三春接着说道:“觉得委屈是吧?常言说入乡随俗,你与当地人格格不入,别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到,谁让你长衫飘飘,看着美景发了狂性,那人呢?人可美?” 延晖没说话,三春手下更用力捏着他脸,恼怒说道:“怎么不说话了?是不是景色美人更美啊?” 延晖手扒开她手,揉着捏红的腮帮不满说道:“捏得疼死了,倒是想说话呢,要不我捏着你脸,你说说话试试......” 作势去捏,三春双眉紧蹙:“你敢?再伤着肚子里的孩子。” 延晖一扬眉:“我就不信了,同房都不怕伤着,捏捏脸能伤着吗?离那么远呢。” 三春身子一扭从他膝盖上下来,延晖伸臂将她搂了回去,亲亲她脸说道:“醋坛子,哪有什么公主,我连个人影都没见过,谁又知道长得是美是丑。” 三春眉尖舒展开来:“不是说胡人女子泼辣大胆,若是看上你,还不跑到你面前跟你搭话吗?怎么还羞答答躲着去求大王。” 延晖笑道:“别一口一个胡人的,这话让林大人听见定要驳斥你的。” 三春点点头:“既然林大人让你去求皇后,他在鸿胪寺任职,对异邦之事自然清楚,听他的就是。若想见到皇后,只好跟着邹丹方远去求相国夫人了。你说,皇后地位如此尊贵,会喜欢什么样的见面礼?” 延晖笑道:“三春跟我想一块儿去了,已经嘱咐过方远了,他和邹丹去国都探望岳父岳母,大概明日动身,昨日就禀报了母亲,所以三春安心在家呆些日子,我见了皇后再做图谋。见面礼就不用了吧,皇后什么没见过,还稀罕我们送的东西吗?” 三春手指头戳戳他脑门:“怎么还那么呆,常言说礼多人不怪,无论多高的地位都一样,去求人帮忙,若是两手空空,哪个又能舒服......这样吧,延晖割爱......那幅吴道子的图送给皇后,想来她如今该是要做奶奶的年纪,应该喜欢这个。” 人情世故上面延晖向来听三春的,痛快说道:“好啊,只要能让矜鹏大王收回成命,舍了身家也是好的,只要三春还在我身边就好。” 三春展颜而笑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延晖彻底放下心来,就怕三春闹着要跟去国都,不想提都没提,看她笑颜如花眼眸如水,轻笑着嘴唇覆了上去,那头玉郎哄高兴如烟,兴冲冲跑了进来,延晖和三春连忙分开,玉郎坐下笑道:“延晖姨夫这两边脸都红得要出血了,被我撞见也不用这么害羞吧?说起来你和小姨成亲都好几年了,害什么臊嘛,唉?不对......这脸不只红还有些肿,是不是小姨打你来着?” 延晖脸一板:“玉郎放肆。” 虽是官威十足,怎奈脸颊通红,看上去有些滑稽,玉郎和三春忍不住都哈哈笑起来,延晖摸了摸脸向三春飞个眼刀,气愤说道:“明日怎么去见方远?又哪敢去国都?” 三春忙让玉郎去找上好的白药来,这时如烟拿了玉郎的斗篷进来,急急说道:“穿那么单薄,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,再冻出个好歹来......” 三春过去捏捏她脸:“啊呀,好个体贴的小媳妇,我们玉郎真好福气。” 如烟脸一红,斗篷落在地上,慌慌张张跑走了,玉郎看向门外不住傻笑,三春过来一拍他肩:“这次不追去了?还不把斗篷捡起来,如烟给做的?这丫头向来手巧。” 三春自顾逗了如烟逗玉郎,延晖被晾在一旁,看三春早忘了给他抹白药的事,不由悠悠叹气,三春听见叹气声,回头看他红肿的脸,才想起来,笑骂玉郎磨蹭,让他赶紧拿药去。延晖看三春欢声笑语,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,眼看明日就要分别,这一去不知能不能顺利,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,三春怎么就一丝离愁也无。 如此一想,待三春凑过来给抹药时,非要躺到床上去,在床上脸对脸抹着药,抹着抹着延晖就上下其手,解了三春衣衫,三春笑骂着让他住手,他想到刚见面两日又要分开,哪里肯听,唇舌轻巧滑过三春肚皮往下滑去,三春身子一颤轻喘着低低呻吟出声。 颠鸾倒凤倦极而眠,第二日一早延晖跟岳父母辞行,出了大门上了马车,三春也笑嘻嘻扶着如烟的手上来,延晖皱眉看着她:“三春别胡闹,快回去,这些日子想在那头住着都行,等我回来。” 三春笑道:“此等大事,只你一人面对我怎么放心,一定要跟你一起。” 延晖气道:“昨日怎么没提起过?” 三春嘻嘻笑道:“我的脾气延晖明明知道,怎么会不去,若跟你商量免不了一番争执,再说了......” 三春嘴唇凑到他耳边:“昨夜......昨夜延晖那么体贴,我很舒坦呢,若是说了哪能有这等享受。” 延晖还有些恼,三春舌尖柔柔抵舔着他的耳垂,他的身子一阵阵酥麻,无奈说道:“到了县府先请郎中诊治过,若是身子无恙方可同行。” 三春身子贴着他:“好好,都听通判大人的。” 夫妻二人辞别了陶府上下,往县府而去,方远邹丹万年素素一大群人,热热闹闹在城外们等候,方远看见延晖笑说道:“怎么样?我就说三春要跟去的吧?” 延晖摇摇头:“就这性子,还是由着她吧。路上也想好了,不去虽能免受颠簸之苦,我和她难免两头惦记,这样也好,一路同行,都落得心里踏实。” 到了县衙,请来郎中诊过脉说是无恙,方远对郎中笑说道:“夫子可想去国都一趟?” 夫子摇摇头指指身后背药箱的小童:“小老儿有个徒弟,正是贪玩儿年纪,医术不敢说好,照顾这位夫人绰绰有余。” 众人放下心来,用过午饭来到门外,方远早命人备好舒适宽大的马车,要出发时有人高喊等等,转过头时是魏大叔骑马送了小双过来,说是魏大娘交待,三春身旁没有得力的人服侍,让小双日后就跟随左右。 小双笑嘻嘻跟在场的人一一见了礼,叶夫人一见喜欢得什么似得,掏出两个金锭子就塞在小双手里,说是过年的压祟钱,旁人也都给了,小双推辞着不敢收,三春点了头才收了,上了马车坐在三春身旁,将满满一兜子金锭银锭递给三春,三春笑道:“都是给你的,就收着吧。你这鬼灵精,是不是想到国都开开眼界?” 小双点点头:“开开眼界,顺便伺候夫人。” 三春笑道:“好个顺便,过了二月二,你们一家也不在裴家庄了,小双以后叫我姐姐可好?” 小双摇摇头:“还是叫姨吧,三春姨。” 三春也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,痛快说道:“姨就姨,随你吧,只要不一口一个夫人就好。” 过会儿延晖也上来,小双要到车辕上坐着去,三春拉住她:“怪冷的,就在这儿吧。” 延晖笑道:“方远为小郎中备了一辆马车,小双可以同乘。” 小双扁了扁嘴,心想男女有别,不过那个小郎中看起来不过十岁,文文弱弱女孩子一般,就当他是妹妹好了,答应一声跳下了马车。 方远和邹丹的车子在前,邹丹看了看方远,心想他终究是放不下三春的,专门备了马车不说,竟想着随身带个郎中,不过就是路上这两个时辰,到了相国府什么样郎中没有,就是御医也是随叫随到的,只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,不该为着这些小事烦恼,如何才能让延晖和三春见到皇后才最要紧。 67儿女 车行半路,三春靠在延晖怀中昏昏欲睡,邹丹近乡情怯,兴奋得睡不着,拉着方远对弈,方远手中执着棋子,似在凝神苦思,邹丹等得有些不耐烦,可催促又扰了兴致,就耐下心等着,不想他手举在半空,目光却锁住她,看着看着扬唇一笑坐到她身边来,扔了棋子手在棋盘上一拂,另一只手已探进邹丹衣襟,不徐不疾得揉捏...... 邹丹身子一颤,歪头嗔视着他:“又搅了一局好棋。” 方远手下摩挲着,笑说道:“这几日丹儿在父母亲眼皮底下,紧张得矜持端庄,夜里都不让我碰,生怕叫出声来被听到,这会儿身旁无人,还下什么棋。” 邹丹软软靠在他怀中笑骂:“还不是你,总跟禽兽一般,若是能温和些,我又岂会不让你近身。” 方远唇舌覆了上去:“那我这会儿十二分温和,保证车前车后无人听到。” 两人正调笑着,就听外面一声大喊,三春也从睡意朦胧中惊醒过来,延晖看看外面日头,估摸已离开太康一个时辰,就命车马停下稍事歇息,众人下了马车,却看到最后一辆车上,小夫子气鼓鼓坐在车辕上,被冷风吹得缩着脖子筒着手,方远笑说道:“还指望小夫子照看裴夫人身子呢,坐在外面再冻坏了。” 小夫子哼了一声:“打小随师傅上山采药,身子没那么娇气。” 三春看他唇红齿白水眸汪汪,过去想捏他脸,他头一偏躲开来,嘴里一本正经说道:“裴夫人请自重。” 三春一怔,旁边的人都笑起来,三春也笑道:“这孩子才多大呀,就知道男女之防了,我知道了,你不愿意和小双乘一辆马车,所以顶着寒风出来了对不对。” 小夫子一皱眉:“那倒不是,医者仁爱之心,这么大冷天的,我也不会轰她出来。” 三春笑道:“那么是她轰的你了,这丫头太大胆了,这就教训她。” 小夫子偏了偏头,延晖笑道:“对了,刚刚听到一声喊,声音清脆,莫非是小夫子喊的吗?” 邹丹笑道:“我怎么听着很恼怒似的......” 三春扬声喊道:“小双,你怎么欺负小夫子的,还不出来说清楚。” 小双从车中探头出来笑道:“这位妹妹,大冷天的,还是回车里来吧,你那么倔,别人偏说我欺负你。” 小夫子眉毛立了起来,攥着拳头喊道:“跟你说过了,我是男人,是男人,不想欺负你女流之辈,再叫我妹妹,我就跟你不客气了。” 众人轰一声笑起来,小夫子又恼又窘,紧紧咬着嘴唇恶狠狠盯着围在身旁的这些人,若非师命难违,才不要伺候这几个胆敢讥笑他的人,三春看他气得脖子都红了,大眼睛扑闪扑闪的,似乎要流出水来,忙绷住笑训斥小双:“你这个丫头就是爱乱开玩笑,别看小夫子年纪小,可是太康城有名的郎中,明眼人一看就是位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嘛,你偏叫人家妹妹,还不过来陪个不是。” 小双跳下车来扯扯他衣袖,小夫子一甩袖子说声,小双姑娘自重,众人又要笑,三春朝他们眨眨眼睛,就都绷着了,小双敛衽道:“这位弟弟,我错了,我跟你闹着玩儿的,回车子里去吧。” 小夫子身子一扭,小双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还男子汉呢,瞧你这点胸襟。” 小夫子一听跳下车辕爬上了马车,众人都憋着笑回了车内,随着方远一声出发,小夫子听到前面两辆车内迸发出大笑声来,又咬紧了嘴唇,小双指指小几上的茶点:“冻坏了吧?喝点热茶吧,姐姐会让着你的。” 小夫子狠狠灌了几口茶水,盯着小双说道:“姐姐,谁稀罕......” 说完再不理小双,倒头睡着了,还是马车里舒服些,外面确实有些冷。 三春趴在延晖怀里笑了个够,吃着红枣笑道:“这个小夫子真是可爱,我们的儿子若象他这样就好,长相漂亮性子又喜人。” 延晖摇头道:“我看是个女儿,美丽淘气的女儿,我要将她宠到天上去。” 三春不依:“女儿有什么好,唧唧歪歪的,还是儿子好。” 延晖说女儿好,两个人争论不休,待马车停下说是到了国都城门,也没争论出结果来,三春气咻咻的说道:“不跟你争了,孩子在我肚子里,我让他是儿子他就是儿子。” 延晖也不甘示弱:“是我播的种,种瓜得瓜种豆得豆,我种的是女儿。” 三春有些想笑:“你怎么知道种的是儿子女儿?” 延晖已先笑起来:“好三春,就女儿吧,我喜欢女儿。” 三春也笑起来,拉着他衣袖撒娇:”儿子吧......大哥都三个儿子了,小虎都十二了,对了,小虎,怪不得小双要叫我姨,原来是怕岔了辈分。“ 她突然从儿子女儿身上扯道小虎小双,延晖不明白她说的什么,不过总算安静下来了,吁一口气闭上眼睛,嘴里说道:“一路怪累的,歇息一会儿吧。” 三春不理他,掀起车帘看国都富贵繁华行人如织,不一会儿到了相府门口,邹夫人早带了仆妇丫鬟来府门外迎接,看见三春大着肚子,怕她下拜伤着,早命人扶住了她,说了声外面冷快回去,就一手携着她一手携着邹丹往府里而去,暖暖的手若母亲的手一般,三春偷眼端详,这可是皇封一品诰命,却衣饰简洁面容和蔼,柔声问三春几个月了,身子可好,又问家里都可好,都有些什么人。 待进了屋中,陈设雅致温馨,仆妇们都退下去,就邹夫人和三春邹丹亲亲热热说着话,三春笑道:“伯母和丹丹也几个月不曾见面了,怕是有体己话要说,我也乏了,先去客房歇息会儿。” 邹夫人笑道:“三春不用回避,我们三个说话更热闹些,丹儿的性子我清楚,瞧见她下车那调皮欢喜的神态,就知道她和方远挺好,她呀,若是不好了,就冷着脸仰着下巴端着个千金小姐的架子。” 几句话说得三春直笑:“伯母说得不错,丹丹还真是这样,头几次见,简直是冷若冰霜,让人不敢接近。” 邹丹偎在母亲身旁笑道:“娘亲就是这样,总揭我老底。娘亲,三春来求您件事。” 三春笑道:“还是我自己说,求伯母帮忙,我想见皇后一面。” 邹夫人有些惊讶,原以为是贪玩儿,跟着丹儿来国都逛逛,谁知竟是要见皇后,这皇后岂能是谁想见就见的,三春忙简短说了原因,邹夫人一听就瞪圆了双眼:“岂有此理,明明知道人家有了妻子,还逼迫着塞一个公主过来,这公主也是,金枝玉叶的,什么样男人不好找,偏要找成了亲的,明日我就带你进宫去。” 三春没想到邹夫人如此痛快,邹丹更是惊讶看着母亲,邹夫人绷着脸说道:“也没什么奇怪,生平最恨棒打鸳鸯,想当年你父亲和我......唉,不提了,总之,明日一早就进宫去。” 邹丹只知道父母亲当年身份悬殊,父亲想尽一切办法才说服祖母娶了母亲,可是究竟有何波折就不得而知了,正想着追问,三春也有些好奇,邹夫人笑意又浮上来:“丹儿啊,你跟方远努力着点,我还着急抱外孙呢。看着三春这大肚子啊,我眼馋。” ...... 果然夜里方远和邹丹被安排在最僻静的院子里,邹夫人让他们夫妻两个尽情尽兴,方远本想着住到邹丹闺房里的,如今扫了兴,不过又一想这个孤岛一般的院子也好,在邹丹耳边笑道:“这下丹儿可以尽情叫唤,为夫我最愿意听了。” 三春和延晖住的屋子又是另一番情形,里里外外服侍的人多的咋舌,邹夫人生怕大着肚子的三春有任何闪失,夜里临睡前过来上下嘱咐一番,进了屋跟三春说几句话,延晖从相国大人书房告辞出来,打着哈欠进了屋说道:“今日够累的,还是早些睡吧。” 再一看邹夫人也在,忙上前行礼,邹夫人看看他皱了皱眉:“怎么?三春都七个月了,你们还没分房睡吗?双方的娘都没嘱咐这个?” 延晖和三春茫然摇摇头,邹夫人指指厢房:“早收拾好了,延晖过去吧,这有了身孕万不可同房,睡在一屋难免把持不住,分开了也就没指望了,延晖啊,忍忍也就过去了,多想想成亲以前,不也都忍过来了吗?” 延晖有些脸红,不过还是不想和三春分开睡,笑说道:“伯母,三春她怕黑,不敢一个人睡,我得陪着,伯母放心,我不会......不会碰三春的。” 邹夫人摇头道:“不行,说起来容易,夜里睡下想忍住就难了,对了,那个跟着来服侍三春的小丫头多伶俐,叫小双是吧,让她陪着三春不就行了。” 邹夫人亲自看着延晖进了厢房,才放心走了,两个人都想着夜里到彼此屋里去,可院子里人多眼杂的,只能叹一口气客随主便了。 68峰回 第二日一早邹夫人带着三春往皇宫而去,在宫门外候了一个时辰,三春有些焦灼,邹夫人喝着茶低低说道:“皇上非常勤勉,除了几个年节,鲜少能和皇后独处,我们这些人平日里也是常来常往的,只有到了过节,没有天大的事不来扰皇后清静,所以昨日你一说要见皇后,我才皱了眉头。” 三春低了头:“给伯母添麻烦了。” 邹夫人笑道:“傻孩子,你这就是大事,事关家宅安宁,可不就是天大的事吗?” 三春心里一热,如果能过了这道坎,延晖日后定要高升的,如果他高升了,自己也要如邹夫人这般,简朴得体亲切随和,说实话,延晖做了官以后,她心里真是有些得意的,言行之间难免就带了出来,如今才知瓶子里装满了水,是不会晃荡的,瓶子里没水,没得晃荡,只有半瓶子水才会瞎晃荡。 正胡思乱想,有内侍出来笑着对邹夫人说声请,忙站起身整理衣衫头发,跟在邹夫人身后随着内侍进了宫门,到了皇后住的殿门外,引路人换了一个婆子,再进门绕过照壁,引路人换成一位宫女,待到了廊下,两位婉转伶俐的宫娥挑起了门帘,清脆说了声请。 屋子里布置疏朗简洁,只于细微处可窥天家富丽,二人刚站定脚步,有人笑迎出来,只穿了红色镶金的常服,凤簪绾了长发,身材高挑皮肤白皙,双眸若蓝宝石一般莹亮,三春慌得低了头,邹夫人忙示意她下跪,二人跪下行了大礼,皇后爽朗笑道:“免了免了,邹夫人是常客,怎么今日还客气起来了?快起来坐下喝茶,刚到了南阳郡进贡的水果,我们一起尝尝。” 二人谦让着坐定,皇后看看三春笑道:“听内侍说带了裴夫人来,我倒觉得奇怪,怎么没带着丹儿?“ 邹夫人虽跟三春说得豪迈,见了皇后还是忐忑,自己认为这是大事,万一在皇后眼里不过小事一桩,扰了她和皇上清静,岂不是罪该万死吗?微微带了些笑意示意三春,三春忙命小双将送子图呈上,有宫娥打开来,皇后略略看一眼点头而笑:“刚刚还跟皇上说起太子子嗣之事,这幅图真是应了我的心,多谢裴夫人一番美意。” 邹夫人看皇后高兴,欲言又止,皇后命屋里人退下,邹夫人简要说了延晖的事,皇后喝着茶,三春瞧着她面容淡淡,心里一跳一跳得着急,皇后可听清楚了邹夫人的话?邹夫人说完,皇后放下茶盏瞧着三春,三春心里怦怦直跳,皇后手指轻点桌面,屋子里一时静谧无声,三春只觉心都快跳出来,皇后终于开口:“此事是林大人迂腐了,阿提拉狡诈如狐,逼着裴通判娶公主只是缓兵之计,看来他和乔世安并非陌路。” 三春感觉后背上汗都下来了,皇后这几句话,那句跟那句都不挨着,任她冰雪聪明,也猜不到其中深意,皇后抬眸瞧了瞧三春:“中原女子不都是甘心情愿为夫君纳妾吗?裴夫人若能与公主平起平坐,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三春起身跪下说道:“话虽如此,可臣妾只想与夫君一生一世,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,别说是公主了,就算是仙女下凡,臣妾也不愿意。” 皇后长眉一扬:“哦?那裴夫人是怕正妻地位不保吗?毕竟裴大人官居六品,又是去岁状元,日后前途无量。” 三春摇摇头:“我既一心对他,他也该一心对我,至于他是官是民,是富贵还是贫穷,只需尽力就是,臣妾并不苛求。” 皇后点点头,让邹夫人扶她起来,笑说道:“这天下间女子多有逆来顺受者,裴夫人敢想敢说,倒是合了哀家性情,朝堂之事不必与你多说,只有这纳公主之事定是不成的,裴夫人就放心吧。” 邹夫人暗示三春告辞,可三春犹自放心不下,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说道:“臣妾愚笨,还请皇后娘娘明示,要不日夜担惊受怕。” 皇后瞧瞧她肚子笑道:“若是裴夫人担惊受怕,害了腹中胎儿,倒是哀家的不是,也好,哀家敢担保无事,是因为鸳宁,你们可知鸳宁如今多大?八岁而已,试想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对裴大人一见钟情,林大人毕竟草莽出身,竟未加思量,也没有详细打听,就让事情凭空悬在那儿,过年也没能回来,阿提拉对他也足够了解,是以......裴夫人可听明白了?“ 三春忙说道:“臣妾明白了,多谢皇后娘娘。” 三春又跪了下去,皇后起身扶起她来,笑说道:“回去吧,回去好生将养,此事还要和皇上说说,就不留你们了。” 三春和邹夫人出了宫门,转过街角就看到延晖站在马车旁,焦灼得朝这边张望,看见三春的身影,几步过来握住她肩:“三春怎么样?身子可有不舒服?见了皇后娘娘没吓着吧?” 三春笑道:“皇后娘娘是个花一般的美人,哪里就能吓着我。” 延晖捋捋她额角的湿发皱眉道:“大冷天的都出汗了,还说没吓着,唉,本来昨日已求了相国要面见皇上,可是拗不过你。” 三春笑道:“这家宅之事,女眷之间不是更好商量吗?你呀,枉自聪明,鸳宁公主不过一八岁孩童,你和林大人就被将在矜鹏了。” 延晖愣了愣挠了挠头,双眸慢慢亮起来笑道:“关心则乱,大王阿提拉三十出头了,谁又想到他的妹妹才八岁,原来那个碰上我就问一大堆问题的小姑娘,那个让我叫她鸳鸳的小姑娘,就是鸳宁公主。” 三春笑道:“还真的见过?” 延晖笑笑:“要不我说要个女儿呢?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,三春不知道她有多可爱,粉白粉白的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偏生又调皮捣蛋,不亚于任何一个小子,雪中捕猎破冰抓鱼,经常跟个泥猴一般,高兴了哈哈笑,不高兴了哇哇哭,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个公主。” 三春眨了眨眼睛刚要说话,延晖扶着她说:“快上车,既然矜鹏大王拿公主的婚事吊着我们,说明他与乔世安有契约,又不想直白拒绝皇上,我要回去跟相国大人禀明实情,以防乔世安提前动手。” 三春看着他纵马而去,上了马车怏怏不乐,不知为何他夸赞一个小姑娘,自己心里都酸酸的,是不是太没器量了些,想到今日进宫总算不虚此行,又高兴得眉开眼笑。 马车未到相府,就见延晖和方远骑马,后面是一乘小轿,一行人匆匆迎面而来,看来是要进宫面圣,难道和乔世安的这场仗在所难免吗?如此说来,延晖和方远岂不是要置身狼窟? 夜里延晖回来,也顾不上邹夫人叮嘱,进了三春屋里,看三春蹙着眉头,笑说道:“怎么了?” 三春看了看他,又是装的没事人一般,没好气说道:“你夸赞那个八岁的小公主,我心里不舒服,又泡在醋缸里了。” 延晖揉揉她头发:“越来越爱使性子了,将来我要宠着女儿,你也拈酸泼醋不成?” 三春噘了嘴:“再宠女儿,也不能超过我去。” 延晖笑看着她连说几声好,见三春眉头舒展开来,试探问道:“今日皇上有命,我和方远明日就回芦州,免得乔世安起疑,三春就留在相府,待生产后再回去可好?” 三春反问道:“丹丹呢?丹丹可会同行?” 延晖顿了顿,方远又哪里愿意邹丹同行呢?只是皇上为了稳住乔世安,以期在元宵节前调动兵马,让二人带着家眷,邹相刚说句裴夫人身怀六甲,皇上一笑:“如此更好,裴夫人同去,乔世安岂不是更安心吗?” 回来的路上,延晖打定了主意,就留三春在相府,对外就说家眷同行,从相府出来的马车,哪个又敢查验?为了三春和孩子的安宁,他甘愿冒着欺君罪名,下了马方远和他说的一样,并说有事可让邹丹周旋,她乃相国千金,哪个又敢得罪,再说邹夫人面慈心软,一定会应下的。 三春搂住他脖子: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,怎能因为我和孩子,就连累了邹相国和邹夫人,还是去吧。” 延晖绷紧了脸,三春问道:“乔世安可能对抗得过朝廷?” 延晖捏了捏拳头:“以卵击石。” 三春笑道:“那就好,既然他必败无疑,我们又何必怕他,再说了,如果乔世安兵败,延晖本是立了大功的,如果我不跟着去,延晖就是欺君,日后仕途还能有望吗?” 延晖恼怒道:“三春不明白吗?什么立功什么仕途,若是不能保得你和孩子安然无恙,这些对我还有何意义?” 69变故 延晖拗不过三春,到底带着她去了芦州,三春借口邹夫人喜爱小双,让她留在国都,小双小眼睛一阵扑闪,点头应下了,方远派人送小夫子回了太康,跟延晖笑说道:“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,你也太纵着三春了,这大着肚子万一有个好歹,后悔都来不及。” 延晖摇头苦笑:“去了芦州险在将来,留在相府险在当下,就她那性子,看不到我在眼前,也不知我们发生了何事,心里又哪能踏实,我尽全力就是,再说乔世安自视颇高,就算起兵也不至于为难妇孺。” 方远沉吟道:“此一时彼一时,人心下藏着人心,也不可太过大意。” 延晖点点头,四个人回到芦州,每日凑在一处热热闹闹迎来了上元节,灯节之夜与乔世安一家不期而遇,乔世安依然是儒雅温和,看不出在想些什么,第二日芦州大街小巷就得知一个消息,知府千金乔丽华看花灯撞了邪祟,得了癔症疯疯癫癫的,乔世安连忙给皇后上了折子,称女儿无福进宫伺候太子,实在惶恐。 国都那边很快有了回音,皇后安抚一番乔家上下,关怀说宫内御医和术士都是一流的,欲将乔丽华接到宫中医治,乔世安将皇后的信笺压在案头,额头青筋直跳,帝后如此咄咄逼人,看来只能提前动手。 他复上了折子对皇后千恩万谢,称过了二月二就送女儿进宫,自己则连夜往矜鹏而去,阿提拉自知大裕兵强马壮,灭掉敌人只能是妄想,和乔世安最后达成协议,一旦事成矜鹏国界南移至上青山,阿提拉拜乔世安为相国兼兵马大元帅。 乔世安笑道:“大王若和我府联姻,方显诚意。” 阿提拉转了转蓝眸:“也好,本王的亲妹妹鸳宁公主许配给乔大人如何?” 乔世安摇头:“老夫一把年纪了,怎能误了公主青春,我有个女儿,不如给大王做了王妃?” 阿提拉低了低头掩饰脸上的飞红,待红色消散才笑说道:“我的王后出身江湖,本王迎娶时答应过岳父母,一生一世一双人,乔大人也知道,我那个岳父何等的厉害,就是大裕皇帝也不敢惹他。” 乔世安自然知道慕容山庄的赫赫威名,可是若无姻亲,只怕阿提拉变卦,阿提拉沉吟半晌笑道:“本王有个王叔,今年三十多岁,因性情若孩童一般,一直没有娶妻,乔大人是否愿意......” 乔世安脸上又有了笑容:“可能让老夫见一见大王的王叔?” 乔世安看着端坐在纱幔后听歌的湛天宁,连连点头,这湛天宁一表人才,三十来岁的年纪,身材高大精瘦,黑发蓝眸麦色肌肤,又是一位闲散王爷,怎么看都是上佳的女婿人选,高兴得应下了,阿提拉这位王叔娶了丽华,就是夺了太子侧妃,从今后阿提拉退无可退,只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。 乔世安离开后,王后摘星瞧着阿提拉兴冲冲进来,嗤笑道:“耍那么些心眼诡计又有何用?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也就占着个有利地形,这场仗早晚必败,湛天宁明明是个心性只有八岁的痴儿,你跟乔世安说性情若孩童一般,他明明都三十九岁了,你说三十多岁,乔世安这辈子怀才不遇,这把年纪了还贪恋权势,我看都疯魔了,被你耍得团团转。” 阿提拉弯腰捏捏她脸:“不把王叔推出去,难道要本王娶了他家女儿做王妃吗?” 摘星沉下脸说:“你敢......” 阿提拉摊摊手:“可不是不敢吗?你十岁时我就等着你,十六就去提亲,可岳父岳母舍不得你,拖到二十岁才肯将你嫁过来,摘星可知我等得有多苦。” 摘星站起身,踱步到窗边,看着窗外依然冰天雪地,笑说道:“这会儿动身的话,到了慕容山庄正好赶上春暖花开,我想爹娘和弟妹了。” 阿提拉猛的扛她在肩头往床帐而去,摘星挣扎间,他已将她扔在床上,俯身过去扒了她衣衫,燃情的蓝眸紧盯着她细嫩的身子:“真正是个魔女,喜怒随心,一点都不想着我,还不快给本王生了儿女,乖乖呆在本王身边,哪里都别想去。” 摘星把玩着他的长发嫣然而笑:“如果乔世安起兵影响我回慕容山庄,让你退兵你就得退兵。” 阿提拉蓝眸里凉了凉:“不行,若是矜鹏国界南伸至上青山,就多了万亩良田,矜鹏百姓的日子就会更加富庶。” 摘星用力拉拉他的头发,阿提拉眸子里多了柔情:“摘星已是矜鹏王后,该想着矜鹏的子民。” 摘星手下揪紧,阿提拉抿着唇忍着疼痛,摘星悠悠说道:“我还是大裕的公主呢,战争不战争,我是无所谓的,可是我娘亲心地善良,最不忍看到生灵涂炭,所以......” 阿提拉摸出靴中匕首,刀光过处,摘星手里那绺头发齐齐断开,阿提拉眸子彻底冷了下来:“我是矜鹏的王,只要于我的子民有利,我可以不惜性命,但愿摘星能懂,岳父母是否高兴,我管不着,若是摘星也不高兴,我只能说,非我所愿。” 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,摘星将手里的头发拧成一绺,装进贴身的香囊里,慢悠悠穿着衣衫心想,说你是北番吧,你不爱听,大裕如今国富民强文臣武将人才济济,岂是你能战败的,与其兴起刀兵,不如借着皇帝厌恶战争,多要些金银钱粮,双方都能安生。不过说了几句,就给我摆大王的嘴脸,嫌我干政是吧?偏偏就要干政。 穿戴整齐骑马疾驰到驿站,抽出侍从刀子逼着林乐笙回大裕去,林乐笙皇命在身,梗着脖子不走,摘星冷笑道:“再不走,可就埋尸草原了,鸳宁公主已许了乔世安,乔世安回芦州休妻去了,还不快走?” 乐笙从未想过贵为王后也能信口雌黄,忙忙带着队伍往大裕国都而去,待阿提拉发觉驿站空无一人,摘星挑着眉冲着他悠然而笑,想要发怒,看着她俏皮的神情,忍不住抱起她在床榻间好一番肆虐,平静下来发觉从她十岁时起,自己就对她毫无办法。 乔世安此行一举两得,既为女儿觅得佳婿,又与阿提拉结成联盟,兴冲冲进了芦州城门,回到府中却人影空寂,叫来管家一问,说是他走后第二日一早,乔夫人和女儿就动身了,至于去向何处却没有交待,两个儿子怕他回来被斥责,也就携了妻妾子女躲到乡下田宅去了。 乔世安满心的欢喜化作恼怒,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叶方远和裴延晖,趁着他离家将他的妻女送到国都去了,长叹一声也罢,既然你们动我的家眷,那就休怪我小人行径,来而不往非礼也,一名女子足可牵制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,免得芦州府内乱。 这日方远邀了延晖到校场,登上高台检阅练兵,邹丹想着三春过几日就生了,坐了轿子往通判府而来,待进了门,苏大娘笑说道:“刚刚出的们,说要到督军府看看,路上没遇到吗?” 邹丹心想,总是贪玩儿绕道去了集市上,日后自己有了身孕,也能如三春这般灵活轻便就好了,怀胎九个多月了,还是活泼爱动,轿子过了街角,就听到外面有一位女子慌乱说道:“轿子里可是督军夫人吗?大事不好了,裴夫人被乔世安派人掳去了......” 邹丹心中一跳,竭力压制住慌乱掀开轿帘,飞霞身上带着伤正一脸惶急,自那日邹丹让她们散去,嫣红带了些姐妹继续行游江湖,飞霞领着余下的留了下来,在方远麾下做了一名女将,邹丹并不知道这些,看见她不由就是一愣,飞霞见她露脸急急说道:“几名大汉打伤了火旺,抢驾着马车出城去了,末将苦战不敌,只得让手下一分为二,一拨人去校场禀报督军大人和裴大人,另一拨跟在马车身后,夫人放心,她们沿途会留下记号。” 邹丹急急说道:“快,你在前方带路,我们先去,万一三春有个好歹,女人家也好照应。” 飞霞看了看她乘的小轿皱眉道:“敢问夫人可会骑马?” 见邹丹摇头,扶她上了牵着的那匹枣红色马,自己也飞身上去坐在她身后,说声夫人坐稳了,一抖缰绳往城外而去,沿途树木后退山风过耳,不一会儿来到山脚下,飞霞下了马辨认一下树干上的印记,疾步往山腰而去,邹丹跟在她身后,腰酸腿疼也不觉得,只盼着赶紧找到三春。 70两难 延晖是文臣,没看过武将校场练兵,一看之下兴致满满,看得兴起时不由呐喊助威,方远在一旁擂鼓,底下将士们热血沸腾,甲胄幽冷刀枪明亮步伐有力,校场背阴处留着残雪,光秃秃的枝桠上,偶有鸦雀飞过,平添几分萧杀之气。 操练到最紧张处,就听呐喊声声号角齐鸣,这时有人跑上点将台,方远一皱眉,来人单膝跪地说道:“大事不好,乔世安昨日夜里就回了芦州,我方派出的人却没有讯息传来。” 延晖和方远对视一眼,方远快速吩咐副将继续督促,跟在延晖身后跑了下来,二人飞身上马往通判府而去,自从乔世安秘密离开芦州,派出去的探子说是去了矜鹏,二人更深信乔世安与矜鹏大王有契约,第二日乔夫人天不亮就带着乔丽华悄悄去了国都,方远和延晖先是不置信乔夫人如此愚蠢,醒过神来就相视大笑,真乃天助我朝,乔世安虽是玲珑心肠,怎奈他家夫人和女儿贪慕权势富贵,竟背着他去国都送死。 二人放下心来,派人在边境守着,见着乔世安身影就快马回报,今日一早没听到乔世安有风吹草动,二人才放心来了校场,如今听到手下说乔世安昨夜就归来,他们却毫不知情,派出去的人要么中了毒手,要么就是出了内奸,三春没几日就要临盆,先确保她的安全要紧。 到了通判府人却不见,苏大娘说和邹丹一前一后走的,二人来到街上,遥望乔世安府邸,屋角的兽头都添了狰狞,这时方远府上有人过来,说是二位夫人不在府中,不过门子那儿有小乞丐送来的一封书信,方远接过来一看,说是督军大人的心上人在上青山半山腰的山洞里。 眼晖和方远几乎同时拨转马身,延晖低低说道:“此书信兴许有诈,我更了解乔世安性情,我去找他要人。” 方远点点头:“我身手敏捷,去上青山山洞里去。” 二人互道一声小心,用力一夹马腹,马儿扬起四蹄疾驰而去,延晖到了乔世安府门外,也不等通报,下了马就往里闯,守门的几个人忙跟上来拦阻,延晖手中马鞭甩了出去,身后的人忙远远躲开,万一知府大人追究,就说以为通判大人有天大的事。 延晖直闯书房,乔世安负手站在窗下,见延晖进来淡淡说道:“今日就算通判大人不来,老夫也要找去的。” 延晖直盯着他:“知府大人曾说过,朝堂争斗不殃及妇孺,此话如今可还作数?” 乔世安的声音中添了怒气:“老夫本作如此想,奈何叶督军和裴通判不放我我家夫人和小女。” 延晖压下心中焦灼,手捏成拳不停告诫自己冷静,一定要冷静,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,尽力和缓说道:“看来是乔大人误会了,乔大人走后第二日天没亮,尊夫人就带着令千金出了芦州,方远得到禀报亲自跟踪过去,过了上青山往国都方向去了,看来尊夫人和乔大人想法不一,一心要做皇上的儿女亲家。” 乔世安变了脸色,自他给皇后上奏,慌称女儿疯癫,他家夫人确实跟他闹了几次,乔丽华不敢跟父亲闹,每次见着他都眼圈红红的,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,他只说深宫乃吃人之地,不愿意让女儿受苦,芦州的局势,他心中的算盘从不曾对她们提起,临走之前曾强硬对说,若再提起女儿进宫之事,就断绝了夫妻情义,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老实,却原来...... 延晖看乔世安脸上白了又黄,夹杂着说不清的怒气和哀伤,待要追问,乔世安抖着手低头喝茶,再抬头时已是神色如常,虽然并没掳来陶三春,可是面前的通判大人认定如此,也好,就加以利用,借机问问他皇上的打算。 他稳住心神开了口:“通判大人从芦州归来后可曾去过国都?” 延晖摇摇头:“趁着过年探望了母亲和岳父母就回来了,并不曾去过。” 乔世安脸上带了微笑:“那么,叶督军总去给相国大人拜年去了吧,回来后可曾说过什么?” 延晖皱了皱眉:“乔大人何必绕着弯子套话,你若要起兵,你我战场上见,战死疆场为国捐躯我死而无憾,只是我家夫人身怀六甲临盆在即,还请乔大人高抬贵手。” 乔世安脸皮动了动,这裴通判今日是豁出去了,自从来到芦州,从来都是虚与委蛇试探套话,从未曾象今日这般直接,只是这陶三春也是叶方远的心上人,叶方远怎么没有同来,当下呵呵笑出声来,悠悠然待要开口说话,一个身着劲装的人急火火闯了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说道:“乔大人,我们晚了一步,裴夫人别人掳走了,一路往上青山而去。” 延晖站起身往外疾走,乔世安说了声追,又摆了摆手叹口气说算了,坐下来沉吟着,对方是友是敌,为何要掳了陶三春,是为了牵制叶方远吗? 延晖一路狠狠挥鞭,那头方远早到了上青山,望着绵延的苍茫群山,这半山腰的山洞多达数十个,丹儿和三春会在哪儿呢?一时心焦竟忘了要带些人过来,若是从东到西找起,只怕几天都找不到。他返身到了山脚下,认真查看山路两旁的树木,此人既然将信送到督军府,无疑是针对他而来,不会不留下记号,刚刚急着上山并未察觉,果然隔着三五步,树干上就有细细的划痕,顺着刻了印记的树干绕行而上,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口。 方远纵身而入,越往里走光线越暗,渐渐得周遭变得一团漆黑,方远脚下未停,摸着洞壁曲折前行心里却升起忐忑,万一不是这个山洞,万一是乔世安使诈,万一......丹儿,若是你和三春在一起,定要照顾好她,她可是快要临盆的孕妇。 黑暗的山洞放佛没有尽头,方远的心里被石壁的冰冷刺痛着,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,一定要尽我全力...... 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划过一丝光亮,方远脚下更快,过了一个狭窄的通道,山洞渐渐开阔,遥遥有空寂的滴水声传来,循着水声过去,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笑声:“督军大人可算来了,让我好一阵等。” 方远一抬头脸色变得煞白,三春和邹丹被绑在两根石柱上,大概被喂了药,都垂着头一言不发,说话之人藏身在洞顶,瓮声瓮气说道:“督军大人风流多情,今日倒想看看,究竟哪一个在你心里更重些。督军大人只能救一个,另一个我留着练练飞刀。” 方远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,听不出对方是男是女,开口时声音已是沙哑:“阁下是何人,若我叶方远得罪过你,尽管来拿我性命,为难两位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。” 山洞顶上的人笑道:“谁稀罕做什么英雄好汉,就是小人行径,如何?” 方远的目光看着邹丹半晌无言,又看向三春,惊觉三春脚下有细细的血流,内心一阵焦急,山洞顶上的人说道:“叶督军可别想拖延,对了,这样好了......” 话音未落,嗖的一声洞壁上一支火把亮起:“这样好了,火把上的松油燃尽,叶督军必须做出选择,否则,两个人一起死。” 方远心里打定了主意,丹儿,你和三春我都要救,可是三春就要临盆,所以先确保她无虞,原谅我必须拿你冒险,蓄势待发之时,洞顶上的人又说道:“对了,叶督军怎么选择的,得让她们看看,死了的那个也好瞑目。” 嗖嗖两声,一人身上钉了一只铁蒺藜,三春醒转过来愣怔着,目光茫然看着山洞,又看看自己身上,努力回想是怎么回事,邹丹却没有醒,依然低着头,方远心内更加焦灼,是不是丹儿的伤势比三春要重?这时三春腹内突然一阵疼痛,一股血红的水流顺腿而下,嘶声喊到:“孩子,大概孩子要生了......” 方远看着三春脚下的血水,纵身掠了过去......邹丹的睫毛翕动着,两窜泪珠悄无声息滑过脸庞,她想起飞霞绑她时说过的话:“你不是高贵美丽目高于顶吗?将我视如草芥,几句话就打中我的内心,将我从他身边赶走,你如今不也是被他降服,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吗?今日倒要看看,在他心里你和陶三春哪个更重,如果他选了陶三春,你跟我又有何分别?” 刚刚邹丹被铁蒺藜刺醒,为了不让方远为难,她依然假装昏睡,心里一遍遍得喊,方远,一定要救三春,她是有了身孕之人,一定要先救她,如果你先救我,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理你,可待到方远身形一动,掠过她身边带出的风,象刀一般割在她的心上,她的心缩成一团无比的酸楚,再忍不住滑下泪来。 71产子 方远身形一动,洞顶上的人哈哈大笑:“邹丹啊邹丹,你也有今日。” 邹丹眼泪流得更紧,三春腹痛袭来,疼得汗如雨下,方远手中匕首一扬,隔断了绑缚三春的绳索,抱起她向邹丹掠去,又一只铁蒺藜破空打向邹丹,方远拔下三春身上的那只射了过去,随着叮当一声脆响,两只碰落在地。 洞顶的人刷刷刷连发三只,嗤笑道:“叶方远,你也太贪心了些,救了一个还想救第二个,救了邹丹的人能救回她的心吗?陶三春就要生了,我劝你赶快带着她走,免得一尸两命。” 方远不说话,扬手接了一只打飞第二只,第三只眼看就要扎在邹丹身上,方远一提气跃到邹丹身旁,背转身替邹丹挡了下来,顾不上后背上的刺痛,轻唤了一声丹儿,邹丹缓缓抬起头,方远看着她满脸泪水,呼吸一窒,她还是误会了。 三春已疼得昏迷过去,犹双手小心护着肚子,方远手下不敢有丝毫迟疑,割开邹丹身上绳索,一手抱起三春,一手紧攥住邹丹的手,背对着洞顶迅疾往里而去,将二人安置到大石后,手在邹丹脸上抚了一下,匕首塞在邹丹手里,低低说道:“三春要生了,丹儿照顾好她。” 邹丹没有说话,看着他飞跃上洞顶找人,背后钉着的铁蒺藜处有鲜血渗出,呆立着捂住了嘴,心里的疼痛一点点蔓延,这时三春醒了过来,紧紧抓住邹丹的手说道:“丹丹,丹丹帮帮我,帮我割开衣裙,我被勒得透不过气来。” 邹丹忙蹲□扶住她,解下斗篷铺在她身下,匕首去割她的衣带,又一阵疼痛袭来,三春啊得连声大叫,叫声中嘶喊着:“裴延晖,裴延晖,你再不来,我可就疼死了......” 方远上了洞顶,却已杳无人迹,咬牙在四周寻找一圈,也不见人影,心里惦记三春,忙回头跃下,看见另一头隐隐有火光,听到大石后三春喊疼的声音才松了口气,迎着火光疾走,待近了些,隐隐有杂乱的叫喊声传来,再近些听到喊声中有延晖的声音,忙答应一声迎了上去。 延晖除带了一队兵丁,还带着一位郎中两位接生婆,方远引他们到了大石旁,延晖听到三春叫喊,急得满头是汗,疾步跑到三春近前,三春正靠着邹丹大喘着气,喘气中夹着叫喊狠命用力,延晖过去蹲□叫了一声三春,三春的喊叫停顿一下,一把抓过他手臂咬了下去。 方远命兵丁和郎中走开,看着接生婆到了三春跟前,听着延晖喊着三春的名字,邹丹也在大声鼓励三春用力,心中一松笑了笑靠在洞壁上,身子滑了下去。 三春咬得延晖胳膊生疼,延晖浑然不觉,只关切看着她,抚着她汗湿的头发和脸颊,温和让她别慌别怕,三春终于松开,延晖又将胳膊凑上去,说道:“三春再咬,咬着好用力。” 三春拨开他手臂:“不方便喊疼.......” 又嘶声喊起来,顺从听接生婆的话呼气吸气用力,延晖任她抓着手臂,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三春,看她脸颊湿红头发散乱,身下细细的血流蜿蜒,心疼得紧紧揪在一处,听着三春不住喊疼,不知怎么想起在万年家对三春说过的话,你非给我生孩子不可,疼也得生,流血也得生,心下万分痛悔,不觉已红了眼圈...... 邹丹静默下来,任三春靠着怔怔发愣,瞧着延晖因心疼三春滑落的泪水,心里万分的羡慕三春,何其有福,有两位男子深爱着她,只是方远......想到方远......她的心中又泛起疼来,明知道三春心里没你,你却一如既往,你心中该是如何孤寂,也罢,我甘愿陪着你,哪怕你只把我当做可有可无的替代品,因为......因为我不忍也舍不得离开你。 怔忪间接生婆喊道:“孩子......孩子快露头了,夫人再用力,用力......” 另一个接生婆看了看延晖:“大人是不是暂避一旁。” 延晖摇摇头,声音中带着哽咽:“荒郊野外的,我怎能不陪着......” 三春听到孩子露了头,喊得更大声,象是在给自己鼓劲,也不知过了多久,三春的叫喊声已嘶哑,嘴唇也咬破,身下血流溪水一般流淌,延晖看着手臂上道道抓痕,心里浮上绝望,突然三春一声大喊,耳畔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声,啼哭声响彻整个山洞,三春撑住倦怠的眼皮,让接生婆抱孩子到自己臂弯里,盯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看不够,半晌目光转向延晖:“儿子象你呢,快过来......” 延晖呆呆跪着满脸是泪,三春抬手抚上他的脸,柔声说道:“傻瓜......我不是好好的吗?” 延晖却看也不看孩子,只痴看着三春,看着看着又落下泪来,突然埋头到三春胸前呜呜哭出声来,且哭且说:“我们,再也不要孩子了,再也不要了,我们回家,这就回去。” 三春一声轻叹,身后的邹丹瘫软下去,接生婆一声惊叫,三春环顾四周,推了推延晖,依然是紧抱着她痛哭不已,眼下镇静的竟只有她这个刚生过孩子的,紧咬了下舌头,在剧痛中清醒了些,吩咐接生婆将孩子包好,为邹丹裹了斗篷,为自己穿上衣衫,可延晖伏在她身上哭得气噎喉干,接生婆无法近身,三春也知道刚刚九死一生吓着他了,虽心中不忍还是紧紧掐了他两下,敲了敲他头大声说道:“裴延晖,现在不是哭的时候,邹丹和我身上还有伤,方远好像也伤着了,那个飞霞要带人投靠乔世安,发誓要将方远置于死地,一定要抓住她剁了脑袋,等这些事都了了,再回去哭也不迟。” 延晖因刚刚目睹三春在生死边缘徘徊,心中震动极大,头脑中一片混乱,听到三春的话虽止了哭声,却只呆看着她一动不动,三春急中生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,延晖这才跳起来大叫来人,又听见他吩咐郎中为三春和邹丹验伤,吩咐士兵们抬了担架过来下山,又问叶大人呢,怎么半天不见叶大人,三春将孩子搂在胸前,闭着眼睛心想,早知道就装死好了,省得他疯疯癫癫。 一行人到了通判府前,过来三抬担架,在月色下静悄悄进了门,三春产后虚弱静静睡着,延晖让早请好的奶娘抱了孩子到隔壁小床上去,自己守在三春床边,竟是自始自终没看孩子一眼。 邹丹的伤势最轻,先醒了过来,贴身丫鬟在一旁伺候,邹丹睁开眼睛刚张了张嘴,丫鬟以为她惦记着方远,忙说道:“小姐放心,姑爷没事,就躺在里屋床上,郎中说险些伤在后心,昏迷后又没人察觉,耽误了治伤,这会儿上了药......” 邹丹挣扎着起来急得骂道:“还说没事,这是没事吗?” 丫鬟忙扶着进去,一眼看见方远趴着躺在床上,眼泪又流了下来,过去坐在床沿,轻轻抚着他的后背,他伤得如此的重,当时竟哼都没哼一声,一直撑到延晖带人赶来,自己只顾着走神,竟没想到他怎么就不见了,想来也是自己招惹起飞霞的恨,那么天真的以为几句话就能将人赶走,却伤及别人自尊,埋下仇恨种子,险些害了三春,也连累了方远。 方远在睡梦中皱眉轻唤丹儿,邹丹忙俯身过去,脸贴住他脸低低啜泣,你就放心吧,三春生了儿子,母子平安,你好好歇着,我守着你...... 方远醒来时天光大亮,侧过身子,看着和衣趴在他身旁的邹丹,抬手去拍她肩头,牵动了伤口不由一声轻哼,邹丹急急抬头看向他,目光接触到他的又猝然别开头去,声音有些沙哑:“想喝水吗?可想吃些什么?” 方远未开口门外丫鬟端进清粥小菜,嘴里埋怨着:“小姐怎么如此固执,就这么坐着守了一夜,姑爷醒了该心疼了。” 进来看到方远坐着,止了话头放下托盘出去了,方远看着邹丹躲闪的眼神,忍着疼伸手捞她上床,将她牢牢圈在怀中,下巴抵在她肩头半天没有说话,邹丹靠在他怀中,依然是熟悉的兰香,只是不知为何总是心酸得想哭,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方远手上,方远转过她身子看着她,嘴唇贴到她脸上吻去她的泪珠,温柔小心说道:“丹儿......” 邹丹避开他的眼神,低头说道:“我都知道的,你的心里只在乎三春,不过我不管,我只在乎你。” 方远心中象被重物击中,滞滞的涩涩的疼,声音喑哑着说道:“傻丫头,若是三春遇险,她腹中怀着孩子,我怎么向延晖交待,我只能先救她再救你,你生我们同生,万一......万一你死,我就与你同死。” 不期然的,他就这么许了同生共死的誓言,邹丹这次却没哭,只是认真看着他俊朗的容颜,傻傻笑着让他再说一遍,再说一遍,方远就笑着说了一次又一次,终于邹丹猛掐自己一下,不是在做梦,这会儿的邹丹哪里还是那个高傲矜持的相国千金,就若得了糖果的小姑娘般 ,灿烂得笑着,双眸中满是狂喜的粲然,不管不顾抱住方远吻上他的唇舌,直到方远忍不住嘶声喊疼,才惊觉碰了他的伤口,否则只怕要吻他到地老天荒。 72洞生 三春为儿子取名洞生,延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三春心里有些奇怪,若是以往他总会说此名不雅,三春连对策都想好了,山洞里生的,不叫洞生叫什么?延晖却问也不问,每日除了去衙门,就是在她床前嘘寒问暖,奶娘抱孩子过来,他不是要去书房就是要去督军府,三春抱着儿子心想,自己睡着的时候,延晖一定常常过去抱着孩子玩耍。 洞生满月之日,裴家庄和陶府诸人都来了,三进的院子里住得满满当当,三春倒不觉闹腾,跟延晖说:“就该这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,要不这大院子怪冷清的。” 延晖看她高兴,虽想多留家人和岳父母几日,可想到芦洲目前局势还是作罢,众人走后万年和素素住了几日,提出接三春和孩子回去,免得乔世安异动遭了池鱼之殃,延晖摇摇头:“三春的性子你们也知道,算了,一家人在一处又怕什么凶险。” 这日奶娘喂饱洞生得了三春首肯,出门去了,三春抱着儿子在屋里转着圈儿逗哄,延晖进门时三春正手忙脚乱给洞生换尿布,听见延晖脚步声,高兴说道:“可算来个帮忙的,延晖过来抱抱洞生,也不知吃多少奶,上衣都尿湿了,刚给他换的衣裳。” 延晖往后退了退,三春转头嗔道:“快呀,儿子的换了,我的可没换呢。” 延晖一听三春衣裳也湿了,知道她爱洁净,如今又是倒春寒的时节,怕她产后伤风,过来接过洞生,三春看延晖僵硬着胳膊,笑道:“洞生都过满月了,怎么抱得这么别扭,孩子该不舒服了。” 果不其然,洞生在延晖怀里哇哇哭起来,延晖皱了皱眉将他放在床上,洞生哭得更厉害,三春慌忙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一看,延晖坐在床沿背对着洞生,捧了本书在看,三春过来一把夺了书埋怨道:“以为你抱着哄不下,谁知竟抱也不抱。” 延晖嘟囔道:“老抱着就惯坏了,该躺着就得躺着,他将来可是要顶天立地的......” 三春抱起洞生放到延晖手臂上:“裴延晖,难道你一落地见风就长的吗?小时候就没让人抱过?上次大哥还说你没少给他尿湿衣裳,我也没有总惯着洞生啊,他高兴了自己摇着拨浪鼓就能玩儿一个时辰,这会儿不高兴,哭了,就是说想让爹娘抱了......” 延晖刚要将孩子递给三春,正好奶娘进来,看到洞生在延晖臂弯里,脱口说道:“瞧瞧小少爷高兴得,在院门口还听到哭呢,这会儿就不哭了,想来老爷公务繁忙,难得抱小少爷几次,小少爷对老爷可是稀罕得紧。” 三春听了奶娘的话就有些诧异,她一直以为自己乏了的时候,都是延晖在抱洞生,怎么奶娘竟然说没抱过几次,当下出了屋门,喊了奶娘出来:“难道说老爷很少抱洞生吗?” 奶娘笑道:“细论起来,我是一次也没见到过,对了,老爷连小少爷房里都没进去过,我想着小少爷在老爷夫人房里呆着的时候,老爷定也是老抱着的,只是我......” 三春站在廊下咬着嘴唇,好个裴延晖,这别扭性子又犯了,心里思忖着,大概明白他是为何,琢磨着摆摆手:“今日呢,厨房的饭菜复杂了些,过会儿叶督军和夫人来用饭,苏大娘一人忙不过来,王大娘帮忙去了,两个人还是手忙脚乱的,奶娘喂过洞生就去厨房搭把手,估摸着时辰该喂了再过来。” 奶娘点点头进屋抱洞生喂奶去了,三春进了屋和延晖有一搭没一搭说笑,说着说着延晖就随她歪在了榻上,拈着她一绺长发把玩着,凑到她脸颊上亲了几口,笑问道:“如今身子可舒爽了吗?能不能......” 三春一拍他手:“生了孩子无论如何要过了百日,要不坏了身子,过几年还怎么给你生女儿?” 延晖手下一滞,脸埋在三春颈窝,低低说道:“三春,我们再不要孩子了,再也不要了......” 三春听到他话里的哀求之意,本要脱口而出的不字咽了回去,搂着他腰笑道:“延晖不是想要个雨雪可爱的女儿宠着吗?” 延晖摇摇头,翻身坐起说道:“方远该到了,我去门外迎接。” 三春一把拉住他:“他和丹丹是自家人,用不着那些虚礼,来去自如就是,再说了,今日吩咐了奶娘别的事,我呢又有些乏了。” 延晖一愣神,奶娘已抱着洞生进来交给三春,三春往延晖手臂上一放,到床上躺着去了,延晖僵硬抱着洞生半晌没动,过一会儿就觉头皮发紧,低头看时,洞生揪住他一绺头发摇晃着小手,延晖想要拨开他的小手,刚伸出手指头,洞生以为是逗着他玩儿,就冲延晖咧嘴一笑,这一笑在延晖眼里就若春阳绽放,不由也跟着一笑,再对上洞生黑玛瑙似的晶亮的眼眸,不由轻轻握住他的小手,细嫩的手指娇嫩柔软,延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...... 胳膊放柔和了些,眼神也柔和下来,看着洞生的小脸蛋,额头眉毛眼睛象自己,鼻子嘴巴耳朵象三春,洞生也定定看着他,象是在仔细端详这个抱他的人,延晖不知道孩子初出生时看不清楚,以为儿子不认识他,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,似愧疚似失落。 再一想刚刚儿子明明在笑,这会儿怎么就不笑了,使出小虎小时候逗孩子的手段,却还是不笑,忙抱了洞生到了三春床前,闹醒三春问道:“刚刚还冲我笑呢,怎么这会儿绷上小脸,怎么逗也不行?” 三春跳起来:“什么?延晖说什么?洞生跟你笑了?” 见延晖点头,抱过洞生轻轻点着他额头:“小坏蛋,满月后就等着你笑,怎么第一个笑容给你这个心肠硬的爹了,他可是头一次抱你。” 什么?延晖看着儿子:“小孩子不是生下来就会笑的吗?” 三春白他一眼:“那是哪吒。” 延晖心里的喜悦漫上来,指指自己:“三春是说,我是头一个看到洞生笑的?” 三春拖长声音说:“是......头一个冲你笑的......” 延晖笑着俯身去看儿子,三春逗着洞生:“乖儿子,给娘也笑一个。” 洞生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娘亲,就是不笑,延晖试探着伸出手抱在臂弯里,洞生小嘴一咧,又绽放了人生第二个笑容,三春嫉妒得牙根泛酸,延晖高兴得抱着洞生再不撒手,就连方远来了也抱着出去见客。说笑间硬将儿子塞给方远,笑说道:“这么小个人儿,那儿都小巧精致,抱在怀里又轻又软,一只手就能撑住他,你抱抱看。” 方远盛情难却,勉强抱了过去,没多会儿刚要还给延晖,袍袖间一阵温热,疑惑着仔细一看,邹丹为他新做的蓝色衣袍一片濡湿,抬起胳膊闻了闻,大叫一声差点把洞生掉在地上,延晖忙接过来,方远起身逃一般喊上邹丹回府沐浴更衣去了,延晖好笑不已,低头对洞生说:“儿子好样的,一泡尿打败一个四品督军,后生可畏。” 从那日起,从衙门归来进门换了常服就去抱洞生,有时候洞生睡着了,一脸不甘过一会儿去看看醒了没有,有时候等得抓耳挠腮,就伸出手指头偷偷咯吱洞生,有一次被三春撞见好一阵说,连连保证说再不敢了,过不了几日又故伎重演。 如此十多日后,三春看他夜里都要起来去看儿子,心想该差不多了,有一日抱着洞生去了督军府,延晖从衙门归来不见儿子,心里猫抓一般,等啊等眼看天黑下来,火旺回来禀报说是邹丹留三春和孩子住一夜,延晖一夜索然,第二日回来,又报说还要住一夜,去接回来吧方远难免要嘲笑,又是一夜难捱,第三日来了两家诉讼,乔世安不在府衙,延晖上堂,一家说是七年前孩子丢了,如今在邻县发觉,孩子养父母却不肯认,延晖挑了挑眉,下了堂蹲在孩子面前,问孩子愿意跟那方,孩子自然愿意跟养父母,延晖点点头回到堂上,问双方父母可有其他儿女,亲生父母说是还有三个,养父母却只有此一子,延晖惊堂木一拍定了案,一切都听孩子的。 下了堂从衙门出来直奔督军府,见了洞生一把抱过去埋怨三春:“怎么三日不见儿子瘦了似的,看来在他们家水土不服,还是回家去吧。” 三春这才翻开旧账,质问延晖为何一个多月没抱过儿子,延晖才明白三春是故意整他,心想看都没看过一眼的事,万不可让她知道,当下痛悔说道:“那日在山洞中看你在生死边缘挣扎,不知怎么就迁怒于他了,心里想着若是不要孩子,你就不会受苦,这些日子明白了,洞生无辜,要怨也该怨我。” 三春看他明白了,趁机说道:“过两三年再要个女儿吧?” 延晖看看她摇了摇头:“但愿能再碰见神医,讨些药来吃,三春就不会有孕,若是没有药,同房时带个鱼鳔,听说用这个可以经年不孕。” 三春蹙着眉头还没说话,延晖又说:“洞生洞生,这名字太不雅了些,改了吧。” 73亲情 洞生到底也没改名,三春一句话就将延晖噎了回去,早做什么去了,如今一叫洞生就知道叫他,延晖只好作罢,心里自我安慰,好歹也是对出生地一个纪念,若是洞生将来问起,就跟他说,是你娘亲取的名,你也知道,咱们家大小事都是你娘亲说了算的,不给爹爹说话的机会。 又一想,万一洞生长大知道打他生下来一个多月,自己看也没看他一眼,会不会就不亲自己了,想来想去只有加倍疼爱洞生,长大后洞生跟爹爹感情好,就算三春跟他提起小时候,他也不会信。从此以后,只要他在家,三春和奶娘都很清闲,抱洞生陪洞生玩儿给洞生换尿布,延晖都包了。有几次被同僚撞见,这惧内之名越传越烈,三春听方远一说,有些皱眉头,延晖落得如此名声,万一将来影响了仕途,倒是自己不是,可延晖不以为意,总是呵呵一笑。 有一日邹丹过来找三春,斟酌着说道:“乔世安去了国都无功而返,乔夫人死活不跟他回来,乔丽华也闹了几场。” 三春笑道:“延晖总说这乔世安文武兼修不可小觑,我怎么觉着婆婆妈妈的,你看他连老婆女儿都管不住。” 邹丹摇头:“父亲对乔世安了解甚多,年少时志在凌云,若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,过了这么些年,胸中壮志难免消磨,可乔世安内宅不安夫妻失和,是以权谋之心日盛。” 三春点点头,邹丹笑道:“乔世安回到芦州之日就是他起兵之时,我想着和三春带着洞生回太康,这样方远和延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,可以放手一搏,三春觉得呢?” 三春低头沉吟,过一会儿问道:“他们两个能趁着乔世安没回来逃了吗?” 邹丹摇摇头:“我倒是希望,可他们抱着忠君护国的决心,哪里肯逃,退一万步讲,依方远的性情,是断不会临阵脱逃的。” 三春笑道:“是啊,延晖也不会,只是他这个人有些呆气,一旦有了危险,只怕就想着舍身取义杀身成仁那一套,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,我和洞生留在芦州,他有了后顾之忧,反而会爱惜性命,不会轻易涉险。” 邹丹一时感慨再无话可说,三春啊三春,看着是耍性情,却原来是因着延晖,夫妻能如此同心,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,又想起方远说过同生共死,他和延晖又不同,延晖是文官,战事一起不用上战场,他却是武将,自己只有离开,才能让他放开手脚上阵杀敌,邹丹心里下了决心,夜里回去收拾行装,床榻间和方远好一阵缠绵,然后说了自己的决定,方远虽舍不得,却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。 三春和延晖的这个夜里也是浓浓春色,本来延晖死活不肯,怕三春再有了身孕,三春知道他心思,面对面坐在他腿上,抱着他脖子舔着他耳垂说道,葵水尚没来呢,这阵子再怎么也不会怀上,延晖一喜,好一阵体贴温存,又怕她疼又怕她累,温吞得三春不住婉转催促,延晖才在三春产后首次得了甜头。 **初歇三春靠在延晖怀中,夫妻二人首次一本正经谈到乔世安,三春说:“这个乔世安要么交出兵权,要么起兵造反,这眼看都一年了,怎么也不见动静,皇上也是,要么大兵压境,要么给他升迁到国都去做个尚书什么的,两头都悬着算怎么回事?” 延晖亲亲她头发笑道:“这朝堂君臣不是过家家,也不是做生意,不是说打就打说反就反,而是互相猜测试探相持不下,乔世安因觉怀才不遇有了反心,又多年熟读孔孟,忠君爱国观念根深蒂固,如今天下承平日久,百姓对战事深恶痛绝,乔世安要假以时日改变人心,才能养出死忠他的幕僚和军队,而皇上最初因为赏识乔世安才让他到了芦州,如今芦州兵强马壮,成了皇上心腹之患,出兵打压怕寒了朝中功臣的心,委以重任吧皇上已不相信乔世安......” 延晖向来很少在家中言及朝堂之事,今日因知道乔世安起兵在即,才对三春侃侃而谈,说到兴起时看向三春,已香甜睡着了,延晖一笑为她掖好被角,看着她酣睡中的娇俏容颜,知道她是不肯走的,就留下吧,若是强行送她和洞生走,她担忧自己安危,再急出个好歹来,既是一家人在一处,还用畏惧生死吗? 又下床去看洞生,双手上举两腿向两边弯着正睡得香甜,延晖手指轻抚他的小脸蛋,扭头要走时,洞生在睡梦中绽开笑颜,小嘴吧嗒几下,翻个身继续睡去了。 出了屋门听到子时更鼓传来,城东方向骤然升起信号弹,这是他和方远约定的暗号,忙进屋抱起洞生喊醒三春,伺候的下人也都起来,两辆马车操近道往方远驻军处疾驰,车行一刻钟,迎面碰上方远派来接应的人,有惊无险到了校场,邹丹也在,过一会儿方远派出的另一支队伍回来,说是通判府和督军府都已被围得水泄不通,大队人马正往校场方向而来。 原来乔世安临走前对幕僚下了死令,一旦归来时夫人女儿没有同行,即于月圆之夜骑兵,方远派出侦察的人察觉城门守军异动,禀报了方远,方远从督军府动身之时,按约定给延晖发了信号。 芦州府衙大小属官都忠于乔世安,城内乔世安不放心的只有方远和延晖,属下早得了令,先围了督军府和通判府,大队人马兵围校场,单等乔世安回来下令,是硬攻进去还是放火。 第二日一早,庐州城家家门窗紧闭,街道上铁蹄声声,大军守住各处,其余从上青山据点直逼青州,青州城向来只重农耕,除了守城的士兵和散乱的乡勇,并无多少军队,乔世安以为一攻必克,谁料青州知州似早有准备,死守各方城门,城内呐喊声声,似乎不下数万人。 乔世安一惊,难道皇上暗中早调动了兵马在此处,可从未得到禀报,他并不知兵部尚书傅山为防他有所察觉,所派士兵均乔装改扮小拨进驻青州,看上去不是商人就是樵夫,又秘密将散落的乡勇召集在一处加以训练,如今青州城兵力虽弱于乔世安,却足够抵挡一阵。 半月攻城不下,向来气定神闲的乔世难免有些心急,焦躁时就听到营帐后喊声震天,方远带着队伍赶到,原来方远带人被困校场以静制动,有一日延晖去门楼察看,听到门楼上一位守军朝城下挥着手喊哥哥,叫到营帐中一问,原来哥哥入行伍后五年未归也没有消息,家人一直以为战死或失踪,却不料在城下看到。 延晖一琢磨,因乔世安队伍隐藏在大青山,一是怕暴露,二是为了让军士死心塌地效力,多年不放他们归乡探亲,说不定双方队伍中互为亲戚兄弟者众,亲自执笔为营中大多士兵写了感人至深的寻亲书,包着小石头投向城楼下,乔世安军中一时间暗潮涌动。乔世安因自小孤苦,寄居在岳父家,和夫人恩情多于感情,又忽视教养儿女,没有尝过亲情滋味,一直以为能用高官厚禄收买人心,让他们彻底忠于自己,却没料到血浓于水,民心向背倒转乾坤。 又过几日,终于有人在城下喊了声侄儿,接着又有人喊哥哥弟弟叔叔伯伯,领军头目出来挥鞭喝止之际,方远带人冲出大门,延晖在城楼上喊,愿意归顺朝廷的以功补过重重有赏,如此被策反者众,一夕之间,方远破了芦州城门,带领大军往青州而来。 两面夹击之下,乔世安破釜沉舟,指挥队伍两头迎敌,撑了几日眼看颓势已至,长叹一声拨出腰间佩剑往脖子上一横,有匕首破空而来打落他手中宝剑,青州城楼上有一人大鸟一般纵身而下,来到他面前,笑对持剑奔来的方远说道:“将他交给我吧,若是皇上怪罪,将这把匕首交给皇上。” 方远看着这个气度非凡的中年人,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,待回过神来,那人已带着乔世安不见踪影,过些日子有人在上青山智通寺看见一位僧人,相貌酷似芦州前任知府乔世安,追问时僧人双手合什道声阿弥陀佛。 皇上看了方远呈上的匕首,看着手柄上的“芦州崔氏”四个字,思量后下旨赦免乔世安家人,命他们回乡耕作务农为生,五代以内不得出仕,在国都翘首以待的乔夫人母女,过几日接到皇后懿旨,言称乔丽华疯癫之症日久,宫中太医术士均束手无策,不宜伺候太子,恩准其回乡静养,待愈后择人另嫁。 74杀人 乔世安叛乱平息后,新的知府尚未到任,方远一家和延晖一家轻松度日,着实逍遥似神仙,很快洞生过了百日,摇晃着嫩藕似的胳膊,银镯子上铃铛叮铃作响,有人一逗,就张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个不停,邹丹心里喜欢,有一日对三春说:“自从上次小家伙尿在方远身上,一听孩子就变脸,今夜我抱洞生回去,让他看看有多可爱。” 三春爽快点头:“行啊,小家伙若能离开我一夜,我也轻松些。” 邹丹疑惑道:“不是有奶娘吗?” 三春笑道:“不是洞生,是延晖,一夜里大惊小怪咋咋呼呼起来好几次,一会儿说听到洞生哭了,一会儿说去看看踢了被子没有,我都烦死了,可他疼爱孩子,总比满月前看都不看一眼要好,我也不好说什么。” 邹丹就笑:“你们两个互相宠着就行了,别再惯坏了孩子。” 三春捏捏洞生小手:“宠到一岁,会走路会说话了,就严加管教,儿子嘛,不如女儿,若是女儿就娇惯着点。” 邹丹扁扁嘴:“若是我母亲也这般认为就好了,因小时候皇后一句玩笑话,说是要纳我为太子妃,母亲自小对我严加管教,一点没尝过娇宠的滋味。” 三春笑道:“自己只怕也要做母亲了,还翻这些老皇历,我看你挺好,我也是从小做男儿来养的,我爹娘生怕我嫁不出去,十五岁就订了亲嫁给了延晖。” 二人一番说笑眼看太阳西落,邹丹抱了洞生带着奶娘上了马车,回了督军府方远也在,听到洞生咯咯咯的笑声,不由过来看了看,一看之下惊道:“小家伙见风就长啊,刚生下来才多大,满月才多大,我抱抱看......” 一只手掌托起洞生奇道:“上次一只手掌轻松就能托住,这次就吃力了,长长了不少也长胖不少,小脸也变了样,粉白粉白的,玉娃娃一般。” 小两口正逗得兴起,延晖匆匆进来,一把抱过去问道:“可哭了吗?在你们府里还习惯吗?不行,夜里一定得哭,我这就抱回去了。” 邹丹噘了嘴,方远笑道:“裴延晖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,三春都乐意,你有什么不乐意的,放在我们家一夜,让我们玩儿会儿不行吗?” 延晖一脸严肃认真:“那可不行,想玩儿的话夜里卖力点,让邹丹给你生一个,玩儿自己的孩子去。” 一句话说得邹丹脖子都红了,延晖却没觉得什么,方远瞟一眼邹丹不怀好意的笑,邹丹跺脚要走,延晖将洞生塞到她怀里,跟方远说道:“有件事......” 方远一点头,二人进了书房,方远笑道:“调任前我们难得清闲,还能有什么事?” 延晖看看他:“飞霞藏匿在一处客栈,今日手下巡城发现了,如今就地锁了暂没收监,对了,有一条腿断了,只怕要落下残疾。” 方远脸沉下来,上回在山洞中丹儿和三春历尽艰险,说到底是自己引起来的,不过他叶方远向来不受人胁迫,这个飞霞太过自作聪明,当下手在脖子上一抹,冷声说:“还用商量吗?” 延晖摇摇头:“论起来当日情形,她要是痛下杀手,大概你也逃不过去,妄论三春和邹丹,算了,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。” 方远奇怪看着延晖:“你何时也妇人之仁了,不是说三春一直让你把飞霞脑袋剁了吗?” 延晖摇头:“取她性命自然简单,不过我看她江湖朋友众多,我们不如攻心为上,你还是不要出面,交给我吧。” 方远说声好,夜里跟邹丹一说,邹丹沉吟道:“你和延晖决定吧,当日都怪我轻率从事。” 方远捉住她肩头:“不提她了,延晖说让我夜里卖力点,丹儿今日把洞生抱了来,看来是着急做娘......”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,热气呵在邹丹耳边,惹得她面红心跳,募地想起白日里三春说的闺房之乐,紧闭双眼跨坐到方远身上,方远一阵欣喜,邹丹一直怕羞被动,今日缘何大胆了起来,怕吓到她,没敢说话只是捉住她腰,仰躺在床榻上笑看着她...... 延晖抱了洞生回去将三春好一阵数落,三春为落清静,答应他再不将洞生借出去,夜里听延晖说了飞霞之事,坚持该杀了飞霞,就冲她险些害了洞生也该杀了她,延晖知道她性子倔,没再说什么,小夫妻一夜无话。 第二日一早,二人用过饭,延晖牵了她手到了大门外,火旺已备好马车等着,三春上了马车问延晖去哪里,延晖笑说:“到了就知道了。” 马车在一处客栈门口停下,三春进去后院,就看到飞霞被铁镣拴着,蜷缩在柴房里,如花的容颜惨白衰败,裙子上血迹斑斑,延晖低低在三春耳边说:“她的腿断了,就算接上也落个残废。” 三春大着胆子过去问道:“你当日说邹丹有事,我知道你是方远手下,就信了你,谁知你却迷晕了我,将我掳到山洞里试探方远,你说你看着聪明伶俐,于感情上却愚蠢,你跟了方远几年,该是极了解他,他和丹丹同进同出夫唱妇随,若不是心里爱极,他如何又肯......” 飞霞笑了笑,缓缓睁开眼睛,声音虚弱说道:“我心里如何不明白,只是不甘心......也罢,成王败寇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 延晖递了匕首在三春手里,三春想起那日在山洞中的险境,一咬牙匕首扎了过去,触到飞霞胸前却又收了回来,回头问延晖:“可给他请了郎中吗?” 见延晖点头吁一口气:“杀人原来这般艰难,就算我今日闭上眼睛杀了她,不知多少日子才能过这个坎,算了,我不想做噩梦,想起当日见她,也是一个豪爽美丽的女子,可惜无法堪破情关。” 飞霞冷笑道:“谁要你们假作好心,要杀就杀。” 延晖淡淡说道:“你的事已告诉督军大人,本官不知该如何处置你,想听听督军大人的。” 飞霞秀目睁大了些,希冀看着延晖急切问道:“他如何说?” 延晖看三春有些不忍,放缓口气说道:“督军大人说任凭本官处置。” 飞霞闭上双眼,眼泪滑落下来,他真的是一丝情意也无,当下心如死灰,拼着全部的力气一跃而起,夺了三春手中匕首,却是再没了力气,怔怔瘫软在地上,三春一声惊叫,守门的士兵已经过来夺走飞霞手中匕首,三春稳了稳心神骂道:“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,就你对我做的事,杀你一千回也不解恨,可我们终究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,既有了生路,就该好好活着,就算没有父母亲人,友人总是有几个的,也为她们想想才是,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,你又不是那嫁不出去的,为何非得吊死在叶方远这一棵树上,自然了,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任谁遇上也得伤心,不过伤心一阵子也就是了,活着往前看才是。走了走了,自己思量去。” 说着话转身出去了,延晖命人看着飞霞,三春在一旁说:“别太委屈了她,好好照顾着。” 旁边的人忙说声是,三春出了客栈,跟延晖吐了吐舌头:“头一次摆官太太威风,还真是管用,怪不得乔夫人颐指气使的,以后我要是得意忘形了,延晖可要说着我些,不能象乔世安一般不闻不问。” 延晖没有说话,上了马车闷闷的,三春手伸过去试了一下额头,自言自语说没发烧啊,延晖实在忍不住,问道:“依三春刚刚所说,几年前若不是遇到我,跟别的男子也一样......” 三春点点头:“那是自然啊,一样生儿育女过日子,一样尽力往好了过。” 延晖更加郁闷:“我常常想,我这辈子离了三春是不成的。” 三春随口笑道:“谁离了谁都成......” 转眼看见延晖拳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,手指关节泛着白,想起他是个别扭的,忙摸着他手柔声说道:“道理是如此,可这辈子遇上延晖,就是老天眷顾,自从嫁了延晖,别的男子再入不了我眼,下辈子还想跟延晖一起。” 延晖绷紧的身子这才松弛下来,吁一口气搂三春在怀中,低低说道:“我倒觉得道理不全是那样,这辈子若遇到的不是三春,生活也许是另一番光景,我只有和三春才会舒心畅意无怨无悔。” 三春靠在他怀中:“那是自然,我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,飞霞却一腔真情付了流水,她又执意痴恋,我只能那么劝说,这感情之事,若是你情我愿自然最好,若是一厢情愿,就该得放手时且放手。” 延晖深以为然,抱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...... 过几日嫣红带着几个姑娘接走飞霞,临行前飞霞上门向三春致谢,三春笑问她以后如何打算,飞霞笑道:“行走江湖快意人生。” 三春着实羡慕了一阵,无牵无挂得多好,又想想舍不下延晖和洞生,也只能是羡慕而已。 75想法 时令进入五月,三春家后花园入眼都是绚烂的各色蔷薇花,吏部下了任命,方远调任正四品兵部侍郎,延晖擢升为西阳郡正五品知州,三春和邹丹分别在即,每次见面都相对垂泪,延晖笑道:“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佛家有云怨憎会爱别离,三春和素素投缘,如今难得相聚,你们两个呢,一开始并不待见对方,偏偏因缘巧合都来到芦州,如今亲如姐妹却又要分离......” 三春和邹丹几乎同时说道:“我一开始就喜爱她,只不过厌恶方远。” 方远想起那日在府门外被她们两面夹击的困境,笑着挠头,三人看他窘迫,不由笑起来,邹丹带着笑抹抹眼泪说道:“有件事告诉三春,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,一早请了郎中过来诊脉,原来是......原来是......” 方远听到她身子不舒服,忙追问道:“哪里不舒服了?我怎么没看到郎中过来?” 三春看邹丹紧捏着衣带红着脸的摸样,瞬间想得明白,笑说道:“原来是有了,方远,你虽然没升官,不过要做爹了。” 方远一步冲过去抱起邹丹,飞快转起圈来,邹丹顾及延晖和三春,羞得捶打着他连声说快放我下来,三春瞧了会儿笑话,突然想起什么来,大声喊道:“快放下快放下,这样不小心,万一孩子没了......” 方远连忙停下来,牵起邹丹的手得意看着延晖:“怎么样?” 延晖笑呵呵说道:“证明你没毛病。” 三春哈哈大笑起来,方远拉着邹丹手说:“我们先回去了,呆得久了再累着我们家丹儿,回去还得再找郎中诊脉,我在旁边看着。对了,丹儿,这大喜事,怎么不告诉我,反而头一个告诉三春?” ...... 延晖和三春含笑看着二人的马车远去,三春嘟囔道:“这皇上也是的,方远明明立了大功,怎么还是四品,若是能升官,丹丹又有了孩子,就双喜临门了。” 延晖笑道:“本来就是双喜临门,刚刚方远太过激动,没顾上跟你说,三春只看他品阶未动,其实督军只是武职,本朝重文轻武,武职品阶虽高,没有战事时就连低品阶的文官都比不上,他如今进了兵部,可就是武将做了文官,日后前途无量。” 三春哦了一声:“合着你们三个都明白,就我是个无知的,为方远叫屈好几天了。” 延晖笑道:“三春今日才说,一直以为你知道呢。” 三春低了头,心里琢磨说,延晖如今也是五品官了,若是再不懂这些,是不是会给他丢脸,明白这些倒还容易,大不了让延晖写一本册子,多看几遍也就明白了,可有些事,自己却是怎么也做不来的,象丹丹和方远那样,吟诗作画弹琴下棋好不风雅,延晖应该也是喜好这些的,可叹没有知音,去学吧,又提不起兴致,算了算了,到了西阳郡再说。 延晖鲜少见她蹙眉思量的样子,看着她不住得笑,三春抬头看他扬唇笑个不停,过去戳戳他额头:“贼笑什么呢?” 延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,如今已近盛夏,三春衣衫渐薄,延晖感觉到她的圆润,隔着衣衫张口咬了下去,三春轻吟一声,说道:“大白日的,过会儿奶娘抱洞生来再撞上。” 延晖一笑抱起她到门口膝盖顶上了门,三春抬手栓上门闩,延晖笑道:“三春好像比我还急。” 三春手掐上他肩头,延晖低低一笑:“方远这小子跟我示威,我们也再怀上一个,邹丹怀一个你就怀一个,总比他多一个,总能比过他去。” 三春看他孩子一般,不由哭笑不得:“是谁说的,我们再不生了。” 延晖看看她:“洞生如今越来越喜人,我也问过郎中了,三春已过了头胎,越往后越好生,只要把三春身子养得好好的,生个孩子定不在话下,再说了,你闲着也是闲着。” 三春听他这句闲着也是闲着,心里就有些不乐意,我怎么就成了专生孩子的闲人,再过两年是不是就成了累赘,不等她抗议,延晖已就近将她放在书案上,唇舌覆上唇舌,双手在周身游走着,揉捏抚摸间三春已衣衫尽褪,轻颤着迷离了双眼,身子里的欢愉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,三春放下心思安心享受,且过了这会儿再说。 延晖如今于床笫之间早已不再青涩,尽知三春每一处敏感和喜好,耐下性子唇舌手指缓缓挑逗着,三春是急性子,每每轻吟着央求,延晖手下急一阵缓一阵,待她呻吟声更大,变成动一阵歇一阵,直到她难耐得脚背都弓起来,身子急切得贴向他,口中似呻吟似呜咽,才会与她结合,然后就是姿势种种花样百出,三春每次都死去活来般餍足...... 这次三春因躺在书案上,背上的微凉和身子里的灼热交替冲击,偏生延晖总在紧要处停下来,不由带了几分恼意,伸手扯掉延晖的衣衫,延晖刚要挺身,三春坐起来一把将他攥住,对着他趴在书案上,红唇凑了上去,伸出舌头卷住了他,延晖站着三春趴着,只仰起头风卷残云般吞吐...... 自打三春大了肚子到如今,再没有主动袭击,总是婉转承欢,没想到今日小豹子一般,延晖听着窗外若有若无的蝉鸣,看到阳光透进窗棂洒在三春臀上,形成几个粉红色的光斑,呼吸渐渐急促,脸色变的通红,双手捉住三春圆润细腻的肩头,嗯嗯连声低低哼叫起来。 三春一笑松开来抬头看着他,延晖看到她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得意,双臂将她身子一旋,从她身后进入抵住她猛烈撞击起来,三春因刚刚几次快到云端又滑落下来,身子里欲/望积聚,被延晖从身后紧紧抵住不停冲撞,双手死死攀住桌沿欢叫起来,书案边缘的文房四宝哗啦啦一阵乱响。 动到激烈处,延晖突然停了下来,拦腰抱起三春丢在榻上,三春迷乱得攀着他肩,一把摁他躺下,跨坐在他腰间激烈摆动,延晖扣住她腰,和着她的节奏往上耸着身子,喘息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起,满室旖旎,突然窗外的蝉鸣骤然拔高,三春只觉脑子里跟着和鸣,除了嗡嗡声一片空白,再不知今夕何夕,软绵绵瘫倒在延晖身上。 躺了不知多久,似乎是睡着了,身下是厚实绵软的朵朵白云,干燥而温暖得包围着她,全身轻飘飘的,在云朵间荡啊荡,直到窗外传来洞生哇哇的啼哭声,才惊醒过来,要起身手脚发软,被延晖一拉又跌落在他胸前。 三春抚着延晖胸膛喃喃说道:“一直象这样有多好......” 延晖环住她腰朝窗外说道:“夫人睡着了。” 奶娘慌忙抱洞生走得远了些,延晖抱着三春一个翻滚,将她覆在身下又是一番轻怜密爱,二人相拥着直到屋内黑了下来,三春打着哈欠坐起身娇软说道:“都快被你折腾死了。” 延晖轻笑道:“我又何尝不是,温顺了几个月的小绵羊一下成了吃人的小豹子,不过被吃了也心甘情愿。” 三春穿起衣衫笑道:“一下午没理会洞生,该去看看了。” 延晖躺着懒懒说道:“总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......” 三春瞟他一眼,每回事毕都要冒会儿酸气,今日瞧着分外碍眼,从延晖身上跨过去要下床,好似不小心一脚踩在他身上,延晖疼得嗷一声大叫,三春穿好鞋笑道:“哎呀,这么斯文的人,叫起疼来可一点风雅也无。” 说着话还故意扯起袖子掩住嘴,模仿邹丹的姿态回眸娇媚一笑,出门去了,延晖捂着痛处哭笑不得,别说,邹丹那等姿态看着浑然天成,三春这样看着还真是......真是难受,又有些牙酸。 夜里三春说怕到了西阳郡不能为他撑起门面,想着请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先生,好好教一教,延晖顺着她惯了的,自然点头说好,快睡着时眼前浮现出三春抚琴作画的模样,身子一抖,大热天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那还是三春吗?搡着三春粗声粗气说道:“不行,你就是你,学那些做什么?” 偏偏三春拗了上来,坐起身盯着他:“就是要学,怎样?凭我的聪明,学什么会什么。” 延晖想早些睡觉,只能勉强答应下来。 76家事 三春想做就做,闹着要找女先生,延晖笑道:“现成的就有一个,还用找吗?” 三春摇头:“你是说邹丹?分别在即,我们两个话都说不完,她又稀罕洞生,没有空也没心情。” 延晖哄劝她:“那就到了西阳郡再说。” 三春想想暂时作罢,过几日两家人收拾好行装,三春和邹丹一辆马车,也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,方远和延晖对弈消磨时光,方远笑道:“殿试时皇上就记住了你,这次解了芦州之危,皇上对你更是赏识,过不了几年定要升任你到国都来。” 延晖手执棋子道:“京官有什么好,天子脚下战战兢兢,本来去年就盼着象万年那般做个县令,落得逍遥自在,如今也算得偿所愿,最起码在西阳郡我说了算,将当地治理好,百姓安居乐业,我和三春再生几个儿女,我母亲要跟着大哥,高兴了接过去住阵子,岳父母膝下无子,只要他们愿意,过几年上了岁数就跟着我和三春,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。” 方远扬眉笑道:“就这样?延晖这辈子就这些抱负?” 延晖也笑:“不然呢?封王拜相官至公卿?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,金银再多所费不过几何,宅院再大睡觉不过七尺,做个不大不小的官,笑看庭前落花遥望云卷云舒,春日赏花夏日望月秋日收割冬日踏雪,岂不快哉?” 方远幼时即有凌云壮志,自然不太认同延晖想法,笑说道:“延晖胸有锦绣,又处事镇静淡然,且目光长远,假以时日定是朝廷栋梁之才,为何愿意偏安一隅,庸庸碌碌虚度时光。” 延晖一笑,指指棋盘:“该你了,如今得了邹丹指点,好像精进了。” 车过上青山出了芦州地界,在三岔路口停了下来,三春和邹丹在马车中又哭又笑一个时辰,延晖和方远耐心等着,眼看太阳西斜才不得不依依不舍洒泪而别。 延晖和三春一路到了宏源,见到万年素素盛盛一家,三春和素素说着话,奶娘陪着两个孩子玩耍,万年跟延晖进了书房,万年提醒延晖:“西阳郡也非太平之地,只因西阳郡有一个作威作福的王爷西阳王,乔世安虽有反心却是个讲道理的,这个西阳王只怕没道理可讲,又做地头蛇惯了的,前几任知州都是纵着他,只要不出大事就好。” 延晖心中一热,从在县学时,万年就事事为他着想,他都没想到的事,万年就早早给他打听好了,兄长一般殷殷叮嘱,可叹如今分开更远,也不知几年才能见上一次。 辞别了万年一家,小夫妻二人又到了太康,捎话给叶县令和叶夫人,叶夫人一听邹丹有了身孕,就命人收拾行李说是明日一早就到国都去探望,然后二人回到裴家庄,延庆的两个小儿子已过半岁,正是留着口水牙牙学语的时候,何氏和香兰一人抱着一个在门口迎接,两个小家伙看见洞生小手挥舞得更快,嘴里叫得更欢,洞生也不甘示弱,挣扎着从奶娘怀里扑向两个小哥哥。 何氏满脸都是热切的笑意,香兰有些淡淡的,自打年后魏大娘一家离去,她着实快意了一阵,夜里在延庆耳边一吹风,延庆就跟裴老娘说:“三儿是香兰生的,叫她姨娘她会难受,不如也叫娘吧。” 裴老娘说不行,延庆耐不住香兰哭诉,跟裴老娘软磨硬泡,裴老娘这几年清静惯了,嫌他们聒噪,也就应下了,香兰跟何氏说话就带了几分得意,何氏呢,本不愿意把香兰的儿子当自己儿子,可是看不惯香兰的张狂,觉得延庆偏心,跟延庆好一通闹,延庆索性住到了香兰房里。 香兰自以为得逞,可以夺回儿子,又能压何氏一头,没曾想囡囡去学堂叫回哥哥小虎,小虎如今十二岁了,个子拔高不少,斯文俊秀颇有其叔父之风,唤一家人到了堂屋,霸道十足说道:“魏大娘教的规矩,你们兴许忘了,我可都记得清楚。” 说着拿出一本册子,隽永的小字一列列写得整齐,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念了几句:“既然父亲不能一碗水端平,祖母又贪图清静,日后家里大小事务我说了算。” 延庆拿着烟斗作势欲打,小虎挺起胸膛迎了过去,延庆瞧他斗志昂扬的样子,不知怎么就没了气势,摆摆手道:“随便你个兔崽子,老子还落得清闲。” 香兰在旁不服气说道:“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。” 小虎看向她:“甘罗十二为宰相,难道我还管不了这个小小的裴家吗?既然魏大娘走后,家里越来越乱,我是嫡长子当仁不让,日后庶母生的儿子,也是我的亲弟弟,待庶母当如长辈一般尊敬,只是在我母亲面前,庶母依然是小,要守着妾室的规矩,父亲也不该在庶母房里留宿。” 延庆脸一红,香兰愤愤不已却找不到话驳斥,何氏涨了气焰,挑衅看着香兰出言讥讽:“以为吹吹枕边风就能越过我去,我是个窝囊的,好在我有个争气的儿子。” 小虎看了看她笑说道:“母亲,当家主母要有当家主母的胸襟和气势。” 何氏嘟囔一句臭小子再不说话,裴老娘笑得眯住了眼睛,早知道这个香兰不是省油灯,可魏大娘执意要走,一年来手把手教,也没学会她那辖制人的本领,不过一个称呼,淑芬也不会在意,原想着遂了香兰的意,图个家宅安宁,谁知自家孙子长大了,已经可以执掌门庭了,瞧那眼神那气势,将来准跟延晖一样要做官。 过不了几日,一家人得知延晖升任知州,都高兴得睡不着觉,香兰则气得睡不着觉,老二夫妻也是向着何氏的,他这官越做越大,自己只怕这辈子都得被这家人压着,仔细想来都怪那个陶三春,要不是她,魏大娘也不会来,就凭裴家这几只瓢,还不是想摁那个摁那个,可惜啊,一开始低看了陶三春,本以为她鞭长莫及,管不了家里的事,可如今孩子也生了,四乡八邻都知道自己是裴延庆的二夫人,也只能受了。好在如今娘家族里没人敢低看,娘亲身着绫罗穿金戴银吃香喝辣,指望延庆休妻是不可能了,只盼着再生几个儿子,中间有个出息的,长大做了官,跟着儿子享福去。 因延晖和三春回来,洞生又是头一次回家,桌上摆了丰盛的饭菜,裴老娘抱着洞生儿啊肉啊好不亲热,三春照例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,看着香兰脸色有些灰败,也不象以前那样眼睛围着延庆,反倒过一会儿瞄一眼小虎,这是怎么回事? 囡囡打小与三春亲近,早趁着去拿礼物的当口,一五一十告诉了三春,三春一听笑起来,待延晖回来一说,延晖也笑:“好小子。” 几日后去了陶府,延晖如今见到岳父母方松一口气,总算没有辜负他们将三春嫁给自己的一片心意,大春夫妇和二春夫妇如今更不敢得罪延晖,一听说也赶了来,一家人共叙天伦,只是胡耀祖和黄万财于家产一事耿耿于怀,终归是意兴阑珊勉强应付,陶家二老只当看不到他们,笑呵呵逗着洞生。 傍晚时都坐马车走了,玉郎进来跟三春说:“小姨和延晖姨夫回来的正是时候,我算着日子备好了行装,早就想带着如烟私奔,心里又挂记外公外婆,正好小姨和延晖姨夫一个月后才到任,就在这儿多住些日子,差不多了我就回来。” 三春笑骂道:“臭小子,怎么这私奔在你嘴里跟砍瓜切菜那么容易,你就不顾及如烟名声?就算你爹娘不得已点头,她日后在胡家也抬不起头来,要知道俊朗媳妇可是知州之女,她嫁过去要跟人家做妯娌的。” 玉郎苦恼道:“就这么耗着也是辜负如烟,小姨那么聪明,帮我想个主意,这样吧,就今夜,明日一早想不好,我就带如烟走。” 三春皱了眉头,一巴掌拍过去:“臭小子敢威胁我。” 延晖在旁边笑道:“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,确实要商量一个法子才好,说来玉郎也是为了你我,这几年打理生意尽心尽力,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。” 三春不说话了,此去西阳郡也许一年半载不回来,瞧胡耀祖的嘴脸,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怕不行,俊朗又娶了知州之女,他更是觉得自家高不可攀,大姐性子懦弱,家里的事都听他的,彷徨无计看向延晖:“我也没有法子,你是我的依靠,办法你想。” 延晖摇摇头:“三春也知道我向来不擅长这些家宅之事。” 三春逼迫道:“不行,如果有这么一桩案子让你审理,你当如何?” 延晖笑道:“各打五十大板,然后放他们过日子去。” 夫妻二人对坐到夜半,洞生早睡着了,玉郎也失望离去,犹是没有办法,延晖看着三春:“岳父母那么喜爱如烟,不如认了义女。” 三春连呸了几声:“那样就岔了辈分。” 过一会儿眼眸亮了起来:“延晖倒是提醒我了,叶夫人向来热心,我去求她去,她定然肯帮这个忙,认了义女不过出份嫁妆,银子我们给。” 延晖笑道道:“这不是照样岔着辈分吗?那样一来,如烟成了方远素素的妹子,跟我们......” 三春耷拉了头,夫妻二人细数认识的官宦,连邹相都想到了,竟没有合适的人家,眼看东方既白,三春喊来玉郎:“将家里大小事务交待了,带着如烟走吧。” 玉郎一一交待,当说到三日后有一位江州府回来夫人余同知回乡祭祖,特地绕道来访的时候,三春突然来了精神:“等等,余同知?是不是你外婆的远房侄子,八年前曾回来过,那是还是个知县,因母亲当年曾资助过赴考的盘缠,这些年偶有书信来往,每次回乡也要绕道前来。” 玉郎点点头,三春笑道:“天无绝人之路,玉郎不用交待了,该做什么做什么去,担保你和如烟这个月成亲。” 77假象 玉郎和如烟成亲后,延晖带着妻子儿子到了西阳郡时,正是盛夏时节,一家人也没有另置宅院,就住在州府后衙,三春托通判夫人找了两个可靠的婆子,火旺和奶娘跟了来,如此又跟以前一样。 头几日延晖只是到衙门里坐坐,没有什么动静,外界都在打听新任知州如何,听说这知州连个师爷都没有,也没有宅院,又听说知州夫人连个丫鬟都没带来,还是临时找了两个婆子,心里先存了轻慢,看来是没有根基也没有钱财的,说不定之前听说的不过是空穴来风,想想也是,乔世安那样的人物岂是一个通判能扳倒的,应该都是督军的功劳,那督军是相府的女婿,这知州定是将他巴结好了,就占了一份功劳,过几日传言就跟真的一样了,若是有根基有功劳,又怎么会派到这远离国都的西阳郡来。 过几日延晖依例拜见了西阳王,回来的路上三春说道:“这西阳王夫妇也太高高在上了,就是皇后也不若他们这般鼻孔朝天,让我们等了一盏茶才姗姗来迟,进来后又是好一番训导,还把祖上那点事说得比天大,好象没有西阳王家族,就没有大裕王朝,就算我一个无知妇人,都知道先是凤阳王,然后才是东南西北这四个王爷。” 延晖笑道:“这不是要给我下马威吗?这个西阳王称霸西阳郡惯了的,竟然懒得试探,也不绕弯子,就让我事事听他的,言外之意,如若不然就让我打那儿来回那儿去。” 三春趴在他腿上:“西阳王妃头仰得老高,我呢不想示弱,脖子都抻得酸了,给我揉揉......嗯,就是这儿,真舒服......她问我是不是没有贴身丫鬟,我说是,又问我你有几房妾室,听到我说没有,惊得花容失色,说要送我几个青春貌美的丫鬟,一来服侍我,二来给你填房暖床,又得意洋洋跟我说,西阳王有一十二房妾室,怪不得三十多岁,脸色惨白走路打晃,原来是好色所致,你说这个王妃不吃醋,还挺得意,我就不明白了......” 延晖揉着她脖子笑说:“不说他们了,以静制动明察暗访。” 延晖这次将吏部的交待跟三春说得清清楚楚,本来西阳王只是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,可五年前老王爷去世新王袭爵,这新王想要恢复祖宗的威风,拿出世代王爷积累的家底,笼络当地官员,勾搭着多占田地贪腐钱粮,皇上看西阳郡赋税如常,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谁知人心不足,他又拿勾搭贪腐之事胁迫着知州,将兵符交到他手上,皇上得知后,逼迫知州辞官,命延晖前来继任。 三春噘嘴说:“怎么丢到你手上的都是些烫手山芋,这些怎么肯原原本本告诉我?” 延晖手指抚上她的脸颊:“西阳王不同于乔世安,乔世安虽有反心,却有君子之风,西阳王却高高在上毫无道理可讲,我呢,如今势单力孤,要找着西阳王短处,收回兵符没其田产,削弱他的势力,需要三春全力支持我。” 三春点点头:“放心吧, 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。” 延晖笑道:“好,那三春就听王妃的,将那几个丫鬟接到知州后衙,也好迷惑视听。” 三春第二日就派了刘大娘去求王府的管事娘子,午后刘大娘带了四个娇滴滴的女子回来,说是擅长歌舞,三春眼眸一转:“可会舞剑?” 四个女子中为首的回禀道:“王爷是风雅之人,哪里肯让我们舞剑。” 三春笑道:“你们来做什么的,王妃大概跟你们说过,来了我的府上就要听我的,大人爱看剑舞,今日开始就练着,练好了我来验看。” 四位女子就在最僻静的小院子里拿着木剑比划,因为王妃交代过,要伺候好知州大人,否则小心脑袋,既然知州大人喜欢,也只好硬着头皮练了。 如此清静些日子,延晖到了前衙就坐着喝茶,要不就拉通判和主簿下棋,需要升堂就派同知上去,有来问事的均一句话打发:“依旧例酌办。” 既不巡查农耕水利,也没翻看账簿卷宗,底下人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,原来知州大人是个爱清闲的,就又大胆起来。 三春早忘了要学琴棋书画之事,在府衙属官的内眷中走动,慢慢将谁家骄奢谁家简朴谁家重诗文谁家重礼仪都摸透了,回来告诉延晖,延晖不解,三春笑道:“多数人家夫唱妇随,妻子儿女什么样夫君就是什么样,象乔世安那样的实属少数,延晖在衙门中所见,都着了官衣一个摸样,说话又藏着掖着,没有经时经事,难以知道真实性情,将我说的记下,再去查看她们的夫君,看看是不是这个理。” 延晖摸着下巴想了想,一把将三春抱在怀中:“还真是,就如今眼前的几个,通判老实主簿油滑同知随和,正和三春说的对上。” 三春奇怪道:“你不是万事不管的吗?怎么知道他们性情?” 延晖指指脸上,三春一边响亮亲了一下,延晖方笑道:“我拉他们下棋,棋品如人品。” 两人就笑着缠绵在一处,身子交缠着,心也贴得紧紧的,一丝缝隙也无...... 后院中四位女子隔三差五过来请三春过去,三春看了总是皱眉说不好,比不上国都三流舞妓,过了月余,四位女子自认已练得炉火纯青,夜里想去请知州大人,门却从外面反锁,第二日门开了再过去,知州大人却不见,只听到知州夫人和刘大娘说话,知州夫人冷笑着说:“王妃竟然能容忍王爷有十二房姬妾,想想大人任芦洲通判之时,也是有两房妾室的,开头还忍着,后来有一个竟然有了身孕,大人本来只当她是个暖床的,因她肚子里的孩子,对她竟有了几分疼爱,我一气之下......” 三春手在脖子上一切,窗外的人听着她嘴里的咔嚓声不禁一个哆嗦,又听知州夫人笑道:“不过是两个奴仆,想偷偷处死她们,就如碾死两只蚊蝇。” 偷听的人一溜烟回到院子里,对另外三个姐妹说道:“这知州夫人原来奇妒无比,大概是不想得罪王妃,才让我们进来处处为难我们,可叹我们夹在当中,那个也惹不起。” 另一个说道:“我倒觉得这样挺好,每日里好吃好喝的,这个院子又僻静,总比王府中勾心斗角的好,我们就好过一日算一日,王妃追究起来,就说被知州夫人锁在院子里出不去,再到王爷面前哭几声,王妃也不能将我们怎样。” 四位女子安下心来不说,王妃有一日见了三春,问起来她们,三春笑说道:“大人喜爱她们,两个已收了房,一个呢有了身孕,她们总说来看看王妃,我训斥她们,你们什么身份,王妃金尊玉贵,也是你们能见的吗?” 知州大人也从某一日起,下午过半就匆匆回后衙,主簿偷偷打听,原来是后衙有四美,大人惦记得紧。西阳郡大小官员更加放心,各施神通趁着中秋节往后衙送了价值不菲的礼品,知州夫人统统笑纳,暗地里登记造册,将所有物事收拢在一间空屋里,留待以后退回。 如此到了秋赋之时,知州大人贪财好色之名坐实,西阳王笑道:“只要有这两样毛病,还不是随本王捏圆捏扁。” 派了府内主簿拿了奏请军饷的文书来找知州,延晖一笑,没想到头一个等来的是这个,因为兵部惯例,军饷之事需有知州亲自奏请,并附上军中将士花名册,王府主簿将花名册拿了来,延晖只要写个奏折就是,延晖随和一笑笔走龙蛇,眼看着就要盖上大印,又停下了,斟酌说道:“这可是本官头一次写请军饷的折子,万一有差池,再贻笑大方,可有以前几年的,我拿来照着抄写一份。” 这位主簿仗着树大乘凉,这些年在西阳郡说一不二,比府衙里真正的主簿还要狂妄几分,见延晖如此胆小,心里起了鄙视之意,又惦记着府里刚纳的小妾,笑对延晖说道:“以前留底的都在衙门卷宗内,知州大人要不要让师爷过来查找一番。” 延晖心想,在衙门内就好办,看看天色已晚,伸个懒腰说道:“那就明日再说,明日写好定让衙役送到主簿大人案上。” 更鼓敲了子时,巡门的衙役就看见后衙的角门有人打着灯笼过来,忙过去盘问,近了看清楚是知州大人,忙问大人何事,延晖指了指后衙:“刚刚从妾室房中回来,夫人有些不高兴,来前衙歇息会儿。” 衙役心中好笑,脸上也不敢带出来,恭恭敬敬说声大人请,延晖摆摆手,横竖无事,快些睡去吧,今夜之事不可对人言,两位衙役应下睡去了,火旺在那头早捅开铁锁,三春钻了进去,来到卷宗前将士兵花名册逐年看过,一直看到二十年前...... 延晖隐在壁影里,心中好一阵焦灼,他回去后和三春商量,既然卷宗都在衙内,请三春趁着夜色去看看军中账册,三春精于算账,自然能看出端倪,三春痛快应下,待到了角门,猛然想起三春好象没拿算盘,是不是一时慌张给忘了,他正想提醒,两名衙役就过来了,他缠住衙役,火旺从前面高墙跃进,给三春开了大门。 过了一个时辰,衙役梦中听到有人吼叫,急惶惶过来一看,夫人正指着大人:“想到这儿躲清静可没门,今日非得说说清楚,家里都有了四个还不够,又想着纳新,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原配?” 知州大人一看他们过来,忙陪着笑脸央求:“都听夫人的就是,夫人,这更深露重的,我们快些回去吧。” 三春一路数落着,延晖跟在她身后回了后衙,衙役们这才松口气,但愿天亮前知州大人别再被赶出来,也让我们这些人睡个好觉。 延晖进了屋门就问三春:“急死我了,算盘都没带,怎么去查账册,不行改日再去,如今找到地方就好办。” 三春从怀里抽出一个册子给延晖,延晖打开一看傻了眼,也是一本花名册,叹气说道:“三春慌张过头了,这册子上全是姓名,又能看出什么端倪来?” 三春笑笑:“这册子是二十年前的,落了这么一厚层灰,我得洗浴去,你先慢慢看着,定能看出来。” 78名册 延晖拿起花名册一抖,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,好一阵呛咳,三春在屏风后咯咯直笑,延晖笑着进去在脸盆前净了口鼻,转身待要出去,三春背对着他脱了衣衫,一条腿跨进了浴桶中,桶里的水哗啦一声轻响,延晖的心跟着一荡,两大步跨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三春,三春拍拍他手笑道:“盼了这么些日子,如今就要揪住西阳王的小辫子,怎么倒不着急了?” 延晖双手在她胸前揉捏着,脸埋在她肩头说道:“过了好几年,三春的笑声依旧如初嫁时那般清脆爽朗,我每次听到心里就被你这轮小太阳烤得热热的,真好......我来给三春擦洗,过会儿我们一起去看。” 三春要说不,身子已悬空,延晖将她抱在浴桶中,伸手解开她的发髻,乌发倾泻而下,发丝拂在延晖腮边,心头也跟着麻痒起来,手向下探去直到三春双腿间,三春低嗯一声软了身子,靠在桶沿上笑骂道:“还想考考你呢,快去看去,待我洗好了,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。” 延晖手下动着赖着不去,三春轻喘起来,嘴里说着让他走,手却攥紧了他的手臂,从头到脚似有一根看不到的弦,随着延晖双手的动作,渐绷渐紧,紧到极致处忍不住大声呻吟,身子里似乎有什么叫嚣着奔腾着,叫声似乎旋转着不停拔高,到最高处已是嘶哑,绷紧的弦应声而断,浴桶中水珠溅落出来,三春瘫软了四肢攀着延晖手臂小声哼叫着,脑子里一片混沌...... 延晖从她身后挤进浴桶中,捉住她腰提起她身子往桶沿上一搁,直接就挺身而入,因三春因刚到顶峰,接触处湿滑□,一点点抵了进去,三春身子里余波未散,他一进入身子猛然一颤,延晖就觉被她绞得死紧,不由低哑得哼了一声,伏□子趴在三春背上,强烈而快速得肆意撞击,水哗啦啦泼溅出来,直扑在三春脸上,三春眯上眼睛,双手紧捏着桶沿,迸发出快意的叫喊。 延晖在她的叫喊声中动作更加猛烈,手下也肆虐般揉捏着她的双、乳,二人周围的空气似乎着了火,在迷乱和激、情中一切都炙热着沸腾着,三春的叫喊声越来越大,延晖也跟着低哼出来,猛然间双手下滑,紧紧掐在三春大腿根部,又是一阵更激烈的撞击,一股热流喷射在三春体内,延晖的身子往下一滑,搂在三春腰间的手臂一带,三春跌坐在他怀中,紧闭双眼轻喘着满足得叹息:“真好啊,延晖,真好......” 延晖答应着,声音有些低哑懒散,转过她身子,看她面颊酡红双眼半眯,唇舌轻柔得亲吻着她的头发眉眼鼻尖,然后在嘴唇上画着圈得缠绵,三春低低问道:“延晖,我们成亲快六年了,怎么从来没觉得够过?” 延晖带着笑品尝着她,好半天才放开说道:“怎么会够?一辈子都不会够,若是够了,岂不是厌烦了吗?” 三春捧住他脸:“西阳郡的官员几乎都有姬妾,我不许你纳妾,家里连个小丫鬟都没有......” 延晖笑嘻嘻打断她:“你这么泼悍,应付你一个就够难了,再没有劲头去想别的女子......” 说话间腰间被三春掐了一把,低叫一声笑道:“再说三春在房事上大胆热情,小妖精一般,刚刚看着你的光裸的后背,都快流鼻血了,哪里还需要别的女子。” 三春手向下探去,将他的握在掌心,轻轻拉扯着笑道:“延晖竟也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起来。” 延晖轻笑道:“哪里是甜言蜜语,都是真心话。” 小夫妻喁喁低语,抱着对方抚摸着对方,一会儿斗嘴一会儿挨掐,一会儿吻在一处一会儿低喘轻叫,不觉窗外鼓敲三更,延晖先清醒过来,感觉浴桶里残留的水已冰凉,怎么就坐在这水里没想着起来,捉住三春脚掌一看,被水泡得起了皱,慌忙起身拿薄衾裹住三春擦干她身子,放在床上盖了被子低低说声睡吧,又怕三春还要洗浴,这会儿也不好叫人,亲自去厨房烧了热水,待提了回来三春已香甜睡去。 坐在床边轻抚着头发看了好一会儿,才站起身到灯下打开那本册子,不过就是一个个的人名年纪籍贯,看了几页就有些困顿,沏了浓茶喝几口打起精神,接着一页页翻开,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,等三春醒来问她吧,又觉有些丢人,三春能看出来,自己怎么就不能?又从头到尾翻看一遍,依然一无所获,眼看东方既白,实在难耐倦意,自我安慰道,还是问三春吧,我是看不出来,可我家娘子能看出来,别人家娘子就没这个本事,应该骄傲才是,有什么可丢人的。 伸着懒腰来到床边,在三春身边躺下却睡不着,手指拨了拨三春睫毛,犹自睡着动也不动,又去呵她痒痒,三春噘着嘴翻个身继续睡去,手沿着脊背向下停在她臀上,用力捏了两把,三春募得睁开眼睛怒瞪着他,延晖陪着笑脸:“三春,那个册子究竟哪儿不对,我看不出来。” 三春手指头戳在他脑门上,感觉他的手在身下轻轻抚摸着,不由软了下来,娇嗔着说道:“和王府主簿送来的一起看才能看出来,单看一本册子,不过就是些名字。” 说着又闭上了眼睛,延晖抖擞了精神,起身坐到书案前,两本一起翻开,不看则已一看心惊,原来如此,原来军饷就这么被他们吃了,马上提笔上了奏折,有了真凭实据,王爷又如何? 奏折写完附上两本花名册,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,出了门送到火旺手上,嘱咐他一定送到方远手中,转身回来三春还在睡着,延晖压抑不住兴奋,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,没曾想王府的这位主簿如此偷懒,以为二十年前的名册不会有人翻看,竟从上面原样照着抄写人名,留下明显的证据。 此时无比想念方远,若是在芦州,早找他喝酒去了,如今无人可诉,到床前一把捞起三春,抱着转了几个圈,三春在睡梦中就觉天旋地转,惊醒过来紧抱住延晖双肩,叫出声来又捂住了嘴,原来已是天光大亮,气得打了延晖两下:”睡得正香呢,怎么?看明白了?” 延晖抱她坐在腿上,拨弄着她头发说道:“原来如此......” 原来西阳王授命手下虚报军营人数,每年兵士数目都按兵部要求虚增,实则上却在减少,因大裕多年无战事,西阳郡又地处偏僻,兵部并未细察,头两年主簿尚认真编报,即便是假的也是有鼻子有眼,看着兵部军饷按着所请一文不落发下来,这两年大胆起来,要知道编造人名也挺累人的,主簿养尊处优几年下来,有些发懒,就自作聪明想了一个办法,将二十几年前的花名册拿了来,挑着照抄不误,没想到会被三春看出端倪。 虚报兵士数目可以贪占军饷只是其一,其二兵士免征赋税,每年收回春赋秋赋,将这些人头该减免的扣下来,均归了西阳王所有,另外借着建造军营征来的土地,也被西阳王拿来出租给佃农收了租子,又借着扩大军需时不时向民间富户征银征粮,几年下来,西阳王府内充盈,远远超过西阳郡官府银库,依附于西阳王的手下,也跟着富得流油,地方官员为了银子泰半向着他,另一半有些良知的,保持着中立,既不得罪西阳王,也不听命于朝廷去查他贪腐,只是浑浑噩噩盼着朝廷派个不怕死的来对付西阳王,期望扭转西阳郡乾坤。 三春靠在延晖身上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笑说道:“看来这些日子延晖一点也没闲着。” 延晖点点头,又跟三春厮缠在一处,这时奶娘抱着洞生推门进来,绕过屏风笑嘻嘻叫了声夫人,洞生也咯咯笑着朝娘亲伸出手去,三春一声尖叫,奶娘愣愣站住,看着夫人□钻在大人怀里,往常这时候,大人早去衙门了,夫人也该起来临摹大人写的字帖,刚刚洞生哭闹着要找娘亲,她才想也没想推门进来的,今日这是? 延晖先清醒过来,扯过被子裹住了三春,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:“奶娘还请抱着洞生先出去。” 奶娘这才转过身慌忙出去了,绕过屏风腿正磕在卧榻边上,疼得汗都下来了也不敢喊疼,一瘸一拐抱紧洞生,跨门槛时又被绊了一下,磕磕绊绊出了院子,见着刘大娘将洞生往她怀里一塞,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哭起来,刘大娘忙问她出了什么事,奶娘指向夫人院子的方向,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,这怎么能说呢,抚着胸口又哭了几声才说道:“可吓死我了,都是我这个不知死活的,进去也不知道要敲敲门......” 刘大娘听她说得云里雾里,由着她哭过了,将洞生交还给她,待要抬脚去问问夫人可有吩咐,奶娘死死拉住了她,头摇得拨浪鼓一般,刘大娘迟疑间,看见三春笑嘻嘻出来,抱过洞生跟奶娘说道:“奶娘跟我进屋里来,有话要说。” 奶娘进去时,没见着延晖身影,战战兢兢站着,三春看看她笑说道:“奶娘不用惊慌,我们夫妻早起玩闹了会儿,撞见也就撞见了,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我抱会儿洞生,奶娘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。” 奶娘摆着手说道:“夫人,我什么没听到什么没看到,以后再进夫人屋里,一定先敲门。” 说着话跌跌撞撞走了,三春看着她背影,奶娘跟来也有两三个月了,定也想自家孩子和夫君,不如问问她,把夫君和孩子接了来,正好府里也缺人手,洞生也有个伴儿。 79营生 自那日奶娘撞见延晖和三春在房中嬉闹,见了他们两个就象做了亏心事一般,不是红着脸低着头就是飞一般逃开,延晖本就讪讪的,过两日本来淡了,奶娘一这样,他就又都想了起来,也就有些羞惭,看三春没事人一般,悄悄问她:“三春说说,那日倒是奶娘受了惊吓,如今一见着我,手脚都不知往那儿放,躲着她也不行,一日总要去洞生房里几次,她几乎每次都在。” 三春哈哈一笑:“那是你的问题,这男女之事,依我这几年的了悟,就跟吃饭睡觉一样,谁也离不开,隔三差五不做就想,既是人之常情,何必藏着掖着支支吾吾,好像见不得人似的。” 延晖一声咳嗽:“孔圣人也说,食色性也,可理虽如此,毕竟是闺房之乐私密之事,也怪我们那日没有关门。” 三春笑道:“你别管了,我来跟奶娘说。” 延晖去了前衙,三春叫来奶娘详细问了家中境况,上面有一婆母帮忙带着孩子,丈夫给人做佃农维持生计,过得极为艰难,否则也不会舍了自家孩子来做奶娘,三春点点头问她可想孩子,奶娘眼泪掉了下来,三春笑道:“西阳郡眼看要太平了,你们全家都过来帮着我做些事,孩子跟洞生做个伴,将来洞生请了先生,也好一块认字。” 奶娘不相信得看着三春,三春笑道:“我看你为人勤勉老实,日后就跟着我,可好?” 奶娘扑通一声跪下了,三春扶她起来,又叙了会儿家常,临出门时又喊奶娘回来不经意说道:“那日的事,奶娘还放在心上吗?大人那儿本来没什么,可奶娘每次见到大人惊慌失措,闹得大人倒老大不好意思。” 奶娘张了张嘴脸说罪过,红着脸说:“都怪我没见识,都怪我......” 以后奶娘再见了延晖,就依三春说的,眼睛望着别处,手里忙着活计,慢慢的那天的事才淡了,三春自那日后,总不忘提醒延晖关门,延晖捏着她脸笑道:“你心里没有说的那么不在意吧?也害羞了吧?” 三春拧他一把笑道:“你说呢?那日脱光了的是我,你可是衣衫整齐,既被撞上了,只能想开些。” 延晖更是爱煞她的性子,瞧着她修眉杏眼就直了眼睛,抱住她感叹:“我家三春长相娇美不说,性子更是讨人喜爱。” 夫妻二人说笑缠绵不提,过几日兵部尚书亲自带一支精锐队伍夜里来了西阳,天不亮到了校场,集结号声吹响,傅山亲自登上点将台,拿出花名册点卯,几名将军心知肚明,待要拔剑又忌惮对方身份,西阳王不在场无人出头,犹豫时腰间已经被人抵住,果然花名册前半部没有问题,后半部点卯再无人答应,校场上只有傅山洪亮的声音。 待西阳王得信赶来,西阳军中将领已换,府中属官悉数羁押,西阳府衙众官员眼睛盯着脚尖,簇拥着裴知州,不认识他一般,西阳王自知大势已去,冷眼看向傅山,哪知傅山和裴知州过来毕恭毕敬行了大礼,府衙内官员呆愣着,傅山和延晖都起来了,他们才懵懂着跪下。 西阳王心中一松,看来皇上没想赶尽杀绝,冷着面孔摆出王爷的威风上了车驾,回王府去了,在府门口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四位美人,一见他娇声哭喊道:“知州夫人将我们送回来了,王爷,我们尚是清白之身,请王爷为我们做主。” ...... 傅山在府衙用过饭,带领人马押着囚犯离去,延晖送别回来,兴奋得搓着手对三春说:“没想到朝廷如此雷厉风行,这次如此顺利,多亏了三春。” 三春笑道:“延晖觉得皇上会怎么处置西阳王?” 延晖笑道:“还用问吗?剥夺财物田产,削爵为民,不取他性命不让他下狱已经是皇上仁慈。” 三春摇头:“傅大人一口一个王爷,你也不想想。” 延晖挠挠头:“对啊,刚刚在校场,西阳王一看大势已去,脸就更白了,谁知傅大人笑着迎过去,行了跪拜大礼,我也慌忙跟了过去。” 三春点点头:“看来这朝堂政事跟做生意也差不多,西阳王祖上既然对社稷有大功,皇上就不能赶尽杀绝,再说西阳王府和其他几位王爷盘根错节互为姻亲,动了他一个,难免冷了其他人的心。” 延晖点点头:“这叫牵一发而动全身。还有就是这些王府如今并没有颓势到将倾的地步,在地方上依然受百姓敬仰拥戴,所以皇上只能是削了兵权,给他们田产俸禄,让他们做闲散王爷。只有南阳王容安因抗倭有功,如今兵权在握,就连凤阳王当年也主动交出号令军队的护虎符。对了,凤冕就是原来的凤阳王之子。” 三春笑道:“怪不得,那样人物。” 延晖一笑拉起她手,两人一起去看洞生睡下没有。 果不其然,圣旨很快到了西阳王府,皇上念西阳王祖上功在社稷,对西阳王之过既往不咎,吞没田产财物算做赏赐,罚俸三年以示警戒,并令西阳王出资为西阳郡修桥铺路补偿百姓,西阳王独霸西阳郡的局面一夕扭转。 延晖听着宣旨官沙哑的声音,眼睛盯着地面,仿佛三春冲他盈盈而笑,竟被她说中了,看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三春若是男儿,定然能有一番作为,众人已接旨起身,就看到知州大人还跪着盯着地面傻笑,西阳王气得鼻子都有些歪,这也太得意忘形了些,别忘了本王还是王爷,你不过一个五品官,以为夺了本王的权柄,就不顾场合得耻笑本王...... 通判忙过来扶起延晖,在他耳朵边说了句什么,延晖起来看西阳王恨恨盯着他,淡淡笑了笑说声走吧,既然敢扳倒你,就不怕树敌。 三春没料到今日延晖回来的早,没来得及收起临摹的字帖,延晖抢过来一看亮了眼眸:“三春这字如今竟有模有样了,不错。” 三春高兴问道:“真的吗?每日一闲下来,我就苦练,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。” 延晖看着她笑道:“不过三春若是觉得辛苦,大可不必做这些,人都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,不可能样样精通,三春还是发挥所长......” 三春笑嘻嘻说道:“确实是辛苦,不过能有长进还是高兴的,活到老学到老,总能学会新东西才好,延晖让我发挥所长,我想好了,以玉郎的名义开几家店铺,我来经营可好?” 延晖迟疑一下点点头,三春笑道:“放心,绝对是老实生意人,不仗知州大人的权势,也不会逃避赋税捐纳。” 延晖笑道:“你高兴就好。” 三春忙碌几个月,进入腊月时头一家店铺开张,店内一应年货琳琅满目,二十三小年夜,三春拿出贴身小算盘,噼里啪啦半个时辰,眉开眼笑对延晖说道:“已经回了本。” 延晖笑起来,第二日一早终忍不住问道:“我的俸禄足够了,本来那日说的让三春发挥所长,是想让你隔一个月帮我查一下钱粮主簿的账册,谁知三春想的是开店。” 三春愣了愣笑道:“看来我们想岔了,查账册是衙门里的事,怎么好让我插手,延晖的想法不妥。” 延晖沉吟着,三春说的有理,三春又说道:“人无远虑必有近忧,我们还是两条腿走路,做官的俸禄虽够,可是若有一日不做官了呢?你看几月前王府里那些属官还得意扬扬,如今呢?却成了阶下囚。” 延晖笑道:“三春多虑了,我做官但求心安,绝不对贪腐也不会越矩。” 三春梳好发髻,延晖过去挑了一支簪为她戴上,在镜中看着说挺好,三春拿过一面小镜子两面看着,笑笑说道:“可是官场复杂,就算你两袖清风,难免被他人连累,到时若不能明哲保身,我们尚有安身立命的营生。” 延晖也就接受了,一家人回了太康过年,年后三春又开一家店铺,在富户居多的街角开一家成衣店铺,还附带些胭脂香粉,小儿鞋帽衣裤,有一日延晖坐轿路过,特意打开轿帘望了一眼,里面光顾的人很多,放下轿帘一笑,看来经商真是三春所长,洞生是长子将来要入仕,最好让三春再生个儿子跟她学生意经。 过几日洞生满一周岁,抓周时三春特意放了自己心爱的算盘,谁知洞生看也不看,向着一支毛笔爬去,延晖高兴得嘴都快咧到耳根,三春白他一眼,再一看,洞生已抓起一盒胭脂,兴奋得摇啊摇,延晖和三春齐齐跑了过去,互相指责:“怎么竟然有一盒胭脂?” 奶娘在旁边说道:“是大人那日逗小少爷玩儿,拿的这盒胭脂,刚刚就在桌角,谁也没注意到,谁知小少爷一眼就看见了。” 三春一叉腰,对延晖吼道:“你竟然拿胭脂逗洞生,难不成让他长大象凤冕那样吗?” 延晖嘟囔道:“那个盒子不是好看吗?再说了,象凤冕你那样有什么不好,风流倜傥快意江湖。” 三春一听展了眉眼:“也是,方远跟他交情不错,让他求凤冕让洞生拜师可好?”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,相对傻笑一阵,过去抱起洞生齐说:“乖儿子,真有出息......” 80教子 给方远去信说了洞生拜师之事,方远和邹丹先是惊诧,后也释然,延晖的性子包容一切,三春又出乎意料,凤冕的言行按世俗看,自然是放浪形骸,可大千世界里庸庸碌碌的众生,那个心里都有抛开一切快意江湖的梦境,只是凤冕行踪不定,他的父母不知隐居何方,方远想来想去,不能辜负老友所托,吩咐人送信到驿站,写明交到凤冕之叔凤阳王手上。 凤冕没等到,凤阳王倒是亲自修书一封,说是凤冕为了躲避一桩婚事,不知去向何方,大概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,方远将信转给延晖和三春,二人只能暂时作罢。 延晖因扳倒西阳王,在西阳郡令行畅顺,属官办事惟恐不力,百姓拥护爱戴,知人善用以图清闲做官,三春的两家店铺都回了本,也就放心交给掌柜经营,把心思放在教养洞生上,一岁零两个月给洞生断了奶,延晖听着洞生哭得声嘶力竭,心里猫抓一般,可三春说得有理:“不断奶的孩子是长不大的,都一岁多了,牙都长出来十几颗,该好好吃饭了,再说了,西边高原上的民族勇猛彪悍,听说打小喝牦牛奶,已经和那边来的商人说好了,给我们带几头牦牛来。” 洞生哭得力竭终于睡着,延晖听到止了哭声,忙过去看,坐在床边看着小小的人儿,睡梦中犹扁着嘴不时抽泣几声,延晖心都疼得抽在了一处,看三春的眼光就有些凌厉,说话也有些恶声恶气,三春不理他,看洞生睡实了起身要走,延晖抱起洞生执拗说道:“没了奶吃,再让孩子一个人睡,孤孤单单的,不行,今夜跟我们睡。” 也不管三春答应不答应,抱起就回了屋中,睡到夜半,洞生的头拱啊拱的,拱开三春衣衫,小手捏住娘亲一边乳/头,小嘴凑向另一边,用力吸吮几下但没有乳汁,失望得哇哇大哭,延晖和三春惊醒,手忙脚乱哄劝,三春埋怨延晖,延晖抱起洞生去了书房。 第二日夜里洞生还是哇哇大哭,延晖又皱了眉头,三春明明说哭一夜就好,抓心挠肝的把奶娘请了来,三春蹙了眉头:“你可知让他一时高兴,昨夜折腾一夜可就白折腾了,孩子越大断奶越难,过几个月哭得次数更多。” 延晖只能作罢,洞生哭了三日总算成功断奶,延晖阴沉的脸也乌云转晴,三春靠在卧榻上,看延晖抱着洞生逗哄,长吁一口气,延晖对孩子如此心软,看来自家只能是严母慈父了,日后延晖就做洞生一个大玩伴,自己呢,少不得黑着脸多教导他。 正想着,洞生开口奶声奶气叫了声爹,延晖高兴得跳起来,问三春听到没有,三春愣怔着,过一会儿眼泪就下来了,延晖忙出去将洞生交给奶娘,回身抱着三春哄劝,三春抽抽嗒嗒说道:“那个孩子不是先开口叫娘,他怎么就先叫的爹,算起来,你总在衙门,我陪他的日子比你多了多少倍,这个小没良心的,不就是力主给他断奶了吗......” 延晖几日来对三春的怨气烟消云散,哄着三春出了一声冷汗,因这几日听洞生不住口的牙牙学语,奶娘说很快就要说话了,三春呢因给洞生断奶,自己又总跟她唱反调,一个人独自咬牙撑着,没有闲暇和洞生玩儿,延晖呢,觉得儿子可怜,从早到晚抱着安慰,不停重复着教他喊爹,结果今日洞生玩着玩着就脱口而出。 延晖想了想,三春那么伤心,大丈夫敢作敢当,就一五一十招认了,三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,朝着他扑了过来,没头没脑又打又拧又掐,嘴里说道:“早几日就说好了的,就怕你心疼,你都拍着胸脯答应了的,结果你临时变卦,跟我黑着脸,奶娘也总哀怨看着我,洞生又总是哭,哭得那么伤心,我一个人顶着,跟全家人为敌,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,这眼看端了奶,好不容易松口气,你又来这么一出,成心往我心里伤口上撒盐,我就不疼儿子吗?我也是为了他好......” 延晖由着她发泄,也不争辩也不喊疼,听三春说一个人顶着,原来她也是于心不忍,只是更能坚持罢了,心里愧疚不已,捂着脸任由三春发泄,要不脸上多几道红印,明日无法去衙门见人,三春直到精疲力尽才住了手停了嘴,趴在延晖身上睡了过去。 夜里说着话恩爱缠绵了两回,才笑着相拥睡去,第二日一早,洞生过来连叫了几声娘,三春心花怒放,因洞生断奶引起的种种不快随风逝去。消停几日后,三春看奶娘弯腰扶着洞生学走路,累得额角冒汗,心想都扶着两三个月了,都能站得稳稳当当的,怎么还是撒不开手,如此下去多时才能学会走路,趁着奶娘出门,扶洞生学走路时渐渐撒开手,洞生跌跌撞撞一步三步五步,慢慢就离了人,自己也兴奋不已,谁想扶他他就哭。 延晖从衙门回来自然高兴,可看到洞生额角青色的鼓包心里又是一阵抽搐,可想起夜里跟三春许诺过,日后教导洞生,她说了算,也只能按下作罢。 十几日后洞生走得稳稳当当了,奶娘的儿子比他稍大些,两个孩子常常手拉手在胡同里玩儿,全身上下跟泥猴一般,三春从来不管,只要勤洗漱勤换衣即可,稍大些就停了喂饭,让他自己吃,常常是碗里碗外桌上桌下两个腮帮都是饭菜,延晖看着皱眉,是不是太脏了些,三春只说由他。 奶娘的儿子叫做明玉,单听名字总有人将他当做是知州公子,当洞生是仆人之子,三春总也不以为意,洞生有时候跟明玉厮混着不愿意回去,就在奶娘家的小院子里吃粗茶淡饭,夜里跟明玉挤一张小床,三春也随他。 奶娘有时候总说:“这样不分尊卑上下可如何是好?” 三春笑道:“就得让他从小知道民生疾苦,别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,从而养出一个纨绔来。” 延晖也点头称是,说再大些每年春耕秋收时送回太康乡下去,跟着他伯父耕田,三春连声说是,奶娘也不明白,别人家娇养孩子还来不及,这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怎么还让孩子找罪受。 岁月悠然而过,洞生两岁生日时,盛盛已快三岁,万年早早为他请了先生,方远和邹丹的千金半岁,方远把女儿宠上了天,玉郎来信,如烟有了身孕,因喜事连连,夫妻二人夜里甜蜜厮缠,未几,三春又有了身孕。 延晖怕三春累着,张罗这要请个先生来,三春摇摇头:“不过才两岁,早早认字就拘了性子,就随心所欲疯玩吧,让奶娘两口子多盯着,保得安全就是。” 洞生随性随情,性子疯野率真,跌倒了爬起来从来不哭,自己能做的事就不假手他人,敢和高自己一头的孩子打架,明玉本比他大两个月,他却把明玉当弟弟一般护着,只要是女子,无论年老年幼,他都以男子汉姿态让着体贴着。 两岁半时,方远和邹丹带着刚过周岁的女儿玲珑来访,洞生一见玲珑就冲了过去,搂着亲了玲珑一脸口水,玲珑咧嘴要哭,洞生一把抱起她嘀嘀咕咕哄劝,旁边的大人开怀大笑,一来二去玲珑跟他熟了,粘着他不放,夜里非要睡在洞生屋里,天快亮时一泡尿湿了半张床,洞生几声大叫,惊醒了整个知府后衙的人。 待众人赶过来,洞生已将玲珑抱到床褥干着的那半边,自己的被子给玲珑盖,坐在凳子上裹着衣服嘟囔:“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,竟然还尿床,那尿那么多,整张床都快淹了。” 方远和邹丹好一阵感动,认定了洞生这个未来女婿,三春死活不同意订亲,还是那句话:“等孩子们长大了,若是情投意合,自然是可以,若是都另外有了心上人,岂不是造孽吗?” 延晖也骄傲说道:“喜欢我们洞生的小姑娘多了,我们洞生如今一到了街上,身后总是簇拥着一大帮小姑娘,比他大的比他小的都赶着叫洞生哥。” 方远瞪他一眼,搂过邹丹的腰:“瞧他得意的,走,我们回去也生一个儿子,今夜就开始努力。” 邹丹红了脸,延晖笑道:“我也喜爱玲珑,也盼着三春肚子里是个女儿。” 邹丹端详着三春的肚子:“不过才六个月,怎么看着快生了似得,说不定是双胞胎。” 延晖一咧嘴,方远哈哈笑道:“老天保佑三春生一对双胞胎儿子。” 延晖一皱眉,方远已跳出门去,延晖追了出去,外面传来两个人孩子一般的打斗声,刘大娘帮着洞生换好了床褥,三春和邹丹关上门来到院中,笑呵呵看着庭院中打闹的两个人。 81千金 邹丹一家走后不到一个月,万年和素素带着盛盛来小住,盛盛小大人一般斯文有礼,被洞生招惹得哭了两次,素素笑话儿子:“还比洞生高一个头呢,怎么就被欺负成了这样,早早拘在书房里拘成了小夫子。” 盛盛气得脸都红了:“玲珑明明是我的妹妹,洞生非跟我争。” 万年笑道:“天生的性子,好静不喜动,只喜欢下棋听书,得追着赶着才肯出去玩一会儿。” 延晖看着盛盛:“我看挺好,一人一个造化,强求不来,盛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。” 三春打趣道:“是啊,据说延晖小时候就这样。” 四个大人说完了也就过去了,盛盛性子执拗倔强,记在了心里,没过几日跟着洞生比试上了,不就是淘气吗?我也会。爬树掏鸟窝,小河摸鱼捉虾都不过瘾,竟直接拿树杈挑了马蜂窝,他带着洞生明玉被马蜂追着,一路鬼哭狼嚎跑回来,仆人们忙着往外赶追来的马蜂,三对爹娘跑过来,各自抱着自家孩子搬着脸看,因盛盛是始作俑者,被蛰得最厉害,郎中赶到时,脸已肿得透亮,洞生其次,眼皮耳垂嘴唇都肿了老高,犹不忘指着盛盛瓮声瓮气得嘲笑:“盛盛哥哥变成了猪头,还是个胖猪头。” 明玉因没敢凑近,蛰得最轻,也鼓了几个包,郎中开好药方,火旺忙去抓药,郎中耐心细致逐个挑出蜂刺,挑的过程中三个小家伙自然扯皮带肉得疼,盛盛眼泪下来了却着不肯哭出声,明玉早就连哭带喊,洞生刚一咧嘴,三春一个眼风扫过去:“自己闯的祸,还好意思哭?” 洞生就红着眼圈咬紧了牙关,好不容易拔完,犹不服气指着盛盛道:“是盛盛哥哥带的头。” 三春厉声道:“盛盛逼着你去的?还是自己愿意跟去的?” 洞生就不说话了,延晖到底心疼,搂过叮嘱了几句,素素扬手要揍盛盛,万年护着不让,指指盛盛的脸:“都肿成这样了,再挨打,这么小人哪里招架得住?” 素素不说话了,如此闹得沸反盈天,就差烧了屋子,离别时三个小家伙谁也舍不得谁,依依不舍送走了又送回来,折腾几次万年一家才回了宏源,不曾想盛盛整日疯玩疯闹再收不住性子,闹着还要到西阳郡找洞生去。素素背着万年狠打了几次,又乖乖回书房去了,素素盯着时就认真读书写字,趁着她不备不是捉弄先生就是溜出去胡闹。 素素本要好好管束他,谁知又怀上了,三春接到她的书信,看着不停得笑,素素在信中嘱咐说她肚子太大了些,万不能吃得多又犯懒,要不生的时候该遭罪了,三春本就勤快好动,听了素素的话,更是节制饮食勤于走动,只是延晖不肯节制,夜里馋嘴猫一般,说她大着肚子更是迷人魂魄,到了八个月头上,夜里用童子拜观音姿势也不行了,摩挲着肚子兴叹:“说不定真是两个呢,也太大了些。” 这日延晖从衙门回来,看三春双手护着大肚子在后花园走动,心疼得让她躺着去,三春一边走着一边说:“忘了你在山洞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了?我还好好的呢,你都快先快死过去了。还笑话万年,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,方远更可笑,听邹丹说,他愣是推开叶夫人和邹夫人,施展他的功夫冲进产房里去了,事后被邹夫人好一顿骂,叶夫人心疼儿子,差点敢邹夫人吵起来,邹夫人就冲她摆相国夫人的威风,好好一对亲家母孩子一般翻了脸,可又忍不住去看玲珑,去了又抢着抱,抢着抢着就笑着互相打趣,也就好了......” 延晖跟在身后直笑,过一会郎中依例过来诊脉,延晖依然问会不会是双胞胎,郎中捻着胡子沉吟半晌才说:“按着两个做准备吧,产婆也是。” 延晖紧张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,搓着手一会儿说两边的娘亲怎么都没到,一会儿又说身边这些人都不够机灵,也不知可靠不可靠,要是魏大娘和小双在就好了,一会儿又说这西阳郡好的产婆请上十个八个,奶娘也要请两个才是...... 三春看他在地上转圈,笑骂道:“你绕得我直眼晕,我还想躺一会儿呢。” 延晖忙停下来,可是又坐不住,起身向门外走去,三春问他做什么,他回头笑笑说道:“到院子里转圈去。” 三春刚合上眼,他又在门外探头问道:“那小衣服小鞋帽是不是也要两套?” 三春懒懒笑道:“自然了,男女各一套嘛。” 延晖忙说道:“不行不行,男女各两套,这样无论如何都能有衣服穿,这就吩咐人去。” 三春喊住他:“回来回来,两边的娘亲也都会预备的,过几日就都来了,哪里用得着你操心这些,到时候少添乱就阿弥陀佛了。” 延晖过来捏着她的腿,说是有些肿,又握着脚看看说好像大了些,手掌量着手指头就在脚心轻轻划拉,三春缩着说痒,延晖偏抓住不放,抓挠着问道:“什么叫做少添乱就阿弥陀佛,我就那么没用,这次你可看好了,你生的时候我镇定自若指挥众人。” 三春呵呵笑着说:“痒......信你就是,做官都能做得有声有色,如今西阳郡大小官员,那个见了你不是毕恭毕敬的,就连西阳王见了你都绕着走,这样的人物,还能怕女人生孩子吗?” 延晖心里受用,给自己打足了勇气,到时候一定要镇定,一定要镇定...... 时令进入十一月,州府后衙住满了人,裴老娘陶家二老月余前前后脚到来,四个接生婆带着下手严阵以待,一个郎中带着徒弟住了进来,三日前找好的两位奶娘也都静静待命,延晖每日去衙门露个脸就回来,就连洞生也安静许多,跟着明玉住在奶娘院子里,谁知过了郎中说的日子,三春的肚子却不见动静,众人夜里也不敢睡踏实,延晖看一个个熬得眼圈通红,问了三春肚子可疼,三春摇摇头,延晖镇静自若吩咐:“都睡去,睡去,我守着,一旦有动静,再起来。” 众人都不敢脱衣,皆和衣而卧,过了夜半静静飘起小雪来,静寂的夜里,三春从睡梦中惊醒,肚子缩着疼,疼一会儿缓一会儿,身边延晖睡得正香,三春往他身边靠了靠,知道还要疼几个时辰,大家这些日子都太过紧张,好好睡一觉也好,转头看着窗外,雪光映照进来,似乎能听到雪落的声音...... 延晖醒来时,三春正半躺着笑看着他,静静说道:“延晖,身下刚刚破水了。” 延晖掀起被子一看,三春身下已有些湿,抖着手冲到门口,拉开门闩哗啦啦好一阵乱想,三春一阵疼过去,笑道:“往里拉,不是往外推。” 延晖这才冲出去大叫道:“快来人,夫人要生了,快来人......” 火旺机警,头一个听见,按约定敲起了锣,三春听着延晖比锣声还要响亮的喊声,看着他张皇的背影抿唇笑了,似乎从未听过他讲话这么大声,夹杂着慌乱无措,他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吗? 众人都冲进了院子,接生婆们经验丰富,净了手又烫了毛巾捂热乎了,将三春抬到暖阁里,手下几个人守在门口,哪个都不许进去,人多了添乱,三个老人坐在暖阁外等着,洞生早被奶娘带得远远的,延晖在院子里脚步不停,不一会儿雪地里就多了几圈脚印。 三春喊疼的声音大了起来,一声声拔高着,延晖的心跟着一点点往上提,就觉脑袋发涨心怦怦跳个不停,双腿一软,就地蹲下撮起一捧雪往脸上搓去,脸上冰凉凉的,才觉清明了些,随着三春一声大喊,屋子里响起嘹亮的啼哭声,就听到有人喊道:“贺喜大人和夫人,是位公子。” 众人起身要进屋,屋里又说道:“等等,还有一个。” 延晖握紧了拳头侧耳听着,心里想,再来一个女儿,再不让三春生了,再不让了......过一会儿三春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大喊,又是一阵嘹亮的啼哭,又有人喊道:“贺喜大人和夫人,是两位公子。” 三位老人急慌慌要进去看两位小孙子,延晖蹲在雪地上,既然是儿子的命,女儿不要也罢,总之三春不能再生了,就算她抗的住,我这命已吓去半条,迈步往里走时,就听见三春又喊起疼来,众人吓一跳,接生婆忙请郎中进去,都生了又喊疼,万一是大出血可就不好了,延晖刚落回去的心又提了老高,推开众人就要往里冲,听到三春强硬说道:“不用郎中,还有一个,你们快看看......” 几位接生婆迟疑着不动,怎么可能,这辈子没见过一胎三个的,还是坚持让郎中进来,三春轻喘着:“还有一个,延晖......” 延晖堵在门口稳住心神,沉着脸摆出官威吩咐:“听夫人的,快去看看,若有差池,拿你们试问。” 接生婆慌忙过去低头伸手,过一会儿嚷起来:“老天爷,果真是......果真是三个,就快露头了,夫人再用力,坚持啊,再用力......” 三春笑起来,本消弭的力气又回来了,竟然是三个,她喊疼的声音又大起来,又开始拔高,慌乱中谁也没有想起让延晖回避,延晖扶着门框,眼睁睁看着先是出来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头颅,然后是小小的身子,接生婆抱起来往腿间一看,小家伙哭起来,哭声细细的,小猫一般,延晖心里柔软得渗了水一般,听到有人说声:“贺喜大人和夫人,是位千金。” 延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将女儿托在手掌心,小心翼翼捧到三春面前笑道:“三春,是女儿,咱们的女儿。” 三春瞪他一眼,指指另外两个襁褓,虚弱说声不许偏心,就昏睡了过去...... 82皇商 州府后衙一下子多了三个小家伙,一个哭另两个也跟着哭,他们一哭洞生就分外着急,屋里屋外喊了这个喊那个,喊大家都来哄孩子,老二老三长得一模一样,女儿就不同,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起生出来的,清秀纤细楚楚可怜,延晖捧在掌心里,看着院子里铺满白雪,就取名叫做初雪,然后才给两个儿子取名,本想文雅一些,可又怕洞生委屈,索性看了五行八字,老二缺水就叫水生,老三缺金就叫金生。 三春醒来后,延晖正坐在床沿,两手撑在她身子两侧,正好把棉被捂得严严实实,俯身看着她,眼神十二分复杂,柔情感激心疼宠溺呵护焦虑,又夹杂着丝丝欢喜,三春半睁着双眼回望着他,没有说话,只是一一品尝咂摸着他双眸中的情感,延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,轻柔得摩挲着,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:“辛苦三春了,这下我们有了四个儿女,三春答应我,以后就不生了,有这四个足够。” 三春出乎意料乖顺点头:“都听延晖的,这辈子没这么累过,全身骨头都软了,不过一下子多了三个,再累也值了。” 延晖笑起来,他的三春总是那么乐观坦荡快乐,万事总会想到好处,就如一尾鱼一般,总是活泼泼得欢快得跳动着,不知疲倦不会厌烦,让性子有些温吞的他,总能感受到生活的热烈奔放他的嘴唇贴在她脸上,喃喃道:“跟三春在一起真好啊,真好” 三春伸手搂住他脖颈,也不知他怎么又犯了酸气,只是他说到了她的心坎里,笑说道:“我跟延晖在一起也是一样。” 两人相拥着忘了今夕何夕,直到屋外有人说老夫人煮了夫人最爱吃的鸡蛋面条,才不舍分开,延晖端了托盘进来,扶三春靠坐着,一点点喂她吃,三春吃了两大碗才说饱了,延晖笑说给孩子取好了名字,三春对两个儿子的名字连声说好,只是女儿的有些犹疑:“初雪,听着太纤弱了些,不如叫晴雪吧。” 延晖笑道:“好,就依三春。” 三个孩子中,晴雪身子最弱,三春决意亲自喂养,裴老娘和陶家二老看着三个孩子也舍不得走,一直到过了春节。三个小家伙百日后,天气转暖,每次出去玩耍都浩浩荡荡惹人围观,快半岁时,晴雪因全家上下精心养护,反而长得比两个哥哥更欢实,笑声更爽朗,经常伸出小手去抓两个哥哥的脸,两个哥哥常常被她吓哭。 又是一个寒来暑往,三个孩子都蹒跚学步,三春的店铺又开了几家,因生意兴隆引得同行眼红,有人察知是知州夫人在幕后掌管,在西阳郡散步消息,店铺生意却更加红火,消息传到西阳王耳朵里,不由一声冷笑,好啊,这个裴知州既不贪财又不好色,紧盯了三年也从不贪墨,却原来纵容家眷做了官商,总算让本王揪住他的尾巴,可以一雪当年的奇耻大辱。 因是亲王密折,直接就呈到了御案前,皇上一看皱了眉头,本来极为看好这位裴知州,当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派他到了芦州,没曾想一介书生在乔世安之事上立了大功,后又让他到西阳郡,也是大有作为,不到半年就扳倒了西阳王,这几年经过他的治理,西阳郡兵强马壮足以捍卫西部边境,百姓富足安乐提起裴知州都竖大拇指。 至于这裴夫人性子强悍,裴知州极为惧内也偶有耳闻,西阳王老实了几年,这次胆敢上密折,定是言之有据,皇上提起朱笔,待要御批令吏部彻查,皇后走了进来眉头紧蹙,皇上看向她,她坐下来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皇上,太子妃今日早产了,孩子虽已成形,可是” 皇上一声叹息,起身拍拍皇后的肩:“独孤家在子嗣上向来艰难,即便有了也是短命,朕已经快近知天命之年,在独孤一族中也算高寿,逸儿自小体弱,能有一个小公主已是造化。” 皇后呆坐着,太子因年幼时随着他们战乱奔走体质虚弱,虽经后天调养却是落下病根,成亲后太子妃一直很难受孕,皇后主张为太子广纳姬妾,正好慕容非离到来,为太子夫妇诊脉后笑说道:“麦宁,听我一句劝,问题在太子身上,若再纳姬妾,纵欲伤身更是难以有子嗣,所以” 二皇子又痴恋凤林岐之女凤音,随着凤家四处云游,几年不见回来,皇后眼泪流下来:“若是这锦绣江山后继无人,岂不是你我的罪孽,上次能有小孙女,我想来想去,是因芦州裴通判的夫人送来一副”天王送子图“,我命人挂在东宫,果真天王护佑,不到一个月太子妃就怀上了。” 芦州裴通判,皇上扫一眼御案上的奏折,皇后又说道:“说起这位裴通判,如今是西阳郡知州,几日前相国夫人去探望太子妃,说笑时提到一年前裴夫人竟然一胎三子,添了两儿一女,若不是顾着君臣有别,真想召她进宫来仔细问问,说不定她是我们的福星,借个偏方能让太子妃再填儿女。” 皇上看皇后鬓边添了几丝银白,阳光照进来,眼角竟有了两丝细纹,想起年少时在草原上的时光,虽说接近她另有目的,不过一眼看到那个红衣明眸的少女,心中惊艳着确实有些喜欢,又想到后来自己离开矜鹏再无消息,她一个人生下儿子,再见时儿子已经会叫爹了,说起来儿子身子孱弱,也怪自己忙于征战,对他照顾不周,心中一时愧疚,低低说道:“宁儿如今正好有事相询于裴夫人,宁儿可下到懿旨宣她进宫。” 皇后心中一颤,宁儿,自从揭破他的目的,他再未如此叫过,对她冷淡十年,后来不知怎么待她好起来,却也总能感到他的疏离,她抬起头来,皇上过来拭去她的泪水,轻抚着她双肩,想要说什么,麦宁靠在他怀中已是泣不成声,皇上一叹抱她更紧了些,想说的话终是没说出口。 过几日,三春接到懿旨,带着四个儿女往国都而去,延晖在城外送了又送,千叮咛万嘱咐,最近几月他已有风闻,本朝律法明令禁止五品以上官员子侄从商,以免官商勾结,却没有对官员内眷有何交待,是啊,定律法的人又怎能想到会有一个陶三春,放着知州夫人清闲日子不过,偏生要开店铺,偏生弱质女流又能将生意越做越大。 于这些事上,三春自然都听延晖的,延晖又说:“既然是皇后下懿旨,又指明让你带着儿女,而不是皇上下旨吏部究办于我,此事就好办,还有很大余地,怎么跟皇后周旋,我是帮不上忙,就全看三春的,不过三春别忧心,大不了我辞官不做,你就放心开你的店铺,行商也没什么不好。三春赚足了银子,我就读书下棋,日子岂不逍遥?” 三春看他笑嘻嘻云淡风轻的样子,知道他总是先想着自己,不由鼻子一酸,看来三年前自己要开店铺,他已料到会有今日之险,却二话没说表示支持,唉,这个看着温文尔雅的男人,胸中却能装下江河,心里学着他冒一句酸词,得夫如此夫复何求?只是不能委屈了他的才能,若是不能允许内眷经商,自己就关闭所有店铺,一心陪着延晖,让他充分施展才能实现抱负。 三春到了国都,住在方远和邹丹府上,又去拜见了邹相和邹夫人,邹夫人得知她要见皇后,心里担忧不已,也不怕皇后怪罪,执意要陪着去,邹丹笑说:“我小时候颇得皇后喜爱,也一起去。” 谁知到了皇后寝宫,内侍只许三春和孩子进去,邹夫人和邹丹在外焦躁等着,三春进去行了大礼,皇后笑说道:“起来吧,也没什么,只是想见见这传闻中的一胎三子。” 三个小家伙在洞生示意下异常安静,皇后命宫女牵了他们的小手到了近前,一个个看过去,粉雕玉砌的,虽不说话,眼珠都滴溜溜乱转着四处打量,挨个问了叫什么名字,命人打了赏,笑着问了几句话,三春被赐了座,在旁看着皇后,怎么都觉得她看向自己孩子的眼光里,满满的都是眼馋。 洞生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无趣,急中生智说道:“娘亲,我要尿尿。” 另外三个小家伙群起响应,皇后笑着命人带他们下去,屋里就剩了她和三春,细细询问她怎么怀的这三胞胎,三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,又问她平日吃些什么,裴知州吃些什么,问不出来也就不再绕弯子,直接问多长时间同房一次,同房时都喜在什么地方,用什么姿势,三春被问得额头冒汗,一握拳头大着胆子说道:“皇后问臣妾这些,究竟是为了什么,臣妾心里直发毛,这些私密之事,臣妾当着皇后的面实在是说不出口。” 皇后一叹:“就直说了吧,太子子嗣艰难,成亲十载只添了一个小公主,二皇子又闹着不肯娶亲,唉” 三春斟酌着:“听说慕容山庄的神医精于妇科” 皇后又是叹气:“也请他来过,说是无能为力。” 三春心想,神医都无能为力,我又能有法子吗?只能应付着胡乱说道:“依臣妾看来,夫妻二人情感亲密,双方心情轻松愉快才好受孕。” 皇后半天没有说话,也是啊,自从太子成亲三载,太子妃没有身孕,自己没少逼着他们吃药,甚至几时同房都有专人看管,太子性子散淡,还没什么,太子妃迫于压力终日愁苦,这次怀上后万般小心,吃什么用什么都要斟酌,怕腹中孩子有个闪失,终日动都不敢动 三春正心中忐忑,听到皇后笑道:“裴夫人说的有理,看来是我太过心急,这叫欲速则不达,这就下令让他们到江南行宫去,带上几个心腹,自由自在一阵子,说不定就怀上了。” 三春心说,皇后这也是病急乱投医,我胡诌两句她就说有理,嘴上附和道:“是啊是啊,皇后说的是,江南的水土养人,在行宫又自由自在,皇后抱孙子指日可待。” 正说着话,门外报声皇上来了,三春忙起身跪了下去,进来一位清瘦高大的中年男子,坐在皇后身边说声免礼,三春起身大着胆子看过去,一身玄衣气势凌然不怒而威,相貌和慕容非离有几分象,三春心里说道,原来皇上是位美男子,就是脸色有些苍白,眼眸里带着些忧郁 胡思乱想着依言坐下,皇后将刚刚的话简短和皇上一说,皇上看看三春笑道:“这位裴夫人坦率爽直,怪不得能安然产下一胎三子,又怪不得在西阳经商,店铺越来越多,生意越做越大。” 三春忙跪下说道:“小女子自幼跟随家父经商,别无所长,就是对做生意打算盘看账本颇为在行,琴棋书画样样不通,性子粗野,三年前因闲来无事,就开了一家店铺,也没想到越做越红火,小女子也不敢仗着夫君的势,赋税上不敢少交一文,捐纳也不敢落于人后,诚实待客从无欺诈。” 皇上点点头:“朕已命人查过,裴夫人说的倒是实话,只是” 三春又磕了个头,指指桌上的匣子:“匣子里是西域过来的珠子和香料,小女子大胆说一句,这西阳郡敢于和西域胡商做生意的,小女子是头一个。” 皇上拿过来看了看沉吟着:“裴知州心知肚明,这是钻了律法之空,朕本想着在律法上加一条” 三春大着胆子抬头说道:“天下间随意胡为的女子本来不多,皇上若在律法上注明,反倒提醒了官府内眷,她们本来就无事可做,闺阁中有经营才能的也不在少数。明来的不敢暗来的却不好防。” 皇上嘴角带了丝笑意:“那么,裴夫人只能关闭店铺,所得收缴国库。” 三春捕捉到皇上稍纵即逝的笑意,硬着头皮说道:“皇上,还有一个法子,皇上若能封小女子为皇商,让小女子与西域开展生意往来互通有无,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,对了,小女子会以太康胡玉郎的名义,所得七分给国库,三分留给小女子家用,皇上也知道,我家夫君为官清廉,若是没有经营店铺所得,日子实在是清贫了些。还有,小女子生来精力充沛,闲着也是闲着,有些事做” 皇上脸上挂了笑容,如此活泼聪明的女子,拂了她意倒有些不近人情,还有就是能借生意往来了解西域那些传说中的国家也是好事,点头说了声好,三春本不抱希望,只是说了总比不说添些可能,没想到皇上答应得如此痛快,高兴得忘了叩谢,待想起时皇上已起身出门,临走前跟皇后说道:“退一步海阔天空,皇后肯让太子和太子妃去江南住些日子,对他们也是好事。” 83太阳(结局) 皇上亲口允诺皇商之事,三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,在国都逗留好些日子,才带着四个儿女回到西阳郡。延晖早接到方远来信,知道妻子儿女安然无恙,放下心中大石,等待三春带着孩子回来,怎奈四个小家伙贪玩,三春开头想着延晖一个人孤单,过几日也被孩子带出玩心,又有邹丹带着一双儿女同行,两家人尽兴游玩,待回了西阳郡已是月余之后。      延晖在城外直着脖子等了两个时辰,才看到官道那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,马车停下来,延晖掀开车帘,目光紧紧锁在三春身上,看她脸色红润双眸晶亮嘴角含笑,眸子里的颜色就深了几分,看也不看腻着三春的四个小家伙,叫爹的声音根本没听到,吩咐跟来的人将他们抱到另一辆马车上先走。      三春笑问他怎么怪怪的,延晖已一把将她抱在怀中,紧紧盯着低低问道:“竟然贪玩不回家,就不想我吗?”      三春抚着他脸刚一摇头,延晖的唇舌覆了上来,厮缠半晌放开她低喘着说道:“可想死我了,你和孩子们不在家,心里空落落的,每日回到后衙就难受,不回更难受......”      嘴里说着手已解开衣襟探了进去,三春因顾及外面车夫,开头尚伸手阻挡着,怎奈延晖手下娴熟,几下就揉捏得三春软成了一滩水,满脸酡红媚眼如丝,面对面坐在延晖腿上,额角冒出细汗,身子向后仰着,延晖脸贴在她胸前,嘬弄啃咬,三春腿缠上他腰,压抑得呻吟着,叫着他的名字,手向他腰间探去......      就那么撩起衣衫结合在一处,柔软的布料隔在二人中间,不停被揉搓着,摩挲着彼此的肌肤,二人紧紧贴在一起,咬着唇生怕喊出声来,延晖的动作又不敢太过剧烈,只是轻快得挺身,却惹得三春更加迷乱,紧紧攀着他肩头,不期然马车已进城门,两人身子颤抖着,听到外面人声鼎沸,却谁也不想停下,延晖强自镇静吩咐车夫快走,马车风驰电掣起来,二人随着马车摇晃颠簸,三春身子里的弦越绷越紧,到尽头处断裂开来,一口咬住延晖的肩呜呜连声,延晖感觉到她身体里猛然的连续的紧缩,在她的低吟中无声得加快冲刺,巅峰处猛按住三春的臀,脸埋在她胸前堵住几乎要随着欲望倾泻而出的叫喊......      到了府衙后门,三春腿脚酸软,被延晖半扶半抱回了屋中,下人们要来拜见,延晖一句话挡了回去:“夫人长途劳顿,这两日暂不见人,你们各司其职,照顾好几位小少爷和小姐。”      三春果真两日没有出门,延晖也两日没有去衙门,二人就在房中纵情厮缠快活,到后来三春不住求饶,延晖也不理,并警告说:“日后再敢离开我这么些日子,依例惩戒。”      三春眼看他又伸手过来,为转移他注意力,笑着说了皇商之事,延晖脸色沉静下来,问三春做何打算,三春笑道:“既然得了钦命,当然是将生意越做越大。”      延晖点头笑道:“都依你。”      三春瞅着他好半天才说:“你呀,就不能约束着我点,怎么总是纵着我。”      延晖笑道:“我就喜欢三春恣意纵情的模样,自然要尽我所能......”      三春瞅着他直笑,话虽如此,却再没有多开店铺,一直是那几个,延晖无需问她,想想也就明白了,看来他的三春去了一趟国都,多了思虑,三春确实如延晖所想,她知道皇上没有降罪已是开恩,也就适可而止,只是保留和西域胡商的生意往来,按时给宫里进宫些西域来的稀罕物件。不过,最根本的想法是为了延晖,过去许多年,延晖才得知。      清帝三十年,延晖而立,升任正四品江州知府,因江州路途遥远,三春想要去求邹相,延晖制止,三春噘嘴问他怎么想的,延晖笑笑说道:“慕容山庄就在江州,我想着找慕容神医方便些。”      三春不解:“找慕容神医做什么?”      延晖不说,三春追问不休,延晖不得已招认:“这些年怕三春再怀上,一直提心吊胆的,要是能找到神医,问个妥帖的法子......”      三春瞪大了双眼:“就为这个?为了这个就愿意到千里之外做官?”      一家人到底去了江州,三春因此结识上任知府袁熙的夫人水柔,水柔美丽文雅心窍玲珑,三春连说不枉此行,世间竟有如此女子,真是大开眼界,跟水柔引为忘年交,隔三差五往袁府跑,延晖因经常向袁熙讨教,引袁熙为老师,对袁熙心怀淡泊深表认同,想着这辈子官做到知府也就到头,再不向上做官,过些年也学袁大人夫妇辞官,和三春逍遥自在过日子。      因有袁熙引见,延晖和三春得以顺利见到慕容非离,慕容非离为三春把脉后,看着她身后的三胞胎直笑,原来她一胎三子伤了元气,是以这些年再未能有孕,若不是碰上他慕容非离,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孕了,想起延晖事先说的话,起了捉弄之心,心想才四个孩子,我和月儿可生了八个,是你小子的两倍,偏不让你如意,笔走龙蛇开了方子,延晖自然谨遵医嘱,日日嘱咐三春服药,两个月后,晴天霹雳,三春又有了身孕。      延晖才从袁熙口中得知慕容非离虽然医术冠绝天下,心性却是孩童一般,只能盼着三春安然生产,好在十月怀胎顺利生下一个女儿,延晖心里颇为安慰。      延晖在江州任知府五年后,吏部下令擢升为国都府尹,延晖借口推辞,三春得知后二人发生争执,延晖笑说:“老师就是在夫人劝阻下,做官到江州知府就一再固辞升迁,三春想想,这官做到多大才是尽头,你看老师和夫人日子过得逍遥快活,我好生羡慕。”      三春摇头道:“这过日子一家一个过法,袁夫人和袁大人是好,神仙眷侣一般,我也羡慕,可我不是袁夫人,延晖也不是袁大人,我倒觉得延晖有多大才能,就做多大官,人活一辈子就尽力施展抱负,省得老来遗憾。”      延晖笑道:“我一个佃农家的穷小子,做到四品官已是知足,再说,已经上表推辞了。”      三春重重叹口气:“延晖知道吗?依我的性子还要再开几家店铺的,虽怕皇上降罪,可开五家和开十家差别不大,皇上也无暇计较,我是想着,让延晖没有后顾之忧尽情施展抱负,我想着延晖若是做了大官,被人听说家里有个经商的夫人,岂不是丢延晖的脸。”      延晖怔怔看三春半晌,三春又说道:“依我闲不住的性子,延晖若是也早早辞官,我还真是不知道做什么,再说你若是十年八年在一个地方,我也真有些厌倦,我还是喜欢去不同的地方......”      延晖搂过她柔声安慰:“三春喜欢到处走走,我们得空也旅行去,待到辞了官,就能游遍这大江南北。”      三春依然叹气:“如今你有官职在身,总是脱不开,自然向往旅行,可若是没了事做,日日旅行去,想想还真是无趣。”      延晖看三春一副无趣的样子,也叹一口气,早知道这样就该事先和她商量,谁知过几月皇上下旨,命他到国都赴任,延晖再不敢推辞,和三春携了儿女,一家人由南向北到了国都,三春一路上欢声笑语,延晖心里也越来越轻快。      这一去又有事端,延晖此时年纪三十有五,温文儒雅风度翩翩,已是三品府尹,一到任就惹国都众家夫人注意,再一打听尚无姬妾,有一些暗暗打起了结亲的主意,三春带着全家刚安顿下来不久,就开始有人上门,不是为庶女提亲,就是说娘家有个侄女,三春接待了两三个婉言谢绝,渐渐就有了悍妒的传言。      三春倒不在乎,以为有了这个名声能省得心烦,谁知又有夫人,仗着夫君官职比延晖高,到家里来说教,三春打发几个后不厌其烦,想起皇后来,因十几年前三春一句话,太子和太子妃到江南行宫小住,几月后太子妃真的有了身孕诞下皇太孙,这几年又添儿女,皇后对皇太孙万分疼爱,自然对三春也另眼相看,一听到她求见,马上说了声请。      三春大着胆子求了皇后一道懿旨,大概是说她和延晖乃患难夫妻,这些年来相携相扶,延晖此生只要她一个,不会纳妾,皇后虽觉荒诞,又有些感动,竟破天荒允了,一时在国都掀起轩然大波,风波过后,多数夫人对三春都生了敬佩,说心里话,谁又愿意与人共事一夫,却畏于人言或者为显贤德,张罗着为夫君纳妾,没有人敢于象府尹夫人这般,求到皇后面前。      自此三春得了安宁,一心教养儿女,后来万年也到国都升任御史,三春和素素邹丹两个好友时隔十多年,终于聚在一处,自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。      三春教养五个儿女从不松懈,三个儿子自小请了文先生武教习,两个女儿跟着邹丹学习琴棋书画,洞生因生性调皮,没少挨三春的打,长大后子承母业经商,却得公主青眼,成亲后偶有荒唐尚遭母亲家法伺候,三个儿媳的身份天差地别,长媳公主二儿媳丫鬟三儿媳是一个小吏之女,哪个都不敢生出不睦,在三春面前服帖孝敬。      三春依着性情牢牢把握着自己的人生,延晖一生都支持她纵容她,任她恣意纵情随心,延晖官至吏部尚书后,三春笑说够了,留个余地吧,延晖深以为然,新皇擢升他为相国时,眼看着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他却辞官告老,带着三春回了陶家庄,含饴弄孙为乐。      有一日二人闲坐廊下看着朝阳初升,三春看延晖沐浴在金光中一脸怡然,笑问道:“延晖可怨我吗?怨我逼着你升官,多年不得清闲,如今清闲了,却也生了华发。”      延晖看着她笑道:“怎么会?不是三春时时鼓舞我鞭策我,我也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能到这一步,向往悠闲只是其一,内心的挣扎惧怕才是真的,以我的出身,做梦也没想过差点拜了相国,三春说的对,人生就该纵情向上,不能退缩。”      三春看着他笑了,笑容依然如初见时那般明媚,延晖心中一动,在那条河边,遇到他自己生命中的太阳,照耀着自己温暖着自己,自己也早已将生命交给她,但愿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和她在一起,延晖贪心得想,一辈子怎么能够......      他执着三春的手温和说道:“我们到河边走走。”      三春随着他站起身,河边正是霞光万丈,延晖不记得有没有跟三春说过,那日特意绕道来偷看她,一看之后一颗心就沉沦在这河边,全放到她身上......三春亦不记得可曾听过,就若头一次听到那般,津津有味得听着......      <全文完>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瓜瓜12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